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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朱贺以为像秦悟这样看人只看骨头和能力地位的人,绝不可能会有担心自已衣着外形的一天。

    直到此刻——

    他震惊懵逼的眼神对上了秦悟微微眯起的眼,就如一盆冰水迎头浇下,朱贺即刻垂下头道:“好看,非常优雅贵气。”

    他能感觉到秦悟的目光正凉凉地落在他身上,于是身体愈发紧绷起来。

    却听到一声轻笑。

    “紧张什么?”

    秦悟放下手往前走去,“你可是我花了大力气培养的生活助理,秦家以后的总管家——战战兢兢的像什么样子?还怕我给你两下不成?”

    “不,这只是我的礼节。”

    “最好是。”

    两人在走廊上一前一后地走着。

    秦悟似笑非笑道:“大胆一点,你可是我珍贵的血袋,虽然叶空回来了,但我以后不会抽她哪怕一丝血,所以我必须得保证你的安全,甚至还得保证你活得舒心。”

    “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能成为兄弟也说不定呢。”

    朱贺平静的低头:“我的荣幸。”

    第620章

    站住

    秦悟最终还是去换了身更郑重的衣服。

    他的确长得好,集中和他父母的优点,颜色苍白的脸上五官堪称昳丽,若神态稍微矫揉一点恐怕就要显得女气,但他一向狂妄肆意,跋扈得不负盛名,因此每个人见到他的第一瞬间都只会感到危险,加上优越的身高和比例,无论如何也担得起一个“美男子”的称号。

    换了身衣服后,去掉了最后一丝轻浮,他整个人越发显得贵气逼人起来。

    在镜子面前理好袖口,甚至还抓了抓头发,喷了点香水,秦悟这才来到了11号茶室。

    11号茶室是秦悟自已一个人的地盘。

    这些年来他都在这里练棋、喝茶,或者发呆,除了打扫外从来不叫别人进来,甚至他父母也不行。

    可现在,叶空就在里面。

    ——

    11号茶室是半开放的设计。

    说是茶室,其实大得惊人。

    正经的推拉门被打开后,就是一大片铺满地毯的“玄关”。

    而在玄关的尽头,是一整排由圆木柱子组成的巨大屏风,每一根圆木上都雕刻着独一无二的图案。

    而在那屏风之间,可见那一头由宽阔落地窗透来的天光。

    天光之中,隐隐绰绰显出一个靠坐在沙发上的身影。

    秦悟的脚步一下就停住了。

    他凝视着那道在屏风间显出来的影子,清晰的听见了胸膛中心脏加快跳动的声音。

    踏着自已的心跳声,他迈开脚步,朝前走去。

    那个人似乎听到动静,转头往这边望来。

    秦悟不由自主加快了呼吸也加快了脚步,他甚至觉得自已已经接触到对方的目光了——天光簇拥着她,隔着屏风看不见表情,他却能想象出来她的眼睛。

    一定是凉凉的、平平的、就像看一粒尘埃一样的看着人的表情,但这表情一定会在看到他的瞬间产生变化——他如此确定,脚步于是越发快起来。

    可在距离绕过屏风还差七八步的时候,在看到她的脸之前,他先听到了她的声音。

    一如所想象的,那样冰冷平静,仿佛屏风外的人只是一粒尘土。

    “站住。”

    她这样淡淡的说。

    秦悟于是真的就站住了。

    远远的门外,朱贺转头朝这边投来了一言难尽的眼神。

    但秦悟对此一无所知,他此刻的全部心神只能用来注意屏风内那个人的动静。

    她像是看了这边一眼就收回视线了,还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才问他:“戴面具了吗?”

    “……”男人无声地滚动了下喉结,“我以为,你答应我来,就代表你已经做好了看到我的准备。”

    “我也以为,你既然要办的是假面舞会,就代表你还有一些自知之明,可看来你没有。”

    “……”

    “要么,隔着屏风说话也可以。”她放下茶盏,淡淡的说。

    秦悟沉默地站了几秒:“朱贺,去给我取面具。”

