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几人一边讨论一边行走着四处张望。他们避开来往的佣人保安,越过了那两栋佣人住房,一路走进了一条被树木和草丛簇拥的窄道。
“往这边就是主宅了。”谢青越发纳闷,“阿悟到底要干嘛?”
“可能就是正门走烦了想从后门进呢?”霍清韵笃定道,“阿悟一向思维跳跃。”
“那不叫思维跳跃那叫神经病。”
谢青刚吐槽完,视线里突然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眼疾手快立马拦着身后所有小伙伴,低身缩头地藏进了茂密的灌木后面。
是秦悟。
前方是一栋低矮的两层小楼。
坐落在窄道一旁,前面有栅栏围成的小片草坪,草坪上挤挤挨挨地布置着石凳石桌,还围着一个不知道种着什么东西的小花圃。
而秦悟这会儿就站在这花圃旁边。
旁边明明有凳子,他却没坐,只是站在那里,手里拎着已经改头换面,打包得极其精致的小蛋糕礼盒。
“他在这儿干什么?”
“这是哪儿?那里住着谁吗?”
“一看就是在等人!我就说他怎么可能吃过什么一块钱的小蛋糕!”
灌木丛后,所有人都在用气声激烈而又静悄悄的讨论。
“我知道。”谢青道,“这里以前好像是个客居,但后来因为位置不便,完全在主宅背后的阴影里,常年晒不到太阳,姑姑感觉会对来客不敬,所以又给废弃掉了,现在怎么又住人了?”
“来了来了!”
突然有人激动道,“楼上有人!我看到开窗了!”
“秦悟还招手了!”
“来了来了!!!”
小伙伴们一下激动起来,挤挤挨挨头凑头地在灌木后面,争先恐后地伸长脖子,都想第一个看清那个能让秦悟乖乖等待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
时值九月。
空气里还有热气残留。
天际绛紫,风却已经有些凉意了,吹在秦家这传承百年的树木草叶与古朴砖石之间,越发带来时光沉淀的气息。
那个人就从这样的风里走出来。
穿着简单的t恤纱裙,行走间露出穿着拖鞋的脚趾,手上还上下抛玩着一颗白色的石子——很难形容第一次见到叶十一时给谢青带来的冲击。
硬要形容的话,她甚至都没意识到那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因为她走来的样子,轻盈得好像天边的晚霞或者坠地的月色,随时随地都能融进风里似的。
她想连她都是这样,她那些小伙伴想必更是如此。
果不其然,方才还叽叽喳喳的人群一下像被按了静音键似的静下来。
而那边,那个神秘的少女已经走到了秦悟面前。
——从房子里出来并走向秦悟的过程里,她注意到那少女的视线只追着那颗被她抛上抛下的石子,而秦悟正相反,从她出门开始就渐渐站直了身体,脸上也扬起了笑容。
“天哪。”她不由得发自内心的感叹,“简直像个舔狗!”
然而今天让他们大开眼界的场面还没结束。
他们距离那两人不算远,但也不至于能听清他们的对话,只能用看的。
所有平时被秦悟当手下一样随意使唤的少爷小姐们,很快就看到秦悟拉着那个少女走到了石桌旁,先让她坐下后自已才坐下,接着就把那个精致包装的小蛋糕拎到了少女面前。
给她看了一眼,才放到桌上,一层层打开包装,露出里面那个价值五块,且一看就是劣质奶油做的鲜艳小蛋糕。
接着少年拿出准备好的勺子递给少女,一动不动看着少女挖了一勺奶油吃掉。
不算漫长的等待,却因为极度的安静,以及少女脸上漫不经心的品尝表情,而被拉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不光秦悟紧张地盯着,这边灌木后面的众人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直到少女把奶油咽下去,慢吞吞撑住了脸,又挖了一勺蛋糕胚——谢青露出了惊喜的表情:“这回找对了?那这可是我的功劳!”
