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空气安静了几秒。夏晚抬起头来,她眼神倦怠,声音哭的有点哑,“谢谢。”
直到夏晚站在林家小院里,脑袋才被风吹的清醒了一些,自已才跟林绪认识一个多月,竟然在这个比她还小的少年身上找到了一种叫安全感东西,这种感觉来的突兀。
看到夏晚来了,原本坐在小板凳上的林安一下子站起来,“夏老师,你怎么来了?”
闻言,夏晚沉默了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林安还巴巴的站着,林绪回过头对他说道,“去给老师倒杯水。”
“好咧”,小家伙又一溜烟的跑远了。
夏晚暗暗松了一口气,转身看了眼裴煦,“谢谢。”
林绪笑道,“从我们见面开始你已经说了好多次谢谢了。”
“是吗?”夏晚扯了扯嘴角。
“是,进来吧。”
夏晚跟着林绪进了他们家门,这回进的是左边的这道小门,房间不大,陈设也很简单,一张简易的单人床,一个衣柜,一个书桌。
“这是我的房间,你在这休息一会儿,我去做饭”,他侧身带上门。
站了一会儿,被书桌上的一摞摞书吸住眼睛,夏晚走过去,指尖从书侧一本本滑过,全是课外书,内容很杂,有政治,哲学,经济,有的是很经典的名著。
她随手翻了翻,上面还有的批注,不懂的地方用着蓝色的水笔,打了三个胖乎乎的小小问号。
她低低的笑了出来。
第21章无以为报
直到走出去,她的笑意都没有散开。
林绪正着手洗菜,他闻声抬起头,看到她靠在门框上,头发散着,有种别样的魅意。
林绪微微敛眸,道,“怎么出来了?”
“刚才让你笑话了”,夏晚这会儿情绪好些了,也撸起袖子,和他站到一块儿,“我来洗菜吧。”
见她动手,林绪立刻抬手。
夏晚的手碰到了他的手腕,她抬眸,挑唇笑道,“怎么?”
林绪的目光从她雪白的手上移开,“你是客人。”
“你收留我我一晚,还给我做晚饭”,夏晚打开他的手,“实在无以回报。”
“就洗菜报答吧。”
她直接把手伸进水池里,打开水龙头,纤细的指尖染上绵密的小气泡,突兀的让人止不住的去关注。
林绪的呼吸节奏乱了一秒,他突然丢下青菜转身,“我去煮饭。”
虽然不会做饭,但是洗菜还是不在话下,夏晚掰开菜根,慢慢搓洗着。
林安探过头,“夏老师,我哥做饭很好吃的。”72|
“是呢!”夏晚回过头,见林绪站在灶台前没动,问了一声,“阿绪,那我是不是有口福了?”
隔了一秒,林绪才抬起头,弯着眼睛,“晚晚,想吃什么?”
“不挑”,夏晚随口答道,“你做的都行。”
林绪搭在灶上的指尖轻轻一颤,他闭了闭眼睛,半晌后,微微舒了一口气。
洗好菜,夏晚擦了擦手,林安在桌上写作业,夏晚在一旁指导,期间林绪还过来给她添了一次热水。
听到案板上的声音,夏晚抬起头来,林绪做菜很是熟练,刀功也很好,他又系上围裙。
夏晚一直很喜欢这样的温馨的烟火气,让人感到幸福。
林绪做菜的间隙回头,正好对上夏晚的视线。
女生弯唇笑了下,他垂下眸。
夜里静谧,夏晚搬了张凳子坐在门口,用手机备忘录将课程申请做了最后一次修改。
林绪家门口有一盏灯,一到晚上就会打开,偶尔抬起头,看到橘黄色的灯光照下来,洒在蹲在院子里洗碗的林绪身上,衬的他很暖。
比起家里那个动不动耍脾气的少爷简直不要好太多。
夏晚无声笑笑,“还是哥哥好。”
听见声音的林绪抬起头,“嗯?”
“我说还是哥哥好”,夏晚玩笑着说,“可惜你比我小,要不做我哥哥就好了”
林绪手滑了下,拿起的碗又掉进水里,咚的一小声,他面不改色的又拿了起来,“我会努力长大。”
只是一句玩笑话,她说完又去做自已的事了,却不知搅乱了少年的心绪。
“发什么呆?”
林绪突然回神,有些仓皇。
夏晚把手机放下,往前坐了些,“怎么,真想做我哥哥啊?”
