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她没有害怕,而是怔了下。殷屹晨双眸平和,像安静的湖泊。
他开口:“我是医生,能陪你聊天的那种。”
宾果表情有点木,眨了下眼。
她没有回应,殷屹晨便也不再说什么,就陪在那坐着。
醒来后一个星期,宾果能出院了。
警察过来,出示证件并自我介绍后,温和地问她好些没有。
她靠坐在病床那,忽然缓缓开口:“九号那天,我在路边晕倒了,李若瑾把我弄回她住处,将我的手机关机,我醒了之后她威胁我,说她认识很多厉害的人,想把我弄死。”
“但她发泄了一番后却又跟我道歉,说她是心情不好才这样对我,她救我回来是出于好心,而且她也怀孕了,很彷徨,问我要不要跟她做个伴。”
“我直觉她不是什么好人,但我那时很混乱,而且因为摔倒过,肚子不舒服,我躺在床上不敢动。”
“她拿着我的手机,说我可能需要跟家人联系,不然我家人会担心,但她不肯直接把手机还给我。”
“她开机后没多久,警察忽然打电话过来,她挨着我,语气很好地让我接听电话,但我感觉她像一条阴冷的蛇,好像随时要向我发起攻击。”
“我跟警察说我状态不好,不想跟家人联系才关的手机,他们让我打电话给我父母,后来我也打了。”
“接下来几天李若瑾对我又很好,各种照顾,还安慰我说孕期前三个月是会比较辛苦,要多休息,吃橘子能缓解呕吐,少吃多餐就会好起来。”
“她还拿她的叶酸和钙片给我吃,怕我不敢吃,她还吃给我看。”
“我捉摸不透她是什么想法,但是那天我突然听到她在跟人偷偷打电话,像是在计划离开海城,听起来还要带我一起走。”
“我觉得她居心不良,就想赶紧离开,但她发现了,跑过来抓住我。”
“我的身体太差了……”宾果没有起伏的语调终于还是被打破了,她哽了一下,眼泪开始滑落。
“拉扯的时候我被她狠狠推到了地板上,脑袋磕到,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身下湿透了,我感觉孩子已经……好像已经离开了,好像什么在汹涌地流失,我看到了,却抓不住……”
宾果泪如雨下,仿佛又再一次陷入那个黑暗里。
有人轻轻握一下她的手,她慢慢从颤抖的哭泣里缓过来,眼眶还在涌着泪,染湿的眼睫垂下来。
警察走后,她下了地,拿了手机,踩在地上像没有重量,走出病房,看着指示牌,在走廊里慢慢走着。
一直走到新生儿科,隔着玻璃看着里面躺在保温箱里的婴儿。
她的眼泪又流下来,低声说:“真的很抱歉啊。”
殷屹晨跟在旁边,没有说话,他知道她是在对那个没能活下来的孩子说抱歉。
……
苏染要将农场做成可参观的景区,一面推广更加环保的耕种技术,一面宣传公司的健康生活理念。
这并不是什么新鲜的想法,只是真正做起来需要花不少投资和精力。
这天阳光很好,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主动去找宾果。
宾果在住处发呆,看到苏染没有太多表情,就是怔然。
苏染走过去,很平静地说:“我准备去农场,你要不要一起去?风景很好,可以晒一下太阳。”
宾果略略惊讶,一时没有回答。
“去吧。”苏染又说。
宾果有点被动地站起来,跟着她往外走。
去农场确实合适宾果,她在那里呆了一个下午,太阳下山了也不想走,坐在田边发呆。
苏染让她在农场住,不知道是不是言澈安排的,殷屹晨也跟了过去。
……
苏染要搞农场观光,益盛集团的股票忽然接连跌了几天。
很快有人捕风捉影,说陆云深的凤溪游园项目出现了资金问题。
凤溪游园项目如果出问题,那苏染的农场观光就有看头了,所以,盈喜集团的股票忽然大涨。
第72章
晕倒
苏染劲头十足,聘请了许多专业人士,准备投资巨资建造良性循环的农业生产系统。
她这头忙得热火朝天,脚不着地,那边公司股票持续上涨了几天。
看起来一切顺利,欣欣向荣,忽然股票市场传出盈喜集团高层减持套现的新闻。
股东在股票高位时减持套现是很常有的操作,但盈喜集团的两位大股东减持的量很大,行为显得相当异常。
过了几天,突然有人曝光了一份文件,文件显示,盈喜集团总裁苏染的股份已经全部转到年仅十一岁的苏家未来继承人苏晏轻名下。
文件曝光后,盈喜集团的股票遭遇了雪崩一样的暴跌。
大家都怀疑盈喜集团的经营因为权力斗争出现了严重问题,苏染可能因为其身世原因,终于遭到了苏家清算。
股票暴跌将盈喜集团一些被蒙在鼓里,不知道苏家内部斗争的大股东气疯了。
股票跌惨,质押股票去投资的人那可是被架到了火上烤。
前些天还一派喜气洋洋,转眼间集团内部怨声载道,怒气冲冲。
甚至本应该批给农场的资金也停滞。
苏家堂叔伯那派的势力又跳出来说要将苏染的总裁职位换掉。
吵闹的董事会结束后,苏染面无表情,起身准备走人。
许柔脸色雪白,走过来叫她:“染儿!”