显然与她希望的发展相反。
少女虽然慢吞吞把那个小蛋糕全都吃完了,最后还对秦悟扬起了微笑,风却送来她云淡风轻的声音:“算了,你别再找了。”
她撑着脸舔了舔勺子,说:“一块小蛋糕而已,我说不定早就忘了它的味道,就算吃到了相似的也以为不是。”
“那就是还不够还原。”秦悟居然这么说。
少女转头看他,眼神几分冷淡几分莫名其妙:“吃不到又不会死,你干嘛这么执着?”
“可是吃到了你会开心不是吗?”
少年耸了耸肩,似乎也很云淡风轻:“反正我又不费力,只需要动嘴就自然会有人帮我找的。”
“随便……谁在那里?!”
第504章
我是叶十一
风像突然变急的河流涌来。
不知道是不是谢青的讲述太过详细和声情并茂,温璨落在虚空里的视线仿佛也随着那讲述穿透了虚妄的时空,看见了少女在多年前夏末初秋时节的风里看过来的一眼。
没有一分一毫的预兆。
像突然从乌云里漏出来的过分清亮的月色,甚至叫人觉得尖锐到伤人的地步。
·
下一秒秦悟就转头看了过来。
不等他喊一声滚出来,谢青先发制人地猛地跳了出去:“好啊!那么多次拒绝我们邀约就是为了在这里私会小妹妹!”
“还说什么你不费力!也不知道是谁到处托人找厨子,还亲自跑遍南港所有蛋糕店,就这个蛋糕也是亲自……”
“谢青。”
秦悟是笑着喊出她名字的,“你是不是想死?”
谢青:……
一路疾走的谢青对上秦悟起身露出的笑脸,顿时如同被锯了嘴的葫芦,立刻愤愤不平又怂怂地抿住了嘴。
秦悟视线又往后一偏,灌木后几个人头推推挤挤,最后全都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嗷嗷叫着倒了出来。
除了谢白始终冷眼旁观站在一边外,其他几个人都你推我挤,尴尬的鹌鹑一般慢慢走近。
“哟,阿悟,今天天气真好……”
“都是谢青的提议!”
“喂!”
……
叽叽喳喳一顿吵后,终于有人问起:“这是谁?”
“怎么这么面生,是你家的亲戚吗?”
问话的是霍清韵,所有人这次敢光明正大地再将目光投了过去。
而这一看,他们就发现这少女除了长了张相当好看地脸以外,还有着相当冷淡的神情。
方才分明还一直盯着这群人,现在被问起时,她却偏偏转开了脸,起身去看那片乱七八糟的小花圃了。
“喂!什么意思?不想跟我们说话?”
原本还对少女很有好感的谢青一下不乐意了:“是秦家的哪一号亲戚啊?”
“跟你们无关。”秦悟看了一眼少女蹲在花圃边的背影,回头对几人道,“还有,她不姓秦,不是我亲戚。”
“那她为什么住在秦家?”
“……”秦悟沉默了几秒,“我妈妈想收养她。”
“那你岂不是要多个妹妹了?”有人道,“而且这怎么不算亲戚了?养妹也是妹妹嘛。”
“……”少年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冷冷淡淡道,“行了,你们走吧,别被我妈发现。”
“为什么?我可是给姑姑打了电话才进来的。”
谢青话音刚落,就对上了少年倏然看来的视线——她被那刀锋一样压着怒意的眼神吓了一跳。
“好了。”始终透明人一样的谢白上前一步挡在谢青面前,淡淡道,“我们不会说出去的,阿悟你继续玩,我们先走了。”
“诶?走什么走?”另有爱玩的伙伴出声,兴致勃勃地道,“来都来了,给我们介绍一下你妹妹呗,多漂亮啊?咱妹妹是不爱说话吗?没关系,我们又不欺负她,快叫过来聊几句,认识认识……”
说着他就直接朝那边喊起来了:“妹妹!过来玩啊!我们不是坏人!”
