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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大燕科举前三甲,几乎全出自香山书院,今年春闱会元,便是宣王府世子宗肆,离今日不过过去两月有余,依旧被人津津乐道。

    宗肆去年随宣王出征,已获军功,圣上本就有封他官职的打算,本不必参加春闱,但他不满足于武将身份,因此又以才学走了仕途。

    虽然他已经从书院结业,夫子却依旧时常提起这位得意门生,称赞其才高行厚,器识宏达,日后定是封狼居胥之辈。

    学堂里,女君们正三三两两坐在一处。

    “你回得真巧,正好赶上秋猎。”卫子漪见她便笑道。

    宁芙在这时赶回学堂,便是为了这次秋猎。

    大燕女子并不崇尚武德,秋猎向来是男子参与,这一次正好碰上北齐使者来访,北齐公主也来了,公主想围猎,圣上才让女君们这次也一同前往。

    她想趁着秋猎,巩固自己的骑射水平,毕竟也有好些年没练过了。

    “你不好奇,为何这次女子也要参加秋猎?”卫子漪问道。

    宁芙故作不知道:“为何?”

    “北齐公主来了,游牧民族擅长骑射,想来试试大燕的猎场,圣上自然也得找女君相陪。”卫子漪道,又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不过听说,也是为了找驸马。”

    公主的私事,宁芙就不记得了。

    这一次秋猎,规模空前,学堂安排女君们两两同坐一辆马车。

    宁芙的同伴,是宗凝。

    两人从小便没什么往来,关系并不热络,两人客套几句,便干自己的事了。

    路上行了没多久,忽有人喊了一句宗凝,后者笑盈盈地掀开了帘子,喊了一句:“二哥。”

    宗铎的视线无意中往马车内扫了一眼,却见一眼熟女君正在看书,听见宗凝喊他时,抬头看了过来,未施粉黛,双目含情如泠泉,说一句国色天香也不为过。

    宗铎沉寂了十八年的心,莫名猛地一跳。

    “刚刚采了些野果子,味道不错,送来给你们尝尝。”他收回视线,脸上不露声色。

    “谢谢二哥。”宗凝欢喜道,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吃一次野果,也别有一番风味。

    宗铎想了想,道:“同你在马车上的是哪位女宗凝道:“宁国公府的宁姐姐同我一处。”

    宗铎皱起眉,那女子居然是宁芙宁四姑娘。

    他自然是认识她的,不过多数时候都是远远一见,那日在宣王府也没看清她的脸,印象里她不过是位小女君,是以即便觉得眼熟,也没往宁芙身上想。

    怪不得宁国公府有再送一个女儿上门的底气,原是仗着宁四姑娘有几分姿色。

    “有事喊我。”宗铎心情复杂,叮嘱自家妹妹后,便放下了帘子。

    宗凝分起野果子,道:“我二哥虽然长得凶,人却是极好的。”

    宁芙赞同的点了点头,上一辈子宗铎对她十分照顾,与她兄长关系也不错,加之他的为人又很正直仗义,她对他印象很好。

    路行半途,宗凝有些犯困,便开始小憩。

    宁芙却毫无睡意,刚刚果子只吃了两个,非但没解谗,馋虫反而越发被勾起来了。

    马车外,宗二公子还在伴行。

    宁芙轻轻掀起帘子一角,并看不见外边,低声道:“二公子,秋猎场地那边,也有这种果子吗?”

    只是她不知道,如今马车外的哪是什么二公子,分明是她那位前夫宗三郎。

    在有心之人听来,这甜糯的声音就显得别有用心了,倒像是故意找借口搭话。

    宗肆侧目看了一眼,丝帘随着秋风轻轻摇摆,只一角向上挑起,说话那人的手时而可见,时而藏匿于晃动的帘子里,娇媚若无骨。

    宁芙奉承道:“若是没有,我能再要一些吗?听闻二公子一向人善宽厚,我这才敢开口叨唠二公子,日后我会答谢二公子。”

    女子口中的答谢,里头就有些门道了,男女调情就是其中一种。一个对房中术都能评头论足的女君,多半没有那么单纯。

    宗肆眯了眯眼睛,宁四姑娘敢在宣王府骑驴找马,脑子属实不太灵光。

    宁芙见他两次都没有开口,以为他是没听清,便掀开了些帘子,这下能看到人了,却没想到伴行的人是宗肆。

    他坐在马背上,修身劲衣衬得身姿挺拔,添之几分清贵冷峻,哪是一个玉树临风就能形容的,此刻正俯视着她。

    却也不意外,他一向疼爱胞妹宗凝,这一路未必不会遇到危险,自是会亲自守着。

    她设想过这次秋猎两人会碰上,但也该是远远一见,却不想此刻两人中间仅方寸之遥,连他脸上的审视意味也能瞧得清清楚楚。

    宁芙坐在马车内,行了个揖礼,垂眸道:“世子万福。”

    美人哪怕是碍于车马前行,行礼做得不端正,也依旧是美的。

    只是有心眼的美人,并不讨喜。

    “宁四姑娘当真只是想吃果子?”宗肆缓缓道。

    第6章

    宁芙有些吃不准宗肆说这话的意思。

    “替你摘了果子,宁四姑娘又想如何报答?”宗肆清冷的话语中,又显出几分意味深长。

    这一句,里头的敲打意味就明显了。

    若真是未及笄的小女君,可能不懂,可宁芙已当过人妇,与他在床上都滚过多少回了,哪能不明白他是何意。

    他这是认为她想以报答之名,勾宗铎呢。

    宁芙内里是个成熟女子,确实有给自己挑一位好夫君的打算,却无论如何也不会挑到宣王府头上去。

    眼下她得扮演好一位小女君,是以故作听不懂他的深意,一派天真道:“若是替我摘果子,我自会以书画为谢礼报答。二公子不在,世子能不能帮帮忙?”