顿了一秒,林绪的局促慢慢散开,他抬头,轻笑,“或许吧。”
“那不行。”
得到回答,林绪还未分清心里那丝是庆幸还是失落,女生便越过了他,她看着漆黑的前方,道,“做兄长太累了,我深有体会,我也是个姐姐,生来就是姐姐。”
他回过头,看着夏晚的背影,不知为何,感到了一股委屈,莫名让人心疼。
下一刻,女生转过头来,眼里映着点点的光,“其实我小时候不怕蛇的。”
林绪微怔,“嗯?”
“可能人越长大胆子越小吧”,她旋即勾起笑,“毕竟初生牛犊不怕虎。”
夏晚睡在林绪的房间里,怕她不习惯,他还贴心的给她换了套新的床单被套。
她打了个哈欠,走到窗前想关窗帘,刚伸出手却又停住,本该在竹篱笆边的风铃花,好好的列在窗外。
花虽衰败,清香犹存。
终是没忍心将它们关在眼外,她坐在书桌前,抽出一支毛笔,点了点墨,浅浅的描绘勾勒。
落款,一岁一礼,逢君十八好时节,憎予三愿。一愿你今朝辞年少,前行杨万里。二愿你百事从欢,踏铁蹄,厉山河,从今把定春风笑,摘一身人间盛世的清月。三愿你得一知已,寻一所爱,可与扬鞭策马,可与举盏醉三千。
晚晚书于十月初六。
待到墨干,仔细折好,将它夹进书里。
这幅画和题字祝语,就当是迟到的生日祝愿吧。
夏晚是被林家的鸡给吵醒的,她原本以为自已会彻夜难眠,没想到睡的还挺安稳,睁开眼的瞬间连自已都微微吃惊。
等他推开门,便看到林安捏着鸡尖尖的嘴巴,一脸紧张,“不许叫。”
夏晚笑着过去,“怎么还和鸡置气?”
“夏老师,我怕她吵着你”林安蹦起来,就想奔着夏晚过来。
然后被一只修长的手抵住了脑门,林绪手里拿了两个鸡蛋,“去洗脸。”
林安老老实实的去刷牙洗脸了。
夏晚揉揉林安的头,然后转过来对林绪道,“阿绪,早。”
“早”,林绪点点头,又补充道,“洗漱好就可以吃早饭了。”
刚走的林安中途又折回来,小手指着洗漱的台子,对夏晚说,“老师,这边。”
夏晚跟着他走过去,看到那里摆放着的新的牙刷和毛巾,甚至还挤好了牙膏。
他照顾起人来,真的无微不至,回头看着正在厨房煮面条的林绪,心里顿时软成一团。
这时旁边的小孩悄悄凑过来,站到她身边,然后偷偷笑着刷牙。
夏晚低头,不拆穿他的小动作,也向她靠近一点,低笑着问,“挤挤吗?”
安安顿时笑弯了眼睛,也跟着她挤挤。
林绪把面条装好,抬起头来,便看见一大一小挤来挤去,刷个牙都不老实。
晨光照下来,映在两个人脸上,宛如岁月静好。
吃完饭,夏晚先开口道别,还在放假也没再好意思让林绪送,一个人慢慢悠悠的往学校方向走。
到了门口,发现校长和许主任已经回来了。
夏晚小跑了两步,迎上去,迫切的想知道结果,“许主任,怎么样了?”
许燕春顺手给自已接了杯水,润了润嗓子,“可别提了,这群老顽固。”
一听这语气夏晚就知道情况不妙,拧起眉,“为什么呢?有说什么原因吗?”
“许主任,你和小夏说说吧,我先上楼了”,张让成的脸色也不太好,脊背微微有些弯曲,背着手,缓步上了台阶。
“嗯,校长您先去歇着”,许燕春应下来,和夏晚坐在饭桌的长椅上,娓娓道来。
说到激动处,许燕春一捶桌子,“嘭咚”一声,倒给夏晚吓了一跳。
“这么说来,总结起来就是领导们觉得没有必要,这种难以启齿的事难登大雅之堂,孩子长大自然就会了,是这个意思吗?”,夏晚做了最后的陈词总结。
“都是一群老顽固,他们天天办公室品着茶,哪里会想到有那么多留守儿童”,说着许燕春眼神又黯淡下来,呢喃一句,“哪会知道没妈在身边的孩子多可怜。”
夏晚实在不理解,这门课已经实行了很多年了,她小时候就学过啊,难道这里是闭门造车,消息闭塞到如此。
“好了,别愁眉苦脸了,这事啊,任重道远呢?”,许燕春收拾起柴火点燃了灶台,“昨晚就没吃了,饿死了,小夏你呢?吃了吗?”
