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我为什么愿意挨,”“难不成我喜欢,”
“你给我重塑的三观。”
此时风起,原本字字坚定的控诉,变得飘忽而虚晃。
柳听颂终于鼓起勇气,重新拿起手机。
光亮落在她泛着水光的眼眸,是和里头人一般的悲凉无神。
一遍遍地相信,一遍遍地被抛弃。
她就像个被丢惯了,谁都可以欺负的小狗,再难受再可怜,也无法指责,无法破口大骂,这样的举动已算是她最过分的宣泄。
“不讲理是假的,”
“心不死是假的。”
突然有穿着保安服的人从人群中挤入,往主播这边挤。
仅剩的一个直播也被发现。
反应过来的主播连忙拔腿就跑,试图往里逃窜,安静片刻的直播间也一下子热闹起来,大家纷纷刷屏,幸灾乐祸地叫主播快跑。
在这样的你追我赶的慌乱中,音乐终于迎来了最尾声。
“我爱你是真的。”
保安大喊着:“别跑!别跑!”
被推挤的人群发出惊慌声、骂声、抱怨声。
做直播的手机被高高举起,最后的画面是澄澈蔚蓝的天空。
最后一声嘶哑歌声,终于落下。
“我永远不可能。”
直播屏幕变作漆黑,氤氲在眼尾的雾气终于凝成水珠,滑落向床单,染出深色痕迹。
被咬破的唇开开合合,试图发出声音,给予对方听不见的回应,可她连这点毫无作用的声音都发不出,哪怕极力大喊,也最多能发出一点点含糊音节,连自己都听不见,更何况别人。
她僵在她搭建的巢穴里,失控般地崩溃,无声地大哭。
那件短袖又紧紧抱住,环住自己的双臂,手掐在纤薄肩膀,留下一个又一个月牙深坑。
衣服堆出的小山坍塌,重重砸在她的身上,如同沉重而无解的愧疚,将身躯挤压。
最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只能像个搁浅的鱼一般大口呼吸,咸涩的眼泪落在舌尖,比任何滋味都要苦。
第52章
她再也不会原谅柳听颂
音乐节的演出很成功,
在彻底点燃的沸腾声中,台上的主角无声离场,只余下四处扩散的视频。
再晚些,
当夕阳拉下帷幕,
天空变作深蓝,几点碎星闪烁,
被山间路灯遮掩光芒,排气管的轰鸣骤然响起,各色机车疾速从弯道冲出,
再顺着柏油路径直往上。
厉风擦过头盔,
扬起灰白发尾,
许风扰余光瞥向旁边贴近的黑车,紧握的把手微微拧动。
可下一秒,
又有一辆色彩艳丽的机车从身边擦过,
掀起呼啸风声。
是楚澄追了上来。
许风扰还没有来得及追赶,
旁边的黑车已逼近。
而况野紧随其后,
只等一个机会冲往前。
可许风扰哪里会给她机会,
下一秒,
白色机车冲重围。
四人你追我赶,
各不相让,车轮碾碎落叶,旁边的枯枝摇晃,肆意又自由。
不知过了多久,玩得尽兴的众人才在山间观景台中停下。
易拉罐碰撞,褐色汽水泼洒而出,
泛起甜腻味道,四人斜倚着木栏,
望着遥远城市,打趣声不断。
“得了吧,也不知道是谁被我超了两回。”
刚得意一会的楚澄被无情揭穿,不由扭头瞪向之前出声的况野。
那人施施然喝了口汽水,还没有彻底咽下去,便听到楚澄的反击。
“对对对,你是最厉害了,也不知道那谁在台下的时候,是谁连耍个帅都不敢。”
“咳咳咳!”况野直接被呛到,咳嗽不止。
夺回脸面的楚澄顿时大笑:“你怎么那么不争气啊你,咱们都把舞台给你腾出来了,主唱都贴边唱了。”
这次为了况野,她们都没按照以往的站位,而是三人全靠边,直接将楚澄与架子鼓摆于中间,还特地用台子抬高,不管从那个角度望去,况野都是最显眼的中心。
选歌同样,除了那首新歌,其余三首都挑了最突出况野的歌,连麦克风都给她架在旁边,许风扰连夜改歌,愣是给况野加几段词。
这都不能叫做开屏的孔雀了,简直就是甩着尾巴,使劲往人家脸上扫。
