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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

    次日中午吃饭的时候,叶空当面把这个结果告知了小草的父母。

    可想而知,饭桌都险些被当场掀翻了。

    “你在耍我们吗?!”

    男人瞪大眼,一脸凶狠地狠狠捶在桌上。

    长条饭桌猛地弹跳起来,桌板一下朝男人那边倾去,却又在碗碟即将撞到一起的时候被人及时按住了。

    桌角处,像个透明人一样在吃饭的叶臻死死按着桌角,抬头眼神阴冷的瞥了眼男人,却没有说话。

    面对这样的怒目而视,叶空却好似毫无所觉,甚至还用筷子夹了一片香菇塞进嘴里。

    “我没有耍你们啊。”她轻描淡写的回答,“我是经过考虑才给你们答案的,才让你们等了一天而已,已经够快了。”

    “……”

    坐在她对面的女人一把按住还要继续爆发的老公,眼眶发红的死死盯着叶空:“你有考虑过小草的感受吗?她分明是想和我们回去的!”

    “那又如何?”叶空嘴角一翘,抬眸看她,“她得听我的。”

    “可你没有资格剥夺她重回家庭的权利!”女人猛地站了起来,“我以为你也是孤儿出身,应该比谁都更明白父母角色的重要性才对!”

    “你的意思是,她不回去,你们就不是她的父母了?”叶空反问她,“还是说,她不回去,你们就不会再来看她了?就当没有她这个女儿?”

    “……”女人的表情难以言说,近乎愤慨地瞪着叶空,又看了一眼在一旁埋头吃饭如同事不关已的小草,“你不要挑拨离间!小草无论如何都是我们的女儿而且是我们唯一的孩子,这一点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

    “那不就得了?”叶空耸了耸肩,“你们以后多来看她就是了。”

    “可那怎么能一样?到底孤儿院是她的家还是我们家是她的家?”女人气得呼吸急促,语速也快了不少,“爸爸妈妈每天都在身边,和一周甚至一个月才见一次面,这对小孩来说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生!”

    “你也知道有父母和没有父母是两种人生,那为什么还能狠心让她当这么多年孤儿呢?”

    叶空看起来有些不耐烦,“无论你们是因为什么才把她送来孤儿院,事实结果就是你们抛弃了她,让她在不健全的环境里成长至今,而现在你们觉得可以承担了就想毫不费力的把人,带走重新拥有那个贫穷但温馨的家庭?不好意思,世上没有这么一本万利的事。”

    “你简直放屁!”女人崩溃的发出一声大叫,泪珠滚滚而下的同时盯着叶空的眼神也变得仇恨起来,“她是我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我……”

    “说难听一点,”叶空面无表情的注视她悲恸的脸,语气轻描淡写却斩钉截铁,一个字一把刀一般的残忍见血,“你十月怀胎的生恩,她早在一次又一次的手术台上就已经还给你了。”

    “她现在需要还的。”叶空一字一句,说的很冷,“是我的救命之恩。”

    从昨天回来开始,叶空始终没有正面说过这句话,对于小草父母的追问和祈求,她一直都保持沉默甚至回避的态度,这容易叫人产生一种错觉。

    产生她根本不想管这件事,只想当个事不关已局外人的错觉。

    直到此刻,少女面无表情说出这句话,语气里的毋庸置疑的冷淡的绝对,仿佛那孩子就是属于她的东西一般的轻描淡写——一瞬间几乎让女人产生了一种绝望之感。

    “所以,要么你们以后就当没有这个女儿,要么以后,你们就常来这里看她吧。”

    叶空最后又放缓了语气。

    她起身要走。

    女人怔怔望着对面空出来的座位,突然无意识般愣愣的问:“你就不怕她将来恨你吗?”

    第296章

    你就不怕她恨你吗?

