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哪里的事!”魏振抬起腕表看了眼,“时间也不早了,不如领导赏脸和我们吃顿饭?”男人笑着,但没说话。
魏振一掌拍醒杵在旁边发呆的梁朔,“哈哈哈哈!小梁,说句话啊!”
魏振右侧的金属硬肩章怼得梁朔胸口生疼,他回神,“这附近有家餐厅,卫生好吃,隐私性也强,我现在去订包间。”
魏振,“领导,你看…”
男人也看了眼梁朔,他缓声,“那魏局,这一顿就由我来请。”
那家餐厅离警局不远,走一小段路就到了。
魏振十分健谈,一路上嘴都没停,梁朔跟着,漫无目的地走神。
路过乔青黛住的酒店时,他还分了会儿心。想起年轻女孩那张塞满了委屈和倔强的脸,梁朔想,要不待会儿进去看看。
起码问问乔青黛还折不折腾了,有没有好好住在这里。
再走了几步,梁朔忽然在前面的长椅上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她依旧穿着昨天的裙子,手中拿着纸笔,时不时低头写写画画,很专心,也很文静。
“…”梁朔原是想装没看见的,但女孩已经抬起了头,还明显发现了他。
只见女孩飞快把纸攥成一团,无声盯着他。两人之间仅有几步距离,那视线强烈得梁朔没法逃。
魏振发现了梁朔的异常,他扭头,“嗯?小梁,那姑娘是不是…”
“魏局。”梁朔一个头两个大,“你怎么也来开我的玩笑。”
魏振到了对小辈婚姻大事感兴趣的年纪,他笑道,“你难不成要说不认识她?人家还在看你呢。不过去打个招呼?”
梁朔怎么可能抛下两位领导跑过去和别人聊天,“我…”
一直没出声的男人说,“去吧。”
他一说话,青黛的视线就移到了他脸上。
“叮——攻略对象梁秉恩已出现。”
灰衬衣的男人似乎比梁朔警官还高点,他眼神淡然,距离感十足。右眼下有颗小痣,点在这张清冷矜贵的脸上不突兀,反而有种若隐若现的苏感和莫名的吸引力。
青黛好歹在乔家这种势利眼家庭生活了十几年,看人的本事自然不会太差。
这男人非富即贵,还一定有权。
否则也不会需要梁朔作陪了。
她捏紧手中的招聘信息,里头门槛不高的,除了不稳定的兼职,就是工资极低的岗位。
她还在乔家时,乔氏集团里就有不少靠关系塞进去的草包。
人脉太重要了。
要是能认识这个男人…
青黛指尖紧了紧。
还是算了。招惹这种不简单的人,一步踏错就步步错。毕竟“费尽心机”,也是一件累人的活。
上一次把过好日子的希望寄托在乔家身上,结果转瞬成了泡沫。外人一点都靠不住。
她复又低头,装作没看见几人。
小叔发了话,梁朔上前,压低声,“那个…”
青黛起身,她垂着眼,明显没了第一天的锋芒,像是认清了现实般,她声音更微弱,“你的钱,我会还你的。”
“我…我不会闹了。”
说完,她小步跑向酒店。
“哎——”
乔青黛变乖了,梁朔心里却不对味。他低头,目光落在长椅上的那团纸上。
他鬼使神差地展开,发现里面划得密密麻麻,一条一条划去了不合适的岗位,又小心翼翼地圈出了一些可行的岗位。
他…他昨天对乔青黛是不是真的太凶了?
