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青黛低头抓自已肩上的头发,“大人不说就罢。”“………不会。”靳鹤浊声音更低,细听去还能察觉这位尚书令大人僵硬的安慰,“往事已矣。”
青黛不理人了,提笔往空白纸张上戳一个又一个的墨点。
这是她幼时心烦意乱的小习惯。
靳鹤浊盯着她戳到第十二个点,出声,“我只说要舍弃过往伤心之事,又……又不是全盘否定。”往日欢喜,自是在心中珍而重之。
他犹豫几息,最终在青黛眼下摊开手掌。
青黛停下动作,“……大人这是?”
“你……在难过。”靳鹤浊面上平静,一动不动,“我娘说,这样可以安慰别人。”
什么意思?接眼泪?
青黛茫然。
黑化权臣他心有初恋21
青黛半垂眼帘。
书房内采光不好,纵然是白日,屋内只透进不甚明亮的自然光,朦胧模糊,更衬得青黛五官柔和,容色绝尘。
“怎么安慰?”她说,“是要让我哭给大人看吗?”
“不是。”两人独处时,靳鹤浊状态变得放松了些,紧紧盯住掌心,神采内敛,“我……可以碰你吗?”
青黛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下手胡乱地戳起墨点,“不可以。你不许碰。”
“大人与我不熟,免得叫别人看去,又坏了大人名声。”
靳鹤浊应了一声,手上动作未变。
“做什么?不是让大人和我保持距离吗?”
“可你不开心。”靳鹤浊低声,“所以我不想走。”
他其实不太明白与女子,尤其是心上人的相处之道,唯独记得娘亲在时念叨过的一个“缠”字。
在拙行书院求学时期,他母亲钟净流看着冷脸的少年鹤浊连连叹气,“鹤浊,你若有心,就该一五一十说与她听。人家姑娘又没有通天本领,哪里知道你在生气?”
彼时刚被“花心”的青黛气回家的少年鹤浊正在誊抄《静心经》第二十六卷。
他不停笔,手中握得越发用力,“她身边有许多人。不需要我这一句真心话。”
“鹤浊,玉树琼花,人人心向往之。你喜欢的姑娘如此好,你为甚生气?”
“你扪心自问,是她不需要你,还是你少不了她?”
少年鹤浊神色几番变化,语气平平,“那我该如何?她……她只把我当作书院的寻常友人之一罢了。”
“小醋缸子。”钟净流一指沾了墨水,点在他额间,“读书这般厉害,遇到喜欢的姑娘脑筋就转不动了?”
少年鹤浊抿唇,委屈地用衣袖去抹额头,“我有什么办法?我……我是第一次喜、喜欢一个人。”
钟净流偷笑。
“笑、笑什么?”
钟净流又往他脸颊边抹墨汁,“她可对你有意?”
少年鹤浊把脸挪远,默默想起阿黛望向他那双明亮的眼睛,“不知道。”
“哦呦,你个小书呆,这也瞧不出来?难怪被气回家了。”
“娘亲!”
“好了好了。那娘亲就勉为其难告诉你,你爹是怎么娶到娘亲的吧。”
娶?
那说明……
他和阿黛也可以像爹娘一样一辈子在一起吗?
他好奇,“怎么做?”
钟净流叉腰,全然不顾手上的墨汁,“缠!”
“天天缠,日日缠。”钟净流面露骄傲,“娘亲嫌烦,就嫁给他了。”
少年鹤浊笔都吓掉了。
想起父亲那张庄重严肃的脸,他问,“……当真,有用?”
“当然!不过这个缠,是有技巧的。那年你外祖母去世,娘亲可难过了。你爹呢,就日日翻进院子来找我。”
“你说好不好笑?他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官,竟然躲开看家护卫,翻过我家高墙,一屁股摔在我家槐树下!”
“爹……真的没事吗?”
“有事啊!他摔断了一条腿。”
“……”少年鹤浊默默按上自已的腿,心想除了读书外,他是不是该学点武艺。
钟净流的表情变得温柔,“鹤浊啊,若爱她,该让她知晓。”
“……好。”
一大一小的脑袋凑在一起,叽叽喳喳了大半天。当日下午,少年鹤浊把《静心经》一丢,就启程回书院了。
于是靳常明放职回家,甚至没见到一眼自家热乎的儿子,“鹤浊呢?”