    “你也是孤儿。”

    女人的声音扩散在空气里,让叶空脚步一停。

    她听到她梦呓般的声音。

    “我听说你已经很厉害了,是个天才,赚了很多我们这辈子大概都想象不到的钱——你都已经这么有钱了,为什么还是要去找自已的亲生父母呢?为什么还是要去那个对你来说陌生的家?”

    坐在桌角的叶臻无声抬起头,眼里阴云密布,手也不由自主地按紧了桌面。

    “你长这么大了,还这么厉害,都还是会想要回到家里想要拥有正常的父母享受正常的亲情——为什么你却不给小草同样的权利?”

    女人流着泪转身,看着叶空的背影,眼底几乎流露出憎恨之色来。

    在这样的眼神里,叶空却只是堪称轻松的笑了一下。

    “不对。”她说:“你搞错因果关系了。”

    “不是我这么厉害‘却’还是想要正常的亲情,而是因为我足够厉害,所以我才有资格有权利去追求任何我想要的东西——因为我知道我能承担得起任何结果。”

    “可你的女儿,显然还不能。”

    她偏了偏头,看了正一眨不眨死死盯着她的小草一眼,嘴角微微一弯,语气轻描淡写道:“等到有一天她长大了,可以不需要我的资助就活得很好,而她也依旧向往着你们所能给予的爱,她自已会来找你们的。”

    “到时候,我自然不会拦人——因为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她转回脑袋朝外走去,快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又想到什么。

    “哦对了,至于你说的怕不怕她恨我?”少女脚步一顿,微笑道,“我当然不怕。”

    “我最不怕的,就是别人的爱与恨了。”

    “不如说,越多越好。”

    她的脚步就和她的语气以及笑容一样轻飘飘的。

    少女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好久,可某种难言的感觉却还残留在空气里,让好几个大人都怔怔的无法做出反应。

    许久以后,女人终于颓然地坐下来,捂着脸发出了悲痛的哭泣。

    可她的孩子却在她身后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叶空离开的方向,眼底亮晶晶的,一双小手也攥得紧紧。

    直到小志笑嘻嘻地撞了一下她的肩膀,她才回过头来,一声不吭地低头扒起饭来。

    ·

    “院长。”

    傍晚,饭后叶空就直接钻进画室里去了。

    无所事事的涂晚在孤儿院里乱逛,最后在教学楼的楼顶找到了正坐在摇椅上吹风的老人。

    她一向礼仪最周全的一个人,如果说以前的温璨是玉洲二代们的遥不可及的灯塔,那一直以来的涂晚,就是二代中最精准的标尺——甚至或许翻遍全国,都再也没有比她更标准的二代了。

    这个标准,指的是从不多一点,也从不少一点,恰恰好就卡在了优秀富二代指标上的精准。

    可也有人说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讲,或许也再也没有比涂晚更能看透规则,更会玩弄规则的二代了。

    这样一个人,在孙院长面前,自然是轻而易举就以言行举止收获了长辈的欣赏之心。

    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后,涂晚动作优雅地主动给老人斟了茶,顺着茶叶就自然而然地聊了起来。

    ——

    涂晚很会讲话——这是谈判场上的对手都很清楚的事。

    商场上和她交过手并被她打败的人大多都会恨恨的说一句“涂晚铁石心肠说话狠辣杀人不见血!”可话传出去往往都会得到旁人不屑一顾的嗤笑。

    因为涂晚的合作伙伴会说“世上再也没有比小涂总更优雅更好相处的合作商了”。

    就连她在公司里的下属都纷纷表示,小涂总温柔好说话,在她手底下工作真是三生有幸。

    至于贵妇圈里那些太太们就更不用说,每次聚会都会对着涂夫人表达自已的羡慕之情,羡慕她有个这么优秀又温柔的女儿,简直就是上流社会大千金的标准名片一枚。

    可唯独周颂几人,以及每天都跟着涂晚的秘书才知道,涂晚其实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天才。