突遭大难,人家在第二天就能打起精神找出路,已经很坚强了。
他又不能苛求谁都铁石心肠。
梁朔折好,塞进了自已口袋。
他耷着脸,“走吧,去吃饭。”
魏振拉着梁朔往前走,梁秉恩稍慢他们一步,忽然,他若有所感,驻足回头。
酒店玻璃门后,赫然站着那个墨绿长裙的年轻姑娘,她神色沉沉,正盯着几人的背影出神。
被当场抓包,她有一瞬慌乱,极快又恢复平静,反而朝梁秉恩轻挑了一下眉梢。
梁秉恩有种直觉。
她会把梁朔耍得团团转。
豪门权贵他久别重逢4
青黛合上了房间大门。
她背靠墙面,拿出手机,点开和梁朔的聊天框。两人上次的聊天还停留在几个星期之前,对面顶着一张蓝天白云的头像,高冷地回了句“不好意思,我最近都没空”。
婉拒掉了她所有邀请。
青黛冷淡的眼皮半掩,面无表情地轻触屏幕,发了个小猫探头的可爱表情包。
梁朔寻常回消息的速度就像刚通了2g网,更别说他现在的确在忙,青黛发完准备切出聊天界面,一条消息浮窗就弹了进来。
梁朔3.25:“【图片】”
梁朔3.25:“你是要找这个吗?”
青黛点开大图。
图片中央,一只手捧着她丢下的纸团,而背景是一张红楠木桌和一个灰衬衣男人的虚影。
青黛的目光多停留了几秒。
乔青黛:“嗯。”
对面回得很快,“等我这边忙完了,我来找你。”
一秒后撤回,改成了“等我忙完再说”。
乔青黛:“谢谢梁警官。可以麻烦你帮我放在酒店前台吗?”
乔青黛:“鞠躬感谢.jpg”
“对方正在输入”这六个字反反复复横跳了许久。
梁朔3.25:“嗯。”
隔了十几分钟,乔青黛:“谢谢。你在和领导们吃饭吗?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饭桌上,梁朔盯着这句话又看了许久。
他干脆放下筷子,专心捧起手机,“没有,不用多想。我跟自家亲戚吃个饭而已。”
梁朔回得认真,桌下突然被踢了一脚。
“臭小子,还说没谈恋爱?”
魏振啧了一声,把酒瓶递给他,“领导在上头坐着呢,你这样像什么话?快去敬一杯啊。”
梁朔下意识看向小叔。
梁秉恩笑笑,平和又疏离,“我私下不喝酒。”
“啊好好。吃菜,咱们吃菜。”魏振也是个人精,明白这位公私分明,根本不吃酒桌奉承这一套。
原本还想说一说上头迟迟没给批下来的项目呢…但领导这态度,他哪敢再提?
魏振歇了旁的心思,开始扯起家常闲话,头一个遭殃的就是梁朔。
“小梁,你都二十七八了吧,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呐?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介绍?”
梁朔:“…”
在梁家找借口和挡箭牌找习惯了,他差点脱口而出,不急,等小叔结了他再结。
毕竟小叔还大他六岁,人家那是风雨不动安如山,也没人敢到他跟前催。
不过这话是千千万万不能说出口的,除非他想和魏局一起手牵手从警局滚蛋。
梁朔为了杜绝魏振牵线的念头,只能含糊道,“我喜欢的人,家里人不同意,没法结。单着挺好的。”
在云京,跟“梁”这个姓沾边的所有事都可大可小。如果梁秉恩有了个行事糊涂的侄媳,指不定会有多少双眼睛如狼似虎地盯着看梁家的作风问题。
哪怕拿出一小点都可以大做文章。
魏振果然熄了火,叹息着拍拍他的肩。
梁朔一边苦笑,一边偷看梁秉恩。
只见自家小叔握着瓷杯,浅酌了一口。
他没什么表情,像是对这件事一点也不在意。
也是。梁朔心道,小叔才懒得理会梁家的任何事。
他哪怕真把罪犯的女儿娶回家,小叔也只会平静地递上红包说恭喜,然后顺理成章地与梁家彻底割席。
梁朔被刚咽下去的白开水呛到,猛咳不止。
他为什么要做那种假设!
这边梁朔独自一个人兵荒马乱,酒店那头,青黛看着手机页面上的搜索结果,罕见地发了会儿呆。
她本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输入了“云京市梁…”。
结果最顶端跳出来的那张证件照上,显然是今天下午让她记忆深刻的那张脸。
梁秉恩。
正儿八经的云京一把手。
人物履历和职位任免长得两页都翻不完。大致看得出来他政绩突出,是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
青黛丢开手机,仰面看了会天花板,又重新爬起来,她点开求职招聘网站,一个一个仔细看。
别人都行,她怎么就不行?