    朱贺:……

    朱贺收回自已已经震惊到麻木的眼神,机械地回了一声“是”,匆匆离去了。

    而茶室中,就这样陷入了安静。

    屏风内的人在玩棋。

    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清脆悦耳。

    而屏风外,修长挺拔的男人一动不动,如同罚站。

    没有人说话。

    里面的人是不说。

    而外面的人,却甚至不知道自已是不知该如何说,还是……不敢说。

    第621章

    没下完的棋

    哒、哒、哒……

    皮鞋的鞋底走过最后那截木地板,在踏上地毯后变成无声。

    大面积的落地窗外是打理极精致的庭院,一棵树在冬天的风里绿叶满枝,看起来很有生命力。

    天光从那些叶片上反射进窗,摇摇洒洒地落满地毯。

    戴着面具的男人一边绕过屏风,一边同时转头。

    他终于清楚的看到了那个人。

    明明是客人,却自然而然地坐在主位沙发上,手肘放在扶手上,手掌撑着脸颊,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棋子,眼睛看着棋盘。

    长发随意地挽着,看衣着完全不像要来参加高规格的宴会,反倒像是放假在家要出门买菜的大学生。

    鸭舌帽扣在一旁。

    感觉到有人在靠近她也没有抬头,只道了一声“请坐”。

    能得到一个“请”字,而且还是这么平和的语气,显然是秦悟没想到的。

    他站在桌前,两眼直勾勾盯着她,语气轻柔中却透露出古怪的偏执:“你不抬头看看我吗?”

    “看什么?”

    少女从善如流地抬头扫了他一眼,又收回了视线:“面具不错。”

    秦悟:……

    知道继续抓住这一点也无法得到想要的结果——或者说是连他自已也不知道自已到底想要得到她什么样的对待。

    秦悟在单人沙发上坐下来,跟着垂眼去看她正在玩的棋盘。

    看了片刻,他就忍不住道:“这是……”他语气越来越惊喜,“这是我们下的最后一盘棋!你还记得?!”

    叶空不语,只兀自把棋盘摆好了,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继续。”

    “……”

    “不是没下完吗?”

    她抬眸,见面以来第一次正视了这个男人的脸——他戴着白色面具,面具不知是什么材质,雕琢精致且华丽,越发衬得面具下露出来的唇红得像血。

    加上一身剪裁完美的正装,身姿挺拔优雅地坐在那里,活脱脱一个中世纪走出来的吸血鬼公爵。

    但叶空眼底却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一丝嫌恶。

    只是在男人抬头与她对视之前,她就先漫不经心低下头去,一边握着棋子玩一边说:“我记得当时这盘棋我们并没有下完。”

    “是。”秦悟道,“下了半个多小时,速度也很慢,但这些年,我已经把这盘棋研究透了。”

    他凝视着对面的少女:“翻来覆去,复盘,加上延续……你确定要和我继续下吗?我可能很快就会赢。”

    叶空手指一顿,抬头直视他的眼睛,嘴角弯起来,笑得很恶劣:“是吗?”

    “我想不到有输的可能。”秦悟挑了挑眉,“即便我知道你是个天才,可天才也需要手感需要练习,但据我所知,你已经很多年不下棋了。”

    “是啊。”叶空往后一靠,抛起手里这枚黑棋又接住,悠哉游哉的说,“那就试试吧,如果不能赢,就当练手也行。”

    秦悟答应下来。

    他低头看着这盘棋。

    过去七年之间,他曾无数次琢磨这盘棋。

    无数次复盘叶十一的思路,无数次尝试以她的风格去延续,自已和自已下,自已和自已想象中的叶十一下。

    可以说,这盘没下完的棋在这七年之间已经成了他脑海中的某种图腾和象征,虽然说不上来,可当叶空提出要继续下的时候,他自然而然就产生了“圆满”的想法。

    就好像他深陷在等待与找寻中的漫长七年,终于得到了回应。

    当年突然断裂的故事和感情在这一刻重启,他不可遏制地想象出更加令人心动的未来——那些没有具体画面、没有具体情节的未来就像一棵陡然长大的树,在一瞬之间就金灿灿地绽开来,摇出哗啦啦的响声。

    ——

    窗外绿叶在哗啦啦作响。

    男人直勾勾看着棋盘,捏起白棋,在那熟悉如自已身体的棋局里,放了下去。

    ——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真正见面吗?”

    话自然而然地从他嘴里流淌出来。

    自然、平静、甚至安宁。

    这是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象过的,他与叶空共处一室时的画面。

    于是心脏更加如同被泡在一汪温水里,虽然话刚出口的时候他自已也有几分惊讶,但出口后却又觉得这真是最适合回忆过往的气氛了。

    毕竟无论他回忆了多少次也都始终觉得,他和叶空之间发生的一切,甚至要胜过电影里最美好精彩的电影情节。

    所以这样的重逢、这样的场合,连茶都是叶十一最爱的……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而最叫人欣喜的,是叶空比他想象中还要更平静的语气。

    ·

    “记得。”

    她一边下棋,一边像是笑了一下:“那时候我还没有搬到花房去,就在那栋小房子前面自已跟自已下棋。”

    “而且是用树枝在地上画的棋盘和棋子,我最开始以为你在看蚂蚁,还以为你智商有问题。”

    “发现我在下棋后,你就坐在一边看了很久。”

    “其实我什么也看不懂,那时候我根本不会下棋,倒是你太喜欢了,还不限制棋盘大小,能自已跟自已下三个小时。”

    “所以你才好奇了?”

