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看完视频了,再怎么样把亲妈打成那样也太过分了,一看就是可怜人,何必呢?-我还嫌打得不够狠,这年头什么都是你弱你有理?偷孩子不是该打吗?你是亲妈你就能偷孩子无罪了?
-视频在哪儿啊?我没看到
-没有了,全被清了,不知道是谁干的,可能是上面不准讨论吧……
……
“什么上面不准讨论,是资本家不准讨论。”
灯火通明的写字楼里,有人正撇嘴发出碎碎念。
经过某间的大办公室的时候,里面突然有人探头叫住了她:“小方,怎么样?楼下搞定了吗?”
“搞定了。”
她赶紧回答,顺道人也窜了进去。
这里是叶氏集团的公关部,舆情监控室,平常这时间大家早就下班了,今天却一个人都没走,全在加班。
她进去的时候有人正在聊天,顺道就把她也拉入了伙。
“财务那边已经把钱打给,花了好大一笔呢。”有人一边浏览着电脑上不断变小的词云,一边头也不回的说,“据说还是小叶总自已掏的钱——小方,你知道怎么回事吗?新闻里那个主人公不是已经不在叶家了吗?”
“我怎么知道?”小方握着手机继续撇嘴,“这种机密你们问我干嘛。”
“你不是姓方吗?好歹也算是小叶总的表妹,早几年她还特意关照过你呢,这种内部消息我们当然要问你这个人脉了!”
“我才不是什么人脉,她关照我那都是几年前的事儿了?”小方握着手机低头踢了踢眼前光滑如镜的地面,“人家现在有亲妹妹,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的养妹妹都踢到一边去了,我这个表妹算什么?”
“真踢走啦?”凑堆的几人露出惊讶的表情,“叶宝珠不还挺受叶夫人宠爱的吗?”
“听说是小叶总不喜欢她。”有人插嘴道,“咱们叶氏如今是谁做主?小叶总啊,眼看着顶楼的秘书室又辞了好两个叶总的老将,你们难道还看不明白么?叶氏正在变天呢。”
“以前本来以为咱们公司应该是除了温氏以外最平和的,改朝换代不会有半点动荡——没想到如今反而是温叶两家最悬,温家是连继承人是谁现在都没个着落,咱们叶氏则是新旧交替暗流涌动,我已经听说好几个老叶总的部下在不满了。”
“你都叫叶先生老叶总了?”
“……口误。”
“不过也是,不服老不行。”
“那你们押谁赢?”
几个人头凑头地彼时对视,纷纷压低了声音。
“我押叶先生。”有人说,“我坚信姜还是老的辣,最重要的是,叶先生再多待几年,咱们部门也能多轻松一些——小叶总显然对舆情这一块有她自已的想法,还时常让我们干和公司不想干的工作。”
“小叶总又不是没给加班费。”另一个人果断道,“我押小叶总赢,老姜更辣又如何?你们没发现最新几个重要项目都握在小叶总的人手里吗?若不是这样她也没资格换掉几个老高层,虽然最近几年尸位素餐大搞裙带关系,但人家以前可也算是能臣功臣,小叶总却半点没给面子,直接把人一个一个叫到总裁办公室当面劝退,还险些闹起来……”
“叶先生原本就是要把位置给小叶总的,以前也没见小叶总急着上位,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
……
讨论到最后,他们都看向了背着手沉默不语的小方:“这父女俩要是闹起来的话,你支持谁?”
“叶夫人是她姨,偶尔还叫她去吃饭呢,血缘上也比小叶总更亲近,小方肯定支持叶先生啊。”
“谁说的?”女人却张口就否决了,她抬头道,“我谁都不支持。”
她说着,又不由自主放低了声音,嘟囔道:“说到底,要不是因为那个亲妹妹,表姐和姨父也不会闹成这样——最好的结果还是他俩重归于好,别搞得暗流涌动的。”
“所以,这父女俩真的是因为出走的那个才闹得这么紧张的?”