苏染感觉自己可能是出离了愤怒,又或者被重击后已经无感,她的情绪几乎没有波动,只淡漠地看着许柔。
许柔眼眶发红,“那不是我签的字,是我的律师出了问题……我真不知道事情会弄成这样,你相信我吗?”
苏染沉默了晌,理性地说:“我相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她没有感情的话让许柔十分痛苦。
“我想让事情变回原来的样子,可是那文件盖了我的章,律师现在跟我扯皮,说是我授权让他这么做,他说没有办法一点损失也没有地恢复原状……”
文件已经具备了法律效果,转让股份要缴纳一笔数额不小的税,而再转回给苏染,除了同样需要损失大笔费用,还要受到相关的法律审查,短期内无法操作。
许柔微哽,“是我错了,我之前不该跟你闹成这样,现在你说该怎么办?”
苏染看着她流泪,心里封闭得厉害,仿佛毫无知觉。
这时许柔哽咽道:“如果你爸还在,根本不可能发生现在这样的事情,都是我没用,是我太狭隘。”
突然听到她提起父亲,苏染麻木的心这才有了些许波动。
母亲哭泣无助的样子总算触动了她。
是啊,以前父亲还在的时候,母亲何曾这样难过过。
所有的防备都是弱者的自保,是因为能力不足。
过了好一会儿,苏染终于放缓了语气,说:“事已至此,你难过烦恼都没有用,想办法解决问题就好了。”
许柔含泪巴巴地看着她,“那你说怎么办?”
苏染想了想,叹口气,“你让湛叔处理现在这个律师,让他为他做的事付出代价,还有你身边的人,你都好好清查一番,别的事,就先顺其自然。”
“你现在已经受到影响了,怎么办?”许柔的眼泪又想涌上来。
“我也不知道,这两天我先休息一下,看情况。”苏染淡声说。
这一刻许柔是真的后悔莫及,也有些怔,养女在遇到这样的事情后没有暴怒,没有歇斯底里,这说明她完全没有别人想象的那么在乎那些股份,她对自己的未来没有恐惧。
反而是她这个养母,把所有的股份拿回来后更加惶恐不安。
“染儿,你现在是不是很恨我?”许柔忍不住问。
苏染对上她的视线,平静道:“我不知道,我已经伤心过了,妈的防备和我生母对我的伤害现在都让我没有了感觉。”
“这几年我经历的事情让我知道世上没有什么真正安稳的东西,也没有完全可以依赖的感情。”
“人应该学会坦然地面对所有的事情,不管世事怎么变化,我都应该努力活出想要的样子。”
许柔哭出声,捂住嘴巴。
她痛苦地抽咽了好一会儿才缓下来。
“染儿,我需要你,我跟你弟都很需要你……”
苏染沉默了好一会儿,说:“我知道,你先别哭了,回去吧。我这个人其实挺理性的,只要妈不赶我走,只要还能留在盈喜,我都会努力的,我不会因为个人的情感就对公司不负责任。”
许柔又涌上眼泪,忽然说:“我可以抱抱你吗?”