    因为太擅长洞察人心,所以才能精准把握每一个相处之人的心理需求,然后对应着做出最匹配的回应,从而得到她自已想要的结果。

    “整个玉洲都没有比你更腹黑的家伙了。”周颂曾这么庆幸过,“幸好我们不是敌人,不然我被你坑死了都不知道自已是被谁搞的。”

    这样的涂晚,今天也没有急功近利。

    她和孙院长聊了十几分钟的茶叶,又聊了十几分钟的瓷器,然后随着一句老人无意间提起的“十一小时候还学过一点陶艺呢,还给我做过茶壶”——涂晚眉梢一动,惊讶的“哦?”了一声。

    “她居然还学过陶艺?那以她的美术天赋,肯定能做得很好。”

    “十一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院长叹了口气,“就做了那么一次,被我放在家里,有老朋友过来玩,还以为是我收藏的古董咧。”

    涂晚笑了起来。

    她的椅不是摇椅,便以端正又不失随意的姿态坐着,手放在膝盖上,抬头环视四周。

    天台上亮着一盏昏黄老旧的灯,微光散开,照亮这片水泥浇筑的屋顶,角落里还有一个小小的菜园,更远的依靠着水库的地方,还堆放着许多废弃的玩具,比如小孩用的自行车、破掉的足球、脏兮兮的用塑料袋做的毽子……

    有些东西涂晚都不太认识。

    她长大的过程里基本从未亲眼见过这些东西,更遑论接触和使用了。

    孙院长循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笑道:“都是孩子们玩坏了或者不用了的东西,丢吧,他们舍不得,就只能堆在这里发霉,等他们那点儿莫名其妙的念旧心没了,我再打包卖给收废品的。”

    涂晚突然问:“这里面有叶空的东西吗?”

    孙院长愣了一下:“我也不太清楚,应该没有……不也不一定,之前十一也从屋子里丢了不少不要的东西。”

    “嘶……”老人摸了摸胡子,陷入思索中,“可她也不玩玩具啊,估计就是些用坏的画具……”

    话音未落,涂晚已经起身走过去,在那堆脏兮兮的废品面前蹲了下来。

    她盯着这堆东西看了几秒,抬手就开始扒拉。

    院长看得愣了一下,却没有阻止更没有起身帮忙,只是又开始在摇椅上晃晃悠悠起来,含着笑意慢慢说了一句:“除了画具和笔,估计还有些废纸团也是她的——你知道画画的,总是爱废稿子,不过里面有些可能都被雨水浸湿了。”

    ·

    第297章

    要不是因为你是个女娃

    院长看得愣了一下,却没有阻止更没有起身帮忙,只是又开始在摇椅上晃晃悠悠起来,含着笑意慢慢说了一句:“除了画具和笔,估计还有些废纸团也是她的——你知道画画的,总是爱废稿子,不过里面有些可能都被雨水浸湿了。”

    ·

    涂晚一语不发地拨开一个瘪掉的足球,又扒开好几个各式各样的玩偶……

    她的手渐渐沾了灰和泥,变得一塌糊涂,可涂晚却半点反应没有,眼睛只盯着面前的“垃圾堆”。

    夜空越来越蓝,月光也越来越亮了。

    好久之后,涂晚才拎着一个废弃的颜料盘回来,她另一只手捏着好几团被搓成球的画纸。

    还没坐回到椅子上,她就听到老人打趣的笑声:“要不是因为你是个女娃,我都要以为你是来追求十一的了,这种行为甚至还沾了点……那个词叫什么,变态。”

    涂晚:……

    涂晚在椅子上坐下,把颜料盘放在凳子上,又把那几团纸丢在上面。

    她长呼一口气,先是说:“首先,院长,我得纠正您一个观点——女娃也不是不能追你家十一的,这年头性别已经不成问题了。”

