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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赵勇愣了一下,说道,“你敢?”

    张红香立刻回道,“我咋不敢?”

    “秀英你知道吧,她为啥跳的井,就是因为她男人把钱全补贴老家亲戚了,她就跳井了。”

    张红香说完,还问江听夏,“听夏,秀英跳井那会儿你也在,是有这么回事吧。”

    “啊”

    江听夏歪了歪脖子,她怎么记得那个人是饿晕了,身上没劲儿掉井里的呢。

    可看张红香眼也不眨地看着她,江听夏明白了她的意思,张红香其实就是借这个事情吓唬赵勇呢,她只好开口道,“是……有吧。”

    张红香得了回答,对着赵勇底气十足地说,“你听见了。”

    赵勇被逼急了,捂着脑袋哎呀了两声,哎呀的抑扬顿挫,很是无奈,“那咋,你让我看着老家人饿死是吧。”

    张红香想到赵勇身后那一大家子人,想到没随军之前那一家人对她的磋磨,恨得牙根子都痒,毫不留情骂道,“你老家就你一个人?一大家子十几口人就指着你活?给你能的。”

    赵勇气得快要蹦起来,拉着厉菖蒲说,“老厉,你看我就跟她说不通,她就不明白这个道理,我老家的人那是我的亲人,我不管谁管?”

    厉菖蒲想到自己的情况,前两天他姐厉大花拍电报问他借钱,他就又给汇了三十块钱过去,说是借,其实也没打算让她还,他姐的日子过得艰难,拉扯几个孩子不说,男人还病了,等着钱救命,所以赵勇这么做他完全可以理解,刚想帮腔,“嫂子,其实……”

    张红香立刻打断,说,“哦,他们是你的亲人,我和几个孩子你就不用管了?三个半大小子,不用吃饭,风就能吹大了。”

    张红香拉着江听夏的胳膊,问道,“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听夏。”

    江听夏认真说着,“嫂子说的也是实话,男人结了婚还是得对小家负责。”

    赵勇回道,“我让你们饿着了?我就给老家汇了十几块,跟要你命一样。”

    厉菖蒲拦着情绪激动要往前扑的赵勇,对张红香说,“嫂子,老赵家里这不是遇到困难了吗,你得体谅他。”

    张红香丝毫不惧,指着赵勇,“那他就能偷偷摸摸从家里拿钱了?”

    江听夏:“这种行为确实不好。”

    赵勇不忿道,“啥叫偷偷摸摸,家里的钱我挣的,我拿了,我光明正大拿的,我就给老家了,怎么了。”

    张红香啐了赵勇一口,“家里的钱是你一个人的?老娘在家里给你们姓赵的当牛做马,我告诉你,这钱有老娘一半,你是这个月十几块,下个月十几块,你去打听打听,哪家过得是这种糊涂日子,哪家的媳妇有我窝囊!”

    “你要是不把钱拿回来,我就跳井去,你再娶上一个,不过我告诉你,这世上没一个女人能受得了你这么掏家里钱补贴别人的。”

    江听夏听了默默点头,觉得张红香吵这一架完全是理由充分,情有可原啊。

    赵勇:“那我就别管我爹我娘,我的弟弟妹妹们了,就顾着你和三个孩子吃饱喝足,让他们一个个饿得皮包骨头,那我还是个人吗?”

    厉菖蒲听了,心想,老赵说得也在理。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这架没法劝了。

    四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厉菖蒲江听夏两口子是架没劝成,反而火上浇油,赵勇,张红香都有自己的支持者,都觉得自己占理,这下可好,更是谁也不让谁了。

    这次吵架的最后结果是,张红香吐了赵勇好几口唾沫,拿着大扫把把他赶出了家门,让他滚去睡宿舍,这事暂且就这样了,两口子谁也没讨着好,张红香虽然单方面武力压制,可赵勇到底没松口把钱要回来。

    第65章

    不补腰子补脑子

    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遭,等江听夏和厉菖蒲从张红香家出来,天都黑了,路上静悄悄的,静到江听夏都能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她捂着自己的心脏,说道,“他们吵架真够吓人的,我的心现在还砰砰直跳呢。”

    厉菖蒲走在前面,推开自家院子的门,回了句,“胆子这么小?”

    江听夏白了他一眼,嘴硬道,“不是我胆小,那是因为我第一次见夫妻吵架吵得这么凶。”

    江听夏迈步,进了大门,也不看落在身后的厉菖蒲,说道,“时间都这么晚了,我白天还泡了黄豆,想着炖黄豆猪蹄,这下没时间了,那你就简简单单炒个排骨算了。”

    听江听夏这么吩咐,正在关院门的厉菖蒲于是问道,“排骨怎么吃?”