“这么看来小叶总是真重视那个妹妹,以前叶二少的各种绯闻满天飞也没见她关照过,现在却自掏腰包不许看到一点儿对那位不利的消息……”
“诶,以后要叫三小姐,反正有小叶总在,咱们肯定还要一直为她打扫舆论呢。”
“也不知道叶家以后会怎样。”
“总之不会影响公司就行。”
“我倒是小叶总早点上位,多加班也行啊,我正想存钱付首付呢。”
……
一群人讨论得很欢乐。
小方却一脸不满的转身走了:“一群事不关已的人,就知道看八卦。”
她翻着手机上一个接一个被删除的链接,直到最后一个也确定不存在以后,才微微松了口气。
期间已经坐上电梯,待到电梯打开,她还没出门就被人拉了出去。
“小方,小叶总需要一个新的生活助理,我琢磨着你们多少有点亲戚关系,说话估计比较方便,怎么样?你要来试试嘛?”
女人一愣,很快露出惊喜的神情:“真的吗?我行吗?”
“行不行试两天再说,小叶总满意你就可以留下了。”
“哦对了。”那个给小叶总当了好多年总秘的精英女土转过头来,盯着她道:“有一点我要提醒你,在小叶总身边工作最忌讳话多,还有多动症,她不需要你的时候,你就要跟死了一样静静待着。”
“另外。”女人顿了顿,嘴角弯了一下,眼底如同燃烧起一簇野火,“记得改口,以后别叫小叶总了,要叫叶总。”
小方顿时瞳孔一缩,整个人都定格在那里。
第317章
夜空之下
花盒
乡下的夜晚是墨蓝色的。
孤儿院里有细碎的说话声,大人和小孩儿的都有。
这个夜晚有不少人都无法入睡,但大家也都待在室内,没几个人愿意出门。
闯入的记者们是觉得这地方和深山野岭没什么区别,这里的小孩儿们更是一个赛一个的邪性,他们不太敢出门。
小孩儿们则是被大人们看着,在活动室里睡着大通铺,一个个去掉了白天的紧张惊恐,都变得兴奋起来。
于是絮语都被关在亮着灯的建筑内,室外的墨蓝却是寂静空荡的。
唯独在通往后山的那条路的起点,也是整个孤儿院的后院里,有一点红色的星火正幽幽的亮着。
是秦见白。
他夜里也没有脱掉面具,正站在池塘边抽烟。
池塘不大也不深,一盏路灯便能照亮池底的泥和水草,还有几尾看起来价格不菲的锦鲤。
秦见白站在池塘边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边眺望着远处的山,一边慢慢把这根烟抽到了尽头。
最后都快烧手了,他才猛地回神,皮肤感受到烫的瞬间,他手指一抖将烟蒂掉入了水中。
男人有些发怔,低头看着那点星火在水波里缓缓湮灭,半晌才沉沉的出了口气,收起打火机转身要走。
才刚走没两步,他就顿住了脚。
前方,不远处的转角,有道影子正靠在那里,不知道靠了多久。
此时他一回头,正撞上她幽幽的双瞳。
这个后院不似活动室外的大院子,可以供孩子们玩耍奔跑,这里更像是用来堆杂物晾衣服的地方,地势很窄,如一条只砌了一半的走廊,池塘那边便是去后山的路。
而这样不远的距离,正好足够秦见白看清那个身影的脸。
“叶空?”他站在原地,下意识扬起了笑容,“这么晚了还不睡?是怕有人趁夜为非作歹吗?”
“……”
那个影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发出声音,伴随着一阵不知哪来的奇怪动静,她说:“唔,说不好,也可能是因为空气被一群猪妖污染了,所以睡不着吧。”
“……猪妖。”秦见白嘴角抽了一下,“应该不包括我吧?”
少女在暗影里闷笑一声:“这也说不好。”
轻风自山上淌下来,仿佛将气氛也变得轻松温和起来。
这让秦见白难得有了点摒除矛盾的谈兴,问道:“你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是啊。”少女漫不经心的说,“这池塘还是我们自已修的。”
“是吗?”秦见白转头看了一眼,“难怪你对这里这么重视,不许别人闯进来。”
叶空只笑不语。
秦见白想了想,突然说:“你有想过之后怎么办吗?”
“什么怎么办?”