“是啊!别吃你一块钱的奶油蛋糕了!哥哥带你去吃一万块钱的那种!”
……
秦悟对这群人阻止不及,正要开口,却见几个人全都变了脸色。
他转过头去,少女依旧背对着他们,慢慢站起来,却举起一只手,慢慢伸出了中指。
所有人:……
“好大的脾气!”
能跟秦悟玩得近的几乎全是家里最宝贵的孩子,还从来没被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这么不屑地骂过。
有人当即就炸毛了想冲过去,却被秦悟一胳膊揽住肩膀一个用力放倒在地上。
“站住!”
跟着想一起冲过去找麻烦的人被他阴冷的一喝止住了脚步。
唯独谢青仗着自已和秦悟是亲表兄妹,浑水摸鱼胆大包天地大步冲向了那个还没收起中指的背影。
“喂!你叫什么名字?我告诉你你就算被秦家收养了也只是个养女,你是没资格对我们甩脸色摆架子的知道吗……”
最后一个音节还没发完,她的衣领被人从后面揪住了,前冲的脚步刹不住,谢青整个人一个后仰直接砸倒在地上——要不是小花圃里都是柔软的泥土,她估计逃不了一个脑震荡甚至更严重的伤。
饶是如此,她也依旧被这一下摔得眼冒金星,狼狈无比。
向上的眼睛先是看到了罪魁祸首——秦悟从她脑袋前面绕过去,走到了她脚下的位置。
“没事吧?”她听到他在问。
她的视线茫然的跟着移动,看到了少女转过来的身影。
天空高远,她的背后有一棵枝繁叶茂年岁久远的绿树,阳光在重叠的叶片上哗啦闪烁,把她的脸闪成一片看不清的星星。
唯独那双眼睛,在阳光下也依旧漆黑至极的眼睛。
不像是总被喜怒哀乐填满的人类,倒像是不知道什么叫感情,只想靠杀戮进食填饱肚子的兽。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语气像当时的风,还带着夏日的暴烈,却又混合着初秋的丝丝沁凉。
“我叫叶十一。”
“我不会被秦家收养的。”
她这么说着,弯下腰来,俯视她的脸:“现在,我有资格对你们甩脸色摆架子了吗?”
谢青不知该如何回应的几秒空白后,少女突然笑了:“开玩笑的,我干嘛要对你们甩脸色?”
·
“当时回转过来,我还以为她是怕了,可很久以后我才发现,她的意思应该是,她根本就懒得认识我们,自然也不会对我们甩脸色。”
冷风呼啸,荒草簌簌。
设宴楼里还在歌舞升平,这边的废弃宅院里却萧索得很。
谢青抱着自已的胳膊,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力求突出叶空此人的可恶。
“之后发生了很多事,她的住处从那个小房子搬到了一个弃用的破花房里,听说是惹怒了我姑姑才搬过去的。”
她露出个幸灾乐祸的冷笑,随后却又咬牙切齿起来:“不知道她到底用了什么办法,明明她犯的错很严重,阿悟却像着魔了一样围着她转,还不许我们告诉姑姑,否则就要揍人。”
“她在秦家的那段时间,阿悟为她和好多人闹翻了,是真的打得头破血流的那种闹翻。”
“我们后来也见过她几次,但基本都没有交流,她懒得跟我们说一句话,阿悟也不许我们打扰她,”
“我们偶尔会跟着阿悟去那个破花房找她,然后像老鼠一样隔得老远等着他们说完话,阿悟再过来和我们一起离开……”
“他为她跑遍全国的拍卖会,就为了找到最漂亮的围棋棋子。”
“他去南非给她找一种羽毛很奇怪的鸟。”
“他为她找来各种价值连城的花的种子,却被她全部养死了,阿悟只能亲自为她种花……”
“她有好多好多稀奇古怪的要求,虽然我们从没亲口听她说过,但只要看到阿悟又在托人找东西,或者自已跑各种他原本从来不去的场合,我们就知道,肯定又是叶十一在作妖了。”
第505章
她说
“你看,阿悟对她这么好。”
谢青的语气到这里也沉淀下来,似乎真的满是不解:“秦家也好吃好喝的养着她,虽然姑姑因为她的性格而对她有些不满,但只要有阿悟在,她简直说是整个南港的祖宗也不为过,可她最后做了什么?”