    江听夏想了想,说道,“嗯……吃糖醋小排。”

    说完还无不可惜地说,“要是家里有话梅就好了,就可以吃话梅排骨,酸酸甜甜的那种。”

    江听夏进了屋,拉开电灯,屋子里亮起暖黄色的光。

    江听夏安排道,“你先把火升起来,然后去洗个澡,换件衣服再过来。”

    他身上还沾着黄泥,在隔壁院待了一会儿,泥点子都干在皮肤上了。

    厉菖蒲直接抽出木柴生火。

    江听夏则把外套脱下来,撸起袖子准备再把排骨洗一遍,她的袖口挽起,露出一节手腕,同时她编好的手绳也露了出来。

    厉菖蒲眼神只一瞥,就发现了不对劲,好奇地看了两眼。

    江听夏注意到他的视线,轻扬手腕,说,“我编的,好看吧。”

    厉菖蒲看那三色手绳足有二指宽,想来是遮盖她皮肤上的伤疤用的,想到这儿,眼神难免落寞起来,但还是嘴唇一扯,带着一丝苦笑,说道,“好看。”

    江听夏注意到他的眼神从她的手腕上一闪而过,不满道,“你看见了吗就说好看,敷衍。”

    江听夏干脆把手伸到他眼前,手腕优美舒展,形成柔美弧度,在厉菖蒲面前故意晃啊晃的,夹杂着嫩绿色的编织手绳,更显得女子皮肤又白又柔。

    厉菖蒲却像没看到一样,冷冷地问,“你的手表呢?怎么不戴了?”

    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这个,江听夏拨弄着手绳,漫不经心道,“卖了。”

    厉菖蒲震惊到把她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卖了?”

    他从生火的灶台,噌一下站起来,问道,“为什么要卖?你缺钱用?”

    他前两天用钱就是给花儿汇钱那次,取了三十,抽屉里还有一百三十多块,还有半个月发工资,这钱做生活费肯定够了,只是如果要像之前那样盖屋或者买些大件东西,就有些捉襟见肘。不过再有什么事情,等发了薪水后,也能缓一缓。

    只是没想到,她钱用得这么急,还闹到要卖手表。

    “不是,”江听夏说,“那手表我不喜欢了,就不要了。”

    厉菖蒲半信半疑问道,“真的?”

    江听夏带着些被说中的恼火,发了脾气,说道,“当然是真的了。”

    “不然呢,你觉得我在说谎!”

    她的音量比平时大。

    厉菖蒲知道,人在心虚的时候,说话就会提高音量,给自己增加底气。

    江听夏有些烦躁,她卖掉手表,带着跟以前割席的意思,她自己知道,这一举动里面真的带着怨,藏着恨。

    她又告诉自己不能怨,不能恨,她的衣食住行都是江家给的,就连眼前这个男人也和江家脱不开关系。

    她待在这个叫做岔子坡的地方,离江家的人都远远的,心静如水就好。

    可人的情绪真的没办法控制,从始至终,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李绣被换了女儿,她有什么错,她也是受害者,只是她这个受害者同时做了十几年的受益者,所以,她这份无辜都带着罪。

    厉菖蒲带着探究的眼神一直看着她,站起来走向放钱的抽屉,“我给你钱,去把表赎回来。”

    “卖出去的东西为什么要买回来,”江听夏努力平复情绪,说道,“别再说什么手表的事情了,好吗?那根本没什么重要的。”

    “你可以专心做饭吗?”

    厉菖蒲还想再说什么,江听夏叹了一口气,“我真的饿了,做饭吧。”

    ……

    第二天,江听夏出了门,她约好去陈向东那里交待做腊肉的事情。

    陈向东手脚麻利,她去的时候,两只猪已经宰好洗净,陈向东按照江听夏说的取了两只后腿,做火腿用,排骨架子也都取了出来。

    江听夏又把猪天梯,小里脊,梅花肉先另选了出来。

    两只猪头连带着猪舌,猪尾巴和四只猪蹄,一起火烤褪毛,加上护心肉一锅炖了做成卤肉。

    接着指指猪肚子上的五花肉,让陈向东把这些切成长条,告诉他,这些肉先用白酒搓洗一遍,再用各种调料炒好的盐巴涂抹均匀,腌制之后挂起来风干。

    再接着就是做香肠,江听夏还交代他们夫妻俩把肠衣取出来后,一定要翻过来,放白酒小苏打多搓洗几遍,确保洗干净了。

    猪肉要三肥七瘦,切碎之后,加猪血,白酒,盐巴,花椒粉,胡椒粉,草果粉,八角粉腌制,一份放辣椒,一份不放,再另外备一份碎肉做小甜肠,调料加八角粉,草果粉,盐巴,白酒,再就是把冰糖捣碎混合进去。