    “……什么?!”老人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立刻大惊失色的从摇椅上坐起来,因为动作弧度过大,猛一翻身的椅子险些把他的老胳膊老腿冲到地上去。

    幸亏涂晚反射神经很强,及时稳住了摇椅,才老年人的骨头免遭一劫。

    涂晚按着椅子,冷静的说:“您先冷静,我不是要追你家十一的意思——只是纠正一下您的认知。”

    “那你……”老人的表情看起来显然有点惊恐。

    涂晚见他坐稳了,才放开椅子,转头拿起一团纸,一本正经道:“我这是朝圣——粉丝的朝圣。”

    她说完也不解释,认认真真,以研究员做实验般的态度,小心翼翼将第一个纸团展开了。

    因为被压在一堆“垃圾”下面,所以这些画纸幸而没有遭到雨水的洗劫,但即便如此,也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泛黄发枯了。

    可,当褶皱的纸张被一点点,小心翼翼推平的时候,涂晚还是为上面的笔迹而怔忪了许久。

    虚惊一场后又重新开始轻摇慢晃起来的老人见到她的表情,便朝画纸上一瞥。

    “啊,”他有些惊讶,似乎又想坐起来,不过还是按捺住了,反复觑了几次涂晚的表情才道,“这个……这个应该是临摹……”

    “银河之花。”

    涂晚定定的吐出这几个字:“紫罗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老人总觉得她好像笑了一下。

    一个如轻烟般淡,却又如星光射出云层般明亮的笑:“是和蔷薇约定好,要一起去宇宙里流浪的好朋友。”

    “啊对对对。”老人心脏狂跳的说,“十一很喜欢这个画家嘛,叫什么不死妖来着,所以临摹了不少她的画。”

    涂晚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知道了。”

    她这样说着,小心翼翼又把那张纸压平。

    那是一树长在天空里的紫罗兰。

    彩铅的颜色已经变得陈旧,纸张也皱巴巴的,可当月色洒下来,那些繁盛的、怒放的花,依旧会泛起微光,粼粼如有风。

    而在花树下,一片柔软的白云里,有两个小孩正手牵手地睡着。

    ·

    涂晚把每一个纸团都展开了。

    它们有些是完整的画,让任何人来看估计都找不出它们惨遭主人废弃的理由。

    有些则是画都没画完,只留一个惊艳的起笔便被主人狠狠揉成一团丢掉了。

    涂晚把它们全都展开,再小心翼翼压平,整整齐齐地放到一起。

    直到最后一张也弄好了,她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又从兜里掏出一张手帕,反复把手指擦干净。

    老人眯着眼看着她的动作,突然问她:“你和十一是什么关系啊?”

    “……”涂晚愣了一下,放下手帕,思考了一会儿才浅浅一笑,“是不敢舔着脸说我们是朋友的关系。”

    垂着眼沉默两秒,她又继续道:“不过,我知道她在找一些很难得到的东西。”

    老人若有所思:“你虽然不敢说你们是朋友,但你好像已经有一点了解她了。”

    “可能是因为我知道了一个关于她的小秘密吧。”

    涂晚笑了笑,抬起头来,望向远处的群星,片刻后才又突然道:“院长,你有多久没去过城里了?”

    “……我倒也不至于是个乡巴佬,我还是经常会去市里进货买东西的!”

    “我的意思是,呆上一段时间,或者起码,在城市里待上一晚。”

    涂晚向后靠上椅背,语气轻松沉稳,内容却显得清寂:“城里已经看不到这么多星星了——因为光污染,因为空气质量,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

    她指了指天上:“我倒也不是没有条件去风景好的地方旅游甚至居住,只是工作太忙,我也懒得奔波,没有想要逃离的想法,也没有特别向往这些东西——只是,在无意间抵达这里,无意间看到这些星星甚至看到银河的时候,我才能突然察觉,原来夜里还是能看见很多星星的。”

    “很美不是吗?”

