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为什么生她的女人没给过她什么情感支持，她却终究还是因这无法断掉的羁绊陷入了泥潭。最可怕的是，从许柔说出那些话后，她能感觉到她心底一个长久隐藏的洞终于露出了形状，变得清晰，而且一度在扩大。
她才明白为什么从初二那年她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后，总觉得心里隐隐有种东西，那个东西原来叫做恐惧。
亲生的母亲都能丢了她，这个世上还有谁不能丢掉她？
她眼睛发红，不允许自己生出这样消极的自怜的想法。
不管怎样，养她的父母给了她足够的爱，也给了她现在的一切，她不应该自怜，也不应该因为这点委屈就怀疑家人给她的爱。
她含泪扯出笑，去抱许柔，说：“哪有你说的这样……”
但气在头上的许柔推开她，“我要去找个地方静一下，现在没有办法心平气和地对你。”
正说着，阿姨快步过来，紧张地说：“太太，大小姐，几位叔伯还有一些其他人突然过来了。”
两人愣住，这会儿，前厅那里已经人声嘈杂。
许柔赶紧整理了情绪，拿纸巾按了按眼睛，走出去。
苏染神色冷峻，跟着一起过去。
看到她们过来，堂伯拿出话事人的态度，率先开口：“弟妹这些年这样瞒着我们，实在不像话呀！”
其他人都是一副同仇敌忾的神色。
许柔攥了攥手，表情很冷，“你们这样兴师动众的，看起来好像我们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她平时性子柔弱，在众人面前很少说强硬的话，但是丈夫去世后，这些人时不时找个借口来打压她，现在她说话也就渐渐多了棱角。
而今日看来情况严峻，她更是下意识显出冷锐来。
但堂伯觉得他们已然胜券在握，哼笑，“事情都这样了，弟妹还想装作没事吗？阿染不是苏家的孩子，却掌握着家族企业的命运，你们这样做对我们太不负责任了！”
许柔脸颊绷紧，愠怒道：“谁说她不是苏家的孩子？她是我跟荣轩养大的孩子！”
“是你们养大的没错，可她没有苏家的血脉，就是异类，非我族人！”堂伯轻蔑地说，“她不能再担任盈喜的总裁了，这个位置应该让给苏家的孩子！”
他后面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没有谁听不出来，就是摆明了想要给他儿子争取这个位置。
许柔气得双手直抖，强忍着。
“我不想跟你们说，谁来管理盈喜不是你们能决定的！”
堂伯笑了声，过去坐下，其他人也都散开坐下。
“我一个人是决定不了，但是弟妹，如果你执迷不悟，我们这么多人的投票权合起来还是能影响公司一点的。”
他们坐着，许柔她们站着，仿佛这里不是她们的家，倒像是他们审判她们的法庭。
苏染沉默了许久，这时冷冷开口：“有本事就使用你们的权力将我投票出局，你们要是能够将我赶出公司，那我没话可说。”
堂伯敛了笑意，“你这丫头好像一直就没把我们放在眼里。许柔，你这样纵容着她就不怕害了公司吗？”
“她嚣张的样子好像这个公司是可以任由她掌控的，你看看她闹出来的那些新闻，给公司的形象造成了多大的损害，今天敢这样无视我们，明天就不会再将你这个养母放在眼里！”
许柔脸色难看，不说话。
“你们可以走了吗？”苏染眼神变得凌厉，“到我家来说着一些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的话，你们是觉得很理所当然了对吧？要赶我出公司，就去走你们的程序，而不是来这里叭叭叭！”
“你！”堂伯气得起身，指着她，“行，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多折腾一点。”苏染忽然冷笑，“看谁先倒霉！”
一群亲戚顿时变了脸色。
堂伯更是一脸震惊，“你说什么？你还敢反过来威胁我们了！”
“是的，就是威胁你们。”苏染阴沉着脸，“看看是我的位置坐不稳，还是你们的先不稳！”
那些亲戚难以置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而堂伯气得手直抖，猛地收回来。
苏染不缓不急，冷冷地说：“都是家里人，我们就不要逼人太甚了，你们难道以为，我能坐到这个位置上，我爸就没给我留下任何的保障吗？”
一群人面面相觑，越发鸦雀无声。