    香肠灌好后,挂起来晒干。

    另外准备咸鸭蛋,取蛋黄喷洒白酒后,把蛋黄一颗颗塞进猪肝里面,还有砍成小节的排骨,处理好的猪肝和排骨一起用腌制辣香肠的调料腌好,猪肝直接挂起来晾晒,排骨则塞进小肠里,一节排骨绑一节绳子,做成排骨香肠。

    全是瘦肉的猪后腿肉也用同样的办法腌了,晒干,做成猪肉干。

    肥油直接炼成猪油装罐。

    这么一番折腾,还剩下些猪蹄,大骨头,和十几斤鲜肉,直接用盐腌了,放在阴凉地,也够吃半个多月了。

    至于剩下的内脏,江听夏只要了猪肚,猪肺这些,想着可以用大骨棒熬底汤,做碗滚烫浓白的心肺汤,猪腰,猪膀胱她没要。

    陈向东拿着那血糊糊的东西劝道,“真不要了?这可是好东西,以形补形,吃腰子补腰子,妹子还没孩子呢吧,拿回去给你家男人吃呗。”

    江听夏嫌弃地看了一眼那玩意儿,“不要,味儿太重。”

    江听夏想到那个面对她的刻意‘勾引’,不为所动的臭木头,说道,“而且,他不用补腰子。”

    陈向东以为江听夏的意思是她男人身体好着呢,用不着补。

    结果就听见江听夏交代说,“把那两个猪脑子给我带上,补补脑子好了。”

    第66章

    一记闷棍

    做这些东西,陈向东两口子可费了不少功夫,当天先是送了一趟鲜肉和猪油,第二天送足足在卤水里泡了一夜的卤肉,腊肉腊肠则是一个礼拜后,厉菖蒲自己去取的。

    他看见这堆东西,说真的,人有些傻眼。

    怎么形容这令人震撼的一幕呢?

    肉山肉海!

    不是,文海市的人买肉都是这种规模?

    江听夏让他来取肉的时候,他以为至多几十斤,只拿了十几块钱就出了门,看这样子,钱明显不够,只好说道,“等下一趟过来拿东西的时候,我再给钱。”

    他估摸着这么多东西,要一百五以上了,家里的钱不够,得去借钱应急,没想到陈向东说,“钱给过了。”

    厉菖蒲问,“江听夏给的?”

    陈向东如实回答,“对,她来买肉的时候,钱一次性就给清了。”

    厉菖蒲问了句,“她付了多少钱?”

    陈向东想到这个就笑得合不拢嘴,今年他可是发了一笔,如今听厉菖蒲这么一问,以为他是作为家里的男人对这笔买卖有什么疑问,那能行嘛,这两口子如今可是他的财神爷,可不能留下误会,于是解释道,“猪肉是上了称的,你家拿了二百一十三斤,共一百三十二块六分,调料费花了十一块三毛,人工费跟妹子说好的,给二十,总共是一百六十三块三毛六,抹个零头收了一百六十三块,绝对没多收钱。”

    一百六十三块,江听夏自己付的,她卖手表的钱。

    老话说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以前他吃住都在部队,对金钱没实感,如今才算明白这句话了,一百六十三块,像一记闷棍打在他身上,男人赚钱养家天经地义,可江听夏跟着他,吃口猪肉还得卖自己的手表。