钟净流顺手把墨汁往大的这只脸上抹,“你懂什么?”
“靳常明啊靳常明,我算是明白了什么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儿,了不起。”
“什么?”靳常明顶着一张墨黑的脸疑惑。
钟净流大笑。
也是那日以后,少年鹤浊总会跟在青黛身后,等她一回头,就露出一个生涩的笑。
书房内,青黛气息重了片刻,大逆不道地斥他,“知道我不开心,还装作不认得我。”
靳鹤浊有一瞬间想收回手,可心底蛰伏的欲望在狂风大作。
他压抑了太久。
哪怕只泄露出一点,也足够激得他抛开所有,“乱来”一回。
不为未来如何,只为当下的心。
“叮——任务达成进度60%”
“好。”靳鹤浊不承认,也不否认。亲耳听见青黛说不高兴,他暗叹,“那我便逾矩一回。”
青黛刚抬眼,熟悉的冷香靠近,接着眼前漆黑一片,只能听见两人交错的呼吸和心跳声。
举在她面前的手大胆捂上了她的眼。
青黛眨眼,身后人似乎不太自在,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这才是娘亲教我的。”
安慰人的法子。
尽管靳鹤浊尽力与她隔开距离,但这个姿势下青黛半个肩膀都被他圈在怀里。
青黛只感觉左肩隐隐发烫,她失神。
多近。
跟从前一样,一回头就能看见他。
青黛唇角一扯,“看不见,就能让人不难过了吗?”
靳鹤浊的手常年冰凉,此刻遮在青黛眼前的手掌温度逐渐升高。
许久不曾与别人接触的靳鹤浊有些无措,面上倒一点儿也看不出紧张。
他回想记忆中钟净流的话,一字一句,跟当年有样学样的少年一模一样,“不看前路虚无,要听身边有我。”
黑化权臣他心有初恋22
寡情薄义的人扮久了,靳鹤浊曾一度以为他心中情爱早随往事散成灰烬。
可说出这话时,胸腔内剧烈而疯狂的震动不似作伪,附和着他难得一见的真心。
他还会爱人?
他……可以爱人吗?
原本是安慰人的那个,靳鹤浊逐渐迷惘,他静静感受怀中青黛的温度,眼眶刺痛,无法动弹,也不敢开口说话。
青黛敏锐地察觉了他情绪变化。
这一刻,青黛忽然想亲眼看看靳鹤浊脸上的表情。
她微微一挣,身后之人将她捂得更紧,“别看。”
青黛身体不动,两只手攀上靳鹤浊的手掌,却不是挣脱,而像安抚,“我不看。”
她说,“我听得到。”
靳鹤浊的心跳,以及他所有的未尽之言。
“罢了。”青黛自重逢以来隐隐的担忧散去,心口轻松许多,“你说不认得我,那便不认得。”3739
“百足之虫,至死不僵。从今日后,你我要面对的是在朝中盘根错节的陈家。”
“无论你所求为何,我都愿你……得偿所愿。”
靳鹤浊不说话。
青黛垂在颈边的发丝一颤,如雨点砸叶,瞬间湿漉漉地贴上她裸露在外的肌肤。
青黛呼吸一轻。
他还是沉默着,另一只手抬起,横过青黛的肩,以一个完全包围的姿势把人圈在怀里。
靳鹤浊终于出声,他嗓音如同沁了拙行书院外的春日溪水,水流撞击间,增添生气,“你这样说,我只怕要逾矩多回。”
“我一直知晓,是陈家害了我父母。时机不到,太子殿下与老师让我一退再退。”
“如今五皇子一派将反,太子殿下不会坐以待毙。回皇城之后,你便当我只是天盛的尚书令。若我……”
靳鹤浊并没用多大力道,只是虚虚地扶在青黛肩上,甚至连掌心都没碰到她,可靳鹤浊已然满足。
临出口时,他换了一种说辞,“拙行书院的玉兰开得漂亮。花谢之前,我会帮你找到小禾。”
花开花谢,两个月而已。
可一代王朝的更迭,哪里是短时间内可以完成的?
