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陆云深听不进去，在荒野里不停地寻找，找不到，怎么也找不到，他抓狂，想要怒吼。心口蓦地一悸，他张开眼睛。
……
苏染在手术室外已经等了一个小时。
她通过别人联系陆云深的父母，被告知那两人目前都不在海城，没那么快回到，来的人是陆云深的姑妈，看苏染的眼神阴测测的。
苏染没有心情理会，她心乱如麻，逃避了很久才走到角落给言澈打电话。
“阿澈，我没那么快回去。”
“还在忙？”言澈感觉到她的情绪不太对，但不确定。
“不是，出了点事，嗯…不是我，是…是陆云深，他为了救我被撞了。”苏染好不容易说出来，声音低下去，“他现在还在做手术，当时被撞飞了，人也昏迷了，感觉有点严重。”
言澈呼吸发紧，“为什么……他怎么会……”
怎么会跟她在一块，又怎么会出车祸。
但这些问题他没有顺利问出来。跟苏染一样，因为涉及到陆云深，他整个都混乱了。
不过苏染没有瞒他，把他想知道的都说了，“他过来农场没跟我说，我当时准备回家了，突然有辆车开过来要撞我，我那时腿软已经跑不动了，他冲过来把我推到一边……”
苏染这样说的时候，脑海里又浮现陆云深向她跑过来的情景，心里忽然难受得不行。
她忍了忍，继续说：“我已经报警了，肇事司机不像是无辜的。”
虽然那肇事司机后来调转了方向，装作是车子失控改去撞她的车，但那人一开始追着她撞不是她的错觉。
陆云深被撞飞后，她一度怀疑自己可能要跟他一起葬身在车轮之下了，幸好肇事司机不知道是不是心生恐惧还是良心发现，突然放弃了继续作恶。
言澈声音很沉：“我马上过去，你等我。”
“可能…不用吧？”苏染下意识说，语气有点弱，“我等他做完手术确定没事就回去了，你过来也没有用，我是怕你担心才给你打电话的。”
“我得过去，再怎样，关系到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言澈坚持道。
其实苏染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只要她打这个电话他肯定会过来的。
但她不能不打电话，对她来说这是算是夫妻间很重要的忠诚，以前的她可能会不在意这忠诚，现在她觉得需要对言澈做到这个程度。
苏染勾着头在那低声打电话，陆姑妈远远看着，觉得这个年轻女人就是个扫把星，越看越讨厌。
半个小时后，言澈来到。
陆姑妈看到他大步走过来，微微挑眉。
言澈对她只扫了眼，没理，过去抓住苏染，察看她，“你有没有受伤？”
苏染摇摇头。
“吃过晚饭没有？”言澈又问。
“吃过了。”苏染低声说。
陆姑妈无语地嗤了声，开口：“你俩倒是恩爱，就是可怜我侄子现在还呆在手术室里。”
言澈冷冷地看过去，没接话，很快又将目光转回苏染身上，“你这唇有点干，我去给你拿点水。”
说完他走开。
陆姑妈很看不得这种，越发觉得苏染就是个善于对男人使用迷魂汤的狐狸精，所以才能把她侄儿跟言澈哄得团团转。
待言澈走远，陆姑妈朝苏染翘起嘴角，说：“你还挺好意思的呀，这边云深为了你命都不要，你还把老公叫过来，让他服侍你。”
苏染瞥她一眼，没应她。
言澈买来水，扭开瓶盖递给苏染。
苏染接了，低声问：“你今天忙吗？”
“还可以，接到你的电话时我刚回到家没多久。”言澈在苏染旁边坐下，自己也打开一瓶水喝。
他看着苏染，忽然说：“你别太担心了。”
苏染怔了下，对上他的视线。
他不自在地偏开视线，喝着水，过了会儿，说：“如果我在，应该也会这样做。”
他是想告诉她，他愿意付出的，绝对不比陆云深少。
苏染不知道怎么接话，心里很沉重。
又等了半个小时，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主刀医生跟他的助手出来了。
陆姑妈早就等得心烦了，期间打了很长时间电话，骂她弟弟弟媳，又谴责了“不懂事”的陆云深。
现在看到医生出来，她赶紧上前问情况。
苏染和言澈也走过来。
“手术已经做完了，病人有三处骨折……其中比较严重的是腿伤，手术虽然顺利完成了，但是后期的康复情况还需要观察评估……不过总的来说情况良好，病人只要顺利醒过来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医生详细解说了一番，对唯一在场的长辈陆姑妈点点头，准备走。
