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他们绝对无法给我带来想要的收益,我会毫不犹豫地把他们抛掉。”“从这一点来看……你或许比他们价值更高呢。”
叶空这样说着。
曲雾却一点都没有觉得开心。
相反,她感受到窗外的冷雨穿透玻璃,钻入她骨髓的寒意。
而与此同时,更早以前的,模样还很稚嫩的叶空的脸浮现在她脸前。
那女孩从犬牙般参差狰狞的破碎玻璃窗外探头,手上沾着打碎窗户时被割出来的血,却对着她伸出手:“出来。”
“姐姐,你看着比我大吧,怎么连个破窗户都不敢爬?”
“比起腿上被割伤留疤,姐姐你更想被拴着腿永远留在这里吗?”
“……姐姐,我已经帮你把下面的玻璃都掰掉了,就算割伤也不会太深的。”
“姐姐……”
“姐姐……”
“……我没时间了,蠢货,再不出来我就放一把火烧了你。”
“……我没什么不敢的,如果无法把你救出来,那就让你今天就死掉,也算是救了你,能给人交代了。”
“你猜对了,我就是疯子啊,你在这福利院见过正常人吗?”
“年龄和疯狂无关,也和精神病无关。”
“我数三二一,把手给我,不然我就放火烧了这栋房子。”
“三……”
“二……”
“一!”
“……”
回忆如一面流动的镜子,上面模糊的浮现出女孩素白而孤冷的面孔。
那双眼睛如狼崽一样发着凛凛的光。
总是那样冷漠的看着每一个人。
即便是救了她,又将她藏起来,和她一起度过了尚算漫长的时间,也依旧从未改变过。
在花之盒长满蒲公英的后山上,她曾经问过已经熟悉起来的叶十一。
“你当初救我的时候,说如果我不把手给你,就会烧了我,说的是真的吗?”
“不然呢?”
女孩儿躺在蒲公英地里,嘴里还叼了一根,回答得悠闲惬意,一点都听不出内容的凶残。
“……你也太可怕了。”瘦巴巴的少女也在她身边坐下来,嘟囔道,“年纪小小,却心如恶魔。”
“我早就说了,年龄和善恶没关系。”她懒洋洋的说,“我叶十一,就是年纪小的恶魔,等我长大了,会成为大人里的恶魔。”
“……可你还是救了我。”
“少来,是原初让我救的,你要谢就谢他去。”
“那我岂不是更应该谢原野?不是说他想救我,原初哥才求到你头上的。”
“……”女孩儿不说话了。
“你还真是讨厌原野啊。”
“没有讨厌这种感情。”
“可你表现出来的行为,就是讨厌他。”
“我不觉得。”
“好吧。”少女觉得自已年纪大一些,要有姐姐的风范,便放过了她。
沉默了许久才道:“你将来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总不能一直待在花之盒吧?这里都这么破了,你也迟早要长大的。”
“长大了就必须得离开吗?我觉得这里挺好的,有花有草,还有我画的墙,我将来要把整个花之盒都画满花。至于破……等到破道不能住人的时候,我拿钱修修就好了,反正我有钱。”3738
“……可是,你不想回家吗?不想找到自已的家人吗?”
“如果对我来说这个世界上有家的话,大概只有花之盒,才是无限接近这个概念的存在了……我觉得我再呆几年,就能从老头子、从原初身上,得到我真正想要的东西了。”
“你想要什么?”
“……所有人都有的,只有我没有的东西。”
女孩儿躺在蒲公英丛里,望着天空,不再说话了。
有风吹来,满地的蒲公英都倒倒伏伏,白色英绒转眼飞了漫天。
女孩儿唇边叼着的那根草也不例外。
毛茸茸的白色小伞从碧绿的根茎上挣脱,离开,被风呼啦一声卷向了一望无垠的天际,如同一场雨。
——
白色的英绒之雨纷纷扬扬,掩住了女孩儿素白的脸。
拥有了新名字的曲雾自回忆里抬头,看向对面。
少女的面孔比起当初要成熟不少,却依旧能看出许多儿时的影子。
她双眸依旧漆黑,只是比以前多了许多情绪。
她还以为是她找到亲人之后变了,可原来,她只是学习到了更多。
而那句“别人都有,只有我没有的东西”……
“原来,”曲雾喃喃道,“别人都有,而你没有的东西,从来都不是亲人。”
一滴雨在曲雾的碎发上凝结成珠,摇摇欲坠,然后坠落。
就像一滴泪滑过她的脸。
“可十一,如果,如果……”她喃喃的说,“你一辈子都找不到,得不到你想要的,该怎么办呢?”
