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楚澄脑袋当即一歪,没骨头似的往许风扰身上靠,恹恹道:“我等会要点一百串烧烤。”这是之前就商量好的,等音乐剧结束,她们就去撸串,许风扰请,许风扰付钱。
许风扰点了点头,知道对方心里不舒服,倒也没像以前一样将人推开。
她抬眼望去,还有人在进行最后的布景。
送礼的那人确实废了好大的力气,给她们抢到了前六排最中间的过道位置,这也是许风扰舍不得空着的原因之一,这个风水宝地既不会因为声音过大影响感受,又能清晰瞧见表演,若是有演员跑下来互动,她们也最有几率接触的。
楚澄闹腾了几下,见对方毫无反应后就直起身子,没办法,那么大一个高个愣是硬折着腰,强行靠在许风扰身上,不腰酸背痛才怪。
但是……
她抬手,大力搓了搓脖子,嘀咕道:“是不是空调开太低了,怎么感觉凉嗖嗖的。”
许风扰没理她,只当对方在闹腾。
楚澄只好自己转身,往后面看了眼。
可惜此刻已陷入一片漆黑中,什么也看不见。
“怎么回事啊……”她小声疑惑。
可下一秒许风扰就用手肘碰了碰她,提醒她要开始了。
与此同时,后排又亮起闪光灯,连着数十下后,才在旁边人的眼神注视下,讪讪收手。
前面的人不曾注意,只当有人不懂规矩,趁此刻无保安看守,偷偷拍照。
再等片刻,舞台灯光亮起。
许风扰挺直脊背,全心投入其中。
而稍后两排、隔着过道的位置,柳听颂视线再一次转过来。
她比许风扰更早得到票,本次音乐剧的主演之一,是她在国外结交的好友之一,虽是有意托人相识,但两人很聊得来,这次能来S市演出,柳听颂从中出了不少力,作为感谢,剧组提前给她留了票。
但说实话,这场音乐剧她已在国外看过很多次,本不打算前来,可又心存侥幸地想,许风扰可能会过来。
自从那日后,两人再也没有见过面,好像那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毫无作用的交谈过后,许风扰照样抵触、拒绝,柳听颂依旧无法接近,只在中间通一次电话,确定柳听颂的脚腕无碍后就挂断,丝毫不留情。
但柳听颂事先并不知对方会坐哪里,只是许风扰和楚澄那一白一红实在太过显眼,都没废什么力气找寻,眼睛环绕一周,就瞧见那边的红毛与白毛贴在一起。
视线垂落,那边的楚澄刚好转头看过来,总觉得奇怪,好像一直有视线瞥向她们,所以不断往后探寻。
至于许风扰,平常或许还算敏锐,可现在完全沉浸其中,只是抬手搓了搓手臂,将不知为何冒起的鸡皮疙瘩搓下去。
楚澄见她看得认真,就没有再出声询问。
一个半小时转瞬而逝,继而便到中场休息的时刻。
随着白炽灯亮起,观众好似恍然惊醒,窸窸窣窣的说话声逐渐变大,有惊叹、感慨,有大忙人匆匆接通电话,还有急忙往厕所赶的人。
柳听颂也跟随人群站起,却走向不同方向。
后台依旧嘈杂,找服装的、换衣服的、重新改妆容的,喧闹声不比观众席安静多少。
柳听颂轻车熟路往里头走,其余人显然对她十分熟悉,忙里抽空还要和她打声招呼,并添上一句:“卡米耶在里面。”
柳听颂一一回应,直到找到对方。
那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白人女性,头发被卷成波浪,化着过分艳丽的妆容,还没有靠近就先闻到了浓郁的脂粉香。
她在剧里演绎一个公爵的情人,和主角发生纠葛后,被愤怒的公爵用窗帘勒死,所以她的剧情中止在上半场,无需担忧打扰到她。
见到柳听颂,她露出惊喜表情,当即快步走过来,抬手将给了对方一个拥抱。
“亲爱的,你终于来了,我真的好想你。”
柳听颂明显不大适应这样的热情,稍稍退后一步,无奈提醒道:“我们上个月还见过面,卡米耶。”
卡米耶才不管那么多,觉得华国人就是这样害羞又内敛,笑眯眯就道:“柳,你应该学会表达自己的感受。”
另一人无可奈何,不是没有解释过,只是对方对华国的印象根深蒂固,即便说了几次,也只当柳听颂在害羞,所以懒得再提。
不过她提前过来,可不是为了这事。
她脸上带着歉意,道:“很抱歉卡米耶,等演出结束后我可能不能陪你出门逛逛了。”
听到这话,卡米耶顿时露出失望表情。
她前两天就和柳听颂约好,今天演出过后,柳听颂要带她去吃一些当地的特色美食,顺便聊聊天。
不过都是成年人,她很快就收起失望,道:“是有什么事情吗?”
