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陈劲摇了下头,“不去哪儿啊!”林绪朝他们走了两步,站直身体,不笑的时候,脸上带着疏离和淡漠,看的三人莫名发怵。
压迫感十足。
孙硕咽了咽口水,“绪哥……”
林绪就站在他们面前,也不说话。
孙硕求救似的看着陈劲,放低声音喊了声,“劲哥,我们……”
“绪哥,我们这是真的有点事……”陈劲从口袋里摸了根烟递过去,说,“能不能装作没什么看见我们。”
林绪看了眼他的烟,却没接,“什么事?”
看来不交代清楚,林绪是不会放他们走了。
“绪哥,我也不瞒你了,我们三个要出去打工。”陈劲颓丧的垂下头,“你也知道我那个爹,我在家早晚要给他打死,还不如出去谋个生路,他们两个也是念书根本念不进去,也想早点出去,给家里减轻点负担。我们脑子笨,不像你。所以绪哥,让我们走吧。”
听完,林绪果然让开了一步。
三人对视一眼,提起包刚迈出一步,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林绪眸子里情绪很浅,就这么看着他。
陈劲回头。
“绪哥,还有事?”
林绪沉吟了半刻,问他,“你知道那几年我为什么没出去吗?”
陈劲一愣。
“因为留在映秀我还能吃上一口干净热乎的饭,我今年也18了,外面……”林绪看向灯光远处的黑暗,“外面远不是你们想的光明,在动物世界里,羽翼未丰的雏鸟在野外多半是要被吃掉的。”
林绪又收回视线,按了按陈劲的肩膀,“况且他是你亲爹。”
“回去吧,陈劲。”林绪说,“刚才是劝解,如果你们不愿意,那只能动武了。”
“哦,对了,我刚也说了,我今年18了,你们应该也好久没见我打过架了吧。”
陈劲:“……”
孙硕:“……”
王胜松:“……”
这哥们儿怎么才劝了三句,就没有耐心了呢!他们也没说不回去啊!在这车站窝一天了,肚子早饿了,尾气倒是吸了不少。
夏晚站在路灯下,跺了跺脚,一抬头发现到林绪领着三个蔫头蔫脑的小孩从里面出来了。
三人看到夏晚也是一惊,“夏老师?”
她的心这才放了下来,“还知道喊我老师?这次我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陈劲垂着头,“对不起,夏老师。”
其他两人也跟着道歉,“对不起,夏老师。”
夏晚板起脸,“都把手伸出来。”
他们三个乖乖照做。
这还是林绪第一次看到她训人,气鼓鼓的样子竟还有些可爱,他想,如果是他站在那里挨训,他也会什么错都认了。
夏晚重重的打了下他们的手心,震的自已的手掌也有些麻,默默的插兜,放进口袋。
林绪站在一旁,微微勾唇。
“有什么事不能解决,非要离家出走,你知道外面人贩子有多少吗?像你们这样的小孩,人家一天都要卖十个。”
三个人低着头,想笑又不敢笑。
夏晚舒了一口气,放轻了声音,“怎么样,出来一天了,冷不冷?饿不饿啊?”
闻言三人惊愕的抬头。
陈劲却慢慢红了眼眶,“老师,你不骂我们了?”
“骂你们,也要你们长记性啊,”见他们垂着头,夏晚温声问,“怎么了,刚打疼了吗?”
陈劲摇摇头,有些哽咽的说不出话。
其他两人也摇摇头,眼含泪光。
“真要把你们卖进山里,有的你们哭的。可把家里人给急死了。”
孙硕吸溜了一下鼻涕,“我们本来就在大山里啊!”