可偏生况野不争气,平常能玩出花来的甩棒,这一次愣是没能丢出手心,看得许风扰三人着急不已,暗中催了几回。
中间的洒水互动也是,大家都自觉往左右两边跑,让况野凑到乔笙那边,却没想到这人当场丢了个大的,倒不是把瓶子甩出去了,只是挥出水流还没有往前,就已经落在脚尖,甩了又好像没甩,以至于让早早甩出漂亮水花的三人当场僵住。
你早说你甩不出来啊,你要是甩不出来,我们就假装口渴,一口喝了它啊。
努力当陪衬的三人费尽心思,最后却没折腾出什么效果,又气又好笑下,一逮到况野就开始调侃。
这不,纪鹿南当即就接道:“舞台你不行,私底下约个饭也行啊。”
楚澄连连点头:“对啊对啊,实在不行,约她一起跑个山。”
况野的咳嗽声就没停过,前面是真的,后面是装的,一点也不敢停。
如此情景下,饶是许风扰都露出一丝笑意。
“前两天在美甲店里,要不是我提前知道是你追她,我还以为是小笙喜欢你呢。”
楚澄想起这件事就气不打一处来,捏着易拉罐的手一紧。
那黑白渐变还镶嵌着碎钻的美甲显眼,虽然怕影响弹琴,没有用延长甲,但店员特地给她加了一颗超大黑钻,就在中指上,比别人戴钻戒还要耀眼,哪怕不是她的粉丝,也都举着个手机,使劲往她的手拍。
以前像个嘚瑟孔雀、演出结束就不停往超话跑的人,直到现在也没敢打开V博,生怕瞧见满屏的指甲特写。
想到这儿,楚澄越发觉得自己亏大了。
况野咳了半天也没躲过调侃,索性抬起头,无奈道:“我约了我约了,我发消息给她了。”
”哎?”
三人扭头看向她,满脸诧异。
况野只好拿出手机,将聊天记录翻出。
楚澄斜眼一瞧,南畜都没加上,还是发短信,连个发表情包装可爱的机会都没有,显得况野的话更加生硬,但另一位也没好到哪里去……
楚澄的眼神落在那简单明了的“不要”两个字上面,欲言又止。
连个借口都没有,干脆就拒绝了呢。
许风扰、纪鹿南同样瞧见,深感况野这追妻之路漫长。
她都可怜成这样了,大家也不好再说她,楚澄眼睛珠子一转,手肘敲向旁边的许风扰,就道:“哎,那你呢?”
“校庆那天发生了啥,现在能说了吗?”
话音刚落,纪鹿南、况野便朝许风扰看去。
许风扰前些日子的状态太差,她们虽有疑惑却怕刺激到她,一直不敢追问,以至于憋到现在。
提起这事,许风扰唇边的笑意明显淡去。
而楚澄虽然瞧出,但因担忧许久的缘故,这下实在忍不了半点,当即又问:“你们前几天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
手中的易拉罐被捏紧,因是常温的缘故,不像其他人的那般冒着水雾,置于上头、已被扣得斑驳的美甲被衬得分外显眼。
还是不大能接受,不喜欢身上多出其他痕迹,哪怕是染色的指甲,要不是纪鹿南她们提前约好,要在今天演出时,集体露出美甲,给乔笙招揽点生意,她估计当天晚上就已经卸掉。
许风扰抿了抿唇,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我知道了柳听颂接近我的原因。”
三人顿时怔了下。
而许风扰偏头看向山外,被霓虹包裹的城市渺小,落在她沉郁眼眸中,好像连灯光都跟着暗淡了些,灰白的发丝紧紧贴在脖颈。
“她一开始的目的并不单纯……”许风扰嘴唇碾磨,缓缓冒出字句。
既然已经决定开口,许风扰没再隐瞒其他,连着家庭一并说出,听得楚澄三人一惊一愣的,连手里的可乐都忘了喝。
山间的风扬起枝条,张牙舞爪的树影晃动,旁边并排而放的机车亮着大灯,将这片空间映得清晰。
楚澄将一头橘毛揉得凌乱,少见的没有插科打诨,而道:“所以你妈是许*
总,柳听颂为了气你妈突然转行,反过来将你送进娱乐圈?”