    如果不是他囊中羞涩,怎么会这样。

    江听夏会怎么想呢?跟张红香那样埋怨他过分补贴家里吗?他又该怎么做呢?恐怕他和赵勇的选择一样,毕竟那是他大姐,他唯一的亲人,不可能不管她。

    厉菖蒲明明知道她会怎么想,他又会怎么选,却还是在有意无意回避这个问题。

    看吧,人在问问题的时候,心里都是有答案的。

    ……

    一方面为了避开人,毕竟腊肉腊肠来路不正,肯定不能太显眼,只能一小包一小包的拿,再一方面就是这猪肉的量确实不少,厉菖蒲搬了三次才终于都拿回去家去。

    腊肉腊肠挂在了杂物间,厉菖蒲把窗户打开,保持通风,阳光也能照进来。

    厉菖蒲看着满满当当挂了一屋子的肉,猛地抽了抽嘴角,如果让江听夏那个小鸟胃一个人吃,估计能吃到她白发苍苍。

    ……

    早上的时候,章昕冉带着两个孩子过来串门。

    江听夏挺喜欢她的新名字的,她说这名字是她丈夫给她起的,想到婚宴那天见到的那个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男人,江听夏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坐了一会儿,闲着也是闲着,她就用热水烫了一块面,用来蒸春饼,正好家里有卤好的猪耳朵,配着春饼吃正好。

    章昕冉干活是一把好手,有她帮忙,很快就做好了一桌子菜,吃春饼就是一定要配菜丰富。

    素菜江听夏只准备了一道炒土豆胡萝卜丝,一道炒合菜。

    剩下的几乎可以说是猪肉宴,因为猪肉太多吃不完,江听夏只能可劲霍霍,炒了一个京酱肉丝,一个香辣肉丝,肉沫粉丝,爆炒猪心,还有油煎梅花肉。

    再切了一盘猪头肉凉拌,配盐水口条,一个红油耳片,一个卤护心肉,外加一盘切得细细的葱丝。

    章昕冉和孩子们走得时候,江听夏硬要她们额外再带一大份卤肉走,不为别的,就是太多了。

    江听夏这次买肉后知后觉,发现有些失策,她根本没想到一百块能买这么多东西,就单说那两个猪头,竟然炖出来那么一大锅,不知道要吃到何年何月。

    此刻,她巴不得有人上门替她分担分担。

    厉菖蒲中午回来得比平时稍微晚一些,不但如此,他手里还提着一只被绑住双脚的野鸡。

    江听夏惊呆了,“这哪儿来的?”

    厉菖蒲把野鸡扔在地上,嫌它吵,他把野鸡的鸡喙也顺带给绑住了。

    “山里碰见的,就抓回来了。”

    他说得轻松,江听夏也没在意,因为她小的时候,江老爷子带着她去过这种山里度假,漫山遍野都是野物,随随便便就能抓到一只,根本不费什么事,在山上捉一只野物俯拾即是,简单得很。

    她和爷爷做的陷阱,一夜过去里面很多野鸡野兔什么的,不过他们不是为了吃,就是图玩,最后多也是放生了。

    那些小动物很可怜,又很乖,她小时候好奇心重,去摸这些野物,也完全没危险,温和得就像宠物一样。

    眼前厉菖蒲带回来的这只野鸡还挺不一样的,很有性格,被扔在地上还十分有精神地扑腾了几下,试图飞起来。

    江听夏被这野鸡的扑腾吓到了,后退几步,说道,“我以为它要飞到我脸上了。”

    厉菖蒲知道她胆子小,安慰道,“不会,我把它翅膀剪了,飞不起来。”

    江听夏指着野鸡明明还在的翅膀,说,“这不是它的翅膀吗?明明没有剪掉。”

    厉菖蒲解释道,“我说的剪翅膀,只要剪掉翅膀上的长羽毛就好,它就飞不起来了。”

    江听夏听他这么说,困惑了,指着厉菖蒲带回来的野鸡说,“不是啊,我从小见的野鸡就是长这样的翅膀,它们天生就这样的呀。”

    厉菖蒲也觉得疑惑,野鸡有天生被剪了翅膀的,他问,“是吗?”

    厉菖蒲又说,“那你见到的就是已经被剪掉翅膀的野鸡。”

    江听夏立刻否决,“不可能,野鸡是我们在野外捉住的。”

    谁会给野鸡剪翅膀啊?野人么?

    她想了想,说,“那就是咱们两个见到的野鸡品种不一样。”

    第67章

    任由她摸来摸去

    江听夏本以为这段日子顿顿都要吃猪肉宴了,没想到还有只野鸡调剂口味。

    红烧野鸡味道不错,厉菖蒲似乎很喜欢,因为江听夏发现,他似乎迷恋上了进山里打猎,每隔个几天就要弄回来只野鸡或者野兔,终于,江听夏问道,“这边的山里有炛子吗?”

    炛子长着小耳朵小眼睛长鼻子,一脸鼠相,身体肥肥壮壮,通身乌黑油亮,拖着一条长尾巴,多生活在大山里。

    厉菖蒲:“怎么了?”