夏晚佯装瞪了她一眼。
陈劲小声嘟囔着,“他才不会着急呢?他巴不得我被卖了。”
夏晚刚张口,就听到后面一声,“你这个小兔崽子,看老子不打死你。”
夏晚回头只见陈劲爹一把拉开车门,扭头就抢过王妈妈手里的棍子,指着陈劲就破口大骂,“你个小王八蛋,还敢给老子玩这套,看我今天不抽死你。”
王妈妈还在后面扶着有些晕车的孙爷爷,一时没腾出手来。
只有夏晚上前拦住陈劲爹,“叔叔,你先冷静点,有话好好说。”
陈劲梗着脖子,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瞪着他爹,“夏老师,你别拦着他,让他把我打死好了,反正他早就看我不顺眼了,他恨我。”
眼泪终是没有憋住,滚了下来,“打死了更好,我就能去找我妈妈了,她肯定会管我,会爱我。”
“你……你……”陈劲爹气的嘴唇都在抖,“你还好意思提你妈,你看看你现在这样不学无术的样子,还是打少了,才让你现在还不知错,还犟嘴。”
“老师,你让开。”
夏晚拦不住一个五大三粗还喝了酒的男人,回头对陈劲说,“好了,陈劲别说了。”
陈劲抹了把眼泪,扬着头,“我就要说,有他这样当爹的吗?我还不如人家捡的孩子,我都怀疑我是不是他亲生的。”
“小兔崽子,你反了天了”,陈劲爹挣开夏晚,举着棍子就冲着陈劲去了。
夏晚转过身来,来不及反应太多,下意识的一把抱住陈劲。
林绪瞳孔一缩,“晚晚。”
第36章太紧张了吧
夏晚紧闭着双眼,只听见“”的一声,等待了几秒,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
微微睁开眼,却发现一个欣长的身躯挡在了她面前。
抬起眼,见他嘴角勾出一个淡淡笑,顿时,鲜血从他的额间涌出。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向前倒去,最后听到了一声,“阿绪!”
林绪再一次醒来,人已经躺在医院里了,头上裹着一圈纱布,一股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
他身边围了很多人,都在紧紧的盯着他,陈劲,陈劲爹,孙家爷孙俩,王家母子。
视线又转了一圈,挣扎着想坐起来,陈劲爹立马上前扶起他,“那个阿绪啊,感觉怎么样?头晕不晕?”
林绪摇头,“没事。”
“这次是叔不对,你原谅叔一次,要是把你这好脑子给打坏了,叔就是死一万次都不够赎罪的啊!”,陈劲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低头认错也真真是头一回。
林绪垂着眼睫,目光未落到实处,还是摇摇头,“没事,叔。”
说完就掀开被子,被王妈妈一把按住,“孩子啊,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回家”,林绪语气淡淡的,“我没事了,安安还一个人在家。”
“医生说了,你今天要留院观察一晚,安安你放心,我和秀荣已经说过了,现在已经和浩子歇下了。”
陈劲爹也在一旁帮衬道,“对啊,你放心休养。”
王妈妈白了他一眼,“还不是你。”
他吹了吹胡子,憋屈的认下了,重点是林绪没事就好。他也稍稍放了心。
孙爷爷杵着拐杖站起身,“我们就别围在这影响孩子休息了。”又四周张望了下,“咦,夏老师呢?跑哪去了?”
陈劲说,“刚看绪哥没醒,老师去找医生了。”
林绪抬起眼睫,目光落回门口。
“医生来了。”夏晚从门口挤进来,猝不及防撞进他的眼里,怔怔的看着他。
“你醒了?”
“嗯”,林绪又低下眼眸。
医生站在床前,“我就说到时间就醒了,看给小姑娘着急的。”打开小手电,对着林绪的瞳孔,“来,看这。”
夏晚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悄悄的瞅着他,小心脏扑通扑通的乱跳。
医生收了手电,夏晚追问一句,“医生,他没事吧!”
“目前没有事,”医生手插进白大褂口袋里。
“啊?”夏晚心一惊,“你是说有后遗症吗?”
“我可没说啊,我的意思是现在看着情况还好,没有问题。”转过脸,笑道,“小姑娘你也太紧张你男朋友了吧!”
众人:“……”
林绪:“……”
夏晚的脸快红成番茄了,低头把脸埋进衣领里。
陈劲爹一听就不干了,“医生,你别瞎说,”指着林绪道,“这是我们村的希望,还是个高中生呢!”
