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言澈沉默着，有点头大。苏染深呼吸，也离开阳台，往电梯走去。
言澈跟着她，好一晌，问：“你没事吧？”
苏染没应他。
她在想，他是早就知道了，还是刚刚才知道。
如果他知道了，公公婆婆是不是也已经知道。
她设想过事情曝光的一天，但这一天真的来了，她整个都茫然了。
算了，她现在不想想这事。
她只觉得疲惫不堪，想回去睡一觉。
到了停车场，她过去上了车，发现言澈也上她的车。
她蹙眉，看向他，“我要回我妈那里。”
言澈一点也不意外，对上她的视线，“我陪你去。”
苏染眉心仍压着，与他对视着，很久，她说：“我不想你陪。”
言澈静止着，那一瞬间，苏染竖起来的篱墙好像重重地压在了他的心口，说不出的不甘心涌上来。
“不，我就要陪着你。”他沉声说。
苏染沉默了。
“还是先不回你家了，回我们家。”
言澈的语气里带了一点强硬，看着她说。
……
回到家，上了楼，言澈拉苏染回她的房间，把门反锁上。
“你不是很知书达理的吗？你懂人情世故，你把每件事都处理得妥妥当当。”
“你还善于勾引我，蛊惑我，把我管得服服帖帖，在你身上，再荒唐的事情，我都觉得是合理的。”
“就算你对我隐瞒了很多事情，我也不觉得有多难忍受。”
“但你能不能别对我这么……”他一时想不到合适的形容词，蹙了蹙眉，“你示弱一点，不行吗？”
苏染没有咬唇的习惯，但她此时不自觉用力咬着唇，仰着头，灼灼看着他。
言澈默了默，大拇指摁过去，制止她这个动作。
她眨了眨眼，将眼帘垂下，将头也垂下，压下想要汹涌的泪意。
言澈盯着她泛红的眼睑，说：“想哭你可以哭。”
他这么说，她反而将那点泪意彻底压了下去，眼睫颤动着，抿了抿唇。
言澈沉默了。
空气寂静了好一会儿，苏染终于开口，声音微哑，“我们可以离婚的。”
言澈那瞬间真的感觉到了一种能把他的心堵死的绝望。
她是真的不在意他。
他喜欢不喜欢她，对她来说都不重要。
因为她的心里没有半点情义，她可以举刀就砍断他们的关系，毫不犹豫地，如果需要的话。
“我为什么要离婚？这个时候离婚叫人家骂我渣男，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分辩吗？别人可不会说你对不起我，只会说我对不起你。”
“谁能相信最坏的那个人是你呢？而且，结婚快一年了，我连你的味道都没能痛痛快快地尝过几回，我憋屈得像个王八。”
“就算这样，我也没有怨恨你，你怎能这样伤我呢？”他问。
苏染沉默了。
言澈深呼吸，抬手摸了摸她的脸，然后蜷了手指，把手收回来。
“别想那么多了，身体重要。”
他转身，拉开门出去。
苏染抚向胀痛的肚子，也深呼吸。
过去坐下，眼泪依然流不出来一滴。
过了很久，她打电话给父亲生前的助理，问：“湛叔，你知道我妈是怎么处理李宇澄的事吗？”
挂了电话，她手微微颤抖着，又怔忡良久。
她没想到母亲一向性格温软，这次竟然做了十分狠绝的事情。
她要救那个才十七岁的男孩吗。
……
晚上，苏染一个人很晚也没有睡着。
十一点多，她迷糊睡过去，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过来跟她说：“你的肚子里还有孩子吗？”
她听着这话，忽然毛骨悚然，“什么？”
“我的肚子里空空的，你的也是吧？”男孩认真地看她。
她让自己不要对上他的视线，可是她全身的细胞都能感觉到男孩盯着她看的样子。
她恐惧得浑身发冷，想喊人，阿澈……
可是一个声音告诉她，“他早就走了，李若瑾打电话叫他走了。”
她摸向自己的肚子，忽然感觉肚子变平了。
孩子呢？
“孩子不是被你送走了吗？你不喜欢他，已经把他送走了。”
“你养不好的，一个单亲妈妈怎么可能养得好孩子。”
她急切地说：“不，我养得好，我有能力养好！我不要送他走，快找回来！”
“不，你不要太相信自己了，你会抑郁，你会阴暗扭曲，你会把脾气发到他身上，你看你现在还会爱人吗，你谁都不爱。”