“嗯,”柳听颂没有解释,只道:“你今天的演出很棒,我特地定了花,准备结束后再送给你,只是现在……”
她抬手看了下表,说:“他现在才到门口,或许我们可以边走边聊聊天,再拿到你的花。”
卡米耶眼睛一亮,比小孩还好哄,情绪来的快也去的快,当即就笑着同意。
另一边,许风扰赶在最后十分钟才起身,一方面怕被认出来,徒添麻烦,再一方面是不大喜欢旁人挤在一块,所以在即将要开场前,才慢吞吞走向厕所。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厕所依旧拥挤,因场中大多数都是大人领着孩子过来,小孩哪里听得懂这些东西,上半场的时间里都在吃父母准备的零食,现在倒好,一个二个往厕所里跑。
许风扰皱了皱眉,当即脚步一转,快步往另一处走。
她对这儿还算熟悉,以前也来过几次,知道有一处因离后台较近,但因离观众席太远,所以较为人少的厕所。
怕耽搁演出,许风扰动作极快,风似得遛进去,片刻就站在洗手台前,可还没有来得及打开水龙头,就听见熟悉的声音响起。
她身体一僵,直挺挺站在原地。
第21章
我是你的,一直是
外面的人不曾察觉,
交谈依旧。
镜子前的人不知该如何是好,之前遮掩面容的口罩已被摘下,被鸭舌帽压住的发丝散乱,
半掩眉眼,
只能瞧见抿紧的唇,就连下颌线都变得凌厉。
思来想去,
最后做出的决定是继续站在原地,偷偷藏在里头,不想被柳听颂发现。
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
许风扰不懂法语。
之所以能听懂剧里台词,
是因她曾反复回看,
甚至将每一首歌加入喜爱列表,然后反复循环,
所以台上人一开口,
她就知道对方要说什么。
但即便不懂,
她也听得出两人语气里的亲昵,
连一向矜雅清冷的柳听颂都轻笑出声,
还有那几个勉强能听懂的词汇。
亲爱的……
许风扰抬起眼,
与镜子的人对视,
复杂情绪浮现在碧色眼眸,显得有些阴沉。
理解法国人的夸张,喜欢将这样的亲昵词汇挂在嘴边,但又明白柳听颂的性格,很少会与旁人那么亲近,更别说允许对方叫什么亲爱的。
所以对方是谁?
国外交的朋友?
是参演这场音乐剧的演员?
又或者……
思绪翻来覆去,
一个个疑问涌出,最后汇聚成烦闷至极的恼怒感受。
但这些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们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自柳听颂出国之后,对方做了什么,都与自己无关,早就打定主意划清界限,完全把对方当做陌生人看待了,不是吗?
许风扰垂下眼帘,抬手碰了下水龙头的感应器。
发白的水柱瞬间涌出,她双手捧起一汪,直接往脸上拍。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力度格外的大,水花“嘭”一下溅起,覆着厚茧的手用力往脸上搓。
外头的人似有所感,声音停顿一瞬。
许风扰松开手,往旁边一扯,拿粗糙纸巾胡乱一抹。
再看镜里,她肤色本就白,些许痕迹都格外明显,更何况现在,脸颊鼻梁都泛起红,也不知是不是水溅进了眼睛,就连眼眶周围都泛起绯色,湿漉漉的发丝滴下水,刚好落在眼尾,顺着轮廓滑落。
莫名可怜。
像是被丢在街头的小狼。
许风扰定定看了一眼,抬手将帽檐压得更低。
再看一眼时间,剧场即将开场。
许风扰不耐烦再等。
一个陌生人罢了,凭什么将她堵在这里。
她转身就走,脚步带飞似的,随着起落发出呼呼风声。
人即将走到门口,帽檐将视线压低,只能看到下半空间,高跟鞋与达芙妮平底鞋的鞋尖相抵,很是亲密的距离,许风扰下意识抬了抬头,视线落在被她们抱在怀中的花束上。
本能反应比惯性更快,像是脑子里拉起了警报,还没有迈出的腿一下子缩回来,侧身就往拐角的墙边躲。
大有破坏别人好事的心虚感。
她身体贴上了瓷砖墙壁,那点不合时宜的洁癖又冒了出来,将情绪拉扯得更加糟糕。
走还是继续躲着?
