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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闻人厄清楚,殷寒江的状况是瞒不了钟离谦的,他或许已经察觉到,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与其隐瞒钟离谦,倒不如拉一个帮手,有钟离谦掩护,闻人厄便可以暗中行动,慢慢引导殷寒江恢复。

    “尊主,你可知殷宗主的原计划是什么吗?”钟离谦小心翼翼地说,“他本打算以高压的手段一统修真界,杀尽所有不服玄渊宗统治的人,铲除那几个参与围剿你的门派。”

    这件事闻人厄倒是真不知道,他看到的书中只写了殷寒江要杀贺闻朝而已。他想了想,低笑道:“他倒是有志气。”

    言语中没有丝毫责怪之意,甚至还有些许赞赏。

    钟离谦:“……”

    他大胆地释放出一缕神识围着闻人厄转了一圈,仔细观察闻人厄此时的状态,心中升起一个猜测:“尊上见过之前,是否先找过殷宗主?他……是否对你说了什么?”

    闻人厄微微一顿,仔细看向钟离谦,见他一脸笃定,仿佛看透了一切,不由道:“钟离坛主真是眼盲心不盲,不过本尊劝你不要再猜下去,猜到也不用多说,本尊心中有数。你只要配合本尊暗中行事即可,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本尊已经回来了。”

    “但殷宗主若是执意要涂炭生灵,谦也定会阻止。”钟离谦看出闻人厄是要全力支持殷寒江的所有决定,也表明自己的立场。

    “他不会。”闻人厄笃定道,殷寒江是他教出来的孩子,即使是有些自卑沉默,也是好孩子。

    “万一呢?”钟离谦执意要一个答案。

    万一吗?闻人厄想了下道:“那钟离坛主大可联合整个修真界对抗殷寒江,本尊与他共进退。”

    这……钟离谦不由摇头笑笑道:“真该让百里轻淼亲眼见见尊上是如何对待殷宗主的。”

    “钟离坛主何意?”闻人厄不解地看向钟离谦。

    “没什么意思,等尊上想知道时,自然会懂得。”钟离谦道。

    莫名其妙,没头没脑的。闻人厄催促着钟离谦办事,忙得焦头烂额的总坛坛主只好将压力分担,传讯给右护法,谎称百里轻淼寻死心切,继续下去恐生心魔,拜托舒护法去寻找医术高超的医修。又叫修七苦的师坛主去收集关于“怨憎会、求不得”两苦的秘籍,同时委托阮坛主打探有关治疗心魔的术法。

    同时他继续以极快的速度记忆玉简上的内容,等殷寒江一身血腥气回来时,钟离谦已经对玄渊宗了如指掌。

    殷寒江将剩下值得信任的“信枭”人员全部丢给钟离谦,由他去管理这些人,自己则是回到灵泉,清洗这一身的血气。

    闻人厄见他毫不避讳自己,没入泉水中,坐在边上道:“一日之内便令信枭俯首,殷宗主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闻人厄本以为他还会像以往一般不理自己,谁知殷寒江忽然看向他,冷冷地命令道:“进来。”

    “我吗?”闻人厄不确定殷寒江指的是哪个心魔,毕竟他看不到殷寒江眼中的世界。

    “就是你,最不像尊上的那个。”殷寒江道。

    作者有话要说:

    见证大型双标现场的钟离谦:最近总觉得腰酸背痛,心绪不宁,我觉得我有点累,需要休息。

    闻人厄&殷寒江:你不需要。

    钟离谦:……是这种共进退吗?