“这里……”秦见白看着她道,“等明天你把这些记者放走后,他们还会继续报道花盒的——这是一个很大的机会,你应该也看得出来,只要秦温两家没有放弃这个舆论战地,这些记者就绝不会走的。”
叶空思索了一下:“那就让他们报道呗,只要别踏入这里一步,别拍照片,随便他们根据事实报道。”
她耸了耸肩:“这种事花盒又不是没经历过,反正一阵风过去就结束了。”
“在这期间你会一直呆在这里吗?”
“不一定。”叶空懒懒的说,“我还有别的事呢。”
“什么事?”
“工作啊,你不会以为我那么多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吧?”
“说起来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赚到那么多钱的,听说你画画很厉害?但光靠画画你应该攒不到那么多吧?”秦见白似乎真的很纳闷,“除非你是不死妖那个级别的世界名家。”
他说着笑了起来,还问叶空:“不死妖你应该知道吧?就那个画群星的,她这ip可火了,估计能卖天价,创收可以等同于一个中型企业了。”
“唔,听说过。”少女依旧懒洋洋的,只听声音就给人一种她随时都要打哈欠的感觉。
秦见白体贴的停住了谈话,道:“你是不是困了?要不去睡?”
顿了顿,他又说:“今天的事,我很抱歉,我知道你威胁我也是因为太生气了——但带这些记者来,其实并不是为了针对你,相反,我们的计划原本是要对花之盒做一篇完全正向的深度报道,也让大家了解花之盒的院长是一个多么无私伟大的人,这是好事。”
这一次阴影里的人沉默了许久。
蟋蟀在草丛里欢快鸣叫,锦鲤甩尾拍皱一池秋水。
年岁久远的灯在铁罩子下弥漫成昏黄的雾,雾中少女抬起一只手捂住了半张脸,发出了极闷极短促的笑声。
像是听到了一个让她乐不可支的冷笑话,她一边想笑一边又忍不住觉得为此而笑着实有些丢脸,于是一边笑一边克制自已。
秦见白静静看着她笑,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心里逐渐冒烟般升起了一股凉意。
“好吧,好吧。”
他听到少女终于笑够了,发出叹息般尚带着笑音的声音。
“那我就替老头感谢你们。”
她转头看向秦家白,慢慢站直了一直歪在墙上的身体。
“不过,在此之前,你还有件事没做。”
“……什么?”
秦见白看到少女彻底站直了身体,人也从转角处完全转过来。
她一直沉没在视野盲区里的右手上,正握着一把尖锐而寒光闪烁的匕首。
而方才一直断断续续的奇怪动静,正是那匕首在她手指间不断翻来覆去旋转又颠倒发出的破风声。
雪一样的刀光映过秦见白的瞳孔,他不由自主缩紧眼瞳倒退半步:“你要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
少女对他歪了歪头,视线又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池塘,“我只是想让你,把你扔进去的烟头捡起来。”
她单手把刀刃甩进刀槽里,迈步朝他走去,慢悠悠,笑盈盈。
“爱护环境,人人有责不是吗?”
“否则,你的烟要是毒死了我的鱼,我又该怎么找你算账呢?”
“总不能为了鱼,把人给杀了……你说对不对?”
第318章
不疯
丝绒蓝的夜空里有星子闪烁,流云四散。
弯月自云絮间坠下一角金色尖钩。
月色就像水一样的自那尖勾淌下来,再溢满天地间。
孤儿院的一角狭窄院落里,少女才刚在面前站定,男人就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
“捡……”
他的身体不知为何有些僵硬,直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少女,一时间反应不能,只有大脑还在机械的运转——捡烟头?
那是在他发现叶空以前发生的事了。
而在他看到叶空后,他们还聊了好一会儿天,气氛甚至算得上轻松畅快。
他本以为这段聊天后他应该会得到这段时间以来难得的一个安稳觉——虽然说起来很让人丢脸,但最近他的压力的确几乎全来自于眼前的少女。
而他们之间的相处一向都是紧绷而针锋相对的,一如白天的场面。
刚才聊天的时候,他甚至感觉自已心里积压已久的阴云都散了不少,因为以为发现了和叶空友好相处的可能,他的心情仿佛要飘起来——可现在她在说什么?