“放火、绑架、要钱!”
“简直愚蠢到了极点!”
谢青一屁股坐在旁边破旧的长椅上,把本就摇晃的扶手拍得啪啪作响。
“这样一个人,傲慢、自私、冷血、贪婪——你怎么会真心喜欢上她?”
谢青痛心疾首地转头看向温璨:“像你这种受过伤还身有残疾的人,难道不应该更渴求能给你温暖和爱的人吗?但叶十一那个样子,她说她爱你你信吗?”
“……”
虽然他觉得过程全部错误,但最后的问题却居然有些一针见血。
路灯在吱嘎吱嘎的摇晃,艰难的点亮这段模糊的夜色,也晕染男人冷淡低垂的睫毛。
“她不会说她爱我的。”
他说。
谢青惊呆了:“那你们谈什么恋爱?还是你觉得她对你是爱在心里口难开?”
“……”温璨基本已经摸清了眼前这个富家女的性格,居然也能轻松地露出一个笑来。
“不是,但无所谓。”他说,“你也说了是我在真心喜欢她,至于她是不是喜欢我,没那么重要。”
“……”谢青呆若木鸡,“你可真是个圣父。”
温璨懒得对别人袒露自已的感情细节,话题一转,轻轻松松道:“你真的很讨厌叶十一?”
“当然了。”谢青发出一声冷笑。
“可你没发现你的描述里对她的记忆尤其深刻吗?”
“因为她足够让人讨厌啊!那傲慢的嘴脸,爱搭不理的背影!”
“……”温璨沉默几秒,缓缓道,“你再仔细回忆一下。”
“回忆一万遍也是一样的结果!”
“可在我听来却不是这样。”
“什么意思?”谢青警惕起来。
“在我听来,你说不定还挺喜欢她的。”
“…………………………………………”
谢青嘴角神经性的抽搐两下,陡然站起来,爆发出七弯八拐尖锐到破音的愤怒质疑:“哈?????”
温璨却只是漫不经心望着前方夜色,淡淡道:“你连第一次见面她穿什么颜色的裙子都记得,也记得她背后有一棵树,还记得她的每一句话——这怎么不算喜欢呢?”
“…………………………”
谢青的脸由白转红,由红转青,再由青变紫,最后直接变成了难以分辨颜色的调色盘,或者被涂了各种颜色的越吹越大的气球,看起来下一秒就要爆炸了。
温璨竖起两掌,做了个停止的姿势:“好了,我知道了,别激动,你的确讨厌她,绝不是喜欢或者不由自主的关注,或者欣赏和向往——你的确就是讨厌她。”
“………………”
以为要爆炸的气球最后因为过分寒冷的夜风而直接泄气了。
谢青打了个喷嚏后,一边发抖一边愤怒地看了温璨一眼:“你不要因为你喜欢叶十一,就以为别人都喜欢她。”
温璨做了个有些疑惑的表情,语气却很静:“你们的喜欢和我的喜欢怎么能一样?”