    第60章

    何为痴情

    本尊竟是最不像自己的……闻人厄一时失语,十分想看看殷寒江眼前的心魔就究竟是什么样子,或者说,殷寒江想象里的闻人厄是何等模样。

    此刻闻人厄是混沌能量状态,身上有幻化的衣服。他没有使用神血,殷寒江已在泡澡,他若是也没有衣服,那就不太好了。

    闻人厄进入灵泉,没有激起半点水花,好似与水融为一体。

    他与殷寒江的肩膀保持一掌宽的距离,并排泡在灵泉中,闻人厄扭过头,专注地望着殷寒江。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殷宗主,每个举动每句话几乎都是原本的反义词,偏偏奇妙地能够与过去的殷寒江完美融合为一体,没有丝毫差异感。

    以往闻人厄直视殷寒江时,他向来是回避的,不是侧过脸,就是低下头,鲜少与闻人厄对视。

    这一次,殷寒江却直直地看着闻人厄,眼中还有未散尽的杀意。

    他今日处理了很多信枭,这些人明明是玄渊宗的下属,却吃里扒外,与袁坛主联手勾结修真门派以及几大世家。殷寒江审问了不少信枭,才知道修真门派和世家中有不少败类,暗中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又通过袁坛主和信枭,将恶事全部推给玄渊宗。

    尊上一般不在意这些小事,琐事大部分交给四位坛主,苗、阮以及冥火坛的前坛主裘丛雪和现坛主师从心脑子都有问题,懒得理会这些事情,便全堆给看似老好人的袁坛主,袁坛主可是泼了不少脏水在闻人厄身上。

    什么强抢童男童女采补、屠村炼魂、抓一岁以下的婴儿炼制法器、暗杀六到九个月孕妇取紫河车等等,很多事情听着都脏耳朵,殷寒江耐着性子一个个全部听在耳中,记在心里,将那些做恶事的散修和正道、修真世家门人的名字记下来,杀了一堆信枭泄愤,剩下的首脑送给苗坛主当礼物。

    苗坛主喜滋滋地领了人,连残魂都没放过,号称一定要培养出能够控制散仙——特指裘丛雪的王蛊。

    杀过人后,破军刺饱饮人血,嗡鸣作响。殷寒江将法器强行收入丹田内,眼底兴奋根本藏不住。

    他身边的“闻人厄”有夸奖他的,也有不悦的,絮絮叨叨在殷寒江耳边烦得很。回到玄渊宗后,他不愿带着一身血气回尊上房间,便来到灵泉清洗,见泉边一个“心魔”安静地看着自己,在一众“闻人厄”中格外突出的样子,就想着让他来陪自己。

    杀戮令他有些失控,殷寒江需要冷静下来,他想看到尊上,又不愿被心魔所控制,倒不如选个最不像的,睹魔思人也好。

    “我与闻人厄哪里不像?”闻人厄问道,他很想知道殷寒江此时看到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

    殷寒江眉目凌厉,不屑地斜他一眼,似乎不愿与心魔对话。

    但闻人厄的问题还是勾起了殷寒江的回忆,他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微微扇动。

    殷寒江伸手捧起一捧水,甩在自己脸上,水花从他眼角滑落,不知是水珠还是泪。

    闻人厄将手放于殷寒江面前,看着那滴水从掌心穿过,落进灵泉里,没入水中不见。一时间,闻人厄竟有了一股掀起这个破水池子,将那滴水找出来的冲动。

    属于殷寒江的脆弱就这样一闪而逝,如果闻人厄没有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大概还以为他只是在清洗面部。

    闻人厄忽然想起,殷寒江送他那捧月亮时曾说过,他过去练剑无聊时,会在瀑布边捧水玩。看似玩耍的行为中,又有多少次像现在这样,用水来掩饰自己的情绪?

    闻人厄对殷寒江的印象,一开始是个伤痕累累的孩子,随后就变成了大人,默默地跟在魔尊身后。他成长的十多年闻人厄从未参与,也无从得知那时的他是什么样子的。

    “你不该喜欢我的。”闻人厄叹道,“闻人厄不值得。”

    这句话激怒了殷寒江,他一直不曾理会“心魔”,却没想到源自内心深处的“幻象”竟能说出这般话,殷寒江一掌击向闻人厄,在即将碰到“幻象”时硬生生将手掌移了三分,劲力自擦着闻人厄的脸而过,击碎了十数米外的一块石头。

    只要是长着闻人厄的脸,殷寒江连个幻象都舍不得攻击。

    这样下去,要他如何才能斩断心魔,才能痊愈?