    “是啊,我想知道围棋到底有什么好玩的,能让你蹲在那里三个小时不动弹,也不怕把腿蹲废了。”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专业的老师教你而要找我?”

    “你真的是因为不知道才问的吗?当然是因为你漂亮又神秘,明明是被我们绑架到南港来的,却不哭不闹轻易就接受了现状,起初听说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就是个普通的爱富之人……”

    ·

    说爱富之人都是太轻飘飘了。

    他妈妈彼时说的是:“没爹没妈没身份的孤儿一个,连来处都找不到的人,原本给她八辈子的时间都进不了我们这样家庭的大门,现在把她当个贵客养着,好吃好喝的供着,日常还有保姆照顾起居,用的都是普通人二十年都买不起的东西——她难不成还要哭哭闹闹喊什么绑架犯不成?”

    秦太太躺在贵妃榻上,一边接受美容师的脸部按摩,一边漫不经心地吃葡萄。

    “穷人都是草,稍微有点钱的是菜,像她这种,就是劣质的草籽,就算种在土里也发不了芽见不了光。”

    女人吃到了葡萄籽,脸微微一侧,一个佣人立刻展开准备好的纸巾接在她唇边。

    等她转回头去才又退开一步。

    而另一边躺在沙发上玩游戏的秦悟往这边看了一眼,视线在那个佣人身上落了一秒,似笑非笑又若有所思:“就像李园丁一样吗?”

    女人像是这才意识到什么,往旁边看了一眼,立刻皱起眉来:“怎么是你?”

    第622章

    恶意

    “小袁请了两个小时的假,让我来替她一下。”

    “你是园丁,负责的是室外,房子里就不要进来了,出去吧。”

    园丁唯唯诺诺地起身走了。

    她攥着那包着葡萄籽的纸巾,佝偻着身躯,像个拾荒人一样从这金碧辉煌的厅堂里走了出去。

    ·

    直到园丁走远了,女人才转回头继续让美容师按摩。

    “阿悟,”她问,“你提醒我,难不成是担心她会对我怀恨在心?”

    少年一笑,躺在那里继续玩游戏,却没说话。

    女人便道:“放心吧,她,还有那个叶十一,她们这种人,就算真的恨我恨得要死,也什么都不敢做,就算做,也什么都做不到——就像蜉蝣撼树,蚂蚁搬大象一样,你能想象一只蚂蚁掀翻大象吗?”

    “阿悟,你要习惯践踏她们——就像践踏脚下的泥土一样。”

    “如果不这样做,你就永远都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资本家。”

    ·

    这些话,在少年第一次看见那个蹲在树下自已跟自已下棋的少女时,全都复习了一遍。

    可复习完之后他就想:“世界上哪有这么漂亮又令人着迷的蚂蚁或泥土?”

    他蹲在她面前,看路灯和夜色一起落在少女漆黑的眼睛里,变成了世上最美丽的夕阳或者朝阳的颜色,但却没有一丝温暖的感觉。

    他看着她的眼睛,好像看着一枚冷凝的琥珀。

    落在他院子里的琥珀。

    少年在那双眼瞳里笑了起来。

    他一直都对这个世界兴致缺缺,直到此时,才突然想感谢自已的父母,感谢命运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

    他是大资本家生出的小资本家,所以才毫不费力就看到她待在他的家里。

    安安静静,像个生来就为了等待他发现的宝藏,而在他发现的那一刻,她就变成从天而降的惊喜。

    ——他完全忘记,或者完全无视了,这个人是被他们从千万里之外的玉洲打晕后掳来的血袋。

    ·

    “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别人的猜想和传言都是假的。”

    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哒”的一声。

    “你根本就不是贪图富贵的生活,你只是既来之则安之,不做无谓的事。”秦悟说,“我对你年纪小小心性就能如此稳定感到好奇,所以开始每天都去找你下棋。”

    “应该找我教你下棋。”

    “没错。”玩笑一样的话让秦悟忍不住弯起唇角,“是找你当老师,而你显然教得很好,我记得我很快就学会了。”

    “然后输了很多次。”

    “但后来也赢过不少。”

    “你挺聪明的。”

    “我在无数人口中听过比这夸张百倍的赞扬,但只有你这句勉强的夸奖让我最高兴。”秦悟说,“你记得我们下过多少次棋吗?”