青黛一坐就是一下午,腰酸背痛不说,眼睛还干得发涩。
但总算看出一点点眉目了。
窗外天色昏暗,她脑袋却清醒得睡不着,于是起身去点了根线香助眠。
“叮——溯梦香*1已生效。”
青黛刚沾枕头,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姐姐?姐姐?”
有道稚气未脱的童声小心翼翼地喊她。
青黛睁开眼,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在轻轻推她的肩膀,“不能在这里睡觉。”
“院长妈妈说,吹冷风,会生病。”
青黛低头,发现自已正坐在花坛边,身上穿着她的睡衣睡裤,脚上踩的是酒店拖鞋。
“姐姐?”
青黛不理他,抱起双臂,扭头准备接着睡。
小男孩就不敢再喊,他眼巴巴地守了青黛一会,最终捏紧拳头,噔噔噔跑远了。
花坛石砖硌人得很,青黛用手掌垫着脑袋也没法入睡,她睁开眼,一床小被子突然从天而降,把她盖得严严实实。
青黛:“…”
这要命的真实感,好像不是梦。
于是,青黛掀被而起,倒把对面小孩吓一跳,一屁股砸到了地上。
小孩抿紧嘴,没发出一点声音。
青黛不指望一个孩子能帮她弄清楚状况,起身往外走。
小孩见状也立马爬起来,他看了看心爱的小被子,决定忍痛割爱,于是又噔噔噔跟上青黛。
青黛一转身,小孩啪唧一下撞她小腿上。
青黛:“…”
小孩捂着鼻子仰头看她,应该被撞懵了,黑圆的眼珠一闪一闪,疑似有了眼泪。
青黛才不哄小孩,就静静盯他。
白嫩嫩一张脸,眼下还有颗小痣。
小孩揉揉眼睛,主动后退了一步。
青黛问,“这是哪?”
小孩回,“晨希孤儿院。”
青黛皱眉,“哪个晨希?”
小孩捏着自已粗短的手指,用仅有的浅薄知识和姐姐解释,“太阳的晨,希望的希。”
青黛不管他,继续往外走。一路走,她心中越发惊异。
眼熟的树下秋千,卡通壁画和看似没有尽头的白色长廊。
虽然这地方很简陋,与她儿时记忆中被装修得整洁干净,明亮舒适的大房子不太一样,但…
晨希孤儿院。
是她小时候待过的地方。
豪门权贵他久别重逢5
青黛再往前走,眼前是米黄色的两层小楼,矮处墙面涂满了笨拙的卡通手绘图案。
门口竖了个书架,里面全是黑白报纸和二手的儿童图书。墙边还贴了很多张招聘启示。
有招保育员的,有招老师的,也有招烧饭阿姨和维修工的,看起来十分缺人,但无一例外,工资开得出奇的低。
月工资79元。
青黛抽出报纸。
叠在最上面那几份新报纸的日期居然是二十八年前。
连她都还没出生。
青黛原地错乱着,小孩没敢跟太近,趴在一旁的柱子边偷偷看她。
“恩恩!”
一个系着围裙的年轻女人三两步跑过来,立刻把小孩拉到身后,“小朋友们都在午睡,你怎么自已一个人跑出来了?”
小孩喊了声“院长妈妈”,女人扭头看向青黛,细长的眉揪得很紧,“小姐,您是…来面试的,还是来领养孩子的?”
青黛伸手摸睡衣口袋,果然空无一物,手机、身份证和钱包全都留在了酒店的床头柜。
她默默顺着话头说,“来面试的。”
年轻女人暗中打量了她许久,抿嘴,“好。那您跟着我来吧。”
女人说,“我叫林惠君,是晨希的院长。请问您怎么称呼?”
晨希孤儿院的院长林慧君?!
院长妈妈?