“好，算你有手段，但我还是希望你记住你爸对你的恩情，好好经营公司，可不要因为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把公司拖入泥潭！”堂伯气愤地说完，拂袖而去。
其他人讪讪的，也都跟着走了。
那些人都走了，家里恢复安静。
许柔神色冷峻，不说话。
苏染犹豫了下，说：“妈，你别担心，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也就那样，伤不了我们的根本……”
许柔沉默地看了她好一晌，忽然说：“我不是不想相信你，但我最近真的有点精疲力尽，你应该体会不到我的焦虑……你可以，给我写一份承诺书吗？”
苏染愣住，虽然还不知道母亲要她写什么承诺书，但一股寒意还是侵袭而来。
“什么承诺书？”她尽量冷静地问。
“我想要你弟的未来能得到保障。”
说出这样的话许柔也很痛苦，但她这几个月来，想得越多，越害怕。
她觉得自己实在是没有办法了，长痛不如短痛，遮掩不如坦荡。
她看着苏染，尽可能诚恳地说：“你嫁出去了，至少有言家给你遮风挡雨，可晏轻没有，如果你这个姐姐日后……”
苏染心脏猛地一痛，有如尖刀插入，这样防备的话她听不下去，她笑着打断，“妈直说就好了，想要我承诺什么？”
许柔无法再与她对视，说：“我想要你承诺将你拥有的股份赠与晏轻，我不是要你现在就赠与……可以等到……也许十年以后……但我现在需要这么一份承诺书。”
“要求是很过份，但是如果你爱晏轻，我觉得你可以做得到。”
苏染沉默了很久。
而她的沉默让许柔明显的不安起来，她看苏染的眼神变得紧张和警惕。
苏染这会儿确实是在考虑自己。
因为她感到受到了很大的伤害。
虽然说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可是她到了这个世界后就是他们养的，而他们也宣称她就是他们的宝贝女儿。
父亲也是这么做的，所以才将姐弟俩的股份平分。
她是在想，就因为她没有这个血脉，她就不能理直气壮地要求得到自己的一份吗？
她没有哭，眼睛干得厉害，可是心里揪成了一团。
不能理直气壮的爱，是爱吗？
过了很久，就像在深海里溺了很久，她喘了口气，终于看向许柔，“妈，我已经不是你女儿了吗？”
许柔怔了怔，蓦然捂着嘴哭了出来。
她直摇头，泪如雨下，“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我真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苏染点点头，“我明白了，你别难过，我给你写。”
是的，她明白了，母亲不是不爱她，只是她的爱，也是有等级的，有亲疏的，有保留的。
她回房间去打开电脑，很快写了一份自愿赠与书。
很快签了名，按了手印，但没写日期。
她拿出去，递给许柔，说：“日期你自己决定。”
许柔看着赠与书，怔怔的。
她本来也是想要赠与书，但她没敢说清楚，就说是承诺书。
但苏染显然很明白她想要的是什么。
这一刻，她知道自己伤到了女儿，可也因此放下心来——她知道女儿并不是白眼狼，女儿现在还是很爱弟弟，很爱家里的。
苏染收拾了一点东西，说：“妈，我就先回去了。”
许柔红着眼看着她，眼泪流下来，想说什么，但终究找不到什么可说的。
第60章
我会像周扒皮一样管你
苏染回到家，先去看儿子。
这两天她没带儿子回娘家，因为感觉自己没心力照顾。
儿子已经七个多月，能稳稳地坐在那自个儿玩玩具了。
此刻她呆呆地看着他，才发现之前自己想得多么天真。
她以为她会很强大，强大到一点也不惧怕一个人抚养孩子。
可是刚才回来的路上，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此刻看着孩子，她感到了恐惧。
养一个孩子多难啊。
尽自己的力量给予他最好的物质条件，全面的精神支持，最重要的是要无条件地爱他……母亲需要多么强大才能做到这几点。
如果失去了现在的一切，她也许还是能够尽自己的能力挣到足够的钱养他，可是她能做到毫无保留地爱他吗？
就算自己遇到了挫折，甚至遇到了过不去的坎，也依然不觉得孩子是自己的负累，每天看到他都开心吗？
在某一刻她如此疲惫不堪，好像突然失去了爱的能力，连看到孩子都觉得没有了力气，这样的她，要怎么去爱他啊？
所以她是真的太自大，太自以为是了。
言家至少有三个人能去爱这个孩子，而她只有一个人。
眼睛因为泪意的逼近而涩痛，她眨了眨眼，很深地叹了口气。