孙硕慢吞吞的接了一句,“对啊,这是我们夏老师。”
“老师?学生?”医生疑惑的皱眉。
众人点点头。
“师生恋啊?够时髦啊!”,医生像是吃到了大瓜的猹,疾步走出了病房。
根本不给他们解释的机会。
众人:“……”
林绪:“……”
夏晚:“……”
“那个……”夏晚清了清嗓子,“孙爷爷你们先回去吧,很晚了,路上让司机慢点,晚上我留在这陪护就行了,明早没事再赶早班车回去。”
“我也要留在这里。”陈劲一屁股坐在床沿边,“留下照顾绪哥。”
夏晚想他们父子的关系还是缓一缓好,就答应下来,“那好吧,陈叔,你不用担心,我明早带陈劲一起回去。”
孙硕和王胜松也举手说,“我们也要留下来。”
“留什么留,你们都在这,人家阿绪还怎么休息。”王妈妈拽着王胜松耳朵拖出了门外。
孙爷爷杵着拐杖,眼睛浑浊的看着孙硕。
孙硕默默低下头的出了病房,没在强留。3706
见夏晚这么说,陈劲爹也没反对,只是嘱咐道,“好好听夏老师的话,不要再惹祸。”
“不知道谁在闯祸,这叫父债子偿。”陈劲犟了一句嘴。
陈劲爹又准备上火,夏晚低低的喊了他一声,“陈叔。”
他又作罢,没有发作,跟着他们一起走了。
这一觉醒来,林绪发现陈叔好像很听她的话,他那个脾气平时谁也说不动,倒很是新奇。
他们走了以后,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两人目光一触,又弹开。
气氛陡然变的尴尬起来,陈劲是毫无察觉的,带着几分好奇的问,“绪哥,那个医生干嘛说夏老师是你女朋友啊?”
主打一个天真又无邪。
林绪刚想说什么,夏晚立马开口道,“我去给你们买点饭吧,都饿了吧!”
转身快步出了门,走到楼梯转角,懊恼着对着墙,额头轻轻撞了下。
夏晚啊,你着什么急啊!这下丢人丢大发了吧!
听见医生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没有反感,只有隐隐的窃喜,她有表现的很急切吗?有吗?有吗?没有吧!
他是个伤患,而且还流了那么多血,她紧张一些不是很正常吗?打的还是脑袋,多么重要的部位,还是为了保护她受的伤,是个人都会很急切的好吧!
再说,他现在算是她的救命恩人了,在古代都是要以身相许的。
啊~~
夏晚,你在想什么?人家才刚成年呢!
罪过,罪过。
……
等人离开,林绪才看向陈劲,“你不觉医生那样说很奇怪吗?我和夏老师根本……”
林绪没再说下去,陈劲追问道,“根本什么?”
“没什么。”
“哦”
两人又这样安静了下来,林绪在发呆,陈劲虽然话多,但是还是怕吵到他,也闭了嘴。
林绪突然开口,“不觉得我和她像两个世界的人吗?”
“啊?什么?”
“没什么。”林绪又住了口。
陈劲觉得他怪怪的,突然灵光一现,终于聪明一回,说,“你说和夏老师吧,我们同住地球村,怎么会是两个世界。”
林绪看向他,还是年纪小好一些。
“不过,你和夏老师有时候还挺像的。”
“嗯?”
陈劲夸张的撇了撇嘴,“就是发脾气的时候,好吓人,连我爹都被唬住了,你没看到他今天看夏老师,就像老鼠遇到猫嘛!原来打手心真的算从轻发落了。”
林绪的眉心微微蹙了下,他这是错过了什么,“为什么发脾气了?”
实在想不出她真的发火的样子,脑海里又浮现她气鼓鼓的样子,是可爱的。
陈劲朝他努努嘴,“因为你呗!”
“我?”
第3709u57x章怒发冲冠为红颜
“嗯,你不知道当时那个场面混乱的。”
陈劲回忆道。
夏晚撑不住林绪身躯,侧倒在地上,扑了一鼻子的灰。
他的血流了一脸,又是被打到了脑袋,头发覆盖住了,夏晚一时又找不到伤口在哪里,只能脱了羽绒服,先裹住他的头。
陈劲闻声抬头,看到他爹拿着棍子,夏晚和林绪都倒在地上,一时就气的冲过去,“你打他们做什么?你打我啊!”
陈劲爹举着棍子,一时也懵了,任由陈劲骂骂咧咧的。
王妈妈也扑过来,被这血惊到了,“这……这可怎么得了啊!”
踹了王胜松一脚,“都是你们这群小崽子,你看看……,这要出人命了啊!”
孙爷爷步履蹒跚落在后面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听见他们吆喝,路都走不稳了,“出什么事了啊?发生什么事了啊?”3504
“好了,别吵了,”夏晚冷声吼了一句,“快去医院。”
“来搭把手,先上车。”
陈劲爹这才反应过来,背起林绪,夏晚和王妈妈在身后护着。
一路上,夏晚都沉默着,只是将林绪紧紧护在怀里,盯着他的脸,不时的探探他的鼻息。
没多久,夏晚注意到不对劲的地方,刚才外面天色黑,没看清,现在车内的光线一亮,一切瞬间都看的清晰起来。
他的半张脸都是结疤后生出的嫩肉,透着粉色,和周边的白皙肤色在灯光下形成鲜明的差异。
他什么时候受的伤?