苏染略顿。
许柔泪如泉涌,抱过来。
苏染有点僵硬。
“你小时候我们经常拥抱,到了你八九岁还是很亲昵,那时候我从来没想过你生母的事,感觉好像跟我无关。可是你爸走了以后,我突然就没有了安全感。”
“你能原谅我吗,我是真的很害怕你不再爱我们。”
苏染的眼睛终于染湿,喉咙哽得难受。
感情是多么脆弱又多么动摇人心的东西。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不会伤害晏轻,我知道他爱我,我也很在乎他。”她轻声说。
许柔怔了怔,抱着她哭了好一会儿。
苏染回到家,看到大家都回来了,显然都在等她。
她有点退缩。
现在她的价值大打折扣,不知道公公婆婆会是什么样的想法。
看到她在门厅停了脚步,秦攸宜一脸忧心,叫她:“阿染你快过来,大家有事跟你商量。”
苏染只得整理了一下情绪,往里面走。
“今天在外面受了很多气吧?”秦攸宜心疼地问。
苏染愣了愣,看向她,说:“还好。”
“坐下吧。”秦攸宜十分认真地说,“你回来之前我跟你爸讨论了,既然亲家母那么糊涂,你就辞了那边的工作,到言信来上班。”
“你爸会尽早将你提上来,到时跟在盈喜一样管理公司,你有才能,不管去哪里都能做好,可千万不要因为一时的打击就萎靡不振了。”
苏染是真有点意想不到,不禁笑了。
再看公公和言澈,都是十分关心她的表情,她防备的心态不觉放了下来。
“谢谢妈和爸,我没事的,盈喜那边应该不至于把我辞退,我妈其实也后悔了,她本来没想搞成这样,是她身边的人出了问题。”
言永平问了些情况,苏染跟他说了。
大家聊到吃晚饭,苏染心里的情绪基本消散得差不多。
吃过饭回到楼上,言澈跟她聊了几句,开玩笑问:“要不要我支援你?”
苏染笑,“怎么支援啊?”
“看你啊,你想要怎样的支援?”
苏染含笑对上他的视线,若有所思了会儿,说:“你好像对我真的很好啊。”
言澈好笑,“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
苏染嫣然。
晚上,言澈抱过来。
苏染喜欢被他抱着,觉得挺好的,但她心里其实很累,没有别的兴致。
不过她心想,如果他想要的话,她好像应该迎合他吧,毕竟他对她没得说。
但言澈安静地抱着她,没有别的举动。
过了许久,他忽然问:“你会不会想哭?”
苏染怔住,眨了眨眼。
“你心里很难过吗?”他低沉地问。
苏染恍惚了好一会儿,才说:“还好。”
言澈没再说什么,搂她的手更温柔一些。
……
苏染在家休息了一天。
上545955505853午公司的股票跌得惨不忍睹,但下午忽然很快拉了上去。
有人在竞购盈喜的股票,而且不只一方。
晚上,苏染忽然接到一个亲戚的电话,说许柔晕倒,人送去了医院。
只来得及跟保姆说了一声,苏染匆匆下楼,很快开车出去。
第73章
那你爱啊,不要停止
苏染赶到医院,快走到病房前,听到堂伯阴阳怪气的声音。
“苏染好歹还是姓苏,她愿意把股份都让给弟弟,苏家的东西还是属于苏家,许湛你算什么?一只准备鸠占鹊巢的鸠吗?”
“弟妹虽说应该叫更年期妇女了,但如果万一还是搞出人命来,啧啧……”
戴着眼镜,总是低眉敛目,气质文雅的许湛难堪之极,拳头攥紧,却无法挥出那一拳,紧绷着脸站在那。
苏染走过去,冷峻地扫了眼,对上堂伯的视线。
“阿染来了呀。”堂伯脸上挂着猥琐的笑容,故作热络,“你这孩子还是懂事的,听到你妈不舒服立即就过来了。晏轻我没让人通知他,怕他小小年纪承受不了太阴暗的人性。”
在场的亲戚除了堂伯还有三个人,打电话给苏染的那个亲戚也在其中。
苏染没有说话,表情冷漠。
她很清楚,不需要她问发生了什么事,这些人会自己将事情告诉她。
见她不说话,堂伯果然继续说:“你妈是真的很不像话,她一直在干一些抹黑我们苏家的事情。”
“她让唯一的儿子去学校寄宿,自己却在家里跟情人会面,还被我们当场抓住,我们都还没说什么呢,她就气急晕了过去。”
这时许湛沉声开口:“大小姐,事情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他们,欺人太甚。”
“还欺人太甚呢,嘁。”堂伯讽笑,“都是成年人了,那点事其实大家都能理解,我们本来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可问题是你们的所作所为给我们家族带来了太大的隐患。”
“就像这次私下股份转让,弟妹会做出这么脑子发热的事,我不相信没有许助理在旁边推波助澜,比如吹吹枕头风什么的……”
苏染眉心微蹙。
她怎会不清楚堂伯表面上说着为她鸣不平的话实则是想扩大她与养母之间的矛盾,她失去公司股份,无法控制公司本来就是他们最想要看到的结果,但他们现在想借她的手来逼走许湛。
而许湛愠怒,出口制止:“还请苏总慎言,不要随意将您的臆想当事实!”