“…………好好好,我知道你是真爱她爱到不能自拔了。”谢青翻了个白眼,偷偷骂了句“死残废”,又沮丧道,“看来你一点都不在乎她以前的事,哪怕她是个白眼狼,还放过火海险些杀过人。”
温璨却想起方才在露台内少女说过的话,还有她闪亮的眼睛。
嘴角忍不住微微弯起:“我也不是那么好的人。”
他说:“如果她真的沙过人,我现在能做的,大概就是帮她隐藏证据。”
谢青:……
谢青用一种看变态的眼神盯着他,最后表示:“什么锅配什么盖,你们可真是天生一对。”
“谢谢祝福。”
“……”
因为太冷了,外面实在没法继续待下去,何况谢青也不想再跟这个外表柔弱内心变态的潜在杀人犯继续待在同一个空间。
只是匆匆回到设宴楼的路上,谢青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们真的会杀人吗?如果有人惹怒你们,或者有人触犯了你们的利益——你们真的会杀人吗?再或者,如果有人伤害到叶空,你真的会杀人吗?”
“……”
温璨愣了一下。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位谢小姐太单细胞的原因,虽然总是有很乱七八糟错误过多的心路历程,她却好像总是能问出最直接最致命的重要问题。
回去那个灯光璀璨的房子的路上,他竟当真忍不住开始思考起来。
若是放在七年前,这种问题他恐怕只会当做笑话直接……
等一下……
轮椅突然在草丛边的道路上停住了。
男人的手还搁在轮子上,人却突然整个顿住了。
七年前。
为什么也是七年前?
他母亲去世,他在那条高速上见到叶空是七年前。
可为什么叶空出现在南港秦家也是七年前?
她是怎么突然去的南港?
“喂!”前面的谢青发现他突然停住了,抱着胳膊转头看他,“就算不想回答也不用冻死在外面吧?”
“……”温璨回过神来,继续转动轮椅。
会不会沙人?
其实这个问题,他更想去问叶空。
看她现在这么厌恶秦家人,他也有些想知道,如果让她回到多年以前还在南港的时候,她会不会真的动手呢?
·
旋律流淌不停。
酒水和佳肴流水一样被端上来再流水一样地被撤下去。
某个昏暗的露台内,秦夫人发出疲惫的低音:“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真的想让她当秦夫人吗?”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敢在她面前取下面具?”
“阿悟,你也记得她最后那句话对不对?”
“她说,不要再让她看到你的脸,否则……”
第506章
不要再让我看到你这张脸
“否则……”
晚风刮来灰烬和火焰的味道。
阴影和火光交错间,少女染血的脸在少年身后忽明忽暗。
她身上还传来他为她天南地北寻来的香水气味,虽然已经被血和汽油味染得浑浊,但因为太熟悉,他还是能轻而易举的闻到,并不由自主为此侧过头,想要更清楚的看到她的脸,以弄清自已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可不需要眼睛去看,脖颈脆弱的皮肤被刀锋毫不犹豫地切开,滚烫的血汩汩淌出的触感与少女残忍冷漠的声音一起向他揭开了“叶十一”真实的样子。
“否则,我真的会杀了你。”
她侧头,刚割开少年脖颈的手稳得仿佛只是在削笔,眼神一动盯住了想要转头又被她制止的少年,整个人呈现出机器人般毫无感情的乖戾与天真:“还是你现在就想死了?但我还得用你离开南港呢。”
“你说是吧,秦夫人?”
远处是秦宅里熊熊燃烧的火光。
近处是树林里带着许多精锐人员却不敢靠近一步的秦夫人。
她咬牙切齿、目眦欲裂地死死盯着这边。
密林深处有人架起木仓,瞄准镜里出现少女镇定含笑的脸。
红点掠过她眼前,照亮那一瞬沉下来的森冷眼神。
没有片刻的犹豫,少女手里的刀轻轻松松换了个位置,呲一下划开了一条可怕的裂口——新鲜的血液再度瀑布般涌出来,少年发出痛苦闷哼的时候,秦夫人也发出了惨烈的号啕:“住手!谁都不准动手!!!给我把木仓收了!!!”
“这就对了。”
少女顶着脸上被溅到的血露出笑容:“在秦夫人眼里,你金尊玉贵的儿子如果要和我这样一条孤儿的贱命同归于尽一定很不划算吧?”