陆姑妈忙问：“那现在可以去看他吗？”
“还不可以，他还需要留在手术室观察一个小时左右。”
陆姑妈眉头紧锁，已经晚上十一点，她觉得累死了。
医生走后，她打了个电话，叫一个人过来等陆云深醒，自己随后离开。
苏染犹豫地看向言澈，“要不你先回去吧？”
“我回去让你一个人在这里等他醒吗？”他看着她。
苏染不由叹了口气。
她现在这个角色挺讨人厌的，但她不能埋怨陆云深，如果不是他舍命救她，她可能没有机会再见到言澈和儿子。
“阿澈，我不想让你受累，这是我自己欠下的人情……”
“我跟你一起还。”言澈眸色很深，将苏染那些欲言又止的话都压了下去。
她怔怔的，说实话，如果两人的情况调转过来，言澈跟前任这般纠缠不清的话，苏染觉得自己应该不会接受的。
“阿澈，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她不由喃喃。
他灼灼地看着她，“因为我对你有瘾。”
“嗯？”
“戒不掉的那种。”
“哦。”苏染脸微热，眨一下眼帘。
午夜十二点，陆云深的父母下了飞机赶到医院，看到苏染和言澈还等在手术室外，四人相对着，气氛一时有点难以言表。
不过跟陆峥极端阴沉的脸不同，白若绮对两位年轻人很客气，尤其是对苏染，她语气十分温和，说：“苏小姐，你还好吧？”
苏染有点不知道怎么应对，只好说：“我挺好的。”
白若绮眉眼间蹙着一点忧郁，点点头，“辛苦你们在这里等了这么久。”
“这是应该的。”苏染垂下眼。
白若绮没有再说什么。
没多久，手术室的门打开，负责留守观察的麻醉医生终于把陆云深推了出来，大家忙走过去。
“深儿！”白若绮紧张地打量着儿子，“你怎样？”
而陆峥冷冷地看着儿子。
陆云深的视线从母亲移到离着不远的苏染身上，眼里的光亮了下，然后便看到了言澈。
言澈与他对上视线，两人都异常的平静。
不过陆云深很快便收回了视线，似乎很疲惫地垂了眼帘。
言澈开口：“哥醒过来了，我跟阿染悬着一晚的心也总算放下来，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白若绮说：“好的，你们回去吧。”
苏染没有说话，朝陆云深看了眼，发现他也在看自己，做完手术他的脸色很苍白，看起来竟有种很脆弱可怜的感觉。
言澈在拉着她，她收回视线，转身跟言澈离开。
第106章
真的不介意照顾我？
陆云深最后看苏染的眼神一直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输着液，身体的一部分被石膏和绷带固定着，仿佛一个巨型的被遗弃的残破娃娃。
而她一句话也没有跟他说，就那样走了。
夜里，苏染只觉得心口处沉甸甸地纠结着，失眠了很久才睡着。
恍惚中梦到她回到高中，紧张地复习读书，一个女生跑过来拉她，兴奋地跟她说：“陆学长来找你了，快去呀！”
听到是陆云深，她感到惊讶又莫名地抗拒，说：“他还找我做什么。”
“找你表白呀！”
“不要瞎操心，他才不喜欢我，他从来没有真心喜欢过我。”
苏染说着要走开，前面的路忽然被人拦住。
身材修长，容貌清俊的大男孩站在那里笑盈盈地看着她。
苏染从梦中醒来，心口处胀胀满满的心酸和怔忡。
梦里陆云深温柔又诚恳，对还是青春少年的她百般安慰和赔不是，仿佛想要弥补曾经的遗憾。
国庆长假的第一天。
言澈跟苏染差不多时间醒，起床洗漱后，苏染踌躇了会儿，对他说：“我等下可能要去医院看看。”
言澈在换衣服，闻言不易察觉地停滞了下，很快若无其事，朝她看过来，“哦。”
片刻，他说：“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你的安全问题我很担心。”
苏染找不到话拒绝，她知道言澈不只担心她的安全问题，更是在意她一个人去看陆云深。
“哦，好。”
言澈向她走过来，眸色幽深，张手抱住她。
感受着她的体温，他低沉开口：“从昨晚回来还没有好好抱你。”
苏染一阵心软，不由也拥着他，把脸枕在他的颈边。