当看见亮起的手机屏幕,显示出已经超过一分钟的时间时,情绪掉落到了最低点。
好烦。
可脑子里却不见消停,像是那根弦紧绷至断裂,画面失控似的,一帧帧疯狂涌现。
那个和柳听颂贴在一块的女人。
玫红色的蓬松裙摆,绸缎褶边层层往上,繁琐华丽的蕾丝花纹,是十八世纪最流行的泡芙袖长裙。
在这场音乐剧里,只有一个人会这样打扮。
饰演贵族情人的那位。
她是许风扰在剧里头最喜欢的角色,觉得对方像一朵半边盛开半边枯萎的艳丽玫瑰,从金丝笼中探出的枝叶,是在淫逸浪荡谣言下,所做的最过分举动。
她爱主角吗?
或许她更爱金丝笼外的风。
许风扰曾无数次为她惋惜。
想起对方抱在怀里的花束,不得不说柳听颂很会挑,如果是她的话,她也做出同样的选择。
那是一种名叫黑魔术的玫瑰,色彩深红至近乎黑色,肆意展开的花瓣片片都带着厚厚的丝绒感,少了寻常玫瑰的轻佻,更多的是腐朽奢华感。
冰冷瓷砖硌着弯曲脊骨,最凸出的骨头给予最真实疼痛。
烦躁。
情绪不受控制地崩坏。
许风扰下意识摸了摸口袋,却没有熟悉的烟盒,或许在这段时间里,她应多买几盒揣着。
可是思绪一转,她又自顾自恼怒。
凭什么?
凭什么柳听颂出国,她就染上这个坏毛病,好不容易断了,又要因为对方再继续。
她都有女朋友了,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最可恨的还是自己喜欢的角色,自己好不容易才见到的人,现在却被柳听颂抱在怀里!
可恨!
可恶!
明明已经拥有那么好的人,却还要与自己纠缠不清,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朱砂痣也要,已经被甩在墙上的白米粒也要,装模作样地要挽回,沉浸在她自以为深情的表演里,不知给旁人造成了多少麻烦。
许风扰咬紧了牙,垂落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在掌心留下月白的痕迹。
外头没了动静,不知在做什么,许是被堵住了唇舌,没了说话的机会,又或者是在深情对视,用眼眸表达依依不舍的感情。
许风扰烦得要死,早知道就和那群爱尖叫的小孩挤一挤。
——嗡嗡。
被放回口袋的手机震动响起,许风扰顿时一激灵,脊背挺直又重重摔向墙,生出剧烈的疼,可她没时间喊疼,急急忙忙就去掏手机。
这事也怪柳听颂,要不是因为之前的静音,让她打错电话,她也不会纠结半天,最后换成震动。
亮起的屏幕写着橘子两字,应是楚澄见她迟迟未归,打来电话催促。
许风扰来不及解释,大拇指一滑,直接挂断。
可这都来不及了,空旷空间将一切声音都放大,哪怕是一点点震动声。
外头的人早就注意到里面有人,却只当普通观众,直到各种声音接连响起,却不见人走出来,才生出不解。
脚步声在靠近,许风扰本能想躲。
可里头就这一点空间,连洗手台下面都是封死的,躲向隔间又来不及。
脚步声逐渐接近。
许风扰紧紧贴着瓷砖,每一处的骨头都硌得慌,躲藏不了就生出侥幸,她觉得柳听颂会帮她遮掩,装作里头有一个普通又社恐的观众,见到偶像不敢走出来。
毕竟谁也不想经历新欢、旧爱同在周围的修罗场吧,再说了,与其两者都失去,还不如抛开已经玩腻的旧爱,保全尚有新鲜感的新欢,聪明人都会这样选择,不是吗?
杂乱思绪交织,直到柳听颂出现在她面前。
就好像逃亡的囚犯落了网,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随意。
她依旧站在那里,脊背微微弯曲,腿也跟着斜斜往前,一条搭着一条,可惜现在没有烟,不然往嘴里一叼,完全是个躲在厕所抽烟的混混。
她想明白了,现在该担忧慌乱的是柳听颂,而不是她这个态度坚决、极力划出界限的旧爱。
凭什么要她躲?
本来就该让她柳听颂自个焦急,想方设法编出谎话,哄骗新欢后,还得胆战心惊地怕许风扰揭穿她。
本就该这样。
许风扰勾了勾嘴角,突然十分坦然,抬眼瞧着来人。
柳听颂瞧见她时,果然十分惊讶,露出诧异眼神。
许风扰双手抱在胸前,许是因为对方慌乱的表情,她甚至觉得自己拥有了主动权,施施然站在那里,眉梢一挑就道:“怎么了柳老师?”
熟悉的称谓又一次出现。
柳听颂微微皱了下眉,问:“你怎么在这里?”