“呵呵,真是我们的臆想吗,这次的股价风波给公司带来的后果不知道阿染清不清楚,我实在是为我荣弟伤心啊,他为之努力了一辈子的家族企业,在他走了之后,短短一年的时间就陷入了群狼环伺的境地。”
堂伯冷嘲热讽,看向苏染,“这次股价砸到最低的时候,陆家大量买下盈喜的股份,而言家也紧跟在后面抄底,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苏染僵住,她不知道。心情不好,她懒得去看今天的财经新闻。
病床上的许柔忽然低吟了声,此时大家是站在靠门口这边说话,苏染是对着病床的方向,她敏感地听到了那点声音,立即看过去。
而许湛下意识就往里面走。
但堂伯哎了声,拦住许湛,说:“现在侄女在这,我想说,这位许助理就此离开我弟妹吧,趁现在你们的丑闻还没有外人知道。”
“苏永瑞,你别欺人太甚……”许柔脆弱的声音传来。
第二次听到“欺人太甚”这个词,苏永瑞只觉得兴奋,转脸过去,笑道:“弟妹,我这都是为了你跟晏轻好,你孤儿寡母的,真的要警惕许助理这种善于伪装的男人……”
许湛忍无可忍,忽然上前揪住苏永瑞的衣领,同时抡起拳头。
其他三个一直在看戏的亲戚赶紧冲过来,苏染及时低吼:“住手!”
许湛迟滞的片刻给苏家人找到了制住他的机会,他被拉开,抡起的拳头也被拽下来,反折到他的身侧。
苏染冷着脸过去一把拉开那个制住许湛的亲戚的手。
亲戚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而堂伯皱眉说:“阿染,你这是要维护许助理?”
许柔想拔掉输液管下床,苏染瞥见,冷静地说:“妈你好好呆在那。”
闻言,大家不由都看过去,而许湛脸上难掩担心。
苏染绕开亲戚,过去按了铃。
然后回身对堂伯说:“我觉得叔伯们应该回去了,我妈不舒服,就让我这个家属留在这里照顾吧。”
堂伯浮上恼怒,“阿染你这个态度很不应该啊。”
“我一直都是这个态度。”苏染冷冷说。
堂伯是真的怒了,“你要眼看着你妈不守妇道,做一些危害大家的事情吗?”
“守不守妇道要由伯父你来审判吗?”
苏染眸光冷锐,没有丝毫退缩,“公司的事情由规章制度和法律来限制,我妈的事情要由她自己的意愿来决定,就算我是她的女儿,我也无权过问。”
堂伯气得呵呵冷笑,而其他三个亲戚也都啧啧不齿。
这时两名护士跑了过来。
私立医院的VIP病房,医院不敢怠慢。
苏染对护士说:“我妈需要静养,请让人看好这里,除非是我妈想见的,其他人就不必让他探视了。”
她说着朝那几个亲戚看去,“这几位先生现在已经可以请他们走了。”
“哈,你这个不知所谓的丫头,我们真是白费了一番苦心!”堂伯无语之极,指着她说,“说实话,你现在都不算我们苏家的人了吧,我们是给你面子……”
苏染冷冷打断他的话,“伯父,你的面子真大,一而再,再而三地干涉我家的事,我不报警都是对你的客气。”
“你你!”苏永瑞气得差点心梗,面目狰狞起来,朝苏染走过来。
两名护士吓得不轻。
“先生,先生您别生气,有话好好说……”
“病人需要静养,你们看病人……这样……”
两名护士手足无措地劝着。
苏染站在那不动,只冷声说:“伯父,我读书的时候学过散打的。”
苏永瑞脚步定住,脸上乌云密布,而且难以置信,瞪圆了眼睛,吼:“难道你还敢打我?”
苏染面无表情,“你敢教训我,我就敢还手。”
“你你!”苏永瑞捂着胸口。
其他三个亲戚赶紧过来扶他,“算了算了,这孩子是真不懂事,我们说不通她,随便她吧!”
苏永瑞骂骂咧咧,阴狠地看了苏染几次,见她根本不为所动,最后只得顺着台阶下,一伙人不甘心地离开了病房。
两名护士敬佩地偷看苏染,给许柔检查了一下,随后也离开了。
许湛退到病房外,没有离开。
许柔无地自容,都不敢看苏染,好一会儿,困难地说:“他们那是污蔑,我没有干过他们说的那些事,我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爸的事。”
苏染面无波澜,“妈的事轮不到我来说什么,已经晚了,你好好休息,我得回去了。”
许柔不知道说什么好,“那,那你回去吧。”
苏染走了几步又停下,说:“你照顾好自己,还有,跟在身边的人都仔细检查一下吧。”
许柔微垂着头,“嗯,我知道。”
苏染离开病房,走过楼道,准备走向电梯,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
“阿染。”
苏染凝眉看过去。
是陆云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