    闻人厄素来冷硬的心钝痛起来,他想对殷寒江说放下情爱会更轻松一些,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这样一份诚挚纯粹的感情摆在面前,贺闻朝是如何做到口称喜欢百里轻淼,却又去与其他女子卿卿我我的?闻人厄真的不知道。

    枉他一世看破天,看破地,看尽人间沧桑,却看不透世间情爱。

    殷寒江愤然起身,手臂一展衣服穿于身上,怒气冲冲地回到闻人厄的房间。“心魔”说什么都可以,凭什么认为闻人厄不值得他喜欢!

    闻人厄紧随其后,见他头发还有些湿,侧身躺在床上,见到闻人厄进来后吼道:“滚出去!”

    被人吼的感觉十分新鲜,上一次对闻人厄吼的人是谁来着?好像是四十多年前还是散仙的紫灵阁主,他现在怎么样了?哦,似乎被裘丛雪炼成鬼修傀儡,宿槐不在的时候,就代替他照看百里轻淼呢。

    闻人厄当然不会出去,他的房间他凭什么出去。

    他站在床前,见殷寒江气得胸口一鼓一鼓的,不过除了生气倒还没因真气逆转而受内伤,便放下心来,坐在殷寒江床边。

    殷寒江拿“心魔”无可奈何,又不舍得破坏闻人厄的房内摆设,最后竟只能气得起身怒视自己的“心魔”,生了一会儿气后有些无力地自语道:“我这是气什么呢,‘心魔’自然要想办法扰乱我的神智,才能趁虚而入,诱我入魔。现在还不行,现在不能入魔。”

    “我没想过扰乱你的思绪,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会喜欢我到如此程度?”闻人厄问道。

    他自认为是做得不够格的,他付出的不值得收获如此纯粹的感情。

    “你这个连‘本尊’都不会自称的‘幻象’懂什么?”殷寒江冷冷道。

    说罢他不再理会闻人厄,盘膝默念清心咒,入定了。

    闻人厄盯着他好一会儿,见他入定不知要多久才能苏醒,转身便去寻钟离谦:“有解决心魔的方法了吗?”

    钟离谦:“……您这才给了我半天时间。”

    他敏感地察觉到闻人厄的不耐,说道:“有个叫药嘉平的散仙,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医修,舒护法已经将他请到玄渊宗了,目前正在交涉。”

    药嘉平?闻人厄皱眉,这人他记得,是贺闻朝的小弟之一,原是个性格古怪的散仙,医术高明。贺闻朝有一次下山偶遇公西世家的大小姐,这位大小姐简直是个作天作地的性子,一路上先是瞧不起贺闻朝,只是不得已才与他同路而已。一路上闯出了不少祸,并成功地把自己折腾到险些断气,贺闻朝带着她去求药嘉平相助,药嘉平欣赏他对这女子的付出,就帮了贺闻朝,从此公西小姐也对贺闻朝倾心,从刁蛮大小姐变成贺闻朝的老婆之一。

    药嘉平此人也有段过去,他曾有个心上人,受了与公西小姐同样的伤,当时药嘉平医术没有那么高明,只能眼看着心上人死去。从此变成个性格古怪一心扑在医术上的散仙,对谁都没有好脸色,唯独贺闻朝入了他的眼,两人竟是成了至交好友。

    贺闻朝见药嘉平对心上人痴心一片,心中十分敬佩,多次帮助药嘉平解决一些麻烦。而药嘉平呢,是个……令人一言难尽的人。

    他身上穿的,平日用的,皆是当年心上人送给他的,整日睹物思人,恨自己当年没用,像个痴情的浪子。但他的做派也是让闻人厄完全无法理解,这人医术修真界无人能及,不少人上门求救,药嘉平救人的要求也很随意,有时要一个人重要的东西,有时又会要对方的妻女相陪,一切全看当时的心意。

    一般药嘉平选中的女子,皆是与他心上人容貌或是性格上略有相似之人,往往会一边与那女子交合,一边默默回忆他与心上人的过去。事后又将与自己有过露水姻缘的女人丢到一旁,表示对方连他心上人一根手指也比不上,露出一副仿佛对方有多脏的表情。

    贺闻朝认可药大哥是个痴心人,许诺将来若是成神就会帮助药嘉平寻找他心上人的转世。第三卷

    时,药嘉平还真的找到了心上人,两人毫无芥蒂地在一起,幸福甜蜜。

    闻人看过书之后倒是只想说,药嘉平这等痴情,真是与贺闻朝趣味相投,一丘之貉!

