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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白鹭洲都用最快的速度去掌握了最厉害的厨艺,让自己拿到实操经验。

    池柚是天生的天才。而白鹭洲,是人造的天才。

    ——被她自己造出来的天才。

    有时候白鹭洲会在

    不是什么专业设备录的,就是最普通的手机K歌app。

    池柚不懂戏曲,

    但通过粗糙的伴奏,

    干湿糟糕的混响效果,她也能听出来白鹭洲唱得真的特别特别好。

    吴侬软语,清亮柔美,唱到婉转之处,

    白鹭洲的嗓音就像是在她耳边细细袅袅地说着悄悄话。

    池柚觉得白鹭洲唱得比那些电视台里的很多人还要棒。

    电视台里的人花了很多时间才站到台上。那没有专业培养环境的白鹭洲,

    只会比他们花费更多的时间吧。

    白鹭洲优秀得简直挑不出什么短板。但凡是她踏足的领域,她都会用各种方式让自己成为里面的佼佼者。

    就好像她站在每一座山的山巅,

    每个人都会第一眼看到她,

    然后仰望她。

    然而白鹭洲不是天生就长在山巅上的。她要不停地攀爬,掉落几率很高。

    池柚就亲眼见她跌落过一次。

    那段时间,

    白鹭洲的,是学校组织的外出交换游学,

    只有两个名额。很珍贵,机会难得的一趟旅行,对未来的发展至关重要。

    从那天开始,她

    池柚那阵子也去图书馆,每天都可以看见白鹭洲。

    她看着白鹭洲为这次名额倾注了全部精力做准备,从早上八点开馆,到晚上十一点闭馆,白鹭洲都会卡着时间出现。一整天,坐在那里几乎不动。

    白鹭洲一天就带一个小三明治来,中途饿的时候吃,没有准确时间点,也顾不上讲究规律饮食。

    她仿佛不知饥饱的假人,凑合吃那一两口只是为了维持生命特征不消失。

    就是如此努力。

    三个月后,在公布名单的那一天,公布栏前,池柚却远远望见了白鹭洲僵硬的背影。

    旁边的同学拍了拍白鹭洲的肩,安抚的声音隐约传到池柚耳朵里:

    “我知道你的成绩本来是第一,但没办法嘛,要考虑到外出交流的形象问题,你这个腿……算啦,导师既然都选了更合适的人,就别在意了,下次还有别的机会呢。”

    池柚从侧后方只能看见白鹭洲平静的脸轮廓与一弧垂下的睫毛。

    她看见那片睫毛颤抖了一会儿,低低地嗯了一声。

    这晚,池柚刷到了白鹭洲发的两条新

    【好累。】

    【好累。】

    她连着说了两遍好累。

    其实世界上本来就不是每份付出都会有回报。但对于白鹭洲来说,付出和回报的平衡率比正常人还要失衡得多。

    就因为她是个瘸子。

    所以尽管她拼了命去努力,起始位置也永远都会比一个健康的普通人矮一大截。

    没办法。

    天生的。

    老天就是要苛待你。

    你能怎么办?

    .