青黛记忆里的院长,两鬓斑白,眼神温柔却炯炯有神,是所有孩子们心里最厉害能干的妈妈。
青黛轻咬下唇,突然抛开了乱七八糟的想法,她侧过眼,小心注视着林惠君。
年轻女人扎了条黑亮的麻花辫,五官秀气,轮廓柔和。走动间,她身上传来淡淡的香皂味,围裙上有水渍,十指也泡得发白。
青黛记得她小时候很喜欢这种味道。她爱缠着院长妈妈,想让她给自已讲故事。院长妈妈却一直很忙,因为总有更小的孩子等着她去照顾。
直到离开晨希孤儿院,青黛也没听过一个完整的童话故事。
她的童年没有童话,所以她自私又虚伪。
青黛收回视线,“叫我小黛就好。”
不管这是梦还是真回到了过去,赚钱过好日子才是她该干的正事。
多余的情怀感动又不能当饭吃。
林惠君牵上那个叫恩恩的小孩,两人你来我往地简单聊了几句,她也大致摸清楚了青黛的文化水平。
忽然,林惠君露出了有点局促的笑意,“小黛,你也看见了,我们这工资低,条件不太好,我的招聘都贴了好几个月,你是第一个没被吓跑的。”
青黛心想,她马上就跑。
林惠君说,“现在晨希只有我一个大人,我实在是有些忙不过来。如果再遇上有小孩生病,更是鸡飞狗跳。”
她站定,下定决心般,“小黛,如果你愿意留下来,我把我的那份工资也给你。我可以贴一年,十二个月的份,你看怎么样?”
青黛把头扭向院子,那里晒着数床干净的床单被套,纵横交错的晾衣绳上还挂满了小孩的衣服。
没拧干的衣物正“滴答、滴答”往下淌水,风一吹,又迎面飘来香皂的味道。
青黛没说话,林惠君赶忙道,“小黛你不用干活,这些我都会做。你只要教教小朋友们读拼音,认数字那些最简单的东西,他们都很乖。”
青黛认真想了想自已的出路。
她身无分文,在这又没身份和学历证明,离开晨希,也只能继续费劲地找工作。
不如先留下,积累点本钱,再去三十年后会大发的行业里淘金。
趁这个时间,她也有时间看书多学点。
迎着林惠君期盼的目光,青黛说,“我只能做几个月。可以吗?”
“也好!”林慧君激动点头,她拍拍身侧一直乖乖的小孩,“来,恩恩,喊小黛姐姐。”
在两个大人交谈期间,恩恩的眼睛咕噜噜地转来转去,一会儿看看院长妈妈,一会儿看看陌生姐姐。
孤儿院很少来这么大的新朋友,姐姐的眼神又同时落到了他脸上。小孩紧张得直咽口水,他说,“小黛姐姐好,我叫林恩。”
孤儿院的小孩都是跟林慧君姓的。
青黛“嗯”了一声。
到第二天,青黛从木板床上醒过来,她依旧在林慧君临时腾出来的“教师宿舍”里。
看来不是梦,是真的回到了过去。
她没什么情绪波动。反正她丝毫不留恋二十八年后作为乔青黛的生活。
总之已经活得一团糟了。
但当青黛躺在孤儿院的木板床上,早晨八点的日光透过缺一角的玻璃窗照亮她的脸时——她又产生了一种一切才刚开始的错觉。
这种错觉催动了她高冷的懒骨头,青黛一挺腰,从床上坐了起来。
打开房门,一颗小蘑菇就蹲在台阶上。
听见响声,小蘑菇咻得一下抬头,高高捧起捂在怀里的东西。
“姐姐,早上好!”
裹在白布里的是两个馒头。
小孩笑眼弯弯,连眼下那颗痣都变得十分阳光。
青黛没接,恩恩也不气馁,他只微微缩回手,过一会又高高捧起,“这是院长妈妈叫我带给姐姐的早饭。”
“姐姐不吃饭,会饿肚子。”
青黛就伸手接了,“林…”
“恩恩!”
青黛张嘴咬了一大口馒头,她往前走,林恩就仰着脸跟在她身后。
青黛回头睨他,“你总跟着我干什么?”