    第61章

    将计就计

    钟离谦是以治疗百里轻淼为借口委托舒艳艳寻找医修的,但右护法是何等人物,她略一思考便明白了。

    百里轻淼在玄渊宗寻死觅活一年多,也没见谁请医修,倒是把师坛主弄过去待了一晚,反倒加重百里轻淼的病情,让人昏睡一年多。

    而殷寒江回到玄渊宗不超十日,钟离谦便央求右护法找医修,这大夫是给谁请的不言而喻。

    舒艳艳没有揭破这件事,毕竟她也认为殷寒江当下的状态不妥,闻人厄还在的时候,她便察觉到殷寒江有入魔倾向了。

    她没想到的是,她才派人下山就遇到修真界有第一医修之称的药嘉平,这令她有些警惕。

    入道六百多年,舒护法连续辅佐三位玄渊宗宗主,经历过的事情数不胜数,作为经常给别人使绊子的魔女,她坚信太容易得来东西多是陷阱,主动送上门的不是诱饵就是毒药。

    于是她立刻将这件事禀报殷寒江,说钟离坛主寻了个医修治疗百里轻淼。一来是让殷寒江帮她掌掌眼,将事情推到钟离谦与殷寒江身上,这样一旦药嘉平有问题,责任就不是她的了;二来若药嘉平真是来治病救人的,也可以让他与殷寒江见一见,暗中观察殷宗主的病灶。

    上报后,舒艳艳亲自为药嘉平送上一杯上等的灵茶,并命下属奉上灵果无数,姿态婀娜地坐在椅子上说道:“听闻先生向来不出诊,今日愿来玄渊宗做客,舒某真是万分感激。”

    药嘉平道:“今日也是赶巧,我刚好外出寻药,遇上你们的人,正巧我心情好,便来看看。不过我医人有几个规矩,给旁人看过治不了才知道来求我的,不医;病症不够稀奇的,不医;拿不起诊金的,不医。”

    他容貌倒是中上,与钟离狂不相上下,口气却更加狂妄。

    这倒也合理,药嘉平是散仙,在修真界实力不算低,他医术又高明,总有人会上门求医,自然有狂的资本。钟离狂自己实力不够,但钟离世家整体势力雄厚,自然也可以狂傲。

    “前两点自是符合的,”舒艳艳道,“不知药先生想要什么诊金?”

    药嘉平扫了眼舒艳艳的手指,傲慢道:“那倒是要先看过病症才能确定。”

    “我已经派人将她带来了。”舒艳艳仿佛没感受到药嘉平视线般,轻轻拍手,两个下属将百里轻淼抬了上来。

    与此同时,一身红衣的殷寒江也来到待客厅,他站在门外没有入内,于门前见到匆匆赶来的钟离谦。

    钟离谦过去与药嘉平打过交道,游历三十年时,宿槐曾受过伤,百里轻淼带宿槐求医,恰好求到药嘉平头上,药嘉平性格古怪,他要百里轻淼以元婴或是身体交换,百里轻淼为救宿槐选择将元婴交给药嘉平。幸好裘丛雪及时赶到,“说服”药嘉平救人,自此几人结下梁子。

    听闻舒艳艳将此人请上山,钟离谦的原意是先稳住药嘉平,看看这人是否有本事医治殷寒江。若是没有,赶下山去就是;若是有本事,那……凡事都可以商量嘛。

    巧的是,闻人厄也是这个想法。药嘉平品行如何与闻人厄无关,且谅他也不敢在玄渊宗狮子大开口。于是便隐去身形,随钟离谦来到待客厅,不想竟遇到了殷寒江。

    钟离谦微讶,神识探向舒艳艳,并刻意让她察觉到自己的试探,以示疑问,医治百里轻淼,不至于禀报宗主吧?