    江听夏答道,“听说炛子油对皮肤好。”

    话说出去没两天,厉菖蒲竟然真的弄回来一只。

    江听夏越发觉得打猎这件事没什么难的,还会偶尔感叹这边的山里真是物产丰富,殊不知厉菖蒲费劲巴力挖了一个能到他大腿深度的大坑,这才好不容易抓着这玩意。

    一只炛子有二十多斤重,一半是肥厚的油脂,厉菖蒲剥皮刮油,在院子里支了个小炉子,再把油熬出来,也花了大半天时间。

    炛子油金黄透亮,厉菖蒲把它分装了起来,拿去屋子里给江听夏。

    处理炛子弄得血糊糊的,她就一直没出门去看,早躲得远远的。

    江听夏看着厉菖蒲放在她身边的好几个瓶子,疑惑道,“没说我要用,是给你的。”

    厉菖蒲:“给我?”

    江听夏:“嗯,给你涂手用。”

    江听夏眼神落在厉菖蒲手上,他一双大手如同古树树皮一样,坚硬粗糙,皮肤上还带着些深深浅浅的划痕,旧伤已经形成了疤痕,但看着依旧碍眼,如果受伤了立刻处理伤口抹上药膏,不会变成这样。

    这个人都不会照顾自己吗?

    厉菖蒲对这些并不上心,即使江听夏这么说了,他茫然看了一眼自己的大手,还是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他的手怎么了?还需要抹这些?

    江听夏看不下去了,干脆走到他身边,挖了一块炛子油,抹在他手背上。

    厉菖蒲感觉到一道轻轻柔柔的凉意划过肌肤,然后细心得在他手背上涂抹。

    江听夏边抹匀油脂边装作自然的语气说道,“不知道这东西是不是真像大家说的那么神,涂上伤口立刻就能好。”

    “不过是动物油脂,摸起来润润滑滑的,肯定有护肤的功效,经常抹,你的手也就没这么糙了。”

    从江听夏的手碰着他的手之后,厉菖蒲跟被人施了定身术一样,一双手抬着,动也不动,任由江听夏摸来摸去。

    没得到回应,江听夏自觉无味,恨恨地在他手背上抽了一下,“你自己涂匀。”

    谁说以形补形管用了,前两天那个蒸猪脑给他吃了,一点用都没有。

    这么暧昧的时刻,他的手但凡有点动作,回握住她的,然后说些甜言蜜语,一切都是那么的水到渠成。

    可他就那副呆样。

    江听夏把装炛子油的瓶子塞给他,带着气恼走了。

    ……

    炛子肉滋补益气,也是好东西,差就差在肉质口感没有那么好,腥味也更重,只是,在有口肉吃都稀罕的不得了的年代,这十来斤肉万万没有糟蹋的道理。

    于是厉菖蒲将这些炛子肉分出去了一些,自家只留了一顿的量,跟胡萝卜,洋葱一起炖了一锅。

    江听夏带着好奇夹了一块肉吃,结果刚一入嘴,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可毕竟是在饭桌上,她要是吐出去,别人还怎么吃,江听夏本想将就将就,咽了算了,可这味道实在是难以忍受。

    江听夏起身跑到院子里,一口肉都吐在了泔水桶里,还用了半杯水漱口,这才觉得嘴里没味了。

    而厉菖蒲似乎已经预见了她会这样,依旧稳如泰山坐在饭桌前,夹着炛子肉吃,他一口馒头一口肉,吃得香极了。

    江听夏尴尬地重新坐在饭桌边,她记得以前在山里吃过的炛子肉是有一些腥味,但下锅调味之后被香料遮盖得七七八八,当然以她的标准来看,这肉依旧不达标,不好吃。

    本来江听夏对这东西完全没兴趣,但看厉菖蒲那吃得极香的吃相,这才好奇地也夹了一筷子,就是这一口,恶心得她差点连胃都吐出来。

    厉菖蒲把装炛子肉的海碗拉到自己跟前,把另一盘咸鱼烧肉推到江听夏那边,说,“你吃这个。”

    这炛子肉,本来就没打算让她吃的。

    炛子肉处理好,厉菖蒲直接就分给了熟人,只留了一点量,做了一人份给自己,今天是另做了一道菜给江听夏的,只是没想到她一筷子就夹起了炛子肉,他阻止不及。

    江听夏看厉菖蒲一口一口吃着肉,心里默默吐槽,这人真是不挑啊,要不是嘴里还残留着若有似无的腥味,她还以为厉菖蒲吃得是什么珍馐美食呢。

    “好吃吗?”江听夏疑惑地问。

    厉菖蒲:“还行。”

    江听夏夹了一块咸鱼放进嘴里,说道,“原来你也觉得不好吃,我还以为你没味觉呢。”

    还行就是不好吃喽。

    厉菖蒲看了她一眼,没再纠缠这件事,只说,“对了,章大娘,章大姐明天回老家,你跟我去送一送。”

    江听夏:“我也要去?”