“不是的！”她哭起来，“我没有，我会爱他的，快把他还给我！”
“你不要自欺欺人了，你现在到底还能够爱谁啊，你跟你生母一样，脆弱，自私，说不定你还会遗传了她的精神病。”
“不，你住口，你再不住口我杀了你！”
“你看，你现在就开始疯了。”
苏染尖叫，“我没有！”
她痛哭，“快把孩子还给我！”
哭得喘不过气的时候，她感觉到谁抓住她摇晃。
“苏染，你醒醒！”言澈的声音变得清晰，“你做恶梦了？”
苏染抽噎了声，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仍然充塞在她的胸口。
下意识去摸了摸肚子，没有感觉到胎动，那种恐惧又涌上来，“他怎么不动？”
听她这么说言澈也有些不安，但还是说：“这个时候可能睡着了吧。”
苏染挣扎着爬起来，体位变动，肚子也终于动了一下，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第46章
靠人不如靠己
等六神回了位，苏染被言澈揽着，鼻尖沁入他身上的酒味。
她怔怔的。
这是因为被她气到了，所以去喝酒了吗。
梦里她却想着，他是被李若瑾叫走了。
她侧坐着，头靠在他胸口，他身上除了酒味，还有让她熟悉的，独属于他的清冷气息。
但此时这明明很熟悉的气息，却莫名伴随着一点陌生感，让她的心神微微震荡。
她有点想抱紧他，但只是想想，没有动。
言澈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肩背，问：“好点没有？”
她嗯了声。
坐起来后，她能感觉到宝宝翻动了几次，心里涌动的恐惧已经慢慢平息下来。
“那你继续睡。”
“嗯。”
苏染慢慢又躺下去。
言澈起身走开。
房间里恢复安静，苏染蜷着，闭上眼睛。
过了些时候，门又被轻轻推开，言澈靠过来，身上的酒味大部分被清新的牙膏味代替。
苏染仍闭着眼，但眼皮动了动。
言澈探究地观察了她一会儿，知道她还没有睡稳，从她身后抱住她，一起睡去。
苏染此时才感觉心里那点空落像是被填上了些许，后半夜总算睡得安稳。
……
苏染思前想后，给母亲打电话。
“妈，李宇澄的事我听说了。”
“哦。”许柔的语气透着冷淡。
苏染敏锐地察觉到母亲对她的情绪，心里忽然很彷徨。
她不想因为李家的事跟母亲的感情出现罅隙，即使一点点也不想。
可那个梦又让她很在意，毕竟那只是一个十几岁的男孩，母亲的决定明显带了意气，那是不理智的，后果难料。
所以她不得不开这个口，斟酌着说：“送去东南.亚可能不是一个好选择，要是出了什么事，不好解决的。”
“那你让我怎么做？他盯上了晏轻，只要还留在国内，我就得防毒蛇一样防着他，为此精疲力尽、满腹怨气，所以不如明明白白地给他们一个教训，叫他们看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许柔语气里的蔑视与厌恶让苏染不知道为何脸上泛起僵麻，那句“看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仿佛敲击在她的心里。
但很快她就想明白了，自己在这场战斗里被裹挟了。
她为自己的身世感到痛苦，拿几方的立场来攻击自己，将无辜的自己放置在一个夹心的、靶心的位置上。
她不应该这样，若她继续将自己放在这样的处境里，那谁都可以来欺负她。
李若瑾觉得拿到了她的把柄，谢婉如和李宇澄觉得拥有了支配她的权力，而抚养她成人的母亲，也渐渐觉得她可以成为怨恨的对象，认为她亏欠了家人。
不，她不能成为这样的角色。
她拒绝被他们裹挟，即使是她很爱的母亲，也不可以这样对她。
想到这里，她清醒了许多，说：“妈，你现在是带了情绪，这件事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的，你别着急。”