脸都摔的这么厉害,其他地方呢?严重吗?
去看医生了吗?
夏晚很快否决了,他好像从来不喊疼,上次头上肿了那么大一个包,也没有去处理。
一直眉头紧锁到了医院,还是不放心的提了一句,“医生,麻烦你再给他全身检查一下,他前段时间好像还摔了一跤,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其他地方?”
医生有些诧异回望她一眼,然后点点头。
林绪被医生接走,夏晚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又听见他们在走廊里吵了起来。
“还不是你,阿绪要是有什么事?你能负责吗?”
“我……我……”陈劲爹还是梗着脖子,嘴硬道,“我怎么不能负责了,大不了我养他一辈子,一个小孩我还能养活不了了。”
陈劲嗤笑了一声,“说的好像你是一个多好的爹一样,自已的儿子都养废了,还妄想养别人的孩子,你配吗?”
“你敢这么和你老子说话。”陈劲爹脸红脖子粗,又扬着巴掌想打他。
夏晚心里的火也噌噌往上冒,一个箭步冲上去,也不知道突然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甩开陈劲爹的胳膊。他打了几个踉跄才站稳,一脸惊愕的看着她。
拉住陈劲护在身后,盯着他,“你知不知道有《未成年人保护法》你这样是犯法的。”
陈劲爹张了张嘴,夏晚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你是不是想说打自已儿子犯哪门子的法。”
他吃了瘪,扭着头没再说话。
“你看看他,”夏晚扯过陈劲推到他面前,“这个孩子今年已经十二岁了,是你抬手就打,张嘴就骂的亲儿子,他是个人,不是个工具,不是块木头,你有烦心事可以找人出气,可以喝酒麻痹自已,那他呢,他就不能有情绪是吗?”
“你怪他不学好,你作为家里的顶梁柱,他唯一的亲人,你给他做好榜样了吗?怪他学习不好,你辅导过他一天作业吗?天才是少有的,孩子也是要精心培养的。你拿他给别人做比较,数落他,你有和别人爸爸做过对比吗?别的孩子坐在父亲的肩头看世界,别人的孩子可以承欢绕膝,你看他敢和你多说话吗?”
陈劲爹从脖子红到脸,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周围人也被训的大气不敢出,王妈妈斜着眼睛看自家孩子,心里也泛起嘀咕,自已应该对这个兔崽子算好的吧!
孙爷爷觉得文化人说话就是不一般,等儿子回来也要好好和他叨叨孩子的教育问题。
“他们离家出走,固然有错,作为家长难道你一点儿责任也没有吗?你知道他和我说什么吗?是你不想管他了,他想出去自力更生,找到孩子,你不问原由,上来就动手,现在还祸及阿绪,他都高三了,就这一年了,你知不知道这对他有多重要,是他能走出大山的唯一机会,你能负责吗?你能为他的未来负责吗?”
夏晚气的眼睛都红了,又替他委屈,
被打了,别人轻飘飘一句能负责,就能抵消他的痛吗?
凭什么啊?
三个孩子缩在一起,瑟瑟发抖,看来刚才对他们的处罚真的手下留情了。
陈劲说完好半天,躺在床上的林绪微怔,半刻才恢复如常,低声道,“是有点凶。”
“可不是,说的我爹一声都不敢吭。”陈劲在床头挑了一个橘子,“绪哥,你吃吗?我给你剥一个,夏老师特意买的。”
“不用了,你吃吧。”
“哦。”陈劲慢慢剥开,塞一个进嘴里,“还挺好吃的,我是有点饿了。夏老师怎么还没回来啊?”
等夏晚回来,满满提了两袋子,勒的手指都红了。
摆了满满一桌子。
陈劲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夏老师,他们都回去,晚上只有我们三个人吃。”
“我知道。”夏晚低着头,不敢去看林绪的表情。
有买很多吗?就六个菜一个汤,还有点水果,病人就是要多补补啊,伤了脑袋,多么严重啊!
一声低笑穿过她的耳畔,顿时,耳朵又热了起来。
低头掰开一次性筷子递给林绪,“吃饭吧。”
“嗯”
陈劲站起来,夹了一块放在桌边的排骨放进林绪碗里,招呼道,“绪哥,你多吃点,不能浪费夏老师的一番心意。”
本来很平常的一句话,但是夏晚就是有些做贼心虚。
差点一口饭呛进气管里,瞪了陈劲一眼,“食不言,寝不语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