这一去,必定是抱了破釜沉舟之心。
青黛脸色渐渐严肃,“你一贯会骗人。”
四年前的原地等待,让她失去了小禾。
现在的靳鹤浊,她要争。
再者,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五皇子派要反,她不只是容青黛,她也是天盛的御史中丞,是御史台的中流砥柱。
从来就不该坐以待毙。
靳鹤浊放开手,后退一步。等青黛转过身看他,他眉眼间流露忧伤和温情,“我不骗你。”
他轻轻叹,“若收到的是小禾死讯,容大人可别记恨我。”
“叮——任务达成进度65%”
青黛反手拿起书桌上的公文抵他心口,把人逼得再退一步,撞上身后书架,“你试试?”
“这是……威胁?”
“不是。”青黛弯起眼睛,“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靳鹤浊侧过脸,“你这回不生气了吗?往常我说小禾的不好,你都会不开心的。”
“你……”明明自已先一口一个死字的人,这下委屈起来,“你不在意他了吗?”
青黛惊奇,“大人冤枉!是大人说的,收到小禾死讯后别记恨您,那我定是听大人的话。”
从前让她离书院里那些居心叵测的人远点,怎么就从来不听!
靳鹤浊忍耐片刻,把脸转回来,四年间没什么变化的优越五官散去冰冷和无情后,一时像少年小禾在质问她,“你倒听靳鹤浊的话。”
青黛:“……”
她学靳鹤浊的样子叹气,“往事已矣。小禾……是过去了。如今大人才是我的至交好友,我当然要听大人的话。”
死了也会被气活的鹤浊:“……”
毛子咂舌:小情侣真会玩。两个人谈四角恋py是吧。我总算明白为啥当初人家会被你气回家了……
青黛:嘻嘻。
两人没有多做停留,动身回了皇城。
至于陈逢酒,并没有选择与他们同路。
青黛坐在马车内,掀开车帘,看见皇城门口多了一道盛大的仪仗,层层叠叠的中央是一台华贵软轿。
她有所预感,抬眼与一旁骏马之上的靳鹤浊对视。
见到软轿,靳鹤浊拉紧缰绳,表情阴郁。
青黛下了马车,一柄配剑露出半截银光横空拦她去路。
“逢……陈小将军,这是何意?”
面前赫然是快他们一步的陈逢酒,听见青黛改口,他沉声,“你还有一次后悔的机会。”
“你现在跟我走,那受贿案的破公文,就交给靳鹤浊去呈好了。陈家拥兵自重,多年势力深不可测,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青黛按下剑鞘,不紧不慢,“在下明白。”
“那你还……!”
“在下可以承担后果。”青黛直视他,“小将军呢?你可以承担助纣为虐,祸害百姓的后果吗?”
黑化权臣他心有初恋23
“祸害百姓?”陈逢酒语气又快又急,耳边银饰发出闷响,“在你心里,我已经到如此不堪的地步了吗?”
经过一日快马加鞭的赶路,他身上黑色劲装起皱,神色疲惫,与初见时的恃才傲物的小将军相差甚远。
青黛的视线越过他肩头,看向身后的软轿,“你亲口所说,一入军营,就是把命交给了背后的子民。”
“可现在,你身后是谁?”
陈逢酒攥紧剑鞘。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他更不敢回头。
远处软轿在众人簇拥下走出一位繁琐宫装的女人,向这边走近。
青黛扬唇,温和的疏离感浮上表面,她说,“小将军请让开吧。让贵妃娘娘瞧见我们在一处不好。”
“容青奚。”陈逢酒连退几步,苦笑,“我在这个位置,没有选择。”
陈贵妃越走越近,陈逢酒骤然抽剑,横在青黛面前,“为什么一定要争呢?让五皇子安安稳稳地上位又如何?他……会做一个明君的!”
他眼神哀求,低声,“我以命为誓,好不好?”
利器抵在命门,青黛看向陈贵妃,平淡道,“不好。”
陈贵妃姿态袅娜,她一走近,仿佛被吓了一跳,嗓音柔柔,“小酒,你这是做什么?休要伤了朝廷命官。”
女人生得一副天真娇憨的模样,此话一出倒真像菩萨心肠。
陈逢酒不动。
女人便掩嘴笑,“别胡闹。”
陈逢酒前些时日总爱追着一位御史台的文官跑也不算什么秘密。这时见到陈逢酒的忠心,她似是很得意。
抽剑的一瞬间,靳鹤浊眼中冰冷与愤怒交织,他刚迈一步,高昂的男声打断了这奇怪的氛围。
“陈逢酒!给我放下你的剑!”
