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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院落内迎面接了一条古朴木制长廊,外则是泛着青光的石板路,繁花与绿植竞相争妍。

    微风吹拂,满园清香自来。

    与他们幼时求学的拙行学院还有几分相似。

    青黛没走两步,身后忽而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他走得很慢,步调从容。

    那一瞬间,光阴置换。

    她回头去看,白色花叶纹澜衫的少年抿唇,“阿黛,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你……不需要我了吗?”

    刚入拙行书院的第二年,学院来了个叫舒竞的新人,那人长相俊美,三天两头往青黛跟前凑,还厚着脸皮地跟青黛勾肩搭背。

    少年鹤浊一时郁结。

    他……他都不曾主动碰过青黛。

    “我喜欢谁?”同样穿了学子服的青黛扭头,蹬蹬跑到他面前,惊奇道,“小禾,我没听错吧?我居然能从你口中听到喜欢二字?”

    青黛眼神发亮,“你每天读书都是冷冰冰的,我以为你看不上男女情爱呢。”

    “不……不是!”少年鹤浊洁净无暇的脸迅速变红,“是…是朋友之间……的……”

    “朋友之间……”青黛眉眼间明亮,语气拔高,“那我喜欢拙行书院的所有人!”

    听到这个答案,少年鹤浊更加郁闷。

    他不知郁从何起,又不知郁该何解。只能低垂脑袋,一言不发。

    “小禾呢?你喜欢谁?”

    少年人玉面含霜,沉吟不语。

    脑中闪过白日里旁人放在青黛肩上的手,凌乱的心思四处乱撞。他按捺不住似的,脱口而出,“我只喜欢你。”

    说完,少年鹤浊有片刻懊悔,但眼底逐渐亮起坚定和豁然。

    “我才不信!”青黛绕着圈,上下打量他,“论谁来说,你都是书院内最受欢迎的人。我才不信你只有我一个朋友。”

    年轻的女孩子笑吟吟地瞅他,相貌姣好,眼珠灵动,长廊外艳丽美景在她容光之下,霎时黯然。

    春色大好,少年鹤浊不分去半点眼神,只看她,“笨蛋。”

    “你又……!”

    青黛的声音骤然刹住,因为面前的少年曲指,冰凉的指节轻柔按过她唇下。

    跟廊内清风吹过的力度差不多。

    而后,少年鹤浊克制地放下手。

    他说,“是这样的喜欢。”

    拙行书院第二年春,生动而热烈的皎月花,开在了少女情思里。

    青黛一眨眼,紫衣男人于几步之外站定,看不出任何情绪。

    “靳大人。”青黛道。

    “嗯。”靳鹤浊静静站着,“你没有想问的了?”

    “啊,我……”方才还陷在回忆里,青黛没反应过来,“你愿意说……”

    靳鹤浊宛若没听懂,“我说辛万里。”

    青黛应了一声,眼帘低微,“已经问得差不多,他不会再回答我们了。”

    “我现下要去看看那群学生。靳大人,要和我去吗?”

    “嗯。”

    两人并肩走,青黛本以为靳鹤浊会沉默一路。可没走两步,靳鹤浊道,“你有很多想问的?”

    “嗯?靳大人说的是辛万里?还是书院学生?”

    长廊起了一阵风,靳鹤浊盯了片刻,“问你口中的……小禾。”

    黑化权臣他心有初恋13

    绯红官袍的少年突兀停下脚步,白皙透亮的眼皮极快地颤动,绛唇一抿,似是心绪激荡。

    真要问点什么,她一时说不出话。

    靳鹤浊问,“恨他吗?”

    “我……”

    “该恨他。”靳鹤浊将目光投出廊外,“他欺骗你阿姐,你们却费尽心思寻他。如此薄幸的人,找到了又如何?他会有几分真心?”

    他腰间金玉绶带搁得掌心生疼,露出一点客气笑意,“倒不如问问那负心人几时死?”