捡烟头?
他不太能控制自已的表情,下意识转头看了眼冰凉的池水,水面上此时没有烟头的影子了,他发出机械的声音:“捡烟头……但,已经沉下去了。”
“那又怎么样?”少女站在他面前微笑,手里的刀一下弹出来,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沉下去了才更要捡起来不是吗?”
“……”
刀刃反射的光始终亮在他的视野里。
方才还轻松畅快的气氛荡然无存,比以前相处时更加逼人窒息的古怪氛围一点点填充了空气,让秦见白再也扯不出一点笑容。
面具下他嘴唇紧抿,脚也向后退了半步:“我明天再让人给你捡。”
“等到明天,那烟头都被鱼吃光了。”
“鱼不吃烟头……”
“谁知道呢?你能保证吗?你又不是鱼。”
少女轻描淡写,却莫名叫人觉得咄咄逼人。
“——还是说你是鱼?”
她说着,原本随意看向周围的视线调转回来,黑黝黝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秦见白,再度逼近一步,“秦少爷,你是鱼吗?你也在池水里生活,也见过被人丢下来的有毒的烟头吗?你喝过充满尼古丁的水吗?”
她一步一步上前,男人一步一步后退,直至退到池边,男人一抬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仿佛忍无可忍的发出压抑的音色:“只是一截烟头而已,池子这么大,不会死的!”
叶空微微后仰,瞳孔下坠漠然睨着他竖在身前的手掌。
秦见白语速飞快地继续道:“或者你等一等我,我现在去叫人来给你捞,而且就算鱼死了,大不了我加倍赔偿!”
男人急促的尾音还在空气里回荡。
几秒的沉默后,叶空突然一笑:“可是怎么办?我就是现在,立刻,就要看到那只烟头被捞起来,而且我就是要原来的鱼——你想赔我?可这世界上会存在两条完全一样的鱼吗?你要拿什么赔我?”
她抬手拨开男人挡在身前的手掌,又倾身靠近他,秦见白不由自主后仰,却依旧能隔着面具看清那双静静盯着他的眼睛。
少女的嘴唇一张一合,吐字很轻:
“还是说,秦少爷要给鱼也戴上面具吗?”
“……”
月色下秦见白的瞳孔骤然一缩。
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这句话蕴含的深意,秦见白又听到少女轻描淡写跃过了这个话题。
“不过就是弯个腰伸个手的事情,顶多会让手脏一点——对你来说有这么难吗?”
她歪头,似乎感到非常好奇:“既然这么难的话,那我就帮你一把好了。”
她话音未落,手已经抬起来,快而果断地在男人肩上重重一推——
砰!
水花四溅。
本就后仰的男人被她推下了水池。
一阵胡乱扑腾的巨大动静后,秦见白终于从水里冒头,在池子里站稳了身体。
他一边被呛得狠狠咳嗽,一边手忙脚乱的把盛满池水的面具胡乱扯掉了。
鱼池有一段时间没有换水了,男人情不自禁的掐着喉咙发出一声干呕,而头顶却传来一声轻笑。
“秦少爷,你真的变成鱼了。”
“……”
秦见白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去,少女撑着池边弯腰看着他,居高临下的影子投在他湿淋淋的身体上,月亮给她镶了层冰冷的银边,却叫她微笑的脸更加像一个逆光的魔鬼。
她端详着他挂满水珠的脸,笑眯眯的问:“怎么样?这水能喝吗?”
“……”秦见白揪在胸前的手背上暴起一根根青筋,他牙关紧咬,静静盯着叶空看了两秒,又一言不发的收回视线,迈腿就要上岸,可才在水中迈出一步,便有咄的一声响起。
叶空握着匕首,刀尖向前,静静的拦住了他的去路。
“捡。”
秦见白抬头,看见少女陡然变得面无表情的脸。
出生至今都从未受过如此羞辱和戏弄的秦少爷气得浑身发抖,却又不得不忍辱负重弯下腰去,在水底胡乱摸索。
这一找就找了快十分钟,把这一小片区域摸完了,过程中还抓住了一条惊得乱窜的锦鲤,把秦见白吓得像丢炸弹一样把鱼丢了出去。
这一幕很是滑稽,连秦见白自已都觉得丢脸至极,叶空却只是静若死水的看着。
直到他终于找到那个小小的烟头,丢出水池。
男人抬着两只满是水草和污泥的手,忍住想吐的冲动,看向监工一样站着的叶空:“好了吗?”