“虽然在我看来,你们这样恶心的人才不配跟我死在一起。”
“现在,请为我准备好我要的东西,否则,我会每半个小时在你儿子身上开一条口子,直到他把这一身尊贵的熊猫血流干净为止。”3704
硝烟和尘土的味道混合着夜风,有种肃杀的寒意。
按理说早就应该累了的少女脸上却见不到一丝疲倦,她始终那样站着,仿佛是用刀、用剑、用钢铁做的脊梁和骨头。
若非秦夫人一直在流着泪呼唤他的名字,原本早就该昏过去的少年,依靠着那具他原本以为应该脆弱精致的身躯,似睡非睡地问了她一个问题:“十一,为什么?是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秦少爷也会问出这么蠢的问题呢。”
少女眼睛依旧冷淡盯着对面虎视眈眈的人群,“你对我好是因为我要你对我好,而不是你本来就对人好——这种时候还要用上位者的语气质问我,就像一只猫对一只老鼠索要真心一样,只会让我觉得滑稽。”
“如果你不想被抽血,我以后会咳……再也不许人抽你的血……咳咳!!!”
话没说完就又被一刀割了一道新的口子,引起对面秦夫人的一阵尖叫和暴怒的呐喊:“阿悟你别再激怒她了!!!”
“你看,你妈妈都快给你跪下了,你怎么还在惹我生气?”
少女侧头凑近他,轻声说:“秦少爷,你还不明白吗?如果我的血需要你的允许才能避免被人随便抽走使用的话,那它怎么能叫我的血呢?就像我每天被关在你们秦家那个破烂地方,不经允许就不能走出一步那样——你觉得那样的我很好是吧?但那样的我每一天都需要花很多时间才能按捺住自已随时想要杀掉你的冲动。”
“每次被人抽血的时候,我都在期待着这一天——”
冰冷的刀锋轻轻贴着少年尚还没有伤痕的皮肤,如抚摸般游移着:“让你和你的妈妈也感受一下,虽然是流淌在自已身体里的血,却不能受自已控制,不能由自已做主的感觉。”
那一天,秦悟在游艇上被找到的时候,已经是濒死的状态了。
除了脖子,他全身上下一共被割了一百二十六道口子,失血过多差点造成不可逆的神经损伤,秦家费了很大力气才找来世界各地最顶尖的医生进行会诊,最终把秦悟给抢救了回来。
事后秦夫人对这件事下了很严密的封口令——抓人回秦家当血包,却被人点了房子抓了继承人还在秦家精锐毫发无损溜之大吉了——这简直前所未有的丢大脸。
而最重要的,还有一点,也是她从来不宣之于口的一点——那个孤儿太可怕了。
半年的时间,就算有过两次逃跑,也顶多叫人觉得她不听话,觉得打一顿就老实了。
她挨过打,被催眠,被囚禁,被逼到绝路,却没让任何人看出来她是一个疯子。
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妥协,甚至觉得她已经被秦悟打动了。
所以她猝不及防的动手才会那么可怕。
如此时机准确、雷厉风行,还心狠手辣。
一位秦家的私人医生同样也是秦悟的远房堂叔在抢救之后将她引到一旁,悄悄告诉她。
“凶手不是激情伤人。”
他说:“她很冷静,除了脖子上的伤口,每一刀都避开了要害,力度也恰到好处,不至于让少爷在短时间内流血致死。”
“我的建议是,不要再招惹这个人了。”
——秦夫人当然知道这一点。
叶十一在秦悟身上割了一百二十六道口子——她在秦家被关了一百二十六天。
在和秦悟“玩耍”,看似被打动的每一天里,她都在计算着要在秦悟身上留下的伤口数量。
秦夫人后来每每想起这个,就觉得心里瘆得慌。
因此她才更不能理解秦悟。
·
“你或许应该继续看心理医生。”她在昏暗的光线里说,“你总不至于把那些伤口都忘了?”