    青黛语气转冷,“靳大人,我不喜欢这样的玩笑。”

    靳鹤浊眼中雾霭沉沉,无动于衷道,“是人,迟早会死。”

    瞅着赤红的厌世值,毛子咽口水:青黛,他没开玩笑。你你你别让他真死了啊…

    “说的是。”

    “大人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气度着实让我等佩服。”

    青黛直视靳鹤浊,那神采越过四年韶华依然如故,“我不过一介凡夫,舍不下爱恨嗔痴。还是劳烦尚书令大人帮忙寻人。”

    园中满目花枝摇曳作响,青黛摊开手掌,递到靳鹤浊眼底,“就算是死,也把人还给我。”

    靳鹤浊低头,不自觉后移一步,试图藏起自已凄楚又难看的模样。

    脚下仿佛被曾经锁他的铁链缚牢,磨出道道见骨的血痕。

    他能躲到哪去?

    他寸步难行。

    可青黛不一样。

    她坦途在望,前程无量。

    在两人朝夕相处的五年里,容青黛永远是更大胆的那个。她敢一人以女子之身入学,敢痛快地报复学堂里欺负过她的人,敢抛开家世与小禾倾心相许。

    执炬迎风,她一直是她。

    “叮——任务达成进度20%”

    “叮——厌世值下降2点,当前厌世值90”

    “好。”靳鹤浊避开她的视线,低声,“以已度人,是我做错了。”

    靳鹤浊道:“如果你想……那便找。”

    “或许,你们终有相见之时。”

    青黛在他面前合起手掌,背过身往前走,“自然。”

    双腿传来的痛苦反复翻搅他的内心,在青黛看不见的地方,靳鹤浊脸色苍白下去。

    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缓慢地跟上青黛。

    两人在迂回的长廊转了几回,一个挂着木牌的学堂大门紧闭,里面传来零散的说话声。

    大概是学生们自修的时间。

    青黛叩门,木门从里打开,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少年露出一颗脑袋,他上下看,不虞道,“谁啊?”

    “我是……”青黛没说两个字,靳鹤浊扶住她左肩,把人往自已身后带。

    哗啦一声,靳鹤浊胸前被迎面泼了一大团墨迹,飞溅的零点墨水沾上他下巴,凝成水珠砸落。

    靳鹤浊只往后看了一眼,转而扫过学堂里十几张稚嫩的脸,没有动作。

    青黛仰头,紫衣背影替她挡了个彻底。苦涩浓稠的味道瞬间冲鼻,掩盖掉了那丝若有若无的冷冽幽香。

    学生特意埋伏在门口泼人墨水,是针对前来调查的官吏,还是……仅仅因为他们想做。

    开门的见没有成功泼上来人的脸,十分失望,嗤了一声转回座位上。

    底下有人怪叫,“李不庸,你行不行啊?这也能失手?”

    被叫做李不庸的那位小少年猛的踹了一脚书案,眼珠赤红,“滚。”

    “瞧瞧,恼羞成怒了。明日还是你。”对面吊儿郎当,语调拉长,让人听着心烦意乱,“你别忘了,前一位不肯做的胆小鬼已经被我们推到池子里头了哈哈哈哈哈哈!”

    门外青黛和靳鹤浊两人经过长廊下那一段对话,氛围莫名缓和不少。

    见靳鹤浊被“欺负”,青黛下意识拿出对小禾的态度,伸手捏住他下巴,用手帕一点一点擦干净,“没事吧?有溅入眼睛吗?”

    靳鹤浊一愣,竟也没呵斥她放肆的动作,微微侧脸,“无事。”

    墨水不易擦拭,手帕一蹭,在他脸上留下淡淡的灰色污迹,配上靳鹤浊朦胧似水的双眼,神色怪可怜的。

    青黛怒从心起。

    这群熊孩子!

    青黛眼底情绪明显,靳鹤浊按下她的手帕,小指无意中握上青黛的指尖,“墨水而已,不用在意。”

    此话一出,两人皆一怔。

    这一护一哄的,简直不要太自然。

    “叮——任务达成进度22%”

    像是当下反应过来,靳鹤浊立马松开手,后退一小步,“进去吧。”

    青黛捏紧手帕,跟着踏进学堂。

    她收敛情绪,在内扫了一圈,十几位学生或交头接耳,或无赖地乱涂乱画,唯独没有认真读书的。

    看来她猜对了一件事。

    一个虎牙小少年看他们,“你们是谁?是朝中派来调查辛夫子受贿案的吗?张夫子不在这,你们找错地方了。”

    “张夫子在哪?”青黛顺着他问。

    一位小少年舔嘴唇,拍拍书案,得意道,“前几日授课时,我拆了他坐的桌椅。他跌了好大一跤,现今该在房内爬不起来呢。”

    青黛点头,“好生厉害。”

    “当然!我……”

    “宁望呢?”