    孙院长明显听不懂她想表达什么,只听懂了最后一句,于是点了点头,深有同感的说:“可不是美吗?我看了几十年都看不腻,时常还要被这样的风景给惊艳一把。”

    “是啊。”涂晚笑着说,“就和叶空一样。”

    老人愣了一下。

    “不瞒您说,孙院长。”涂晚缓缓道,“在我眼里,叶空就是这些星星,是那条银河。”

    “……”老人无声片刻,突然正色道,“你不会真的想追求十一吧?”

    “……”涂晚无言半晌,笑了起来,“且不说我是不是,就算我是,我也不配。”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其实我觉得,叶空更适合永远待在这里。”

    她在月色下仰着头,让风和星光都落到脸上:“像她这样的人,比起幸福和圆满,更适合在长久的孤独里,创造出更多的,让世界惊艳和铭记的作品,获得更可怕的成就,成为一个举世闻名的伟大的……画家,或者别的什么。”

    老人被这一番话惊得目瞪口呆,脸色正要冷下来,却又听到她笑着说:“不过,那样就太残忍了。”

    第298章

    孤独与钻石

    她低头看向凳子上那些画:“就算永远都得不到自已想要的东西,可至少应该能选择去追求,去寻找吧。”

    “……”老人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你可真不像是十一的普通朋友。”

    顿了顿,他又说:“其实,你不是第一个跟我讲这种话的人。”

    老人叹了一口气,端起冷掉的茶水喝了一口,才在涂晚的注视里幽幽道:“十一,以前有个哥哥……也是他不敢自称为哥哥的人,和我说过同样的话。”

    方才那一刻,他几乎要以为是时光倒流,昨日重现了。

    只是那时候不是在这个天台,而是在他家的窗边。

    那少年坐在摇椅上,一边望着窗外的飞鸟一边说:“其实比起幸福,十一更适合在永远的孤独里被打磨成举世无双的钻石——无论是画画还是下棋或者是别的,她迟早会拿出让全世界都为之瞩目的作品,成为这个时代的星星。”

    “不过那样就太残忍了。”

    少年笑起来:“虽然那是世人都喜欢看的剧本,但作为……异父异母的假哥哥,就算与全世界为敌,我也一定会拼尽全力让小孩儿幸福起来的。”

    他甚至还举了举拳头,一副要战斗的样子,语气也相当浮夸。

    然后他竖起了一根手指:“第一件事,先从把她逗哭开始吧——这么大的孩子了还没哭过,这像话吗?!”

    ·

    回忆涌现,老人都没察觉到自已的嘴角是弯着的。

    回过神的时候他听到涂晚在说:“院长,我还有一个问题想知道。”

    “嗯?你说?”

    “我看过了,孤儿院的这些孩子,几乎每一个都对叶空奉若神明,除了叶空本身魅力的原因……”涂晚转头看向老人,眼底含着笑,“这其中应该也有您的功劳吧?”

    “……”老人僵了一下。

    “您是想……在这些孩子里,筛选出一个能满足她要求的人吗?”

    “……”

    “叶空她应该不知道吧?”涂晚说,“虽然她很会洞察人心,但那终究是学来的东西,只对不够熟的人才生效,比如您在想什么……她似乎并不完全了解,或者说,因为您绝对不会害她,所以她才不会费心来思考。”

    女人含笑看着孙院长:“是这样吗?”

    “……”

    孙院长许久才慢慢有了反应,语气有些迟疑地道:“我也没有做什么……只是让孩子们知道一些他们本就该知道的事罢了,比如孤儿院是十一出钱修的,设备是十一买的,老师是十一请的……好吧好吧。”

    老人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已的白发:“我的确有这种想法。”

    “这些孩子虽然性格各有不同,但经过这么多年的养育我很了解他们,他们都是些知恩图报的孩子,十一救了他们,甚至也给了他们未来——他们会全心全意对待她的。”

    “就像小草?”涂晚问。

    “不光是小草。”顿了顿,老人又说,“但我也没做什么。”

    “我知道。”涂晚笑了笑。

    她还要说什么,却突然听到了什么,突然侧了侧耳朵:“什么动静?”