她又没在他面前演温柔知心好姐姐。
林恩抓了抓肉脸,指向远处的花坛,“姐姐,花。”
青黛没听懂。
花坛不就是她昨天突然冒出来的地方?
再走近点,青黛发现花坛边竖了块小牌子,是林慧君的字迹——“晨希小朋友们的种植日记”。
青黛发现,她昨天坐的泥地边,有一株被压扁的小花苗。
才一指长,毫不起眼。但根茎边绕了一圈细窄纸带,歪七扭八地写着“林恩”两个字。
青黛:“…”
感情人家大中午不午睡,时刻挂心自已的宝贝小花苗,好不容易溜出来看一眼,结果——零落成泥碾作尘。
这小孩不会要闹吧?
“姐姐。”
林恩小心翼翼往青黛身边挪了一步,他的脸羞得粉白,悄声说,“告诉姐姐一个秘密。”
青黛低头看他。
林恩蹲下身,用肉手在花苗四周垒起小土堆,“种花前,院长妈妈告诉我们可以许一个愿望。”
“我说,想要妈妈回来陪我。”
“别的小朋友都笑我,说我妈妈去了天上,才不会回来看我呢。”
“我不信。”林恩仰头,张开泥乎乎的五指,“我等了一,二,三,四,五天。”
“第六天的时候…”
林恩又笑弯了眼,“姐姐来了。”
豪门权贵他久别重逢6
院长说的没错,晨希孩子们都很乖。
不知不觉间,青黛在这里已经待了三个多月,还顺利拿到了她自已那一份薪水。
抛开日常开销,青黛省下大半,托林慧君帮她存进了银行。虽然少,但等存够一定数,她就拿去投资、炒股或者创业。
这个年代的钱可比三十年后好赚。
而五岁的林恩小朋友依旧跟那天说的一样,深信不疑地把小黛姐姐当作小花苗从天上换来的宝贝。
林恩总爱眼睛亮亮地跟在青黛身后,甩都甩不掉。
青黛向林惠君问过这小朋友的事,林惠君只说,林恩的生母病逝,家里亲戚就把他扔到了晨希孤儿院门口。
他其实是刚来这里的孩子。
“姐姐!”
一群小朋友在走廊长墙上涂涂画画,林恩抱着几根彩色蜡笔,小跑到青黛眼前,“姐姐!”
青黛坐在院中木椅子上看专业书,她正看得有些头昏脑涨,闻言,支着脑袋瞥了林恩一眼。
小家伙脸颊上沾了斑斓的彩色,左一道右一道,弄花了这张包子脸。
青黛伸出指尖,戳了戳。
一时蹭不掉,大概很难洗。
“小屁孩。”青黛凉凉,“等着院长妈妈来抓你去洗脸。”
林恩大力晃了晃脑袋,指向远处扎堆的小花猫们,“院长妈妈让我们画!”
青黛抬眼,林惠君笑着朝她招手,扬声,“恩恩,快带小黛姐姐过来。”
林恩嘿嘿偷笑,眼巴巴看她。
“…”青黛把书折了一个角,随手合上。
林恩见状兴奋地挑出怀里的蜡笔,他精心选了两个他最喜欢的颜色递给青黛,“姐姐,笔!”
青黛只看了眼,扭头拒绝,“我不画。我又不是小孩。”
那林恩也很开心,他哒哒哒跟紧青黛,“没关系!我帮姐姐画!”
青黛靠在墙边,看林恩小脸鼓囊囊的,费劲把手抬高。小孩还很有讲究,过一会换一根画笔,明显在很用心地对待自已的大作。
林惠君则在一旁守着这群小花猫,一会制止把蜡笔放嘴里的,一会呵斥互扯头发打架的,再有空闲,还会夸夸小朋友的火柴人画得好。
青黛出神。
“姐姐!”
林恩得意地仰高脑袋,他双手叉腰,“恩恩画好了!”