    白鹭洲是个很孤独的人。

    不论是在她的亲情、事业,还是在友情、或是爱情的角度中。

    她的生活里也会有来往的朋友与同事,但都交往很浅。

    一个很现实的场景:中午下班后,大家一起三三两两去食堂吃饭,别人都迈着正常的步伐渐渐走到前面去了,只有她,还拄着拐缓慢地被落在后面。

    就是这么一小段路,她跟不上,插不了同事们的对话,错过了一些攀谈的机会,关系就不会变得亲密起来了。

    在爱情这个领域,也有不少人追求过她,但大多都只扮演了她人生中的过客。

    她性格本就压抑冷淡,就像一块很硬很硬的冰,得长年累月不嫌冷地握住她在火焰上磨,还不一定能磨出什么结果来。追求她,跟入股一支基本看不到希望的股票一样。

    所以那些男男女女路过她的身边,因为她的美丽而一时上头表过衷心,随后在看不到未来的漫长荆棘路上,情理之中地渐渐放弃。

    白鹭洲仿佛一座沉默的山,望着追求者们向她走来,又目送他们一个个转身走向更好的选择。

    没有人真正走近过她,因此没有人知道,她的眼底是否曾经也出现过那么一点点的、对于一段真挚爱情的渴望。

    在喧闹的世界里孤独地飘零许多年后,白鹭洲逐渐认清了在她身上发生的事实。

    她知道,有些东西,她可能真的一辈子都得不到了。

    某一年的除夕,白鹭洲随教师团去外地出差。

    她水土不服生了一场大病,同事们还有别的工作要做,给她在床头柜上草草放了两盒药便去往下一个目的地了。

    人生地不熟,她一个人窝在小旅馆的床上,点外卖都不敢勾选自己是女士。

    那一晚,没有人来联系过她。

    亲人没有,同事没有,平时那些追求她的人更没有。

    毕竟除夕么。

    该团圆的在团圆,该热闹的在热闹。往常那些对她还稍微有一点关心的人,在这样盛大的节日里,和家人吃饭、嬉闹、看春晚、头疼给小孩的压岁钱,哪一件都会压过对她的关心。

    这个世界对她的关心真的好浅。

    牵绊也好浅。

    小窗外的烟花一朵朵绚丽地绽开,极致地炸开之后,带着火星的尾光像四散的雨落下。

    千朵万朵,大雨滂沱。

    却没有一滴,是落在白鹭洲的窗台上的。

    白鹭洲出神地望着窗外很久,她下意识地数着那些火星子。一颗,两颗,三颗。看着它们落下的不同方向,猜测着,今晚是否能有一两星火点落向她。

    没有。

    她看了三个小时的烟花。

    一颗都没有。

    白鹭洲关灯睡觉之前,拿出手机,摩挲了很久。

    还是打开了

    第一次,她在,发布了一条超过两个字的、不再加密的叹息。

    ——【我这一生,好像从未被坚定地选择过。】

    .

    池柚看到这条,正在解剖一只小白鼠,为她大学的毕业论文做准备。

    她看到手机亮屏跳出提示,就摘下了护目镜,用没有沾到血的小拇指轻点几下屏幕。那行字落入眼帘,她的小拇指就僵在了屏幕上。

    旁观这么多年,她终于,等到了年幼时问出的那个问题的标准答案。

    ——从不被人坚定地选择。

    这就是白鹭洲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池柚觉得自己应该早一点猜到的。

    在看到白奶奶唯独顺手送了白鹭洲带来的点心时,在白鹭洲拼尽全力争取名额却因为腿疾而被刷下来时,在她一个人拄着拐默默地走在所有同事后面时,在那些追求者们繁花一样涌来却又潮水一般褪去时。