    厉菖蒲没说话,但眼神落在了她筷子上的咸鱼上,意思不言而喻。

    这就是章鸣娘上次来,送给他们吃的。

    江听夏明白他的意思,啃了一口咸鱼说道,“好吧。”

    厉菖蒲:“她们是下午的火车,到时候汽车在家属院直接把她们送到车站,你也一起。”

    “到时候我跟你一起过去。”

    江听夏顺便问了一嘴,“章昕冉呢?她去不去送她们?”

    当初她跟章鸣娘一起来的,所以江听夏这么问道。

    厉菖蒲:“顾允谦最近去森覃岛勘测,留两个孩子在家,她走不开,不去了。”

    当初这两个人的婚事,张红香还分了五块钱给她,说算媒人的介绍费,她不要,张红香非要硬塞给她,五块钱不多,但收了这笔钱,江听夏突然生出一股责任感,生怕这桩婚事不好。

    现在看来,这桩婚事两个人都挺满意。

    江听夏掰了一小口馒头,说道,“顾研究员还挺浪漫的。”

    厉菖蒲看着江听夏的满眼欣赏,重复道,“浪漫?”

    第68章

    攀上他的腰身

    江听夏说起顾允谦给章昕冉换名字的事情,又说,“人家多用心啊,而且这名字起得也好,到底是文化人,人也长得斯斯文文的,是最受欢迎的书生长相,这婚事算是阴差阳错,章昕冉这婚结得不亏。”

    厉菖蒲的注意点不知道落在了哪里,说道,“对,顾允谦名校毕业,再有文化不过了。”

    江听夏皱着眉头,脸上有几分不快,“你是在提醒我,你也是有文化的大学生?”

    何志海上次提起过他是军校毕业生,他这是,炫耀。

    厉菖蒲没来由的一肚子气,回道,“我这大学跟顾研究员的大学不一样,我不戴眼镜,长得也不斯文,有没有文化看不出来,还得提醒你。”

    相亲的时候就嫌弃他是大老粗,原来喜欢这样的,小白脸。

    江听夏看着他突然话多起来,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说道,“厉菖蒲,你现在的样子,很奇怪。”

    厉菖蒲从上头的情绪里回过神来,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哪里奇怪?”

    江听夏脸上笑眯眯的,双眼狡黠,“你刚刚在跟他比?”

    厉菖蒲立刻恢复往日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我没有。”

    江听夏指着他,嘴角不受控制扬起来笑着,带着抓住他小辫子的得意说道,“你明明就有,你刚刚说你不戴眼镜,长得没有他斯文,就是在跟他比,你还说没有。”

    “胡说,”厉菖蒲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收着碗筷,转移话题道,“吃好没,吃好我洗碗了。”

    江听夏看着厉菖蒲慌乱离去的背影,十分自信道,“你绝对有。”

    厉菖蒲逃得更快了。

    呵,男人,承认吧,你明明就很喜欢我吗,喜欢到乱吃醋。

    呵,嫉妒。

    ……

    章鸣娘和章鸣大姐要走了,章昕冉带着两个孩子,走不远,就在家属区送送。

    章昕冉:“大伯娘,大姐,你们路上小心,回家了拍个电报来,报平安。”

    章鸣娘哎了两声,说道,“行,欠男啊,虽然你娘没了,但咱们章庄也是你的家,你有啥事就给家里写信。”

    章昕冉连连点头。

    “行了,你带着孩子别送了,回家去吧。”

    章昕冉领着孩子站在路边,看着众人上车。

    江听夏算了算人数,一共有六个人,主驾驶和副驾驶坐两个人,那么后面原本装三个人的位子就要塞四个人,她悄悄拉住厉菖蒲的衣袖,压低声音说道,“这么多人坐不下吧。”

    厉菖蒲安慰道,“郭彪和章鸣要到市里办手续,挤挤吧。”

    江听夏皱起了眉,立刻说,“我不想去了。”