靳鹤浊无声看了一眼,站在原地。
陈逢酒刚转过头,一人大力拉开他的剑,怒气冲冲,“陈将军!不是你的学生你不心疼是吧?伤了我们御史台的宝贝疙瘩你怎么赔!”
来人竟是御史台老大孔宁。
孔宁怒气不消,额前皱纹都多了几条,“贵妃娘娘,我御史台出人出力,协助朝廷办理奉州一案,五皇子的人就是这么对我学生的吗?”
他不单单说陈逢酒,非得把罪名扣到五皇子一派头上。
御史台作为中立势力,在一切尘埃落定前,另外两方还真不敢轻易得罪。
“孔太傅说的什么话!”陈贵妃拉过陈逢酒的手,美目轻弯,“我家侄儿性子太直,没有冒犯容大人的意思。”
“小酒,快些跟容大人道歉。”
陈逢酒垂眼收剑,“对不起。”
孔宁不满地冷哼。
青黛上前,“老师。”
“嗯。”孔宁上下把人打量一番,“走。回朝述职。”
一行人启程往宫里去,陈贵妃走得慢,起轿前,最后看向队伍末尾的囚车,满头珠翠掩盖了她的神色。
唯独露出紧抿的唇角。
大殿之内,皇帝一言不发地看完了受贿案文书。
青黛、靳鹤浊和陈逢酒三人站在最前,殿下百官面面相觑。
多年沉迷酒色的皇帝精力已不大好,他合上文书,咳嗽几声,“你们的意思是,书院内受贿和体罚皆为谣传,幕后真凶是那位张秋怀?”
靳鹤浊闻言,眼神迅速暗下去,他凌厉逼人,“皇上,张秋怀不过一枚复仇心切的棋子,怕是担不起幕后真凶一责。”
青檀皮宣纸、紫绒草和黄金从何而来?张秋怀身后必有天盛国有权之人指使,文书上写的清清楚楚,皇帝却想轻飘飘把罪都压在张秋怀一人身上。
皇帝皱眉,视线落到陈逢酒身上,“小酒,你说。”
“姑父……”黑衣将军反应迟钝,好半晌才跪下回话,“回皇上。卑职愚钝,看不透。”
他会这么说,青黛并不意外。
皇帝呼吸声渐重,“御史台的这位呢?你怎么看?”
青黛抬起头,左右是靳陈两人。靳鹤浊对她暗暗摇头,陈逢酒唇形微动,也在说“不要”。
“回皇上,微臣御史台容青奚。”
青黛拱手而立,一个在殿前从来没听过的名字此刻却响亮得让人不敢轻视,“微臣的看法在公文上一笔一画写得很清楚。”
“幕后真凶另有其人。”
皇帝良久地沉默。
百官止不住地开始窃窃私语。
孔宁昂首挺胸,像只骄傲的斗鸡。
他戳戳身边的周定弗,“瞧见没?瞧见没?我的学生!听说这回可是我家青奚一力办下来的案子,是不是比你那个冰块小子强?”
周定弗眉心皱痕明显,鬓发斑白,“朝廷之上,勿生妄议。”
容青奚?
他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
“咳咳咳。”皇帝摆手,“朕乏了。”
“张秋怀背后有人,那便是有人吧。那这回谁来查?”
废太子和陈大将军一齐出声,“皇上……”
两边势力瞬间剑拔弩张。
“啧。上回说到谁来查受贿案就吵得朕头疼。”皇帝自顾自地起身,临走前扔下一句,“这回御史台不争了?那便你们来查。”
孔宁连忙道,“回皇上,御史台公务繁忙,唯独青奚得些空,可他才四品官阶,若真查到……怕不能服众啊!”
皇帝停下脚步,费力眯眼看殿内绯红官袍的少年,“容……青奚?”
“那便升。”皇帝脚步虚浮,随口,“御史大夫如何?”
是正三品!
天盛朝廷之上,官阶三品及以上那可就完全不同于百官了!