    “我不记这个。”

    “但我记。”秦悟道,“除了教学局以外,我们一共对局五百六十六次。”

    “哦?”

    “毕竟你那时候痴迷下棋,不下棋的话你就不爱搭理我,我也不得不跟着痴迷起来。”

    “因为我当时除了下棋没别的可做。”

    “其实你想做我都可以陪你去做,不过下棋也挺好的,可以安安静静地待上一整天。”秦悟说,“你还记得我喜欢什么时候去找你吗?”

    “下午?”

    “准确来说,是每一次的吃饭之前,不管是上午还是下午,这样我就可以一直下到餐点,然后和你一起吃饭了,吃饭以后再继续下……”

    秦悟只觉得,随着他们之间的对话,七年前那段短暂却深刻的时光都在棋盘上再现了。

    他甚至觉得每一颗棋子都是当年时空里的自已下的。

    而对面的叶空,也变回了当年的叶十一。

    春夏秋冬四季变换,但棋盘对面的两个人,却始终没变。

    哒、哒、哒。

    棋子一颗接一颗,不知不觉、不着痕迹、落得越来越快。

    直到秦悟脑海里突然敲响了一口钟。

    他捏着白棋,瞳孔骤缩地愣在那里。

    棋盘之上,与他想象过、实践的任何结果都不一样。

    不知发愣多久,对面突然响起一声轻笑。

    “你知道什么叫天才吗?”

    秦悟无声抬起头,看到少女笑眯眯看着他:“天才就是,哪怕七年不碰,可一旦拿到了棋子,参与了棋局……”

    她看着黑子在自已指间翻来覆去,笑得漫不经心,“就一定会赢——除此以外,再没有别的可能。”

    她转头看秦悟,向前倾身,手肘点着扶手,十指交叉地盯着他——虽然这个姿势会让她微微仰头才能盯住秦悟的眼睛,但任谁也不会觉得这是一个仰望的姿势。

    相反,她的姿态看起来玩味、轻蔑,甚至充满了侮辱性的看笑话意味:“你记得我们对局五百六十六次,你记得我们下棋输赢各有来回,那你记得,你具体赢过我几次吗?”

    “我来告诉你,你赢了233次,而我赢了333次。”

    “你知道为什么是这个数字吗?”

    少女视线落向旁处,像是被某段回忆逗得忍俊不禁:“因为那时候正好流行一个表情包,这还是谢青那个蠢蛋为了找话题跟我聊的——她说233组合起来,就像一个人在噘着嘴阴阳怪气的嘲笑人,我也觉得挺像的。”

    她直起身来,往后一靠,重新翘起了二郎腿,同时抬起下巴龇牙一笑:“你觉得呢?”

    秦悟缓缓抬起头。

    他看到天光从他身后向前平铺,迎面笼罩了少女肆意后靠抬头而笑的身体。

    他看到恶意正从她咧开的嘴角、从她漆黑的眼瞳,从她全身散发出来,像雾一样源源不绝地淹没了整个茶室,也涌向了他。

    第623章

    因果倒错

    当他看进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里去的时候,莫名有一种这场对视并不由自已发起,而是由对方强迫的错觉。

    而在那漆黑的恶意之中,他脑海里正在盘旋的往事都仿佛逐渐变了颜色。

    以往从未注意的细节开始水落石出,在回忆中展现出另一面。

    第一次赢叶十一的时候,秦悟很兴奋,本想抬头看看这个少女沮丧愤懑的样子,但当他抬起头,对上的却是少女好整以暇的笑。

    虽然那笑容很淡,可她一向如此,脸上从来没有丰富的表情,只是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阳光洒到她瞳孔里,看起来星星点点,加上微微的笑意,便叫人觉得她好像是在为他开心似的。