楚澄说完之后就咂了砸舌,有点不满道:“她怎么这样啊……”
亏她还以为柳听颂对许风扰有多好,如今得知,便连嫂子那个称呼都不想喊了。
一直沉默的纪鹿南看向许风扰,只道:“有什么事你尽管找我。”
她身后的纪楚两家背景深厚,即便是许南烛也要忌惮一二。
许风扰回以颔首,说了声:“谢了。”
况野拍了拍许风扰肩膀,力度微沉。
都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却没想到她承受了那么多,一时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可她们能摆出这样的态度,对许风扰来说,就已经完全足够了。
她抿了一口可乐,任由刺痛在口舌中蔓延,化开那点凝聚不散的苦涩。
楚澄站不住了,毫无形象地往地上一蹲,仰头就问:“那你现在想怎么办?”
许风扰回答地很快:“不知道。”
过分坦然也意味着毫无头绪的摆烂。
她重重吐出一口气,帆布鞋下的落叶被碾碎,烦闷心情又涌了上来,又一遍重复:“我不知道。”
她还记得校庆那日所说的话,她不准柳听颂来找她,说自己会主动寻她,但……
见面的念头在脑海中浮现了千百回,她却提不起一点勇气邀约,一次次的伤害将她变得怯弱,宁愿选择逃避,也不敢主动,主动掉入噩噩浑浑的时间里,将杂乱思绪封闭。
她突然就泄了气,喃喃道:“我不知道。”
乱七八糟的事情搅成一堆乱麻,既不舍得快刀斩去,又不敢凝神梳理,只能仍由它缠绕于心脏,束出密密麻麻的钝痛。
三人无法提出合适意见,无论怎么做都好像不对,所以只能跟着陷入沉默。
天上薄云散开,微弱星子被掩盖,周围陷入更深的夜色里。
“今天演出不知道能不能上个热搜,让我看看,”楚澄生硬地找了个话题,想要打破这僵硬的气氛,下意识就想起她一直不敢看的V博。
“你看看,”纪鹿南出声催促。
况野补充道:“我看今天挺热闹的。”
许风扰也看向她。
沉默久了,哪怕是最生硬的话题,她们也可以硬聊,只要将上一页掀过就好。
“我看看啊,”手机屏幕亮起,大拇指熟练点进里头。
就算没有什么热搜,楚澄也打算点进大家的超话,拿出那些美甲特写图作为打趣,笑闹中就可以掀过其他。
可她眼神刚落,便整个人都僵住,面色变得极其难看。
因她蹲在三人前头的原因,众人都能清晰瞧见她面容,一点躲藏遮掩的余地都没有。
“怎么了?”许风扰莫名生出一点不妙的感受。
“咋了橙子?”纪鹿南追问。
那人扯了扯嘴角,看了眼许风扰又看向手机屏幕,此刻已彻底没有了假装无事的机会。
她结结巴巴就道:“柳听颂、她……”
“她好像又要出国了。”
“有人扒出她的航班信息,去超话里控诉她对不起粉丝,捞完一波后就迫不及待要回去了。”
汽水瓶砸落在地,褐色液体喷洒而出,冒出甜腻气泡。
几乎是下一秒,许风扰突然拔腿就跑,楚澄三人伸手想拦,却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抓到,只能眼睁睁瞧着那瘦削身影被风掀起,冲到白色机车前,长腿一跨就上车,继而戴上头盔,立马启动,眨眼间,对方已如离弦的箭冲出。
嗡嗡轰鸣声骤响,落叶被掀起,又砸落在地。
楚澄三人慌张想去追,生怕许风扰在冲动之下出事,可当她们骑车往前时,早已没了她的身影。
——砰砰!
手掌用力拍打向门,完全失了以往的礼仪与分寸,只顾着不断拍打,将门震得直颤,楼道里的声音不断回响。
——嘭嘭嘭!
在如此大声密集的敲打中,哪怕是楼上楼下都有所察觉,可房子里却一点声音都没能传出,甚至连一声猫叫都没有。
许风扰心更沉,恐慌、气愤、恼怒等情绪交织,因骑车过快而发冷的指尖青紫,眼眶却泛起热雾。
“柳听颂!”她大喊一声,手握成拳重重击打在门板上。
“开门!”