孔宁立马出列,拉着青黛行礼。
青黛眸色漆黑,端正内敛,“谢皇上恩典。”
黑化权臣他心有初恋24
殿前述职一事后,废太子与五皇子两派风雨欲来,先前是暗斗,如今处处明争。两边参与派系斗争的官员皆莫名其妙折损了好几位。
也是从那日后,青黛就不曾再见过靳鹤浊。
青黛换了一身紫色官袍,腰间金玉带,已是天盛三品以上的权臣才能有标配。她坐在御史台殿内,案前是吏部送来授官文书。
“清风峻节,举世无双。”
她抚过授官批词,字字珠玑,熟悉的笔墨间流露的尽是那人隐晦而不留痕的情意相思。
青黛道,“尚书令大人可有说什么?”
面前小官吏心底惊讶。
容大人怎知这授官文书是尚书令大人亲手交给他的?
小官吏毕恭毕敬,“回大人话,我们大人不曾说什么。”
“好。有劳你了。”
“不敢不敢!”小官吏受宠若惊。临退出门口,他犹豫半晌,还是说道,“容大人,我们大人虽不曾说话,可这几日来,小的难得见他盈盈欲笑。”
“对容大人升官,他莫约……也是欢喜的。”
青黛视线重新落回文书,含笑,“多谢。”
小官吏面红耳赤地跑了。
吏部同僚所言非虚,这容青奚大人可真是个平易近人的好人!
一张清秀白皙的脸在门后冒头,却不敢轻易出声打扰。
“沈兄?”
沈文慢吞吞从门后出来,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下官御史台沈文,拜见御史大夫。”
青黛支起脑袋,“沈兄这是?这般规矩,莫非闯祸了?”
“不是。”沈文苦兮兮,“大人如今在外是御史台响当当的二把手,须得立威,哪能跟我等下属打成一片。影响不好。”
青黛点头,“对内壁垒森严,确能立威不错。”
沈文脊背耷拉。
“但……”青黛合起授官文书,推至一边,“我无所谓。”
“御史台的做派还轮不到别人说三道四。你们想如何做,就如何做。”
“……说得好!”沈兄松了一口气,起身,“青奚,你果然有了做权臣该有的气派。好啊,太好了!”
他捶打自已的后背,“御史台有了老师和你坐镇,怕是要硬气许多了。看看谁还敢塞人!”
“他们不会塞人了。”青黛随手翻开的公文,又是哪位官员惨死家中,“现在两边斗得水深火热,他们对御史台的态度,要么客气恭敬,要么潜心拉拢。”
沈文也略有耳闻,“那如何?我们……依旧是不站队?五皇子手上有兵权,吓人的很。”
“不站。御史台好好查案便是。”
“真不站?如今可都是人命官司,万一哪天……”
“至少,明面上不能站。”青黛用毛笔的另一头轻轻戳公文,语气玄妙,像把出鞘的利刃,“谁做了坏事,便处置谁。”
“喏,沈兄请看,这位惨死的食医,负责皇帝日常药膳。你看是谁的人?”
沈文俯首,细细看了全文,“殿中省……是太子的人。”
“他又是被谁所害?”
“调查的口供写得清楚,是陈贵妃手下一位大太监的命令。”
青黛递过公文,“那便对了。抓人吧。”
沈文瞪大眼睛,“这么粗暴直接?这案明明身后还有陈贵妃指使……”
“这等身份的贵人,便留给他们大人物去斗罢。”
“可你抓她爪牙,就不怕五皇子一派……”
“御史台只是奉旨查案,并无偏私。若不服,闹到天下百姓,乃至皇帝面前,御史台也无错。”青黛说着,展开了下一本公文,“我懂的道理,他们岂会不懂?”