    以往每次回忆起这个画面,他都总是确信叶十一不可能对他一点情谊都没有,哪怕不是初恋,也至少是互相陪伴的棋友。

    但此时在对面那双漆黑眼睛的注视下,他仿佛才第一次看清了当年那女孩的眼神——当星星点点的光芒散去,那双年少的眼睛里,分明满是居高临下的、冰冷的嘲讽。

    而她之所以直勾勾地盯着他,也不过是一种观察,就像欣赏小丑表演一样,只是为了娱乐自已。

    ——

    以那第一场赢棋为起点,所有的棋局都在刹那间换了颜色,从他眼前哗啦啦翻过去。

    ——

    赶着第一次胜利,十七岁的秦悟第二天就又立刻找她对局,这次却输了,并且输得很惨。

    彼时他以为作为赢家的少女应该会庆幸自已水准未失,可抬头发现他又错了——即便赢了,她看起来也并不开心,甚至不如昨天输棋的时候开心。

    她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只是抿着唇角淡淡看着棋盘。

    “她看起来好像更希望我赢,却又因为原则不能故意放水——她怎么这么好?”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

    之后他们之间的输赢就成了有来有回的平衡游戏。

    他在过程里感到自已的棋艺一直在不断进步,也同时越发沉迷于和她待在一起的感觉。

    ——

    无数画面在脑海里翻过。

    秦悟都不知道自已唇上的血色都没了。

    面具下他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对面的人,无意识般喃喃问道:“你每次赢我都不开心,输了的时候反而更高兴……”

    “因果反了。”

    不等他说完,叶空就打断了:“不是因为输赢而影响心情,而是因为心情才决定输赢。”

    她注视着他,问:“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

    他当然明白。

    于是在一瞬间,许多画面都有了另外的答案。

    ——所以在那么多次的棋局中,她有时候给他一种努努力就能打败的感觉,有时又让他觉得对面坐着的简直就是一座大山,无论他多绞尽脑汁也绝对赶不上、赢不了。

    那不是她的水平在忽上忽下随状态摇摆,而是她一直在随当天心情决定要看他当小丑还是干脆在棋盘上虐杀他。

    甚至连输赢的次数都被她拿来组成了一个代表嘲讽的符号。

    这哪里是对他有情谊?如果真的有过情谊,那也从头至尾都只有憎恶和鄙夷。

    ·

    “从一开始,你就把下棋当成了用来吸引我的手段?”

    秦悟语气很轻。

    “吸引?我以为那叫利用,或者控制。”

    “你……当时才十四岁。”

    “你十七岁的时候,不也天经地义地绑架了我这个孤儿当血袋吗?”

    “不,不不……”秦悟突然凝神盯住他,嘴唇怪异的扬起来,“我的意思是……你果然,你真是,你完全比我想象的还要更加独特,更加有趣,更加吸引人。”

    “……”叶空唇边的笑淡了三分。

    “事实上从你成功逃走,而我在病床上醒来开始,我就已经完全改变了对你的看法了——我想难怪她会如此吸引我,难怪我会这么沉迷于和她待在一起的时间,难怪我会想要她永远留在我身边……”

    男人就像魔怔了一样直直盯着叶空,缓缓道:“因为你永远不会让我感到无趣。”

    “因为我会永远保持对你的心的探索。”

    “我会永远对你好奇,并且是越来越好奇。”

    他笑起来。

    起初只是无声的抿唇微笑,随后这笑容越来越大,露出了雪白的牙,甚至笑出了声音。

    “你看,”他轻柔的说,“我们真是天生一对——除了我,没有人会全心全意爱着这样的你。”

    “……”

    “留下来吧,做秦家的女主人,我会给你我所拥有的一切。”

    他微微倾身,手掌按在桌沿,眼神无比认真甚至诚恳。

    叶空却只是缓缓叹了口气:“倒也不稀奇。”

    她漠然的盯着秦悟,突然毫无预兆的换了话题:“这些之后再说,你应该没忘你发给我的东西吧?”

    突然被强行从原本的情绪中抽离出来,秦悟看起来茫然了好一会儿,才逐渐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面具下的脸渐渐阴沉下来,张口时却带着笑:“你是指温家那些脏事吗?”

    他不给东西,反倒接着问:“你真的在乎温璨?”

    “能为了温莲和温荣的亲子鉴定答应我的条件,你肯定是在乎他的……”他自言自语般喃喃,又困惑道,“可是为什么?温璨有什么特别的?难道是因为他腿残了特别可怜?还是你喜欢他的长相?”

    “总不能是因为你在他身上找到了你想要的东西吧?”

    他像是觉得荒谬,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笑:“他那种连身体都残缺的人,怎么可能给你百分百的爱呢?这世上只有我才会百分百的爱你,连同你最阴暗最恶劣的部分我都爱极了,而温璨?一旦那份亲子鉴定曝光,他就连最后的东西都要失去了,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能拿什么来爱你?他只怕自怜自艾都来不及!”