言澈过来默默看了她的背影好一会儿，又悄悄走开。
今天有关苏染的热搜更新了。
有“知情人”报料说，李若瑾的继母谢婉如年轻时未婚生育了一个孩子，那孩子的父亲是李若瑾的伯伯，也就是，继母的孩子跟李若瑾是堂姐妹关系。
由于不为人知的原因，当年谢婉如与恋人分手，孩子生下后就遗弃了，后来谢婉如重遇恋人，恋人却重病，在一起后没多久去世。
而李家的一个亲戚也现身说，李若瑾的堂姐是被有钱人收养了，多年后，那家有钱人还找上门给了一笔钱。
网上还流传着李若瑾的奶奶接受采访的视频，视频里老太太点着头，说：“是有这么一回事。”
如此一来，身世之迷的答案呼之欲出，苏染极有可能就是那个被遗弃的孩子，跟李若瑾是“家人”，是堂姐妹。
豪门千金竟然是个假千金，这事震惊了广大网友。
对此苏言两家都没有作澄清。
圈子里也都知道苏染不是亲生的了，因为苏家旁枝想争夺权力，当然会去调查，而调查结果很快就私下传遍了。
事到如今，苏染的身世问题已然没必要再隐藏，也无法再隐藏。
苏染坐在那看着儿子，忽然感觉有人走近。
她抬起头，看到婆婆过来。
秦攸宜在旁边坐下，有点担忧地看着她。
“我看你回来就一直坐在这里。”秦攸宜犹豫地说。
苏染怔怔的。
她从秦攸宜的态度里没有看到不满或嫌弃，只有对她的担忧。
现在想起来，秦攸宜好像一直没有因为她的身世问题生气过，她甚至不知道婆婆是什么时候知道那些事的。
秦攸宜安慰说：“事情都发生了，就随便它吧，总会过去的，我们就别为它烦恼了。”
不过顿了顿，她生气地说：“那个李若瑾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给我找到就弄死她！”
苏染蔫蔫的，没什么力气说话，但是听到后面两句还是笑了。
“说不定她巴不得我们去找她然后对付她呢，这样能提高她的名气，保持热度，营造她可怜柔弱的形象。”
秦攸宜愣住，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也是，那么狡猾一个人，弄不死她的话，反而有可能给别人说我恶毒，等我找到她我再跟你商量。”
苏染笑笑，“好。”
心里一阵感慨，婆婆的性格真的比她单纯多了，不管什么事都想得简单直接，让人轻松。
聊了几句，秦攸宜让她去喝汤，说阿姨炖了很好的滋补汤，对身体好。
苏染应下来，听话起身去了餐厅。
她吃不下东西，但喝汤感觉还可以。
而且她其实潜意识里并不想跟秦攸宜呆太久，说太深入的话。
她知道婆婆人好，但现在她害怕太亲近的关系。
喝汤的时候，她又一个人在那里发了很久的呆。
如果以后她什么都没有了，言家对她再喜欢也难免不失望吧，毕竟大家都想要对自己有助力的关系。
她还是要努力，不管以后谁抛弃谁，离开所有人，她都要有那个能力开开心心地活着。
母亲今天给她这一重击其实不是什么坏事，她知道自己没有后盾，那她就会坚定地成为自己的后盾。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早点为自己打算。
苏染回到楼上，向书房走去。
推开门，看到言澈在里面。
他抬起头来，而她看了他一眼，没有退出去，过去打开自己常用的那台电脑。
言澈其实只是呆在这里，没有做什么。
他起身，过去拉了张椅子到苏染旁边坐下。
她便又看他。
言澈有点不知从何说起，有些话说了他觉得没面子。
沉默了会儿，他朝她看看，“你家那边怎么说？”
苏染轻轻地垂了下眼帘。
她现在想想，感觉他对她也算可以了。
在两人没有爱情的情况下，他能做到现在这般程度，她觉得已经比很多人都好了。
姜美欣说她跟顾明均之间乏味冷漠到比陌生人还不如，就连为了要孩子每个月例行公事的一到两次，姜美欣都觉得像是受刑，毫无乐趣。
苏染收回飘飞的思绪，说：“今天堂伯跟一帮亲戚过来找麻烦，我妈很生气，这件事确实是我自找，谢婉如找我，我就不该过去。”
言澈听她说起她生母的名字，语气中不带半点感情，甚至连情绪似乎都没有，他不禁默了默。
事实上，言澈从李若瑾有意向他透露苏染的身世那一天就知道，这件事肯定会有曝光的一天。
因为李若瑾不可能不会想法子曝光出来。
所以之前他才会故意让母亲提前知道苏染的身世问题。
他个人对身世这种东西根本不在乎，他连苏染“怀了别人的孩子”那么荒唐的事情都能接受。
可他知道长辈们都比较爱衡量各种利益，所以他用自己的方式让父母提前接受事实，以继续维持他想要的和平。