少女看了他一眼,这才笑了一声。
“上来吧。”
她对秦见白伸出手,还耸了耸肩:“看吧,早说了让你捡个烟头就能了事的,谁让你不肯弯腰,这下浑身都是水了。”
秦见白:……
他用看疯子的眼神看了叶空一眼——认真的,看着一个真正的疯子的眼神。
可他还是伸出了手。
因为他知道,有人还在监听他。
而那个人给他的命令是服从——服从叶空的所有命令,满足叶空的所有需求。
除此之外,他自已也挺想握住这只手的。
这样,他就可以把满手的泥和水腥味,蹭到叶空那只干干净净的手掌里了。
带着一点报复心,秦见白面无表情地握住了叶空的手,就要借力跨出池塘。
然而就在他刚要一步跨上围栏的时候,眼前有刀光一闪,锐利的刀尖陡然直逼他的眼底——
第319章
刀尖
猝不及防之下秦见白根本就躲闪不及,尤其叶空还死死抓着他的一只手将他往外扯。
刀锋直冲他脸上抽来,千钧一发间秦见白抬起另一只手挡在了脸前。
——呲。
他错觉自已听见了清晰的皮肤被割裂的声音。
大脑一片空白的情况下,他只能凭借本能死死握住刀刃,直至它再无法寸进。
几秒的静止后,刀刃突然向外一抽。
血色飞溅。
秦见白微微放大的瞳孔清晰映出从伤口里喷出来的血珠,还有月色下执刀后退的少女。
随着她一脚退下围栏,她另一只手一个用力,将秦见白从水里拉了起来。
水声哗啦一响。
落汤鸡般的男人终于站在了地面,他脚下的土地迅速被水浸湿,与此同时,还有猩红的血如珠串自他手中滚落。
短短几十秒,他的左手已经被血染红,可他却还困在梦中一般回不过神,两眼保持着怔忪的状态,依旧直直看着叶空——也或许他什么都没看,只是单纯的陷入了空白之中。
许久的寂静。
夜空里的流云已经变幻过形状。
而少女任由自已的手被他僵硬地拉着,另一只手则把刀上的血用力甩了两下。
期间她的眼神堪称无聊的注视着秦见白,见他还没反应,就又开始玩她的刀。
刚见过血的匕首在她手指间翻飞不停,只瞧着便让人感到胆寒。
可叶空等待秦见白回神的姿态却可以用耐心来形容。
好一会儿之后,秦见白的瞳孔终于重新聚焦在少女脸上。
他眼中清晰的映出了少女无聊又耐心的神情。
潮湿的剧痛开始自手心传递到全身,但秦见白却喊不出一声痛。
他只是看着叶空,表情空白的问:“你在干什么?”
他问:“你想杀了我吗?”
这句话甚至是不带愤怒的,他只感到茫然,匪夷所思的茫然:“为什么?”
“不至于。”少女很快就回答他,“我只是想在你脸上割一刀而已,你要是不挡的话,那一刀估计半个月就愈合了,顶多留点疤。”
“……”秦见白甚至怀疑自已听不懂人话了,“所以为什么?”
“你不知道为什么吗?”
少女突然抬起眼,这一瞬如同带有魔力的黑色玻璃球被掀开了雾蒙蒙的纱。
她睁着两只夜空般深邃寂静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你不知道为什么吗?”
“……”秦见白顶住了这一瞬的心跳错拍,保持茫然道,“我应该知道吗?”
“……”少女无声注视着他。
站在同一平地上,此刻的叶空分明比秦见白要矮。
可不知为何,在她的眼神里,男人却硬生生生出了自已正在被一个庞然大物漠然审视的感觉。
下一秒那目光便褪去了。
“不知道……那我就让你知道。”
她抽出还被秦见白握着的手,捞起他垂在身侧的手掌。
男人顿时痛得嘶嘶出声:“你还要干嘛?!”