    与男人逐渐高昂的音调相比,少女的平静姿态简直是教科书式的冷暴力。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对面呼吸急促的男人,半晌才突然勾了下唇角:“谁知道呢?”

    她说:“说不定,我就喜欢一无所有、我见犹怜的男人呢。”

    少女漫不经心打量对面一身矜贵的男人,眼神就像在扫描一块猪肉:“说不定,我就是不喜欢比我富有、比我健康、比我力气大、还比我有权有势的男人呢?”

    她像是在思索,看起来竟不像是在说假话:“我就是喜欢楚楚可怜的、除了我什么都没有的,好掌控的人——”她随着思索盯住了秦悟,“怎么样?你如果那么爱我的话,要不要考虑向他学习学习?”

    ·

    远处响起一声小心至极的敲门声。

    随后屏风外传来了朱贺的声音:“拍卖会马上要开始了,先生。”

    叶空朝外看了一眼,收回视线时一边拿起棒球帽扣在头上,一边起身道:“看来你暂时不打算把东西给我,但没关系,我可以等到拍卖会结束。”

    她戴上口罩,抬脚往外走。

    从秦悟面前走过不过两步,那个一直不曾回神的男人突然神游般开口了。

    “真的吗?”

    第624章

    病情倒错

    ——

    少女脚步一顿,侧头看他。

    男人直勾勾盯着前方的空气,没有看她,却的的确确在发出梦呓般的声音:“如果我也摔断了腿,离开秦家,变得一无所有,你真的会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

    叶空沉默了几秒,突然笑了一下。

    她转回身来,走到秦悟面前,睨着他道:“其实,如果我刚才说的是真的,你哪怕还没摔断腿也没有离开秦家,也依旧是符合要求的。”

    “你知道为什么吗?”

    少女俯下身来,帽檐下的眼睛逼近男人还在发怔般凝滞的眼。

    那双漆黑的眼瞳依旧带着笑意,却像旋转的深渊一样看进他的心脏里:“因为你现在在我眼里,就像一只掌上宠物一样好玩弄。”

    “可惜,就连把你当宠物养我都没兴趣。”

    她直起身来,转身走了。

    直至脚步声消失了很久,朱贺才蹑手蹑脚地走进来。

    这个年轻的管家连头都不敢抬,余光都不敢瞟到男人的表情——他方才在外面听了全程,几次差点心脏骤停,以为下一秒就会听到掀桌拍案的巨大动静,或者干脆听到秦悟动手的声音,可是……居然什么都没有。

    而那个胆大包天的女人,就那么摔下一堆炸弹后毫发无伤的扬长而去了,反倒是秦悟留在原地,看起来被炸了个稀巴烂。

    “拍……拍卖会要开始了。”

    朱贺维持住平静的语气,却许久都没得到回答。

    虽然心里着急,但他更加不敢催促此时的秦悟,害怕自已会成为出气筒。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幻觉一般听到了秦悟的声音。

    “你说……”他看着面前的棋盘,脑海里回旋着已经改变的所有回忆,却依旧升不起一点怨恨,唯独愤怒和惶恐一直在源源不断的冲击他的大脑和心脏。

    可即便是愤怒,好像也不是对着那个人,而是无处发泄的对着自已。

    于是他不由得真的好奇起来:“你说,我是不是得了斯德哥尔摩?”

    “……”

    朱贺被这句话吓得脸色发白,脑袋埋得更低,脑海里却一直在不受控制的飞速旋转。

    面具下那双魔怔的眼睛机器般一动,冰凉刺骨地定在他身上:“你是不是在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滑稽的关系?”

    “被绑架被囚禁的人没有得斯德哥尔摩,反而是绑架犯得了这个病?”

    朱贺不敢回答。

    秦悟也不在意,只收回视线,苍白地扯了扯唇角:“可怎么办?就算真的是这样,我脑子也只有一个想法。”

    与他大病一场般的惨白脸色不同,他的眼睛就像着火了一样灼灼发着热。

    ——“叶十一果然是全世界,最值得我好奇和追逐的人。”

    “我们的相遇,一定是命中注定。”

    ——方才还只是震惊,但此刻,飞快瞟了一眼秦悟的朱贺不由自主的觉得,他是真的得了斯德哥尔摩。

    太可怕了。

    他低着头,面无表情地想。

    却不知道到底是说这样病态的秦悟可怕,还是让秦悟变成这样的叶空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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