以前她的心是真的硬，她不觉得可以完全信赖谁，现在她也还是觉得人心善变，一个人最好不要抱着依赖别人的想法。
但她心里的铜墙铁壁已经卸了下来，她知道大家对她还是很好的，而言澈对她更是没话可说。
他应该是真的很爱她才能做到像现在这么包容吧，她可以相信他的对不对？
“你在想什么？”言澈低声问。
苏染拿脸蹭蹭他，“在想你对我好像真的很好。”
言澈顿时有点沉默，大手不自觉揉揉她，“是好像吗？”
苏染实诚地回答：“我觉得你对我很好，但我不知道你心里会不会有别的想法呀。”
言澈无奈地笑了声，叹口气，黯哑道：“我的心都要碎了，我还能有什么别的想法？”
苏染笑笑，亲昵地搂搂他。
吃过早餐，言澈开车，载苏染去医院。
病房里，陆云深躺在病床上，一位男特护坐在不显眼的地方盯着输液瓶。
看到苏染进来，陆云深死水一样的眼眸里出现了波动，虽然很快就看到跟在后面的言澈，但他沉寂的俊脸还是浮上了生机。
“阿染。”他的嗓音沙哑得厉害，目光紧紧跟随着苏染。
“你今天感觉怎样？”苏染问，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而去打量他的状态。
他的脸色有一种缺血的苍白，这两年磨砺出来的棱角此时全然不见。
“还好。”陆云深低哑道，“你们坐。”
麻醉药过后他全身痛得厉害，即使用了止痛药也还是很痛苦，不过他不想说这些。
他目光关切，看着苏染坐下，问：“你后来……没有遇到别的吧？”
“没有。”
“没有就好，我以为我们当时可能逃不过了。”他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苏染没有接话，因为不知道说什么才合适。
陆云深将目光转向一言不发的言澈，随后又转向特护，“你出去吧，有事再叫你。”
特护忙起身，“好的。”
少了一个外人后，室内安静下来。
言澈慢慢握住苏染的手，双眼平静地看向陆云深，开口：“虽然我不明白哥当时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但是你救了阿染，我应该感激你。”
苏染很不习惯这样的场景，不自在地转头去看高处的药水瓶。
陆云深看了眼他们握着的手，说：“我喜欢农场，太久没去了，想去看看。”
说完他忽然咳了下，接着又连咳了几声，咳嗽引起断裂的那根肋骨剧痛，他的脸皱起来，因为右手也骨折，动不得，他插着针管的左手下意识捂向疼痛的地方。
苏染有点紧张，不自觉站起来，“要叫医生吗？”
他闭着眼摆摆手。
苏染紧张的样子落到言澈的眼里，他的心被抓了一下。
这时苏染看到了床头柜上的纸巾，问陆云深：“你要纸巾吗？”
陆云深喘了口气，“好，麻烦你。”
苏染正要去拿，言澈上前替她抽了两张纸巾递给陆云深，说：“我帮你移垃圾桶过来。”
“谢谢。”陆云深接过纸巾拭了嘴，抬眼看言澈，浮上一点笑意，“阿澈原来很会照顾人。”
“还可以。”言澈一脸平静，对上他的视线，“如果哥需要人照顾，我可以留下来。”
陆云深笑容绽开，看起来很有温和哥哥的风范，“这让我不太好意思。”
言澈微微挑眉，心说难道他还真想要自己留下服侍他，不动声色说：“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陆云深朝呆怔的苏染看去，扬着唇角，“阿染，我今天能让阿澈留下来陪我吗？我一个人呆在病房里太寂寞了。”
苏染眨了眨眼，还懵着呢，言澈说：“可以的，我今天就留下来陪你。”
陆云深根本没给苏染说话的机会，立即接话：“那真的太感谢了。”
苏染张着嘴，目光在两个男人之间来回，脸莫名烧起来，想说什么，却找不到可说的。
视线最后落向言澈，“阿澈……”
言澈打断她的话，挤出笑容，“相比哥对你的救命之恩，我留下来陪哥真的不算什么，你回去吧，等下哥要上洗手间什么的，你留下来不太合适。”
苏染的脸顿时更热，陆云深却像是心情很好，笑容和煦，说：“阿染回去吧，你在这里确实有些不方便，国庆快乐，哦，这几天要注意安全。”
听到后面一句，言澈的神色凝重了些，对苏染说：“你还是不要自己回去了，我叫曾叔来接你。”
说完他拿起手机打电话。
苏染见自己被安排得妥妥当当，一时无话可说，不觉又看向陆云深。
陆云深正含笑看着她和言澈，对上她的视线，他仿佛心无芥蒂，一脸温柔。