演出已经开始,按理说许风扰早该坐回位置上,毕竟许风扰很喜欢这部音乐剧,在之前她望向许风扰时,瞧见她沉浸其中的模样,就连犯困的楚澄倒在她肩膀,她都没有理会,所以她不应该错过半点内容,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可话落在许风扰耳边,却成了对方担忧自己被撞见的心虚。
她挑了挑眉,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出现在这里?”
过分漫不经心的语气就会显得讥讽。
柳听颂察觉到不对,下意识就道:“抱歉,我以为你现在该在剧场里了。”
这个“以为”让许风扰生出疑心,不禁问道:“你早就知道我过来了?”
那点被压下去的怒气又一次涌出,完全忘记自己的票是旁人给的,转牛角尖地觉得柳听颂在查自己,她本就最讨厌这样的行为,也因此和不少狗仔交恶,现在又一次出现。
她咬紧牙,眼眸更加阴翳。
她怎么不知道柳听颂喜欢玩这套?要在同一个剧场里,背着前任,和现任耳鬓厮磨?
真刺激啊,柳听颂。
柳听颂不知她在想什么,只怕许风扰误会,连忙上前一步,解释道:“我刚刚在剧场里看见你了。”
许风扰杵在对面,不知道听没听进去解释,表情没有缓和半点。
“我刚刚去见了一个朋友。”
朋友?
许风扰露出些许不耐的神色。
“她是这场音乐剧的主角之一,如果你也喜欢这部剧的话,我想你应该会想见见她?”
听起来像在炫耀,既然没办法挽回,干脆就选择放弃,拉着现女友来和她炫耀了吗?
许风扰知道自己现在的想法很偏激,对方每说一句都会被她恶意揣测,像是全身的刺都支棱起来,没有伤害到对方,反而一次次往自己这儿扎。
随着柳听颂无意识的接近,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短,许风扰甚至可以闻见淡淡的脂粉香,不是柳听颂惯用那几个味道,更像是……
“不见,”许风扰冷声冒出这两个字,字句里掺了冰碴子,冻得人生寒。
柳听颂察觉到些许不对,可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许风扰就佯装看了下手机,说:“演出开始了,我要走了。”
话毕,她起身就要往外走,甩手间,直接被另一人拽住,脚步骤然顿住。
“你怎么了?”
挤压的情绪如同火药桶,在这句话后彻底点燃。
许风扰猛的转身,喝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强压的语气掩盖不了怒意,许风扰眸光森冷。
“想让我走的是你,不想让我走的还是你。”
她边说边往前,束在她手腕的手不曾松开,脚步跟随许风扰退后。
柳听颂今天穿得温婉,杏白色锻料长裙,外披同色披肩,没有大多繁琐花纹,只有裙摆处特意设计出来层层褶皱,看似简单,实际却很难驾驭的搭配,却正正好将她曲线勾勒,衬得矜雅又温柔。
披肩下的锁骨随着走动若隐若现,银制耳坠也跟着晃,作为遮掩的帽子不知去哪里了,只剩下挽在一侧的青丝。
许风扰余光瞥见镜中,一进一退的两人,一个恬雅柔顺,一个穿着黑色短袖,头戴同色鸭舌帽,露出的些许白发写满叛逆,哪里像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倒更像是哪处的小混混偷遛进场馆,将贵小姐堵在厕所里,冷着脸恐吓勒索。
“阿风……”那人轻声喊道,但只换来对方的步步逼近,直到将她抵在洗手台。
可镜子里的图像并没有好上半点,因许风扰比柳听颂高半个头的缘故,就连骨架都稍宽些,映在镜子里画面,不仅有柳听颂被压得曲折的背影,还有未能彻底遮掩完的许风扰。
几乎密不可分的距离,让难言的违和感更强,总觉得外头那位穿着宫廷裙的漂亮女人,才更适合此刻的画面,更……
与柳听颂相配。
“我要走你不准,现在倒害怕起来了?”许风扰微微低头看着她,冷眸微微眯起,像在打量又像警告。
“老师,”她咬重字句,强调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从上往下滑落的视线带着探寻,又停留在对方未愈合的唇边,那处被自己咬开的伤口,很是显眼。
“想在厕所偷情?”她反问道。
“原来你喜欢那么刺激的东西吗?”她勾起唇角,笑意不及眼底。
“所以是我之前太过无趣,才让你忍不住逃离吗?”许风扰恶意揣测。
“不是、你怎么会……”柳听颂一惊,当即脱口而出。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许风扰抬手,掀过裙摆,骨节分明的手掐在她大腿侧,厚茧过分粗糙,刺痛中又泛起难言的痒,将剩下的话都堵住。
过分恶劣的行为,也没让许风扰生出半点心虚,甚至还在得寸进尺地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