“啊?”,夏晚回过神来,“吃过了。”
“这个灶台你会烧了吗?”
“呃……”夏晚莫名有些心虚。
“花钱买着吃的吧”,许燕春还是忍不住唠叨两声,“年轻就是不知柴米油盐贵,几个包子要好几块钱呢,上次你买回来,张校长都肉疼了好几天……”
“……”
夏晚无从辩驳,只能乖乖听训。
第22章痴心妄想
秋雨入夜,惊的一院芳香四起,风铃花垂败,两盆开的丁香花被雨水啄的不住点头。
林绪忽而想起昨夜夏晚的问的那个问题。
他要年长些,真想让他做哥哥。
然后却再也睡不着了,或许是家里曾经多了一个人,仿佛另一个世界的人,现在骤然安静了下来。
又或许是昨天心绪起伏太大,一朝经年,竟生出了痴心妄想。
更深人静,唯有轻轻叹息一声。
到了晚饭点,许燕春嫌烧菜麻烦,提议说包饺子,夏晚心里疑惑,那不是更麻烦06p嘛?
许燕春笑了笑:“咱北方人,最便宜的就是包饺子了,你爱吃啥馅的。”
有人做饭,夏晚自然不挑剔,只说都行,只是提了一个小要求,不要放香菜。
许燕春乐呵的应下,从和面擀饺子皮开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了几句,夏晚坐在靠窗户的位置上,撑着头,问,“许主任,那我们这个申请就这样搁置了吗?有没有别的办法?”
许燕春握着擀面杖的手顿了顿,然后抬起眼皮,“我会继续和领导谈的,这事儿我不会放任不管的。”
这份坚定目光也燃起了夏晚的壮志诚心,“嗯,我也继续努力。”
两人相视一笑。
夏晚不是一个八卦的人,此时也耐不住好奇心,问,“许主任,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你为什么这次如此坚持,连办公室梁主任都说不行就私下给女孩子们说说就行了,校长也同意了,就像……”夏晚斟酌了一会儿,“好像是件非做不可的事一样。”
沉默了很久之后,许燕春低下头开始调饺子馅,“因为我也有个女儿,她也是留守儿童”,很少看到她这么感性,“今年15岁了,初二,从她六岁开始我就时常不在她身边。”
“从开始的一个星期回去一趟。”
“再到半个月。”
“一个月。”
“三个月。”
……
她说的很慢,仿佛在细数那些流逝的时光。
“现在的小孩可会说了,我都想不到的话,你猜她说我什么?”
夏晚沉默的摇了摇头。
“她说,我是那些学生的妈妈,不是她的”,许燕春眼角的皱纹颤了颤,许久,她才抬手,拢了拢耳侧掉落的一缕青丝,“你说,我怎么可能不是她妈妈,怀胎十月,还能有假的吗?”
夏晚稍稍坐直了身体,轻声喊她,“许主任。”
“哎,你看我这唠嗑都扯哪去了”,她转身去灶台那边拿包盐。
所以夏晚没有看到她微微红了的眼角,但是听见她吸鼻子的声音,知道她心里难受。
“许主任”,夏晚沉吟了片刻,还是开口说,“其实我小时候也是留守儿童,我还有个弟弟,我们差了四岁,我妈妈无法顾及到两个,在上学五年级之前我都是被留在老家跟着爷爷奶奶,现在回想起来,其实更多的是无奈吧,一个女人要兼顾工作和孩子,蹉跎岁月,妈妈在做妈妈以前,也是一个爱美的小姑娘吧,长大也就慢慢能理解了。”
“嗨,你这丫头还挺会安慰人,现身说法呢!我都知道,我亏欠了她很多,以后谁要是娶了温柔体贴的你啊,有福哦!”许燕春抬起头,这次眼角带上了笑意,“对了,你喜欢什么样的小伙子啊?”
“啊?”
许燕春再度追问道,“你喜欢什么样的?高的?瘦的?话多的?还是少的?”
夏晚脸上有片刻呆滞。
吃完饺子,夏晚赶紧开溜,生怕许燕春再旧事重提。
睡觉前脑海里又转到这句话,“喜欢什么的样?”
她只谈过苏南一个男朋友,那是喜欢他那种显眼热烈的吗?
她本应该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谁不爱鲜衣怒马的意气少年,可是这句“是的”却哽在喉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她蓦然思及那个月下清冷的少年,命运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
像是触碰到什么,夏晚卷起被子,蒙住头,隔绝了窗外点点秋雨,抛下那些胡思乱想。
无声低喃:“真是昏头了!”