    厉菖蒲惊得眼睛都大了,“都到这儿了,老人家都知道你要送她,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走了不合适。”

    即使他这么说,江听夏还是一脸不情愿。

    章鸣娘和章鸣大姐已经在往车里坐了,而他俩不上车反而站在一边,窃窃私语咬耳朵,像什么样子。

    再就是江听夏真有可能扭脸就走人,到时候怎么跟人解释。

    厉菖蒲一着急,附在她的耳边,悄声说,“要不我坐你旁边,你挤我,我肯定给你挪位子,让你坐得舒服。”

    江听夏撇了撇嘴,脚下踩着的皮鞋轻跺了下地面,看着厉菖蒲骂道,“真烦。”

    虽然挨了骂,好在她还是上了车。

    厉菖蒲的心可算落到了肚子里,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男人,竟然在此刻,逃过一劫般地吐出一口气来。

    厉菖蒲随后也打算跟着上车。

    这时章鸣站在一边,挡在往后排走的厉菖蒲面前,说道,“厉团,你坐副驾驶,我坐后面跟我娘她们一块挤挤就行。”

    厉菖蒲看着坐在车里盯着他看的江听夏,给了章鸣一个眼刀,对他说道,“你挤什么?”

    章鸣:“啊?”

    “我坐后面。”

    厉菖蒲说完又补充说,“你伤才刚好,坐前面去。”

    章鸣有几分感动,领导真是关心他啊,还担心他的伤。

    就这么的,郭彪在前面开车,章鸣坐在副驾驶,厉菖蒲坐在后排窗户边,江听夏坐在他旁边。

    本来江听夏还顾着面子,没往他那边挤,就是坐在她旁边的章鸣娘离得她太近了,她头上盖着一块蓝白相间的帕子,帕子上一片黄色汗渍,江听夏看得清清楚楚,再看见她油得一缕缕打结的头发,江听夏胃里一片翻江倒海,下意识往厉菖蒲那边靠。

    厉菖蒲侧了侧身子,十分自觉地给她挪地方,最后,他一个体格健壮又高大的男人活生生被挤得跟个小媳妇一样,缩在角落里。

    就这样,也没敢出声反对。

    他说让江听夏挤他的。

    只是江听夏发现,她往厉菖蒲那边挪一分,章鸣娘就贴上来一分,她挪一寸,章鸣娘就贴一寸,她怎么也逃不开。

    江听夏不喜欢她靠自己那么近,抬头看着厉菖蒲,她脸都急红了,然后又看看章鸣娘,用眼神示意她几乎要把她当成个靠枕的样子,示意厉菖蒲想办法。

    她做了个嘴型,无声开口,“厉菖蒲”

    就三个字,满满的愤怒和埋怨。

    她用口型无声愤怒道,“我要下车。”

    厉菖蒲心呼不好,双眼一闭,手臂一张,揽住江听夏的肩膀,然后,把她整个人埋在了自己怀里。

    江听夏瞬间安静下来。

    只是呆愣地靠在他胸前,听着他咚咚咚的心跳声,火气竟然消减了一半,随之害羞的情绪将她整个人笼罩起来。

    放在厉菖蒲腰间的手鼓起勇气,慢慢的,攀上他的腰身……

    在这拥挤的车厢里,她觉得他身上的味道很是好闻,说不出是什么味道,勾着她想再仔细嗅一嗅。

    章鸣娘注意到旁边紧紧相贴的两人,心想,现在的年轻人呐,这么多人就搂搂抱抱的,不害臊,随之面上露出鄙夷的神色来。

    厉菖蒲尴尬的眼神乱飘,好死不死跟她对上。

    章鸣娘立刻收起鄙夷,脸上堆着笑,说道,“哎呦,你们小夫妻感情真好。”

    厉菖蒲已经被江听夏的体温烧得全身通红,口干舌燥,不时咽着干渴的口水,再听章鸣娘这么一说,整个人轰的一声被火焰点燃,更是尴尬,只好“嗯”了一声。

    江听夏被他抱着,晕晕乎乎的,什么也不知道了,只紧紧贴在厉菖蒲身上。

    因此,只要厉菖蒲一有动作,声音就从他的喉咙传到胸腔,震得她的耳朵酥酥麻麻,心痒难耐。

    只觉得他紧张时咽口水的声音,还有咽完口水后的那一秒,从喉咙里发出难以抑制的吐吸,喉结滚动,涩气十足。

    第69章

    人不行别怪路不平

    厉菖蒲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在和江听夏的亲密接触中稳定了心绪,车子已经驶出了家属区,来到了坎坷不平的土路。