    ·

    铁门微微晃动,一声悠长冰凉的吱嘎,叫人能想象出生锈的铁栏杆在夜色里轻轻摇摆的模样,路灯照在上面,大约能反射出碎星般的冷光。

    老人在摇椅上摆了摆手:“吹风而已,我们大门已经很久没换了。”

    他又把话题拉了回去:“涂小姐,刚才我们聊天的内容,还请你不要告诉十一……她肯定会很不高兴的。”

    “我知道。”涂晚说,“您是长辈,叫我小涂就好,不用这么客气。”

    ……

    夜色越来越深。

    楼顶最后只剩下涂晚一个人。

    她坐在椅子上,仰头望着越来越亮的银河,又把凳子上的画一张一张的举起来,对着夜空凝视了很久。

    “原来你是在这样的地方画出来的。”

    她口中喃喃着,眼神仿佛要透过破旧泛黄的画纸,看到画的主人在夜色里伏案执笔的影子。

    不知道在楼顶待了多久,总之涂晚下楼的时候,身体都被风吹得凉凉的。

    可仍旧没有一点睡意的她,打算先悄悄把手里这些“垃圾”藏到车里去,然后再趁夜游院——虽然白天她已经把整个孤儿院逛了个底朝天了,但想来夜晚应该会有更不一样的滋味。

    这样想着,涂大小姐一手拎颜料盘一手抱着那些破画纸,心不在焉地下了楼,径直往孤儿院大门外走去。

    才刚出了大楼,抬头看见铁门的时候,她脚步突然慢了下来——差点忘了,孤儿院夜里是要锁门的,那她岂不是还得翻……墙?

    原本只是放慢的脚步,彻底顿住了。

    几秒后,她缓步走过去。

    花之盒还采用着老旧的镂空大铁门,有车出入的话才需要把铁门整个拉开,人进出却只需要打开一扇嵌在大门上的小铁门。

    铁门上一直都挂着一把锁,白天锁是打开的,入夜了就自然会有人来把门锁上。

    此刻时间是凌晨一点半,按理说门锁早该锁上了,可是……

    涂晚伸手抬了抬那把老式大锁,看似扣在锁眼里的锁环晃动两下,被她轻轻一抽就抽了出来。

    然后整个锁都落在了她手上。

    小门被风一吹,发出一声悠长的“吱嘎”声——

    是两个小时前她在天台上听见的动静。

    涂晚眼瞳突然一缩,转身快步走向后院,同时还给叶空打了个电话——这个号码她一直存在手机里,从来都没有亲自打过,但却在备注里加了“A”的前缀,也是她通讯录里唯一一个有字母前缀的联系人。

    号码拨出去,很快就被接通了,少女今天好像难得睡了个早觉,音色雾蒙蒙的,叫人不忍打扰。

    涂晚却毫不留情地给她泼了盆冷水:“小草的房间在哪儿?你恐怕需要马上去看一下——孤儿院大门没锁。”

    “……”

    第299章

    消失

    那边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还有一声闷响。

    涂晚眉头一皱:“你摔倒了?”

    没等到回应,她已经大步迈过教学楼,转过院子便看到了一扇猛然打开的房门。

    叶空正披着衣服从里面走出来,没两步踩掉了一只鞋,她又单脚跳回去穿好,涂晚走过去时正好扶住她的手臂免去了她的又一次摔跤。

    “在三楼。”叶空反手按住她的手,“我房间的正上方,你跑得快你先去看看。”

    涂晚点点头转头就冲了上去,叶空这才“嘶”的一声弯腰搓了搓自已的膝盖,又一瘸一拐地挪到了楼梯旁等着。

    涂大小姐不愧是二代里运动能力数一数二的,叶空感觉没到一分钟她就下来了。

    “房门开着,床上没人。”

    涂晚眉头皱得死紧。

    叶空的脸色和表情都彻底冷下来。

    下一秒她果断地掏出手机拨打了110.