她突然变得冷静的语气让许柔静了静。
“让我来解决吧，他们蠢蠢欲动是因为产生了错觉，好像跟我那点薄弱的血缘关系能给他们一个往上爬的梯子。”
“但我能成为今日的我，可不是因为血缘。”苏染冷冷地说。
许柔怔住。
……
言澈回来，苏染从沙发那起身，眉眼柔和，嘴角浅浅地勾起来，唤道：“阿澈。”
他微讶，眨了眨眼。
走过来，看着她。
苏染若无其事地搂住他的腰，仰头说：“有事要麻烦你哦。”
这是多久没见她这样了，言澈心里荡漾了一下，“什么事？”
翌日，苏染跟言澈一起出门，去了晴空游戏。
苏染挺着笨重的肚子，挽着言澈的胳膊，慢悠悠地走进公司。
有好奇的目光看过来，她微笑着，并不在意。
言澈也不在意，带她到接待室。
李若瑾此时在外面，言澈让她在那等着带一个人上接待室。
过了会儿，她看到一个黑色西装的男人带着一个高中生模样的男生过来。
看清是李宇澄，李若瑾很意外，心想苏染还是把这个可笑的家伙弄回来了，不过为什么言澈会叫他来公司？
她很不愿意带这个脑子不灵光的家伙进公司，等下被人问起来的话，她要怎么说，她才不愿意跟别人说这是她弟弟。
但言澈交待了，她不得不听。
李宇澄被推过来，有点瑟缩，眼珠转动，看看周围，看看李若瑾，“姐。”
“别喊我，我不认识你！”李若瑾冷着脸说，“跟着，等下别奇奇怪怪的！”
李宇澄不再吱声，低头跟着。
他这个姐姐在家里就不是个好对付的，他向来不敢招惹她。
两人不说话，进了电梯。
但李若瑾想了想，还是问：“不是说要送你去东南.亚发大财，怎么回来了？”
李宇澄嗫嗫嚅嚅，说不清楚，“发什么财……”
李若瑾呵呵讽笑，“不知死活！”
李宇澄偏开脸，脸色微微涨红，表情有点难看。
走进接待室，那声“言总”还未出口，忽然看到苏染，李若瑾定住，脸僵住。
再看言澈一脸淡然地坐着，李若瑾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有点想不通，为什么言澈看起来好像一点也没有因为苏染的身世感到困扰。
现在这形势，难道是要替苏染撑腰？
苏染坐在那，目光冷淡地瞧向拘束地跟在李若瑾身后的男孩。
将近成年，他的身高可以，估计有一米八左右。
容貌也可以，不过五官比不上李若瑾精致，气质就更加没有了，一整个垮掉的样子，跟苏晏轻完全没有可比性，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苏染心里很难不感慨，家庭环境的影响确实太大了，就这点来说，不能怪李若瑾对她不一样的命运愤愤不平。
但即便如此，家庭环境也不是一个人选择向坏的理由。
他们依然可以选择做一个更加善良和上进的人，而不是生出扭曲的心理。
没有谁开口，李若瑾耐不住，笑道：“苏姐姐，你还是顾及了情分，没有……”
苏染看过去，打断她的话，“我顾及什么情分？”
李若瑾噎了噎，笑容有点难堪，“你不是阻止了你养母……”
“养母”二字听着十分刺耳，苏染皱了一下眉头，语气略沉：“住口。”
李若瑾闭了嘴。
李宇澄偷偷地打量这位能轻松打压李若瑾的漂亮姐姐，眼里充满了好奇。
“我叫你们过来，是为了警告。”苏染冷冷说。
“李宇澄是吧，你是从哪里得来的信息，然后刻意接近我弟弟，诱导他不好好学习，还用负面情绪去影响他？”
李宇澄忐忑地看苏染一眼，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李若瑾忽然说：“苏姐姐，李宇澄他也是你弟弟。”
男孩眨一下眼，又偷偷看苏染。
苏染神色冷漠，对上他的视线。
她的目光像有一种奇怪的充满压迫的气势，明明她长得那么好看，眉眼间也没有李若瑾身上的那种刻薄，却能叫他感到了压力，不敢造次。
苏染看着他，“你不是我弟弟，我没有认你们任何一个，那点血缘关系对我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
李宇澄定住，心里有种果然如此的深深的失落。