又是一拳,失控之下力度根本无法把握,连旁边的墙面都抖了下。
“柳听颂!”愤怒的声音带着质问,侧颈青筋在暴怒中鼓起。
“开门!”
积攒许久的情绪终于得到临界点,在得知对方又要离开后,彻底爆发开。
门把手拽响,电子屏早已亮起,在又一敲门声后,许风扰不再敲门,直接按下指纹锁,锁芯转动,即刻就被人大力推开。
过大的房子总显得空旷,一眼望去,没有猫也没有柳听颂,周围尽是死寂。
许风扰身体不受控制地发颤,记忆中的画面与现实重叠,从来没有消散过的恐惧攀爬而出,顺着脊骨蔓延,覆盖至四肢百骸,整个人都凉透,比那日淋着大雨还要寒得刺骨。
她极力控制住呼吸,脚步匆匆就往房间去。
房门还半开着,床上全是散落的衣物。
许风扰大脑“嘭”得一下炸开,瞬间变得空白。
最后的一点侥幸被掐灭,她甚至不敢像五年前一样到处翻看,找寻柳听颂留下的些许痕迹,生怕再经历一次彻底失望。
许风扰脱力般的后靠,砸向乌色门框,可这点疼痛都太轻微,甚至无法将许风扰从绝望中拉出一瞬。
她望着那些被丢在床上的衣物,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柳听颂就那么厌恶她吗?
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见,迫不及待就离开,还把她的衣服全部丢出衣柜。
是不是过段时间还得请个专业的清洁公司,把这些垃圾丢掉后,再来个全屋清扫加消毒?
思绪无法挽回地走向极端,死死掉进牛角尖中。
下不去、吐不出来的气堵在胸膛,反复挤压后仍然膨胀,将胸膛挤得要炸开,心脏、肋骨都像被人揪紧拽住,耳朵里响起空鸣,发麻的左手连抬起的力气都没有。
“柳听颂……”
她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恨意泛滥开,眼尾水雾汇聚成珠,顺着绷紧的下颌线滑落。
她看着那件被揉皱的短袖,像是被人用力揉捏踩踏过,上头的帕恰狗塌着耳朵,好像在控诉自己受到的委屈虐待。
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许风扰深吸一口气,利落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
她不是只只会摇尾乞讨、没有尊严的狗,不可能被别人一次又一次丢弃后,还甩着尾巴、不要脸地贴过去。
房门被用力关上,电梯倒映着水雾朦胧的碧色眼眸。
许风扰想,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和柳听颂有半点瓜葛。
从此,她和柳听颂互不相欠,就是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她再也不会为了柳听颂低头,无论对方怎么做,她都不可能原谅对方。
柳听颂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要忘记柳听颂。
在回去的路上,她发疯般的想,一遍遍发誓,一次次下定决心。
机车被随意丢在楼下,许风扰踏入漆黑老旧的楼道,没有惊扰灯光,将自己淹没在夜色里,往上一阶就发一次誓。
她再也不会和柳听颂说一句话。
她再也不会看柳听颂一眼。
柳听颂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柳听颂、柳听颂……
全是柳听颂。
嚼穿龈血、切齿腐心,每一个词都可以形容许风扰此刻的状态,但又每一个词都不够表述,以至于那么多台阶踏完,她仍在不断发誓。
直到漆黑之中,等待已久的人突然将她抱住。
许风扰被定在原地。
第53章
柳听颂,我们分手吧
一时无声,
微弱光亮无法从抬高的窗户中挤入,狭窄的楼道漆黑,将一切都吞噬。
许风扰僵着身子,
长时间的愤怒与崩溃,
让她的情绪一直处于极紧绷的状态中,以至于在突发事件发生后,
大脑一片空白。
她无意识抬起双臂,鼻尖还能嗅到淡淡香气,恋爱期间的反复磨合让她们此刻不需要找寻,
就能让两具完全不同的躯体完美契合在一块,
好像从未分离过般的紧密。
可当空白散去,
记忆回笼,愤怒与理智都在叫嚣着推开。
柳听颂在做什么,
她凭什么?!
许风扰一把抓住她搂在腰间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