    “宁望?”小少年满脸无所谓,“谁啊?”

    旁边高大紫衣男人的视线让他有点喘不过气,他大声呵斥,“喂!你们这群吃朝廷俸禄做事的废物,来这里就问乱七八糟的问题?还不赶紧把辛万里关进刑狱!”

    “不是从他房内搜到赃物了吗?我们都联名站出来作证了,你们还要等什么?一群废物!”

    当真好大的威风。

    青黛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少年仰头,“我叫章序,怎么了?”

    章序,从四品下户部侍郎的儿子。

    户部正是掌管天盛国的土地、赋税和财政的部门。难怪章序敢骂他们是吃朝廷俸禄做事的废物。

    显然学院内的学生没想到受贿案会闹的这么大,以至于让朝中派来了大官。

    “哦。章家。”青黛侧身问,“大人,户部侍郎可以得罪吗?”

    靳鹤浊轻轻挑动眉梢,“你是正四品。”

    言下之意,青黛官阶更高,不用怕。

    青黛笑得温和,“我们都是四品,更何况……户部不是您的人嘛。”

    靳鹤浊以手掩唇,“我在这。”

    你随意。

    黑化权臣他心有初恋14

    尚书令大人发话,青黛笑意不减,一脚踢向面前凳腿,章序一下失去平衡,大叫着向后仰倒。

    兵荒马乱间,青黛又伸手揪住章序衣领。

    木凳轰然倒地,章序上半身悬在半空,没吊片刻,他额前脖颈青筋爆出,所有恶毒至极的咒骂死死堵在嗓子眼。

    “……大……大胆!”

    才说两个字,章序的脸色转为紫红,只能嗬嗬发声。

    青黛柔和地看章序,脸上带着类似于歉疚的表情,“我等奉朝廷之命来查案,章少爷别这么凶。在下胆子小得很。”

    章序双眼圆睁,怒火中烧。

    哪里有这样的文官!

    居然敢跟拎个腌臜玩意儿似的拎他?

    他可是户部侍郎的嫡子!

    先前的虎牙少年在一旁幸灾乐祸,“喂!我说你们知不知道他是谁啊?他爹可是四品大官!还出了名的疼儿子!别案子还没查出来,你们小命儿就丢了。”

    泼墨水的李不庸冷笑,“管他们做什么,死了最好。”

    “哦?原来查案查到户部侍郎嫡子头上,是会招致杀身之祸的。”

    章序用力往上蹬腿,试图获取一点空气,“你……知……知道就好!”

    “好啊。”青黛欣然道,“总归是要死,那在下不如先送他家嫡子去死。”

    她再度轻飘飘地抬高手,章序好不容易挣来的空气消失殆尽,他猛咳两声,脸色急转直下。

    疯子!

    这文官就是个疯子!

    他……他不会真的要死了吧……

    章序眼皮耷拉,惧色闪烁。

    “我去。”虎牙少年见状连滚带爬起身,知道青黛毫不松动,走到紫衣男人面前,“喂喂!你俩是一伙的吧?劝劝他啊,真要杀了户部侍郎的儿子不成?”

    虎牙少年叫白松,是户部郎中的庶子。

    他倒不是多关心章序生死。但他爹在户部侍郎之下,若章序真死在这,他必定会受牵连!

    男人轻衫染墨,神情淡淡,“杀了便杀了。”

    白松一惊。

    听起来竟是更狠绝无情。

    四品官都不放在心上?

    书院的案子,到底牵扯了什么大人物!

    见恐吓得差不多了,青黛松了点手劲,“你当真不知宁望是谁?”