    舒艳艳眼观鼻鼻观口,装作完全没有发现钟离谦的样子,打定主意装死,反正她不得罪殷寒江。

    “竟是你?”药嘉平见到钟离谦眉毛一挑,又看向昏迷的百里轻淼,惊讶道,“你们要我医的人竟是她?”

    他见到百里轻淼后脸上闪过一丝惊喜,不过很快掩饰下来,他也不理会钟离谦,直接上前细细查看她的伤势,态度认真负责,完全不像曾经有仇的样子。

    药嘉平异常绅士地捏着百里轻淼的脉搏,皱眉道:“本命法宝被毁,丹田受到重创,体内有股隐藏的魔气,神魂不稳,竟然还得了痨病高烧,一个修真者会患上凡人的病,真是奇了!另外,她似乎中了蛊虫和咒术,具体是哪种我暂时无法确定。”

    钟离谦面无表情,百里轻淼这一身病,其中也有他的功劳。

    “目前能看出的就是这些病症,是否还有其他症状,还需要进一步查看。”药嘉平收回手道,“我需要一个安静的房间,不要有人打扰。”

    钟离谦与舒艳艳均是一怔,药嘉平的态度与他们所想的,完全不同。

    药嘉平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与百里轻淼有仇,就算要救,最起码也会狮子大开口,又怎会如此轻易且关切地治疗百里轻淼呢?

    “药先生还没提诊金呢?”舒艳艳率先问道。

    “倒也不急,救人要紧,至于诊金嘛,反正还没有开始诊治。”药嘉平道。

    “药先生当真医者仁心,不计前嫌,谦为之前的不是道歉。”钟离谦也说道。

    “那倒不必,之前不过是小冲突罢了,谁还记得那么久之前的事了。”药嘉平大度地摆摆手,“我医病需要安静,快些准备一个单独的房间就是。”

    “我这就命人准备。”舒艳艳道。

    “不用。”一直收敛气息站在门外的殷寒江推门走进,他看着药嘉平,露出一个微笑,“我正愁没机会引出贺闻朝,你倒送上门来了。”

    钟离谦听到殷寒江的声音眼皮一跳,忙道:“殷宗主,他……”

    殷寒江打断钟离谦:“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觉得药嘉平虽然品行不端,但医术还是一流的,这也是他在修真界横行这么多年还没被人打死的原因。你知道他‘偶遇’玄渊宗弟子另有目的,可钟离坛主认为,管他什么目的,只要能医人,就有可商议的必要,对吗?”

    他没等钟离谦回答,就看向舒艳艳道:“还有你,右护法是害怕我吗?”

    舒艳艳神色一凛,原本慵懒随意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她本穿着一件淡紫色薄衫,将完美的曲线展露无疑。而当殷寒江视线扫过来时,舒艳艳身上瞬间多了一件白色斗蓬,将自己从脖子到脚捂得一块肉都不敢露。

    “身为下属,敬畏殷宗主,不是应当的吗?”舒艳艳端庄笑道。

    她不敢对殷寒江施展媚术,每当看到那双无情的眼睛,舒艳艳都会觉得牙疼。以往有闻人厄在,殷寒江沉默内敛,舒艳艳还敢放肆一下。现在殷寒江宛若凶兽没了枷锁,真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你不是敬畏,是惧怕,”殷寒江露出一个不带丝毫温度的笑容,“之前你见过我的眼神,认为我有入魔倾向。怎么,以百里轻淼为借口,找人来为我诊治吗?钟离坛主也是这个想法吧。”

    两人被殷寒江说中想法,心中一颤,不敢再开口。

    闻人厄还是第一次见到殷寒江处理玄渊宗的事务,此刻殷寒江不再按照魔尊的想法处事,肆意飞扬,光彩夺目。

    “你们认为本座有心魔,我承认。”殷寒江视线扫过二人的脸道,“可这既不影响我掌控玄渊宗,又不会阻碍本座除掉正道高手,你二人不必再为此挂心,本座不需要治疗。”

    闻人厄一惊,殷寒江这是何意?有病就要医,难道要放任心魔继续下去,迟早有一天走火入魔爆体而亡吗?