这会儿他看起来不像昨晚那么惨了，虽然还是打着石膏绑着绷带，宽大的病服遮住了重伤的狼狈，整个人显得破碎，但浅笑温柔的样子好像事情也没那么糟糕。
此情此景，也就是透着点说不清楚的怪异，叫苏染有点束手束脚而已。
正在打电话的言澈忽然伸手揽住苏染的腰，因为他是背对着陆云深，这下他们两人对视的目光便给他截断了。
苏染不自在，身体僵了僵。
言澈打完电话，揽着苏染又坐回去。
陆云深的目光又投过来，情绪好像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
虽然他的视线不自觉往言澈揽在苏染身上的手看。
等待曾叔过来期间，言澈想到什么，朝陆云深看去，问：“温小姐没来看哥吗？”
陆云深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她有事。”
言澈有意无意地揽紧苏染，说：“我觉得哥应该在温小姐身上多花点心思，毕竟以后是要结婚的，感情早点培养出来有助于婚姻的稳定。”
陆云深一脸淡然，“你说的可能是对的吧，但我的情况跟你不太一样，这个婚不一定会结。”
“为什么？难道哥只是想利用人家？”言澈直言不讳。
陆云深笑笑，看向苏染，忽然问：“阿染，你觉得我应该结这个婚吗？”
他的语气很温和，仿佛真的只是在向她询问意见。
言澈蹙眉，不由也看向苏染。
苏染很无语，如果言澈没在这里，她大概是要怼回去的，问她做什么，跟她有关系吗？救了她的命现在想拿捏她吗？
正想说：“结婚挺好的，成家立业嘛……”
忽然想起之前她撞见温玉娴跟一个年轻男人抱在一起的画面，她顿住。
“你的事我不清楚。”她说。
陆云深微笑着，眼里的光黯下来。
“事实上我很羡慕你们两个结了婚后越来越好，但我可能没有这个福气。”
他忽然又咳起来，咳得很隐忍。
言澈皱着眉头拿纸巾给他。
“我姑妈跟我爸说，她昨晚打了很多电话给玉娴，她没接。”陆云深笑着说。
这没法接话，苏染跟言澈默然。
聊天氛围很不合适苏染，等曾叔到了医院，她便离开了，有点逃的味道。
病房里只剩下言澈和陆云深。
陆云深看向言澈，开口：“你真的不介意照顾我？”
第107章
像有大病
言澈眉眼无波，“只要哥不介意，我就不介意。你不介意给我看光你的身体，我当然也不能嫌弃给你护理。”
陆云深虚弱地笑出声，好像突然很欢乐。
“那现在给你看看？比一比你的大还是我的大？”
言澈面无表情，“你要跟我搞基？”
陆云深哑着声，笑得直抖，断掉的肋骨处顿时又锐痛，能动的那只手抚过去。
“阿澈，阿染有没有说你这个人真的很好？你真的，好善良。”他感叹之极。
言澈脸色有点沉，苏染确实称赞过他“真的很好”。
“你当然希望我善良。”言澈冷冷地说，“你可以幻想我很善良。”
陆云深含笑，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我好像突然不怨恨了。”
“阿染跟你在一起可能也挺好的，至少比她当初跟我在一起更好，你能做到这个份上，她应该会有安全感。”
“但我还是很羡慕，你能不能再宽容一点，让我跟你一起爱她，让她更加幸福。”
言澈黑了脸，如阴云笼罩，“你不觉得说出这样的话像有大病？你有这个喜好，可以去找别人跟你分享你未来的老婆，而不是来侮辱我！”
陆云深也不恼怒，目光飘忽，“是我偏执了，但我现在看到她就很开心，好像注意力再也没有办法转移到别人身上。我只想对她好，甚至不在乎她在你那里得到更多的快乐和安全感。”
“你真的不能理解吗？你对她放不了手，我也一样，因为她只有一个，我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同样一个人。”
“我只想看到她，靠近她，用我自己的方式对她好，我其实知道，我是没有办法让她幸福的，她需要更多的是你。”
言澈真是忍无可忍，都气笑了，偏开头咒骂，“你这个疯子，变态。”
“我真的是疯子和变态吗？你在这段感情里就没有这种不顾一切的时候？也许你自己都妥协了很多，你的原则早就为她改变了。”陆云深凝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