    “这里是花之盒孤儿院,有人偷孩子。”

    ·

    警方很快给孙院长打电话进行确认,随后整个孤儿院都醒了过来。

    荒野里只有这一座建筑突然变得灯火通明。

    两辆停在门前的超跑很快便亮着大灯兵分两路地驶了出去,院里的孩子们都叽叽喳喳忙忙慌慌地聚在一起说着话。

    “因为十一不同意,所以小草偷偷和她爸妈跑掉了吗?”

    “不可能,小草才不会偷跑。”

    “那可不一定,小草不是一直都想要个爸爸妈妈吗?”

    “可十一都说了不许了,她居然还……”

    “你们别胡说八道。”小志在人群里小大人一样的坐着,脸色阴沉得不像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她绝对不是自愿的,是那对夫妻把她偷走了。”

    “十一能把小草找回来吗?”

    “肯定能!”

    “可如果他们是坐车走的,坐飞机走的呢?”

    “如果他们已经离开花盒,甚至离开高谭市了呢?就像泥牛入海一样……”

    “学了个成语就乱用!应该是像水滴入海……”

    ·

    孩子们乱七八糟的吵闹声传不到叶空耳边。

    她坐在布加迪的副驾上,撑着脸静静看着窗外寂静无人的夜色。

    驾驶座上的涂晚也保持着沉默,只无声的一再加大油门,让本就性能无敌的布加迪发挥了最大作用,在盘山路上如残影般飞驰着。

    大约十分钟后,叶空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她低头一看,是院长发来的监控视频。

    花之盒外表虽破,但安保工作却做得很到位,从里到外,除了孩子们的宿舍与洗手间内部,就连教室里也装满了摄像头。

    在飞速行驶的跑车上,叶空忍着头晕将老头发来的两个视频都看了。

    第一个是小草所在楼层的走廊摄像头。

    最近几天她生母为了和女儿搞好关系,经过小草本人同意后,她一直都在小草的房间里打地铺。

    右上角时间显示晚上十一点,正好是阿姨查房后一个小时。

    女人用毯子裹着孩子,从房间里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

    两人小心翼翼掩上房门,似乎本想把门彻底关上,可那房门老旧,要关紧的话锁扣会发出很清脆的响声,于是关了一半他们就放弃了,抱着小孩佝偻着身子悄无声息地走进了楼梯间。

    第二个视频,是孤儿院大门口。

    由上往下的视角,一盏暗灯照亮男人小心翼翼缓慢无比用钥匙开锁的动作,一声悠长得如同风吹的吱嘎声后,男人先跨出了大门,接着女人也抱着孩子跨了出去。

    接着很快,他们就走出了摄像头的拍摄范围。

    路灯照亮铁门前空落落的地面。

    叶空无声地咬了下牙,关掉了手机。

    ·

    “抱歉。”

    涂晚突然说。

    叶空看也没看她,语气不含任何情绪:“你抱什么歉?”

    “我听到了他们开门的声音,但却没当一回事。”涂晚说,“如果当时我及时下楼查看,应该可以当场把他们逮住。”

    “是花之盒太没有警惕心了。”叶空淡淡道,“要怪也该怪老头子粗心,和你这个客人没关系,别往自已身上揽责任。”

    涂晚便不再说了。

    夜色很蓝。

    长路的一边是幽绿的悬崖。

    看不到尽头的路面上只有灯光倾洒,人影却是半个都看不到。

    开了大约半个小时后,涂晚问:“如果找不到了怎么办?”