    新鲜的空气骤然灌入,章序垂头大口喘气,“我……我想想!让我想想……”

    “宁……宁……”他双腿疲软无力,眼珠直转,“我记起来了!宁望是那个寒酸农夫的儿子!”

    “他如今在哪?”

    “在……”章序这下不敢再直视进来的两人,陷入沉默。

    轮到李不庸嘲他,“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你几日前不是得意得很吗?恨不得全学院都听到你的赫赫战绩!”

    白松也低声,“说吧。来的两位……怕是不好惹。”

    说说说!

    参与时个个兴致高涨,恨不得把人整的惨些,到现在又个个推他出来让他说!

    章序怒气冲天,却不敢对面前人发,忍气吞声道,“他折了腿,在家养伤。”

    “为何受伤?”青黛眼底有穿透人心的深意。

    “我……我们看后山有山虎狼狗,挖了个坑……猎着玩。宁望自已跌进去了。”

    章序强调,“他自已跌进去的。”

    “章少爷,在下不仅胆子小,还没什么耐心。请好好回答在下的问题。”

    章序不情不愿,含糊应了一声。

    “从宁望入学至今,你们一直在欺负他。是或不是?”

    “……是。”

    “你们讨厌宁望,也连带不喜欢维护他的辛夫子。是或不是?”

    “我们……”

    李不庸说,“是。怎么了?”

    他眼型狭长,瞳孔又小又黑,看起来颇有恶毒之感,“继续问。天盛国难不成有一条律法写明不可欺辱贱民吗?”

    李不庸将腿放上书案,墨水没泼成让他心头不爽,“若有,那请大人将我们关进去啊。”

    青黛松开手,章序胡乱一抓,袖袍乱飞,狼狈跌倒。

    周围的学生窃窃私语,年轻的面孔上有嬉笑,有不屑,完全没把欺压排挤同堂学子当回事。

    难怪。

    辛万里被学院学子联合指证,也要极力帮这群人掩瞒他们霸凌事实。

    此事与他们一行人来奉州的出行阵仗是一个道理。

    整个学堂的勋贵子弟都看不起平民。

    天盛国动荡的几年,民间赋税徭役无比严苛,所收取的钱财全部流入皇宫。

    是百姓尸骨为皇宫内堆起了一个桃源。

    而他们现在却嫌桃树碍眼,要砍掉枝头生出的嫩芽。

    辛万里不说,就是不想落人话柄,怕消息流入民间,天盛又起动荡。

    可这事……处理得太过欠妥。

    护不住宁望,自已又身陷囹圄。哪头都没讨好。

    体罚一事为假,那受贿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知情人给辛万里的封口费?

    总觉得不太像。

    青黛与靳鹤浊对视一眼,两人皆是了然,“靳大人,我们……”

    “走。”靳鹤浊垂眸,与学堂涉事学子有关联的朝廷官员他都一一记下。

    朝中莫名死个人,最正常不过。

    谁说的准呢?

    他看死物般冷厉,“不用多费口舌。”

    青黛走了两步,心头不利爽。

    绝不能轻易放过这堆小魔头。

    “容青奚!”门口蹿进来一个黑色身影,“那夫子嘴忒严!一点也问不出来,没意思!”

    来了。

    青黛真心实意扬起嘴角,朝他招手,“逢酒兄,在下有一事要与你说。”

    “我没听错吧?你喊我逢酒?”陈逢酒两步越过一张张书案,“你把我当兄弟了?知道我的好了吧!那娶你姐的事……”

    青黛颔首,附耳道,“一切好说。”

    接着把学堂里发生的事尽数告诉他,“逢酒兄,就是不知……你敢不敢以下犯上一回了。”

    户部章侍郎毕竟官压陈逢酒一级。

    陈逢酒怒形于色,冷笑,“老子、最不怕的,就是以下犯上。”

    他眼神转一圈,落到李不庸身上,“李校尉二子,你也在这呢。”

    李不庸眯眼,慢慢收腿,而后表情突变。

    他敢这么猖狂,不怕这群文官,就是因为他爹驻守疆外,乃实握兵权的昭武校尉。

    可为何他爹顶头的将军会在这?!

    陈逢酒行为不忌,也不管他是不是个小孩,抬脚就往他心口踹,“亲爹不在,敢在皇城脚下乱咬人了?”