他想挣脱,却被少女用力捏住了指尖,硬生生将他的掌心摊开来。
月光照在那只手上,掌心和指腹上都有利落深入的切口,血还在不停往外淌,只这么一会儿时间已经在他掌心里聚起一层猩红。
在秦见白的忍耐中,叶空直接用手把这些血抹开,直至能看清每一道狰狞的伤口。
“我实在是没法看着你顶着这张脸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所以你还是得戴面具……”
少女一边注视着那些伤口,一边自顾自的说起来:“但我又没办法控制自已的疑心病……”
“其实原本像我这种人是没什么疑心病的,直到我认识了你——为了不用看到你的脸,同时也不用老是疑心病发作,我只好给你做个标记了。”
“本来想标在下巴上,可惜你挡了一下——不过也好……”
她抬头,用自已的手掌,印上男人满是血和伤口的手掌,在秦见白痛苦至极的表情里用力握紧,直至能用掌纹清晰感受到他伤口的模样。
少女陡然露出了微笑:“以后再见到我,记得要跟我握手。”
“这样,你就安全了。”
她松开他,退后一步,踩过地上那截湿淋淋的烟头,朝宿舍楼走去。
而直到少女在院落中消失了很久,秦见白才惨白着脸,如机器人般缓缓走向了另一边转角。
拐过那个墙角,他垂头,看见了靠着墙盘腿坐在地上的“记者”。
男人戴着帽子,此时仰起头,露出半截流畅利落和他如出一辙的下颌线,然后冲他笑了笑:“哟,需要我帮你包扎吗?”
“……”
秦见白没有表情的看着他:“你知道她会干什么,所以才又临时跟我换了过来?”
“那倒也没有,我只是基于本能做决定而已。”男人说着还发出了一声叹息,“还好换过来了,要不我就不是挨上一刀,而是直接沉尸池底了。”
“……”秦见白一点都不觉得幸运,他直直盯着男人说,“你没说过接近她会有生命危险。”
男人似乎思索了一下,才道:“其他人是没有的,但我比较特别嘛~”
他甚至还有点得意。
可秦见白在剧痛和失血的恍惚之中却毫无迎合他的心思,只喃喃道,“她到底为什么这么恨你?你又到底想达成什么目的?总不能真的想娶她当老婆?”
到这里他还不由自主扯了扯嘴角做出个笑模样:“你图什么?图她会随时给你来上一刀吗?”
“对啊,不行吗?”
男人拍拍屁股站起身来,对他说:“行了行了,先去处理一下你的伤口吧,至少也要止个血。”
他压低帽檐,把背一驼,再将眼镜一戴,整个人顿时就从席地而坐也显得风流浪荡的大少爷变成了胆小窝囊的社畜摄影师。
一肩扛着摄像头,他一手强扶着秦见白的肩膀,慢慢走入了摄像头的监控范围内。
“天哪你这手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不要报警?咱们得找个医生吧?!”
夸张的声音被录入监控。
两人慢慢走远了,在地面留下一串淅淅沥沥的血迹。
次日,曲雾用连夜做好的程序把所有人的设备都处理了一遍,孤儿院的大门才终于嘎吱一声打开。
叶空站在门口,看着面前唇色惨白的秦见白微微一笑——
第319章
以前没发现你这么边台
“秦少爷,记得马上去医院缝针,就算还有工作要忙,也不能让手废了啊,是不是?”