昨夜雨下的急,有些地方河道的坎都被冲垮了,学校也格外重视。
“你们上学的路上也看到了,昨晚河道里涨水了,那水太急,你们回家的时候一定要注意点。”
“陈劲尤其是你们三个”,曹斌说,“再让我抓到你们去河道里捉鱼捞虾,一律请家长写检讨,你们三个在那摇头晃脑的,都听到没有。”
陈劲坐在后排,吊儿郎当的“哦”了一声。
王胜松和孙硕在后面也附和着。
“小夏,你那条路也有条河,而且二桥的水坝被冲垮了”,许燕春转过头来,““泥沙还没有清理,你送学生的时候注意点。”
夏晚应下,“好。”
许燕春又道,“不行还是多叫一个人吧。”
秦梅换上了雨靴,从门里出来,接道,“我和小夏换换吧,让她走我那边好了,虽然上游水急,但是大部分都是高年纪的孩子,也好管理一些。”
许燕春也赞同,“那行吧。”
晚上放学,林安背着书包回到家,看到从另一边挑水回来的哥哥,两步跑了过去,“哥,家里停水了吗?”
“没有”,林绪把水放下,倒进桶里,又拿盖子好好盖着。
朝后望了一眼,“你们老师呢?”
“夏老师和秦老师换了边,今天走的上游”,林安跟在他身后,“哥,这是山里的泉水吗?”
“嗯”,林绪微微叹了一口气。
林安看向一边,“家里自来水不是可以用吗?”
“这个好喝点”
夏晚提过一句山泉水甜,他今天回来的早,莫名就去挑了一些,也不是什么大事。
林绪阻止了这个好奇宝宝的追问,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快去写作业,李伯伯家收音机坏了,我去看看。”
“哦。”
林安总感觉哥哥怪怪的,但是又说不上来,愣神的片刻,林绪的已经骑上了摩托车。
追了两步在身后喊道,“哥,二桥被冲了,你别走那里。”
“嗯,知道了,你好好在家。”
林绪回身冲他摆摆手,才拧起了油门。
第23章落水
河上游水流大的还挺唬人的,还好这边都是大孩子,过河也好些。
夏晚把孩子们送回去以后,在河边找了块石头坐下来,身后还有一棵树,正好可以挡住夕阳。
看着河滩的小石块,她眉眼微动,阖手,握住了一块圆润的扁石头,半眯起眼,指尖用力的投掷出去,在水面漂起两个小水花。
她轻声欢呼,“漂亮!”
这时,身后接着几声扑通的声音让她微微一愣。
“她应该回去了吧?”
“我说了,他们就做做样子,谁会真的管你啊!”
“快,这边,劲哥”
他们说话掺着方言,可能孩子们平时在学校里说普通话习惯了,所以说方言时,语音更加清晰。
夏晚听了一耳朵,大致听了下意思。
听着声音,确定是学生没跑了,多半是她靠在树干上,他们没看见。
缓了会神,夏晚靠着树,依据那边的声音距离,然后扬声道,“给你们一分钟。”
水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夏晚:“赶紧上岸。”
那边传来整齐划一的几声,“卧槽?”
夏晚:“我开始倒计时了。”
那边没有任何动静。
夏晚依旧按着时间道,“还有三十秒。”
有个学生喊,“等会就上来。”
“二十秒。”
那边的人道,“艹,现在是放学时间,你管的着我们嘛,我们就不上来怎么着”
还挺硬气,夏晚随手折了根树枝,微微扬眉,绕过这棵树,往前走了两步,蹲在河边。
看到了水里泡着三个挽着裤脚的男孩,这三人她见过,是葬爱家族的。
用手里的树枝在水面上抽了一下,“还有五秒”
声音不大,却透着大人的威严。
三人似乎是没想到她会真的过来,怕她下来抓自己,又往河中央走了点。
陈劲吊儿郎当道,“有本事你下来抓我们啊!”
还敢挑衅,夏晚举着手机,快速的按下快门键,“好了,这些都是证据,省的说老师冤枉了你”
夏晚一一指着他们,“你是王胜松,你是孙硕”,最后指向陈劲,“你是陈劲,名字都对吧”
三人:“……”
夏晚把收了手机,站起身,“既然名字都对,那就对号入座请家长吧”
“老师你怎么和小孩一样,动不动就告状啊!一人做事一人当,男子汉大丈夫,绝不连累家人”,陈劲挺直了腰杆。
一番豪言壮语,夏晚充耳不闻,“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能治住你们这些滑头,就是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