    “睁大你狗眼!这里都是你得罪不起的人!”

    黑化权臣他心有初恋15

    李不庸心头剧痛,仰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他捂住胸口,惊疑不定,“将…将军?”

    陈逢酒脑中还是青黛方才说的书院学生作恶过往,一脚又踹向李不庸肩头,“你爹位居校尉,尚且在疆外与将土们同吃同住,结衣同袍。”

    “欺压同堂学子,你也做得出来?”

    李不庸眼前一黑,只觉肩颈处的骨头都被踩断几根,他狭长细眼示弱低垂,“我…知错了。我……从小爹娘不在身边,无人规训,我不该……不该轻易听信他人煽动,去欺压弱小……”

    陈逢酒皱眉,脑中是李校尉映在篝火旁粗粝英勇的脸。

    “等疆外安定,属下就辞官回家。我于我儿,实在亏欠良多。”

    他站住不动了。

    脸上红紫未褪的章序,“呵。”

    无耻!太无耻了!

    一个心术不正的混球谈何知错!

    “逢酒兄。”青黛出声。

    陈逢酒转头看她。

    青黛面容清秀俊朗,文质彬彬地抚过绯红官服袖口,金丝刺绣如火光点点,显出重臣威仪。

    她道,“心智不坚者,近墨愈黑。你若有心为李校尉肃整家风,如此心慈手软,是害他。”

    陈逢酒握紧拳头,内心犹豫。

    李不庸一颗心还没放下,青黛又一笑。

    李不庸瞬间发毛。

    “好。”青黛说,“敢问逢酒兄,天盛国确无一条律法写明不可欺压平民。但,不敬朝中三品以上官员,该当何罪?”

    李不庸:“……”这厮竟拿他说过的话来堵他。

    他心中闪过不祥预感,随即强压下去。

    不可能!一个夫子受贿案而已,大理寺受理足矣,朝中怎可能派如此大官!

    这时陈逢酒努力回忆,迟疑道,“……重则斩首,轻则流放关外?”

    青黛指尖轻移,遥遥虚指靳鹤浊,“是了。瞧瞧,黑墨污身,靳大人当真是受委屈了。”

    “受委屈”的靳鹤浊:“……”

    木簪挽发的男人眉眼清冷,胸前一团污迹像搅乱寡淡山水画的浓烈一笔,扎眼得很。

    他适时道,“定远将军。”

    其实根本懒得亲手处理,只配合某青黛的尚书令大人发话,“你若不忍心,交给本官也可。”

    陈逢酒拳头痒了。

    这群小孩在自已手上最多褪几层皮,在靳大黑心肝手上,那可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看在李家兄弟的面子上,差不多有口气剩着就行,其余不管。

    陈逢酒彻底黑脸,不再犹豫踹向李不庸另一边肩膀,“二品官你也敢惹?我瞧你是不怕死,不如直接去死?”

    二品官?!

    这回整个学堂噤若寒蝉。

    抛开并无实权的一品勋贵元老大臣,二品官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李不庸苍白道,“我……我……”

    陈逢酒一个头两个大,“你们欺压同堂学子,不敬学院夫子,如今还得罪正二品、正四品两位大官!看着就心烦,不如全部斩首得了!”

    “!”李不庸傻了。

    其他学生七嘴八舌地求饶,“我不敢了!我们不是故意的!”

    “我们不是存心害人!我们年纪小,不过一时冲动,没有作恶之心啊!

    嗡嗡吵得头疼,陈逢酒想到什么,“辛万里房内的金块不会是你们放的吧?你们看他不顺眼,想故意害夫子是不是?”

    “没有!”

    “不是!”

    “绝对不是!”

    这一点上,战战兢兢的学生们异口同声。

    陈逢酒脑子还在转,一只手轻拍他的肩,低声,“逢酒兄,好好关照这一屋天盛国未来的栋、梁、之、才哦。”

    他抬头,青黛摆摆手往外走。

    莫名被赋以重任,陈逢酒挺直腰杆,“放心。教小孩儿嘛,我会的。”

    在疆外赤手空拳打了好几年,没有一个毛头小子敢不服他。

    “哎!话说,我要是做得好,那娶你姐的事……”

    青黛感到靳鹤浊的视线凝在她侧脸,存在感强得难以忽视。

    青黛快步越过门槛:“再议,再议。”

    两人重新往张秋怀夫子的卧房走,靳鹤浊说,“学堂之内,你可有觉得不妥之处?”