    亲情,事业,友情,爱情。

    所有出现在白鹭洲生命中的人,他们好似都有着更好的选项。

    白鹭洲真的从来都不是他们的最优选。

    他们经过她,掠过她,最后全部绕开了她。

    池柚得到了答案,以为自己会很开心地庆祝一下。因为这很像是她努力了很久的一个课业,费时费力地钻研许多年,终于有了最确定的成果。

    可是池柚用沾满血的双手握住手机,坐在椅子上,吸了吸鼻子。

    没一会儿,豆大的眼泪就吧嗒吧嗒地掉到了手机屏幕上。

    她好心疼白鹭洲喔。

    好心疼好心疼。

    第034章

    ·回忆

    ·回忆

    池柚喜欢上白鹭洲这件事,

    就像一个人早上起来普通地喝了一杯水一样。

    她长大懂事后,很自然地认为她喜欢的就是白鹭洲。甚至完全没有想过为什么,怎么喜欢上的,

    什么时候喜欢上的。

    她只知道当她第一次对爱情有概念时,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人就是白鹭洲。

    普世的人们说,

    爱情是一对一的、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结合相守。

    池柚仔细想想,

    觉得没有什么毛病。她和白鹭洲没有血缘关系,

    她也想和白鹭洲两个人一直生活在一起。

    在白鹭洲说“好累”的时候抱抱她,在她没日没夜拼命工作时陪陪她。还想叠好多白色的纸花,用红笔涂红,

    送给她。

    她也心疼白鹭洲,尤其是白鹭洲做完钛板手术后。

    池柚觉得白鹭洲好像童话故事里被赐予了新生双腿的小美人鱼,旁人只看到她如今的完美,可池柚懂她走在路上每一步时脚下像小美人鱼一样被针扎的痛苦。

    要是可以的话,

    池柚都想抱着她走,

    别让她的双腿挨地。

    白鹭洲是引导过她走出黑暗的伟大恩师,也是脆弱得让人想亲亲她额头的小美人鱼。

    这在池柚的心中并不冲突。

    其实一开始,池柚意识到自己喜欢白鹭洲之后,并没有打算去明目张胆地追求对方。

    她自己的自闭症从来没有痊愈过,

    只是随着年纪增长,

    她在努力地让自己去接触外面的人,尽量和现实社会不脱轨。她和人交流起来依旧困难,

    许多时候,

    还是说不出流利的长句子。

    这样的她,怎么可能跑到人家面前,

    大喇喇地说一句“我喜欢你”。

    所以池柚原本是打算,就默默地喜欢白鹭洲一辈子好了。

    偶尔绕段路,

    远远地看看她,这就够了。

    就像这些年一样,做一个每年都会“偶然”邂逅几次的过路人。

    但一切的转折,发生在池柚看到白鹭洲那条

    她擦干净眼泪,做了一个决定。

    .

    池秋婉莫名其妙地看着突然挡在自己面前的池柚,手上还湿哒哒地拿着装满西瓜的竹簸箕,人被堵在厨房门口,过都过不去。

    “你……有什么事吗?”

    池秋婉小心地问。

    池柚太奇怪了,就往这儿一杵,啥也不说,也不让道。给西瓜也不要。

    “我……”池柚憋了半个字出来。

    池秋婉:“怎么啦?”

    池柚:“我……”

    池秋婉:“是想要什么东西吗?”

    池柚摇摇头,“我……”

    池秋婉:“要不想好再说?我先去给旺财喂点西瓜。”

    池柚:“我……”

    算了,还是先对着墙练吧。

    池柚闭上嘴巴,撇下这没头没尾的对话,转身回房间了。

    池秋婉脸上几乎要弹出一个问号,皱着眉不解地看着池柚卧室的方向,从竹簸箕里拿出一牙儿西瓜喀嚓吃了一口。

    池柚站在雪白的墙壁前,深呼吸一轮,闭上眼睛想象面前站的是白鹭洲。

    我喜欢你。

    她尝试对着她说出这句话。

    “我……”

    可是大脑的每一根神经都在拦着她,舌头的每一块肌肉都在拒绝她,她努力和身体进行对抗,表达的欲望要冲出来,本能却在说不行不行。

    池柚是个固执的一根筋,这句话说不出来,其他的话她也不愿意说了。

    于是自那天开始,她失声了两个月。

    池秋婉着急坏了,她什么时候往池柚房间里看,池柚都跟面壁一样站在墙前面,嘴巴一直动来动去,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和池柚说话池柚也回头,叫池柚吃饭池柚也乖乖去吃,但解决完日常的吃喝拉撒后,池柚就会回到那面墙前,跟中邪了一样。

    池秋婉给池柚吃以前心理医生开的药,不管用。问医院同事,同事也摸不着头脑。

    池秋婉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专业医生,都开始不唯物主义了。

    某一天,池柚正站在墙前面继续尝试,忽然就听到房门打开,身后一阵阴风刮入。

    一个陌生大妈举着一面招魂幡,摇着一个大铜铃,冲进来就绕着她念念有词。一个劲地转圈,左一圈右一圈地转,表情狰狞得吓人。

    终于,在大妈含了一大口符灰水朝池柚“噗”地喷了一身时,池柚忍不住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有点害怕地问:

    “……你、你干嘛?”