    她语气很镇定的说:“如果他们走出一截路,就坐车离开了花盒——花盒不大,两个小时完全足够他们出县城了。”

    “那就去市里找。”

    “可高潭很大。”涂晚说,“像花盒这样的小县城,对高潭来说甚至构不成一个小块拼图,如果他们不回家,而是随便换个地方隐姓埋名的生活,怎么办?”

    “……”

    “虽然现在科技已经高度发达了,但不出市,不使用大型交通工具,就不需要用到身份证,何况那夫妻俩看起来就不像是会上网的人,攒了两万块钱还要用现金的方式给你——如果他们有心要躲避追查,找个小地方藏起来,你要怎么办?”

    “……”叶空无动于衷地撑着下巴看着窗外,没有回头,却问她,“你是在给我做心理预设吗?”

    “……算是吧。”

    “不需要的。”叶空面无表情,“我其实没有太大的感觉,就算找不回来,那也算她自已倒霉——也或许不是倒霉,毕竟谁都不能断定另一条没走的路是幸还是不幸。”

    “……”

    “但,”叶空又说,“我会一直找下去的。”

    她说:“反正我有的是钱。”

    她又说:“还有,我不觉得那对傻逼夫妻能躲得过警察的追捕——现在他们可不是来找女儿的苦情父母,而是未经允许未办手续就偷走小孩的拐卖犯。”

    布加迪在路上一掠而过,昏黄路灯照进车窗,映亮少女一瞬间弯起来的,凛凛如刀锋的冷笑。

    ·

    一语成谶。

    警方最后在高谭市火车站抓住了正要买票离开的夫妻二人。

    涂晚真的是太高估他们了,这两人根本完全没想到要隐藏踪迹,直接拿着身份证光明正大的去买了火车票打算离开高潭,再一路北上去首都。

    接到电话的时候叶空她们正好已经抵达高潭市区,当即就直奔火车站,正好目睹了警察冲上前把人按倒的场景。

    凌晨的候车大厅依旧有很多人。

    大多数等着夜车的乘客都缩在椅子上睡觉,或戴着耳机玩手机,这会儿看到这么大动静,立刻就开始举起手机录起像来。

    第300章

    寻找

    而被按倒的夫妻两人显然对警方的到来感到不可思议。

    他们先是懵了十几秒,等到手里的孩子被警察抢过去之后,才恍然大悟,脸庞通红的大喊起来:“警察打人了!警察抢孩子了!快来人啊救命啊!别抢我女儿!”

    “什么你女儿!”扭着她手的警员发出一声怒喝,“手续没有户口没有收养许可也没有孩童本人意愿也没有,你这是涉嫌拐卖儿童你知不知道?!”

    “拐卖儿童?天哪!我是亲妈!我是她亲妈啊我怎么变成拐子了!你们血口喷人!你们诬陷我!”女人像濒死的鱼一样在地上疯狂挣扎着,眼看着被警察抱着的女孩渐渐醒来,她更加涕泗横流起来,发出的哭嚎简直令闻者落泪。

    “小草!宝宝!我的孩子!你看看妈妈!”

    ·

    警察手里,被毛毯包起来的那一小团动了动,然后一只手扒开了毛毯,露出一张睡的红彤彤的脸。

    女孩揉着眼睛四下张望,被四周的吵闹和哭嚎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懵住了。

    正在快步走过去的叶空突然无声地停住了脚步。

    ——这个睡眼惺忪的状态,实在不像是被胁迫着离开的。

    叶空有些犹豫了。

    涂晚也在她身后停住了脚步。

    可很快,不过几秒钟,她们就看到了小女孩慌张挥舞的手臂。

    “这是哪里?”她声音渐渐变大,疯狂扭动着地想从警察怀里下来,“我要回家!!这是哪里?十一!十一呢?爷爷!小志!陈阿姨!我在哪里?!!我要回家!!!十一,十一在哪!!!”

    女孩的嗓音越来越尖利,填满了几欲失控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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