青黛支起上身,给面子地欣赏起林恩的火柴人大作。
蓝天白云太阳下,是一个咧嘴笑的小孩,他左右手各牵着一个女人,左边穿着白裙子,右边手里捧着一朵小花。
青黛还没说话,林恩生怕她认不出来,着急地指给她看,“白裙子是妈妈,小花是黛姐姐。”
林惠君笑,“哦~原来在恩恩心里,黛姐姐是小花仙女。”
林恩的脸更红,他用小胖手抓起蜡笔,给小花填上颜色,“漂亮的。”
眼看那朵花即将被害羞的小孩涂成一团糊,青黛忽然俯下身,握住了他的手,一笔一画把花瓣轮廓重新描出来,“……这样才漂亮。”
林恩愣愣扭头看她,足足呆了好几分钟,小孩嘴一撇,轻声问,“姐姐,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你会和妈妈一样离开我吗?”
青黛张嘴,林惠君轻轻碰了她一下。
顶着小孩灼灼的视线,青黛另一只手捏起林恩的肉脸,“就算我暂时离开了,我们还会再见的。”
虽然对面是个五岁小孩,可能转眼就忘了她说的这句话,但青黛不打算用甜言蜜语去哄他。因为没有意义。
她尽可能缓和地说了实话。
林恩一抿唇,失落也只是瞬间的事,他重重点头,“好!”
青黛拿出手帕,面无表情地揉搓林恩的脸蛋。
入夜,青黛陪着林惠君哄小孩们睡觉。
林惠君打了个手势,两人就一齐往外走。突然,一只小手揪住了青黛的裤脚。
青黛低头,林恩从被子里钻出一个脑袋,默不作声地看青黛。
也许是早上那番话让小孩产生了不安,他小声,“姐姐,你可以…给我讲一个故事吗?”
说完,林恩愧疚地低头。
他是小骗子。
他不想听故事,他想姐姐留下来陪他。
过了一会儿,头顶的影子走远了。
林恩趴着,鼻子酸得他想哭。
他抽泣一声,伸手捂住了自已的嘴巴。这时,黑影重新压下来,他委屈巴巴抬头。
“只讲一个故事。”青黛去而复返,举起手中的童话书,“白雪公主听不听?”
林恩慢慢睁大眼,忙不迭点头。
这一晚,两个人都听到了完整的童话故事。
在晨希的第八个月初,青黛投的股突然赚了一大笔。
她想,是该出去赚更多的钱了。
她要过富贵日子的执念还是没变。
青黛和林惠君辞了行,林惠君虽不舍,但仍坚持把第八月的工资塞进了她手里。
“你不用挂心我这边,这两天晨希已经招到了新老师。”林惠君叹了口气,“我最担心的是恩恩那孩子…”
自从知道青黛要走,林恩已经躲了青黛三天了。
“那小屁孩…”青黛弯唇笑了笑,“惠君姐,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林惠君拍拍她,“走吧。班车要来了,我们华阳县车少,错过这一班可要再等一天。”
“我送你去门口。”
青黛点头,她最后回头望了眼白色长廊。
她装作没看见躲在拐角处的小脑袋。
快要踏出晨希大门时,林恩忽然冲出来抱紧了青黛的腿,他不肯松手,也不肯抬头。
泪珠一颗一颗砸在青黛的鞋面上,小孩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姐姐…你真的会回来看我吗?”
青黛任他抱着,抬手撩起他额前的头发,想再一次看清这张脸,“恩恩,我…”
林恩只越发用力地搂紧她。
林惠君说,“恩恩,不要闹。姐姐要错过班车了。她会回来的。”
林恩骤然仰起脸,他没有发出声音,却哭得很惨,泪水糊满了整张脸,黏哒哒的,他差点睁不开眼,“姐姐…”
“你一定、一定要记得回来找我。”
说完,他咬紧嘴唇,松开手,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青黛坐上了班车。
颠簸的公交一晃一晃,在驶离晨希所在的华阳县后,青黛一闭眼,猛然扎进了黑暗里。
睁开眼,是酒店的天花板。
是梦…?
青黛一激灵,忙抓过手机看时间。
早上七点。
现实里才过了一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