    要是方才知道伴行的是他,她是绝不会开这个口的,可眼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一会儿自有人给你们送来。”若她有心思,也该听明白了他的警告。宗肆目的已达到,便疏远而又不失风度道。

    是你们,而不是你,也不知被多少女子倾慕过,才这般谨慎。

    可她不会再是其中之一。

    “那便谢过世子了。”宁芙说完就放下了帘子。

    片刻后,就有人送了满满一篮洗过的果子过来,宁芙却没了吃果子的心思。

    宗凝醒来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见窗外的人变成了宗肆,兴高采烈道:“三哥,谢姐姐穿骑装的模样可好看了。对了,你替我将这些野果拿去给她吃吧。”

    送果子是顺便,为他们创造见面机会才是真。

    宗肆看了看分毫未动的果篮,道:“宁四姑娘不吃了?”

    “突然没了胃口,世子送去给谢姐姐她们吃吧。”宁芙客套笑道,心里在暗道不妙,方才还说想吃果子,眼下却动都没动,显得她说谎了一般,可她真是冤枉得很。

    宗肆走了以后,没再出现,否则接下来的路,就得如坐针毡了。

    “三哥遇上谢姐姐,就把我这个妹妹忘了。”宗凝吐槽道,不过语气却无责怪。

    宁芙也才反应过来,为何宗肆一直没有再回来。

    她垂眸,没有言语。

    .

    到了稽林山脚,车马便停了下来,侍卫们开始安营扎寨。

    “宁四姑娘。”宁芙刚下马车,就听见有人喊她。

    宁芙抬头,看见陆行之翻身下马,朝她走来。

    分明也是十八年纪,她却能从他身上看出成熟男人的韵味,虽然只穿了一身青布衣,却还是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周正俊朗。

    熟妇看男人,也不禁是看外表,宁芙觉得他大抵是“踏实”那类,嫁过人,就知晓房中事有多重要了,夫妻可以没感情,却不能不做夫妻之事。

    “陆公子。”宁芙含羞行了个礼。

    “采了些野果,不知宁四姑娘可否喜欢。”陆行之将手中的布袋递给她,看着她道,“若是不想吃,也不必勉强。”

    宁芙其实不想吃了,可不舍得拒绝他,男子长得英俊,女子也会格外怜惜,她笑道:“谢谢陆公子,我正好想吃果子呢。”

    她伸手接过,沉甸甸的一袋。

    “陆公子是给每个女君都送了么?”宁芙问。

    陆行之摇头,道:“那日四姑娘送我的檀木宣纸我很喜欢,眼下特地来跟四姑娘道声谢。”言外之意,顺手带了点果子,并未给其他女男女有别,陆行之不好久待,很快就走了。

    宁芙开始琢磨起来,他独独给自己送了果子,就算不说喜欢自己,也绝对是有些好感的。

    陆家的家室不复杂,陆行之人品也不错,长得又俊俏,如果为人也专一,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成过亲的女子,考虑男人,就现实了许多,家室、品行为先,至于喜欢,那可以培养,只要男子够好,够顾家,女子总会心动的。

    宁芙正想着,眼神不经意一扫,就看见宗肆就在不远处,他坐在马上,看了看她手里装着野果的布袋,别有深意的朝她淡然一笑,随后便策马离开了。

    这倒显得坐实了她目的不单纯。

    宁芙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只能当作没看见,以后她与他也不过是形同陌路,他怎样看待她,那都与她毫无瓜葛。

    离晚上设宴还有许久,女君们不好太过招摇,便待在帐中闲聊。

    “方才不知是哪家的公子,瞧谢姐姐瞧傻了。”说话的是荣家姑娘。

    “整个京城,有哪位男子不心仪谢姐姐?多少公子都明着暗着想与谢姐姐搭话呢。”宗凝附和道。

    有人好奇道:“若非你家兄长也心仪谢姐姐?”

    宗凝笑着看向谢茹宜:“我阿母曾问我三哥,对谢姐姐如何看,兄长说庆国公府的女儿,文采斐然,知书达理,令人钦佩。”

    众人有些羡慕,却也知道谢茹宜这样的女子,本就该配最好的,世子选了她,大伙心里才平衡。

    “凝妹妹,莫要再打趣我了。世子清朗如玉,自会有良人相配,婚约如何还得父母做主。”谢茹宜道,只微红的耳朵,透出了几分女子的娇羞。

    “那二公子呢,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有人问。

    宗凝撇嘴道:“我二哥,只知道舞剑耍棍,谁要是欺负我,他提着剑就得去找人家,简直就是个莽夫,我日后的嫂子可有得受的。”

    众人笑起来,不过心悦宗铎的人也不少,不开窍的冷面郎君,也别有一番滋味。

    宁芙想起自己的兄长来,她的三哥也很好,只是久待关外,似乎都被人遗忘了。

    她有点想哥哥了,上一辈子最后一次见他,见到的是他冰冷的尸体。

    分明不久之前,他还笑着送她出嫁:“宗肆若是欺负你,三哥便来揍他。哪天不想在宣王府待了,我就接你回家。”

    宁芙心中难免有些酸涩。

    她不想失落的情绪被瞧出来,去了帐外,一个人坐在清冷的湖畔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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