    “至于你……”殷寒江压下两个聪明人的气焰后,看向药嘉平,笑得开心又残忍,“真当本座不知道你是贺闻朝的至交好友吗?”

    药嘉平见他向自己走来,被殷寒江气势所迫,倒退几步,撞在墙壁上。他捏住腰间药囊,一道银光闪过,护住药嘉平的身体。

    “护体仙玉?”殷寒江道,“你这些年医人,倒是搜刮了不少好东西。可惜,没用。”

    他随手一招,破军刺出鞘,破空疾行,一招便破了那块护体仙玉,锋利的刀尖在药嘉平面前停住,药嘉平大喊道:“这不可能,这是能够抵挡天仙全力一击的仙玉!”

    “比上清派的护山大阵还差上一点。”殷寒江说话间一道真气打入药嘉平体内,药嘉平只觉得经脉中仿佛刺入一柄尖刀般,稍一提气,经脉就好像被无数把尖刀割裂一般疼痛。

    “你知道本座接连遭到天雷以及上清派荡月钟重创,必定身受重伤,就在玄渊宗附近晃悠,等人带你上山医治我对吗?贺闻朝应该是求你救百里轻淼吧?你会趁着医治我的机会,要百里轻淼作为诊金交换,这样就可以带着她去见贺闻朝。说不定,你还可以在医治我时留下一点点隐患,方便以后对付我,是也不是?”殷寒江问道。

    他说得分毫不差,药嘉平震惊道:“你、你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的?这套路《灭世神尊(第二卷

    )》中写过太多次了!药嘉平飞升仙界后,就一直装作不认识贺闻朝等人的样子,一旦贺闻朝与谁结怨,他便假装医仙投靠对方,与贺闻朝里应外合,打倒对手。

    这次也是如此,药嘉平欣赏贺闻朝对百里轻淼的“深情”,听贺闻朝说小师妹被魔道的人绑走,恐怕会惨遭不测。药嘉平见他的样子,就想起当年惨死的心上人,不忍一对神仙眷侣就此阴阳两隔,便答应来救人。他自视甚高,认为就算玄渊宗的人识破他的意图,也会顾及医修的身份,不能拿他怎么样。

    没想到新宗主殷寒江毫无顾虑,对药嘉平半点没客气,药嘉平忍着剧痛喊道:“殷寒江!你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心魔入体,就算有堪比上仙的实力又如何,不出十年,你定会经脉错乱爆体而亡!越是强行使用超出修真界的实力,你死得就越快。我敢断言,修真界只有我一人能医好你,早晚有一天你会跪着来求我治你!”

    “用不着。”

    一柄军刺穿喉而过,药嘉平被钉在墙上,血流不止。

    散仙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就死,药嘉平挣扎两下,发觉破军刺竟同时刺穿他的神魂,越是挣扎神魂越容易分裂。

    见他终于老实了,殷寒江撕下百里轻淼一块衣角擦擦手,丢在药嘉平脸上。

    “师坛主,”殷寒江道,“我记得你有一招剥皮换形的法门?”

    这时毫无存在感一直躲在门口发抖师从心弯腰小步跑进来,乖巧道:“是,皮上沾了对方的气息,很难辨别真假。”

    “我要这张皮。”殷寒江舔了下嘴唇,“丑是丑了些,不过身量与我差不多。百里轻淼在玄渊宗做客一年多,也该有个人送她回上清派了,是不是?”

    “我、我自己就能回去。”百里轻淼不知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抱着膝盖坐在地上,满脸惧怕地看着殷寒江。

    “那多不好。”殷寒江冷冷扫她一眼,百里轻淼顿时不敢说话了。

    “殷宗主,药嘉平虽心怀不轨,可他的话确实不假,你需要他救治。”钟离谦收到闻人厄急促的传音,顶着压力硬着头皮说道,“殷宗主可能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但闻人尊主若是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回来,一定不愿意看到殷宗主你受伤。”

    钟离谦这话说动了殷寒江,红衣男子身上的戾气没有那么重了,他问道:“师坛主,剥皮会死人吗?”