“……”
叶空一直如结冰湖面般无动于衷地眼睛,突然起了波澜。
她的眼神暗下来,正想说什么的时候,玻璃窗突然发出啪的一声。
叶空转头看去,是叶亭初。
她打着伞,站在水雾弥漫的窗外,正微微俯身看着她。
见她看过去,又用指节敲了敲窗户,对她露出一个淡淡的,可对小叶总来讲,已经称得上“灿烂”的笑容。
叶空看得出来,她的口型是在叫她——
空空,我来接你。
第173章
玻璃窗内外
店里沉寂而窒闷的气氛被这两声敲击声打碎了。
就像一颗石子被投入湖面,涟漪圈圈泛起,叶空原本暗下去的目光微凝,然后一点点恢复如常。
她看到叶亭初从窗外走过,然后店门被人推开,她走了进来。
看到两人如落汤鸡般的模样,叶亭初愣了一下:“怎么还淋雨了?”
女人今天穿着休闲,外罩着一件灰色针织衫,拉链只堪堪拉过腹部,这会儿被她毫不犹豫地“刺啦”一声拉下来。
几秒后,叶亭初把外套搭在了叶空肩上,随后她看向对面同样湿漉漉的女人:“你就是曲雾吧?”
曲雾眼神一动:“您听说过我?”
“不需要用敬称,我们差不多大。”叶亭初说,“叶空在家提起过你,说你们合开了一家咖啡店。”
曲雾看向叶空,少女对她歪了歪头,好似在说“难道不对吗?”
她凝视着她的眼睛。
不似方才那般冷漠,却并不是因为来人而动容,倒更像是将那些冷意都沉入了眼底,以常人应有的平静情绪掩盖在其上。
于是,成为一个看起来比较正常的叶空。
只是孤僻了一点,只是不好惹了一点,但终究,是个正常人。
曲雾喉咙动了动,抬手抓住头顶的毛巾,往下轻轻一扯,遮住了眼睛,她嗓音干涩的说:“是的,我是叶空的合作伙伴。”
她道:“赶紧带她回去吧,待会儿感冒了。”
叶亭初点了点头,又有些犹豫地看着她道:“那曲小姐,你?”
“我也有人来接。”曲雾头也不抬地道。
叶空此时已经站了起来,她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叶亭初只好对着曲雾点点头,跟了上去。
可就在叶亭初即将走过这张卡座的时候,她突然被人拽住了袖子。
冰冷的水汽顺着袖管朝上蔓延,叶亭初停住脚步,迟疑地转头。
然而曲雾依旧没有抬起头,她眼睛还是藏在毛巾下,嗓音低而窒闷:“你们……”
她轻声说:“要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
“……”叶亭初怔住了。
“就算有一天她会让你们很伤心很绝望,也不要放弃对她好——这是你们欠她的。”
毛巾下,有滚烫的眼泪顺着冰冷的脸滑下来。
“她也曾迫切期待过拥有家人和爱的未来,她差一点就要得到了……”
她眼前浮现那片晴天下的白色蒲公英,眼泪便流得更凶:“可惜,很多人都毁了她的期待,让她兜兜转转,孤零零地过了很多年。”
“我希望她不要再离开了。”
曲雾垂着头说:“我希望有人可以永远爱着她,永远选择她,永远对她说话算话,让她不必再期待落空,不必再一次又一次地去找……可能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
“我是做不到的。”她喃喃的说:“但我希望你们能做到。”
“我希望玉洲、希望叶家,就是她的最后一站。”
不过两分钟不到的时间,却好似过了很久。
直到玻璃门又被叶空从外面推开,她探进头来,看着两人:“你们说什么呢?还不走?”
叶亭初回过神来,低下头去看。
曲雾已经松开了手,只剩一点湿润冰冷的手印留在她的袖口。
“来了。”
叶亭初先回了叶空一声,又低头看了曲雾一眼,拍了拍她的肩,语气很轻,却很笃定:“我会的。”
不是“我们会的”,而是“我会的”。
“毕竟我是她姐姐。”
她又说了声谢谢,便走远了。
玻璃门摇晃着合拢。
店里只剩下窗外的风雨声,模糊着,将灯光与家具,还有那个湿冷的人影笼罩。
曲雾坐在卡座里,湿冷的雨水顺着她全身,将坐下的沙发都浸透了,于是冷意从头顶贯穿脚底。
她坐在温暖的灯光下,却觉得自已好像一只水鬼。
不知道过去多久,玻璃窗突然又一次被敲响了。
指节碰撞冷硬的玻璃,发出清脆又坚韧的两声响——
啪、啪!
曲雾险些以为自已是在做梦。
直到窗户又响了两下。
啪、啪!