“我没忘。”
男人在更深的黑暗里仰面躺在沙发里,眼珠像鬼火一样幽幽发着光。
“我记得很清楚。”
·
在那片一望无际的海上。
他用最后残存的意识问过彼时才十四岁的叶十一:“如果我不肯放你走,你真的会杀了我吗?”
正要离开的少女停住脚步,在风浪的船舱门口转身,居高临下看向死狗般躺在地上的他,然后笑了。
“不要诱惑我啊,就算没有前提条件,我也一直都手痒得很呢。”
“……那你为什么……不动手?”
“虽然生命对我来说也不是那么珍贵的东西,但也没有不珍贵到可以跟你这种人死在一起也可以的地步。”
她回过身来,重新走到即将彻底昏迷的秦悟身边,蹲下来,俯视他的眼睛。
“所以我再强调一遍,从今以后,不要再让我看到你这张脸。”
“不然,我真的会无法控制自已的……”
她用擦干净的刀拍了拍他的脸。
第507章
如果他喜欢上别人?
“秦少爷,我说到做到。”
·
那个声音那个眼神,在迷雾一样昏昏沉沉的意识里出奇的清晰。
男人仰头,把自已的脸陷入更深的阴影中。
“我都记得。”
他说着,嘴角微微翘起来:“可怎么办,我也无法控制自已。”
“就算要一辈子戴着面具,就算面具和我的脸融为一体,我也想每天都看到她,每天都和她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他侧头,从黑暗中看向秦夫人,眼睛熠熠发光:“妈妈,既然七年前你就是我的共犯,那么现在,你也帮帮我吧。”
秦夫人与他对视良久,最后无声闭上眼。
·
宴会即将结束。
温荣在后半段举着酒杯穿梭于人群之中,做了很多客人之间沟通合作的桥梁,也见证了很多南港上流与玉洲朋友们交换名片的现场——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如此有存在感,如此有主人派头的出现在温家的宴会现场。
因此哪怕有过叶空那个让人不愉快的插曲,他今天的生日宴也举办得很是成功。
于是最后送客的时候,他微醺的脑子如抽了风一样,极其自我和飘飘然的对秦家人提出了建议:“既然你们还要在玉洲待一段时间,何不就在温家住下呢?反正之后的合作也需要我们频繁来往的。”
正要离开的所有秦家人:……
连戴着面具正在漫不经心四处搜寻某个身影的秦悟也不由得一顿,微微侧了侧头。
他有些匪夷所思,温荣这样的人,居然也能成为一个正值壮大的大家族的掌门人。
太离谱了,但说不定正好。
舌尖在唇角舔了舔,“秦见白”不经意般扫过同样正看向他的秦夫人。
下一秒秦夫人就笑了起来,对已经露出懊恼表情的温荣微笑道:“虽然很感激温总的盛情邀请,但还是不必了,虽然你们玉洲房价不低,但我们买个暂时的居所还是可以的。”
清醒过来的温荣赶紧点头。
不过下一秒,秦夫人突然话锋一转:“不过,虽然我们大人留在温家不太好,但小辈……”
她视线扫向一旁正被人扶着的秦筝,微笑道:“我们买房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以后恐怕要常往来于南港和玉洲,所以需要考察的东西恐怕不少,偏偏阿筝又崴了脚——不如?”
她话没说完,温荣就立刻闻弦歌知雅意的接上话:“那就让阿筝留在这里,我们客房多着呢!你们也可以常来看她!”
两边自是笑意盈盈,无比融洽。
只有垂着头貌似羞涩的秦筝知道自已心情如何。
她感到那边即将上车的谢白停了停,似乎朝这边望来一眼,于是愈发把脑袋低下去,做出羞涩的模样。
轮椅上的温璨则始终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他的任何心思。
·
砰的一声——
车门被关上,谢白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望着那边的送别场面拨了个电话出去。
“你的心上人好像被包围了。”
“……什么?”
“秦筝被留下了,她接下来估计要跟温璨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
“……你们南港专出老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