    “不会,一个散仙怎么会因为剥皮就死!”师坛主郑重地说道,“属下一定小心翼翼,绝对不会伤到他的性命。”

    “殷……你敢……动……我,就……等死……吧,我……绝不会……医……你……”药嘉平喉咙被穿透,艰难地说道。

    殷寒江根本没理会他,想让药嘉平点头方法太多了。

    “三日内,本座要一张完好的皮。另外,钟离坛主,‘信枭’我已经交给你了,那些曾将做的恶事扣在玄渊宗头上的修者名单我也给你了,一个月内,本座要见到这些人,活的。借了玄渊宗的名,也该收些利息。”

    殷寒江吩咐下去便不再烦心,转身走出待客厅。尊上曾说过,术业有专攻,麻烦的事情交给手下去做就好,当宗主的等结果就够了。

    闻人厄没去理会为难的钟离谦,紧跟着殷寒江回到房间,立刻显形问道:“你为何不让药嘉平医治?治好了再剥皮也可以不是吗?”

    殷寒江这次总算回答了,他伸出手,在即将碰到闻人厄脸时停下来,低声道:“治愈后,就见不到尊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师坛主:看到钟离坛主和舒护法在殷宗主面前不敢抬头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受到重用了,难道我要从此走上人生巅峰了吗?咳咳咳!

    第62章

    情深不寿

    即使明知眼前是幻象,殷寒江也舍不得攻击闻人厄的虚影;即使命不久矣,殷寒江也不希望见不到闻人厄,哪怕他知道这一切是虚幻的。

    心魔之所以为魔障,正是因为深陷其中者不愿抽离。

    细读《虐恋风华》时,闻人厄注意的点始终是百里轻淼,不明白女主甘愿捧出一颗鲜血淋漓的心任由贺闻朝践踏。

    而此时此刻,当殷寒江同样将这样一颗鲜活跳动的心奉上时,闻人厄又不理解贺闻朝了。面对这样一颗心时,贺闻朝是如何做到辜负她,伤害她,以爱为名无止境索求。他能够伤害到百里轻淼,仅仅只是因为百里轻淼爱他。

    现在,这颗心就在他面前。

    闻人厄取出神血,紧紧地握住那块石头,不顾自己现在没有衣服,抓住殷寒江那只手,将它按在自己脸上。

    殷寒江始终不敢捅破的那层无形屏障,闻人厄来打破。

    最后这一步,由他迈出。

    自己不在时的殷寒江,闻人厄看到了,光彩夺目,耀眼异常,比闻人在时更加吸引人的注目。殷寒江的心,闻人厄也看到了,这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是长达百年的眷恋,是早已无法拔除的根深蒂固。

    至于闻人厄的感情,闻人厄能否接受这样的殷寒江,闻人厄能否回应如此深刻的感情,答案早就不言而喻。

    在殷寒江吻上他,他并未推拒时;在闻人厄愿意暗中观察,任由殷寒江掌管玄渊宗时;在下定决心入幽冥血海,却担心殷寒江因此失控时;在看到好东西想全部弄来给殷寒江时;在看到《虐恋风华》,无法接受殷寒江为他疯癫时,情种早已种下,生根发芽。

    殷寒江是特殊的,从一开始就是,早在闻人厄路过乱葬岗,一双小小的手死死抓住他的衣袍时,殷寒江就撞进他心里了。

    闻人厄捏住殷寒江的手不放,侧过脸在他掌心轻轻吻了下:“殷寒江,本尊允许你喜欢我;殷宗主,你是否允许我倾慕你呢?”