    汽车走得走得就被颠一下,车里的人可以说是,肉眼可见的,齐刷刷屁股离地,离开车座弹起来再落下。

    厉菖蒲一只手用力抓着车顶后扶,一只手揽住江听夏死死护着她,防止她飞出去。

    可这样一来,他把她抱得更紧了。

    更要命的是,因为猝不及防的颠簸,身体失重感和超重感来回交替,撕扯,江听夏香软的身体又不时随着汽车的颠簸在他身上磕碰……

    厉菖蒲的喉咙发出轻哼,这声音怎么听怎么不对劲,他尴尬中又克制压抑,将这声音尽力咽回去,可这么一来,这声音更是暧昧不堪。

    这种情况下,江听夏也好不到哪里去,发出些软软的哼唧声。

    偏偏两人此刻紧紧相拥,这声音清晰的不能再清晰,甚至不用空气传播,只需要紧贴在一起的血肉,这比耳朵更先一步到达,在两人大脑里瞬间炸开,炸得两人皆是面红耳热,谁也不敢看谁。

    厉菖蒲拥着江听夏的手背血管凸出,像一条条小蛇,在皮肤下蜿蜒扭曲,暴起的青筋,似乎是在压抑即将破土而出的心绪。

    他忍无可忍,说道,“郭彪,车开稳。”

    郭彪:“领导,您不是不知道,咱这儿就这路况。”

    郭彪的声音越来越低,因为他感受到了从后座而来的,仿佛一团黑雾般的压迫,他只能将车子速度放得极为缓慢,可是根本不管用。

    路面不平整,车胎不停地滚进大坑,又爬出来,因为速度慢了,车更颠了。

    郭彪看着后视镜里厉菖蒲越来越黑的脸色,心里直打鼓,对着副驾驶座的章鸣小声抱怨道,“路不平也能怪我?这车没法开了。”

    章鸣庆幸,幸好今天不是他开车,站着说话不腰疼道,“彪子,这人不行,就别怪路不平。”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厉菖蒲恨不得抬脚踹在前面的座椅上,让前面这俩货闭嘴。

    一路煎熬,终于开出了这段折磨人的路,往后道路平坦了些。

    可江听夏又闷又热,车厢里散发出难闻的气味,整个人难受得很,顾不得许多,她把脸贴在厉菖蒲胸膛上。

    他的味道好闻。

    慢慢的江听夏竟然开始昏昏欲睡,不知睡了多久,感觉到有人在拍她,“江听夏,醒醒,要到了。”

    她迷迷糊糊睁开双眼,动了动脑袋,然后,感觉到一道银丝尴尬地从嘴角流出来,再一看,这条银丝还连在厉菖蒲前胸那一团深绿色水渍上。

    轰隆,这件事犹如晴天霹雳,劈得她大脑发懵。

    她睡觉,流口水了!!

    还流在了厉菖蒲胸膛上!!!

    江听夏顿时清醒,满脑子就是一个想法,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在他身上流口水这件事。

    于是下意识抬手就擦,只是这流口水的位置十分微妙,以至于她又在厉菖蒲结实的胸肌上摸了两把,可口水哪里是能擦掉的,那一团深绿色更是明显,江听夏倍觉尴尬,更用力地擦了两把。

    江听夏慌乱之下,失了分寸,下手没轻没重的,这两下可以说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两条细细的胳膊按得厉菖蒲生疼,他忍不住难受地哼了两声,见江听夏还不停下来,只好俯下身去,凑到她脑袋边,悄声说,“别擦了。”

    江听夏脑子轰的一声,他发现了。

    她靠在厉菖蒲胸上死活不肯抬头,耳朵尖血红一片。

    她真不想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这时,厉菖蒲又在她耳边说,“没事儿,一会儿干了。”

    江听夏:啊!!救命啊!!!

    好不容易能下车,厉菖蒲刚开了一侧车门,江听夏瞬间不做缩在他身上的鹌鹑,从他怀里逃一样离开,一句话不说,埋着头跟着章鸣娘,从汽车另一面连滚带爬下了车,狼狈至极,甚至接触到地面那一刻,江听夏感觉全身轻飘飘的,跟踩在棉花上一样,没有实感。

    她苦着一张脸,在心里大喊,天哪,丢死人了!!!

    打开的车门有风吹进来,吹在厉菖蒲身上,他整个人这才放松下来,靠在了椅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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