    靳鹤浊也看出来了不对劲?

    学堂之中,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非常浅淡,掩盖在书墨香气之下。

    青黛颔首,“有。不过此时无法断言,所以得先去看看张秋怀。”

    他们继续走,身旁一下没了声响。青黛扭头,见靳鹤浊站在原地,对上她目光时,仿佛细腻的笔触轻轻蹭过她肌肤,令人酥软心空。

    “怎么了,靳大人?”

    穿堂风吹起靳鹤浊鬓边发丝,胸前墨色揉碎入眼底,“你怎能……如此随意对待令姊婚事?”

    他每踏一步,脚踝处阵阵断骨重生的痛楚,但他依旧一步一步走近青黛,唇色变淡,“若…小禾还回得来呢?”

    “叮——任务达成进度30%”

    靳鹤浊到底是忍不住了。

    青黛一手撑在腰带边,一副对婚事不上心的模样,自然道,“他回得来再说吧。回不来,那陈小将军也未尝不可。”

    “未尝不可?”靳鹤浊重复了一遍,唇齿间浸入苦涩的气息,呼吸间酸得眼眶灼烫,“好一个未尝不可。”

    靳鹤浊面上不显,突然大步向前走。

    内里神经剧烈撕扯,十指疼到发颤,他大力握拳,藏进宽大袖袍中。

    是他活该。

    “哎?靳大人?靳大人!”青黛在后头快步追,“您生气了?为什么?”

    靳鹤浊脚步不停。

    没有为什么!

    青黛悠哉悠哉,放肆道,“靳大人既然没生气,那大人还是愿意帮我找小禾的吧?”

    男声平稳,似寒风潇潇。

    “不愿意。”

    “啊?靳大人!”

    “自已找。”

    黑化权臣他心有初恋16

    笃笃两道叩门声后,房内一人说,“请进。”

    青黛推门,浓烈草药气味霎时扑面,她屏息片刻,仍觉周身一股散不去的潮湿黏腻。

    张秋怀有病得这般严重吗?

    床边躺着一位布衣青年,他神色怏怏,见两位官袍加身,立马撑着床头起身,嗓音粗糙刺耳,“大人……”

    青黛随意找了一处坐下,靳鹤浊则站在她身后,端详床榻之上那人的脸。

    “张夫子,你怎得受伤了?”

    “回大人话。”张秋怀的右腿用白布牢牢缠了几圈,低头摸自已伤处,“几日前授课时不慎摔伤。不便好好招待两位大人,实在惭愧。”

    小桌上铺开凌乱无序的书册,青黛注意到层层叠叠下压了几张露出一角的信纸,“张夫子家中其他亲眷不在奉州吗?”

    还需要用书信来往。

    张秋怀随她视线而去,“家中……只余我一人了。”

    他费力地挪动伤腿,冷汗直冒,平平无奇的五官上挤出一个微笑,“大人是看到了信纸?可以抽出看看,那是空白的。友人所赠,我不曾用过。”

    青黛指尖摩挲露出来的纸张一角,却没有照他说的做。

    青檀皮宣纸。

    做工不俗,不像民间百姓随意用得起。

    这时,一直沉默的靳鹤浊说,“你可在大理寺任过职?”

    张秋怀眼珠一停,抬起头看靳鹤浊,不过须臾间,又着急忙慌地垂眼,“大理寺?大人莫不是怀疑大理寺在受贿案上对我有所包庇?我只是一介普通夫子,哪里攀得上大理寺!”

    怕觉两人不信,他语速变快,粗糙嗓音更加难听,“秦大人办理此案时见过我,他不认得我。”

    靳鹤浊漠然道,“无关受贿案。”

    他向前迈了一步,从房内挂着的半截竹帘阴影处缓缓露出下半张脸,“我是问你,认不认得上一任大理寺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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