“要做坏事可以。有能耐,别留下尾巴。”
沈文吸气,“活该你升官。”
青黛眉眼一弯,“多谢。”
受贿案的关键人物张秋怀被押在刑狱,关于他与陈家的瓜葛,青黛已经查清楚。
等时机一到,自然会“水落石出”。
她料想的不错,接下来一月有余,两派在朝廷上彻底撕破脸,是装都懒得装了。
趁皇帝染上风寒,几日未曾上朝,陈大将军在疆外的精兵竟进驻了皇城,弄的百姓人心惶惶。
也不知陈贵妃哪来的本事,居然说服皇帝,在这个时候把尚书令靳鹤浊调离了皇城。
太子的东宫皆换上了铁甲土兵。
大战一触即发。
一日,青黛刚下朝,就被废太子的人请去喝茶。
同样许久未见的陈逢酒突然出现,拦她去路,“容御史,留步。”
他身上的苏合香浓郁了些,掩盖了血腥气,大概受了伤,“也许是今晚,也许是明早。你……自已当心。”
没头没尾,但他知道青黛听得懂。
青黛没什么表情,“陈小将军,你……”
“我知道。你是不是想说别多管闲事?”陈逢酒捂着束腕,转动关节,“你和靳鹤浊都让我别手下留情。所以,我没留情。”
“什么意思?”
“哈哈哈。”陈逢酒仔细盯她表情,“意思是,靳鹤浊已被我重伤,性命垂危。”
青黛唇边淡淡扬起冷冽弧度,“朝中未报,小将军可别吓我。”
“没骗你。也许,你很快就能听到消息了。”陈逢酒垂眼,“我没想到,他身手不错。可惜啊……他身有旧伤。”
陈逢酒呼吸沉重,“他打不过我。是我赢了。”
青黛转身就往东宫的方向走。
“容青奚!”
青黛没停。
“容青奚……我也受伤了。我还想问问你,靳鹤浊和我,你是不是更在意他?”
“可凭什么?我们难道不是朋友吗?”陈逢酒越说越轻,“我把你当作我唯一的……知已。”
青黛陡然转身,她的语速从未这么快,“凭靳鹤浊从未有过主动害人之心。他只想与家人相伴而已,他做错了什么?”
黑化权臣他心有初恋25
傍晚时分,宫廷的朱红色加深,铺天盖地压下一片阴影。高楼静默,无声迎接一场即将洗刷天盛皇宫的风暴。
紫衣官袍的少年面色冷凝,出口的质问字字砸在陈逢酒心头。
“家人……我所做,又何尝不是想与家人站在一处。”
“靳鹤浊没做错。”陈逢酒双眼失神,无力道,“是我错了。”
青黛不愿多说,闭口不言。
陈逢酒忽然就想起他剑下那张脸。
苍白而冷冽。
也不说话。
“……还没恭喜你升官。”陈逢酒扯开嘴角笑了一声,他仰头,似要把阴霾甩在脑后,“容青奚,我可没留情啊。下次再见,希望你也是。”
陈逢酒转身,一步一步走出宫廷,走进他该走的路。
青黛蹙眉,视线在他背影停留不过须臾,亦转身往东宫的方向去。
毛子奇怪:你不担心男主死了?
青黛一把揪过白毛团子揉搓:你没提醒,他肯定还活着。
毛子:oh—yue—oh……容大人,威武。
一入东宫,肃杀之气更浓烈。
“容御史。”
男声慢慢,柔和而不失威严,“大人风姿过人,当真百闻不如一见。”
锦衣男子立于塘边,漫不经心地分撒鱼食,分明眼神都不曾落到她身上,称赞声听起来倒真心实意。
“下官容青奚,见过太子殿下。”
他演,青黛也顺势装懵懂,“不知太子殿下找下官前来所为何事?”
“你不知道?”废太子目不转睛看池子里的肥鱼,“原本陈贵妃日夜吹枕边风,想赶到穷山恶水之地的人,是我呢。”
“靳鹤浊甘愿代替我,独自一人远去岭北,调走陈家大批军力。难道不是为你?”
青黛讶然,“怎会为了下官?尚书令大人一颗赤子心,明明是为了天盛,为了殿下您啊!”
废太子哼笑,将视线转到青黛脸上,“行了,你不用恭维我。答应靳鹤浊的事,我自然会做到。”
“毕竟他远去岭北的唯一一个条件,是保你性命无虞。”
对眼前太子的态度有了底,青黛收敛笑意,正色,“殿下,靳大人他真的受了重伤?”
废太子拍干净手中鱼食,闻言意外,多看了她几眼,“你的消息挺快。”
平素异常冷静的这位容御史,如今眼底有一层压不下的躁意,青黛问,“他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