    陌生大妈“哈”地笑了一声,对池秋婉说:“看!魂儿回来了。”

    池秋婉攥住大妈的手:“谢谢谢谢谢谢。”

    池柚:“……”

    当晚,池柚从房间里走出来,郑重地坐在池秋婉身边,犹豫了一会儿,说:

    “妈妈,我觉得,这样是不对的。”

    池秋婉吃着西瓜“嗯?”了一声。

    池柚很认真:“我们,是从医的,我们不应该,相信封建迷信。”

    池秋婉:“别瞎说,你的魂儿才刚回来,别让它听见了。”

    “我的魂儿?”池柚有点不解了,“它……什么时候走过?”

    听到池柚这么问,池秋婉开始掰着指头细数池柚这两个月的异常行为。

    “……不是啊。”

    池柚红了红脸,沉吟半晌,才向池秋婉慢慢地解释自己这么做的原因。

    她说她有个喜欢的人,想要追求对方。

    说她就是在自己生自己的气,因为不能把一句“我喜欢你”好好地说出口。

    池秋婉听得愣了半天,说:

    “你早说啊,操心死我了。”

    第二天,池秋婉就将池柚带到了专业的心理医生面前,详细地说明了池柚的状况,准备以最科学的方式来帮助池柚。

    女儿想谈恋爱不是什么大事,喜欢上谁也无所谓,只要能让池柚的心再向外面敞开一些,池秋婉就觉得什么都值得。

    池柚在心理医生那里陆续医治了半年。

    心理医生是个年轻的女人,叫柴灵,二十多岁的年纪,因为新鲜上岗还没遭受太多社会的毒打,所以保留着满腔热忱。

    她教池柚怎么更好地和外界相处,教她如何直面自己喜欢的人,甚至还会教池柚很多追求人的方法以增强她的自信。

    相处久了,柴灵还觉得这小姑娘特有意思,慢慢地和池柚交上了朋友。

    有时候在付费诊断时间外,她也会叫池柚在附近吃个饭聊会儿天。聊天时顺口做的心灵按摩免费,不要钱。

    在最后一次去柴灵那儿接受完治疗,两个人出了医院在附近喝散场奶茶时,池柚悄悄把白鹭洲这个名字告诉了她。

    “原来你喜欢的那个人叫白鹭洲呀,”柴灵在脑子里将这三个字默写了一遍,“嗯……这名字挺好听,还挺有古韵,让人脑子里一下子出现好多古诗词。”

    池柚点头,她也这么觉得。有时候她念起白鹭洲的名字,感觉像是一句诗,也像是一幅画。

    平常池柚都不怎么谈及她要追求的这个对象,倾吐很少,大多时候她都是听柴灵的开导。

    这眼看着所有治疗都结束了,最后一次见面马上要拜拜了,柴灵才头一回看到了池柚隐隐打开的心的缺口。

    她忍不住循循善导地想问更多,想再多疗愈对方一点,能多一点是一点。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池柚想了一会儿,说:

    “是个很优秀的人。”

    柴灵:“怎么优秀?”

    “她会把一切都做得很好。就……不是尽量去做好,是一定会做好的那种。”

    池柚聊起白鹭洲的细节,觉得胸口有一阵热流一扯一扯的,很温暖。

    “总是冷冷的,淡淡的。有不开心也不叫人知道,什么都不说,十来年了,发的难过的,她的,谁关注她,她就手动移除粉丝。我每次看她,都要搜索进去看呢。”

    柴灵听到池柚谈到白鹭洲,愿意说这么多话,也跟着为她开心。

    又问:“那你都喜欢她什么呢?”

    “不知道。”

    池柚红了耳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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