面对少女微笑的脸,秦见白只能抿紧嘴唇,却无力给出半句回应。
“这些记者不会离开的,你自已做好准备吧。”
他最后眼神复杂的看了叶空一眼,转身上了车。
车队逐渐远去,叶空望着最后一辆车也消失在道路尽头,才褪去了笑脸,正要转身回去,却又看到车辆刚刚消失的那条路上又窜出来一辆黑色轿车。
一看就价格不菲,不是普通人能开得起的。
叶空脚步又一顿,直至那辆车当真在孤儿院门口停下来。
车门打开,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跳了下来。
·
秦见白的车厢里,大炮一样的镜头被人毫不珍惜地从后面丢到了副驾驶的座位上。
看似是秦少爷毫无芥蒂的和摄像师共享自家豪车的情况,可当那个摄像师把脸上的胡子扯下来,再把眼镜和帽子都摘下丢开,佝偻的身躯舒展挺直,舒适地靠入座椅里,长腿再往膝盖上一搁——任何人都不会把他错认成一个不得志的社畜。
男人靠着椅背,降下车窗,好似还想去看身后早已望不见的孤儿院——又或者是想看到孤儿院门前那个人。
总之他那么转头盯了好一会儿,才意犹未尽的回过头来,看向另一个座位上死了一样瘫着不动的秦见白。
“这面具你是戴上瘾了?还不摘?”
他自已伸手一把将秦见白脸上的面具取了下来,打量片刻,又嗅了嗅,皱眉道:“鱼腥味有点重,待会儿找人保养一下,或者再买个面具让她画去。”
秦见白:……
他将面具扣到自已脸上,就这么躺了一会儿,又取下来转头看秦见白:“你怎么不说话?”
秦见白:……
“死了?”男人用食指戳了戳秦见白的肩膀。
后者这才睁开眼,一双眼睛倦怠地斜看他一眼,又扯了扯苍白的嘴角:“你应该不是真的想娶叶空做老婆吧?图她随时都能给你来上一刀吗?”
他举了举自已受伤的手,昨晚情况紧急加上没有专业医护人员,他只能撕了衬衫随便裹在伤口上,这会儿肉眼可见的,绷带里已经又渐渐渗出血的颜色。
秦悟朝他手上看了一眼,做了一个无比不忍的表情,口中却说出与表情完全相反的内容:“我当然是认真的,现在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这个目的努力——娶她当老婆而不必被她杀死。”
秦见白:……
秦见白又扯了下嘴角,手无力的垂下去:“是你在努力吗?难道不是我在努力?要不然你为什么不自已去挨这一刀?”
秦悟闻言也叹了口气:“我不是说了吗?你是手上挨刀,要是换成我,估计就是心脏挨刀了。”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将秦见白受伤的那只手拉了过来。
秦见白痛得额头冒汗,直呼“轻一点”,见他打开了手上绷带的结,将好不容易缠好的绷带一圈圈打开,不由得脸色发青:“你要干嘛?”
“怕什么?我总不能给你伤上加伤吧,我只是欣赏一下。”
秦见白:……
“在你来玉洲之前,我以前也去过南港,在本家呆过,那时候怎么从来没发现你这么变态?”
“当然是因为你不够了解我。”
秦悟头也不抬,把满是血迹的衬衫破布随手一丢,然后摊开秦见白的手掌。
伤口因为掌心皮肉的舒展而被撑开,秦见白痛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只能强忍着抽回手的本能,从牙齿缝里逼出愤怒的声音:“你最好立刻放手,否则我没法控制自已想打死你的冲动。”
“诶~我们可是兄弟啊,兄弟怎么能相残呢?”秦悟语气懒洋洋的,甚至还带点无害的笑意,“想一想你可怜的姐姐,还有你可怜的父母——本来关系就够糟了,你要看他们变成彻底的仇人然后互相残杀吗?”
他笑着,头也不抬:“我可是认真的。”
秦见白:……
再大的冲动也被按捺下去了。
只因为他很清楚,这男人的确是认真的,最重要的是他也的确能做到。
在秦先生秦夫人都已经被眼前巨大的利益和声誉冲昏头脑的情况下,秦悟这个本家家主的存在显然就是他们眼里的上帝,他甚至或许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随便几句话,就能让那对昏了头的夫妻毫不犹豫地卖了自已的亲女儿。
而秦染秋,不会是束手就擒的人,本就对父母有无数怨言的她之后会做出什么事来,连秦见白自已都不愿意想象。
因此,他至今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维持这个该死的家庭里岌岌可危的平衡。
秦见白闭了闭眼,就这么对秦悟视而不见地靠回到座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