但这次李若瑾用一种炸裂的方式将曝光的效果最大化，岳母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而苏染看起来也很不好。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沉默了会儿说：“可能你不过去，事情也会以别的方式发生。”
毕竟李若瑾不是一般人，如果没有特别的手段将她制住，她总有办法往上爬，然后闹出难以收拾的事情。
这也是他这一次得到的教训。
他把谢圣豪送进监狱后，还以为能给李若瑾一个终极震慑。
他之前还闹了那一出，害得姜泽洋都被姜母拎着耳朵过来看李若瑾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他认为有姜母跟他母亲两双火眼金睛盯着，李若瑾以后想在海城的上层社会立足应该已经不太可能。
他真的是尽了最大的努力让李若瑾看清楚她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如果她还有一点自知之明，就应该夹着尾巴离开海城，另寻他路。
结果万万没想到，他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他在心里转了几圈，能想出来的安慰的话实在有限，所以说完那一句，就又陷入了沉默。
而看得出来，苏染并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触动，她只淡漠地嗯了声，“应该是的。”
言澈看着她，又感觉到了那种深深的，让他无力的隔阂。
每次只要遇到事情，他们的这种隔阂都会暴露无遗，他触碰不到她的内心，她会不自觉封闭起来，仿佛他是陌生人。
但也许不只是她封闭，他自己也没有勇气迈出那一步，在他心里总有一种感觉，如果他试着迈出那一步，可能他就会变成笑话。
两人之间流动着无话可说的安静，他坐了会儿，站起来，“我出去了，要是有事你就打我电话。”
苏染看向他，“好。”
他迈着长腿转身离去。
苏染心想，难为他坐在这里陪她聊了这会儿，他这种人喜欢热闹，喜欢出去玩，看出她情绪低落，虽然没什么话题，还是试着说了两句好话。
孩子的事，还是找时间跟他说吧。
……
苏染在一种很不舒服的气氛下上了几天班。
这天提前下班回去，坐在车里，忽然瞥见很久不见的李宇澄在路边的行人道上走着。
一看就知道，他今天应该又是在公司附近转了。
苏染眸色冷了冷，对司机说：“停一下车。”
司机停了车，苏染按下车窗，朝李宇澄看去，他当然也看见她了，露出心虚的模样。
“上车。”她冷冷地说。
李宇澄怔了怔，有点紧张，赶紧过来上了车。
路上苏染不理他，李宇澄也不敢吭声。
苏染让司机在附近找个咖啡店，到了那里，她推门下车。
她穿着优雅的办公室装，踩着高跟鞋走在前面，李宇澄缩手缩脚地跟在后面，突然觉得自己染成黄色的头发很上不得台面。
其实染发并不是原因，是他察觉到自己不管哪一方面都如此糟糕。
他觉得自己就像路边的垃圾，跟她走进这么高级的咖啡厅，引得所有人都朝他们看了过来。
苏染走到一处能安静聊天的角落坐下，看向拘束地在她对面坐下的李宇澄。
“今天又过来找我做什么？”她问。
李宇澄脸微红，没敢对上她的目光，“没有，我就是在附近转转。”
苏染扯了扯嘴角。
过了会儿，点的饮料送过来了。
苏染没喝，瞧着李宇澄，待服务员走后，她冷淡地开口：“你知不知道，我因为你们倒了大霉。”
李宇澄低下头。
“我的人生现在变得没了保障，这都是拜你们所赐。”
苏染不紧不慢地从包包里拿出一本A8大小的便签纸和一支笔，说：“我打算以后就找你讨要我的损失。”
她在纸上唰唰地写：损害赔偿协议书……自愿赔偿精神损失及不可估量的经济损失一千万……
写完将本子移到李宇澄面前，说：“签上你的名字和身份证号吧。”
李宇澄看了眼金额，愣住，“这我怎么赔得了。”
“去赚，慢慢赔，在我儿子二十岁之前赔完。不是说要学游戏设计吗，赶紧去学，然后赶紧找工作。”苏染没有表情地说。
“可我现在学不进去……没人管我了……”李宇澄红了眼，同时不自觉勾下头。
“没人管你，所以就到我这儿来晃了对吧。”苏染冷笑。
他没法接话。
“签啊，赶紧签，签了我来管你，我会像周扒皮一样管你。”苏染将本子再次推了推，冷冷地说。
李宇澄抬起湿润泛红的眼，怔怔地看向她。
第61章
她衡量后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