苏染忽然扬起嘴角，笑了笑，问：“你觉得我应该认你们吗？”
李宇澄被她灼灼看着，脸倏地红了，他其实也觉得人家凭什么认他们啊，那么好的生活，那么高的地位。
“我们，确实配不上。”他偏开视线。
李若瑾在旁边差点气笑，心说确实不配，这么怂。
苏染敛了笑意，说：“不是配不配得上，而是，第一，我不欠你们的，第二，如果那种亲戚，明明一点感情也没有，却厚着脸皮过来说，我是你亲戚，你必须给我好处，不给我好处，我就天天骚扰你，你会认这种亲戚吗？”
李宇澄感觉就像被甩了个耳光。
虽然他确实是抱着不纯的目的，但被这样说出来好像又很侮辱人。
他涨红着脸，忍不住反驳：“我，我只是好奇……哪里问你们要好处了……”
苏染默了默，“那我误会你了？”
“我没你想的那么恶心。”他被激出了自尊心，“你看不起我们就算了。”
苏染平静地说：“我没有看不起你们，是你们的行为给我们带了很大的困扰。你跟我弟弟也相处了一段时间，应该知道他是个很单纯的人，你觉得你劝他不要学习，跟你去玩合适吗？”
李宇澄不吭声了。
“你比他大，是哥哥，可你却劝他不好好学习，说，我们家里有钱，等长大了继承公司就可以了。”
“但你没想到吧，家里有公司也得好好学习才有能力去管理公司，我读书可比你认真多了，一直都是年级前几名，考上的大学也很好，现在我可以管理公司，但我也做不了公司的老大，因为目前能力还不够。”
李宇澄的头低下去。
“你给晏轻灌输不好的思想，还发一些不好的照片给他，我妈很担心，担心到睡不着，你觉得你这种亲戚好不好？”
李宇澄垂着眼，脸色是真的难看。
苏染看向李若瑾，后者虽然一直装温婉恭敬，实际上神色中掩不住她的不屑。
“李若瑾，把你弟弟带回去好好教育吧，看你也是个能干的人，别老是把心思用在不合适的地方，我的弟弟我会照顾好，你的弟弟麻烦你也照顾好，行吗？”
李若瑾不舒服极了，压了压眉，笑了下，“苏姐姐，你这样说我觉得挺不公平的。”
“怎么不公平了？”苏染冷冷地说，“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欠你们，我对你们没有责任，你辛不辛苦与我无关，请不要将你的怨气撒到我身上。”
“你如果想说，你不愿意照顾你的弟弟，你弟弟不是你的责任，我觉得也没有问题，那就拜托你提醒你父母他们的责任。”
李若瑾眼中闪过怨愤，垂下眼掩住。
“苏姐姐，我没想要你的好处，我只是希望你能关心婉姨，她过得这么不好，你是她的亲生女儿，实在不应该这样袖手旁观。”
苏染嗤了声，“你真的是没完没了。如果你觉得不公平，觉得不舒服，可以去起诉我，看我有没有必要赡养她。事实上，虽然对你来说确实很不公平，但你才是那个应该赡养她的人。”
“因为她抚养你成人，她在乎你，关心你，她支持你读书，她是你法律上应该赡养的母亲。”
李若瑾用力攥手，她破防了，很愤怒，“这是什么理由，明明……”
然而余光看到言澈，她又强忍了下来，哽了哽，说：“婉姨只是没有机会抚养你，她一直想念你，因为你，她病得厉害……”
“她很爱你，我跟宇澄都没能占据她的心，甚至宇澄从小就没有得到她多少关心……”
苏染被气笑了，“李若瑾，你去留学的钱是凭空掉下来的吗？还有李宇澄，你妈妈真的不关心你吗？她担心我们对你不利，找到我要给我跪下。”
李宇澄不知道怎么接话，看向李若瑾。
李若瑾避重就轻地说：“我没说她不关心我们，只是她更爱你，我希望你不要对她那么绝情。我去留学家里是给了很大的支持，所以我现在也努力工作回报他们，而且苏姐姐，你对我好像总是有些偏见，我是去留学了，可当时有多困难你也是知道的，我为了挣生活费，生病了还要去打工，而且有很多费用还是我自己想法子去借的……”
说到这，她很难过地深呼吸，“算了，我说再多也没用，你不屑跟我们搭上关系，我不应该勉强你。”
苏染笑，“对啊，你本来就不应该勉强我。”
李若瑾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