    他却不知,在殷寒江眼中,竟是无数个“闻人厄”在眼前剖白,混在其中真正的闻人厄,竟显得格外虚假。

    闻人厄以为,殷寒江的心魔是他的死与求而不得的感情,此刻表明身份,这心魔也就不言而喻了。他没有看到殷寒江眼前的画面,不知这一切显得多么虚假,比起闻人厄还活着,倒更似病入膏肓,不仅视觉听觉被幻象蒙蔽,连触觉都变得不真实。

    “不、不、不!不可能!”殷寒江想要抽出手掌,他摇头道,“你不可能是尊上,你只是心魔。”

    比起眼前的人,《灭世神尊》第二卷

    中焚天仙尊的话似乎更有说服力。殷寒江眼神凝滞,歪歪头,看起来很不正常地说道:“是未来的我说的,尊上曾说过记载命数的第二卷中的我提到的,尊上已经死了,他也不可能喜欢我,他喜欢的是……”

    殷寒江没有说出“百里轻淼”四个字,他不想提到这个名字。

    “我是!”听殷寒江更相信书本上的内容,闻人厄拿出《虐恋风华》以及《灭世神尊》第一卷

    和第三卷,“这三本书是你亲眼见我得到的,心魔绝不会出现你完全没有看过的书,你打开看看,剧情已经改变了,命数是可以改变的。”

    闻人厄不忘拿出一件普通的深蓝色袍子为自己穿上,他一手抓着神血不放,一只手快速揽住殷寒江的腰,不让他逃离。

    当闻人厄想要得到什么时,绝不会让对方有拒绝的机会。

    他现在愈发确定《虐恋风华》中的闻人厄绝对不爱百里轻淼,默默爱她,只要看到她与贺闻朝幸福就安心了?大错特错!闻人厄的爱从来都是自私的,他想要的人若不是他的,闻人厄就算玉石俱焚,也不会选择退让。

    “殷寒江,那日在灵泉边同你一起饮酒的就是我,你的心意,我明白了。”闻人厄额头贴着殷寒江的额头道,“你既喜欢本尊,就不许再看其他心魔,明白吗?”

    “你说什么?!”殷寒江完全无法相信,从那一天他主动回应心魔开始,面前的就不再是幻象,是尊上?

    他没有回应闻人厄,脑海中一团乱麻,头痛得几乎要裂开。

    殷寒江一把推开闻人厄,双手抱住头,感觉自己被割裂成好几份。

    一个他告诉自己,相信吧,相信眼前这个人是真的,管他是真是假,享受快乐就好,尊上是爱你的;一个他又说道,闻人厄怎么可能会喜欢你,他一直是喜欢百里轻淼的,你亲眼看到的,他在幽冥血海中,宁死也要保护百里轻淼;又一个他道,全部是心魔,一切都是假的。

    闻人厄看见殷寒江的元神分成好几个,每一个都要破体而出,他不敢再逼迫对方,忙将一道混沌能量注入殷寒江体内,帮助他稳定神魂。

    魔尊不明白,殷寒江喜欢他,他亦然。心病需要心药医,只要说出自己的心意,心结消失,一切不就会迎刃而解了吗?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殷寒江头发披散下来,眼眶赤红,近似疯魔。

    闻人厄抓着神血道:“殷寒江,你看看我,看看本尊!”

    殷寒江稍稍冷静下来,他的视线落在闻人厄脸上,又歪歪头,看到闻人厄手上的红色石头。

    “这是什么?”他将手叠在石头上,问道。

    “是神血。”闻人厄回答道。

    “我见过这块石头,”殷寒江双手放在石头上,眼神迟滞,颤声道,“它是真实的吗?”

    “是我在幽冥血海得到……”

    闻人厄尚未来得及解释神血的来龙去脉,这背后有一个很复杂的故事,殷寒江便已经将神血与记忆中闻人厄丢给百里轻淼的石头融合在一起,他问道:“尊上会将此物交给百里轻淼对吗?尊上入幽冥血海就是为了它对吗?”

    “也不是全是,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闻人厄话音未落,殷寒江便一口血喷出,发出苍凉的笑声。

    他几欲分裂的元神渐渐融合起来,但并不是闻人厄想要的。

    殷寒江好像听到尊上在他耳边说“喜欢”、“先天神祇”、“命数”之类的话,但他听不清楚了。他眼睛模糊,耳朵很难听清外界的声音,哪个是真的?

    是了,尊上说书上所写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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