她猛地转过头去。
只见刚走不久的叶空正站在那里。
是叶亭初站过的位置。
只是她的表情远不如叶亭初温柔,也没有笑,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然后对她勾了勾手指。
曲雾怔怔地没动。
她便看到窗户外的人好似不耐地皱了下眉,似乎还“啧”了一声。
然后她抬起了手——那是一段手语。
以前在花之盒,有个被父母抛弃的聋哑小孩,叶空曾被院长强行要求照顾她一段时间,但因为交流困难,她便自学了手语和那小孩儿说话,刚好那时候曲雾每天和她同进同出,便也跟着学了一些。
所以,她能读出每一段手语的意思。
“我知道你没打给你家里人。”
她用手语这样说。
“我也知道没人会来接你。”
那双眼睛平静而冷淡地直视着她:“所以,现在,滚出来!”
她就像在命令人去死一样的,用手语告诉她:“我送你回去。”
曲雾:……
眼泪又涌出来了。
女人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少女不解而嫌弃的表情,她似乎还翻了个白眼。
但曲雾却突然又笑起来。
她一边笑一边擦掉了眼泪,抓着毛巾起身,飞快地跑了出去。
因为跑得太快脚下又太湿,还差点摔了一跤。
等出门看到叶空,那张脸上已经只剩下嫌弃了。
而叶亭初就站在不远处,没有参与,只在她们要走出屋檐的时候,才撑着伞走过来,又递了一把给叶空——这就是刚才他们出门那段时间做的事,去车里取了一把伞。
“你们打一把伞吧。”她说。
叶空有些奇怪的看她一眼。
叶亭初便道:“你俩都湿透了,不管谁跟我打一把,我都怕把我也弄湿了。”
叶空:……
她有些无语地接过伞,打开。
巨大的伞盖在雨下“啪”一声撑开,雨珠四散如雾。
叶空正要率先走出去,却被曲雾一把抢过了控制权。
“还是让我来举吧。”
曲雾走下台阶,转头对她嘻嘻一笑,“毕竟我比你高一些。”
叶空:……
“你找打?”
她冷冷地迈下台阶。
曲雾也不在意,一抬手揽住叶空的肩膀,然后突然朝前跑了起来:“冲啊!”
叶空:……
由曲雾带头,叶空被迫的一场狂奔,在地上溅起许多水花。
“曲雾你有病啊!!!你给我放手!!!”
叶空有些气急败坏的大叫从模糊的雨幕里传来。
走在后面的叶亭初望着那两道背影,嘴角不由自主地弯了一下,可想到方才在店里曲雾对她说的那些话,她又渐渐敛去了笑容,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第174章
别人有的你也有
等叶亭初上车的时候,曲雾已经被叶空蒙着毛巾打了一顿了。
“别闹了,车要开了。”
叶亭初关上门,打开暖气。
热风呼呼地吹着,驱散了许多寒意。
输入曲雾说的地址,跟着导航开了大半个小时,轿车抵达了一条很不错的街区。
路边的房子都是独栋带院子的小别墅。
车在一栋院墙刷蓝的小别墅前停下了。
叶空擦了擦玻璃上的水雾,看到了墙上大片大片盛放或含苞的花。
她愣了一下。
而那边曲雾已经打开门撑着伞下了车,正在对叶亭初道谢。
这边正客气着,那边别墅的门被打开了,一个系着头巾穿着长裙的女人探出头来,看到曲雾后立刻惊叫起来:“你怎么淋成这样?!!”
曲雾还没来得及说话,女人便抓着手里的衣服冲了出来:“我正要去给你送衣服!结果你怎么变成落汤鸡回来了!哎呀快点披上!回去马上泡个热水澡!刚好我熬了排骨汤,你待会儿……”
一连串话还没说完,先被曲雾非常不好意思的捂住了嘴巴。
女人这才看见车里的叶亭初。
她立刻川剧变脸般换了一副端庄美丽的模样,对着叶亭初露出感激而不失优雅的表情:“谢谢您送我女儿回来,不知道您是?”
“不用这么客气。”叶亭初将她看了两眼,突然道,“您是……云端设计的云总?”
“……”女人懵了一秒,又看了叶亭初一会儿才道,“我实在是认不出来你是……”
“我叫叶亭初。”
“……叶家那个,小叶总!”女人一脸恍然,又有些惊奇的看了曲雾一眼,“小叶总怎么会认识我家这丫头?难道你们也需要收买小报记者?”
“……妈!”曲雾一脸黑线。
叶亭初看了她一眼,笑道:“我倒是不知道贵千金还是记者,今天碰上全是巧合,她和我妹妹一起开了一家咖啡店。”
“妹妹?”
女人循着她的余光朝后车窗看去,可车窗漆黑,而车内的人也没有半点要降下窗户打声招呼的意思。
叶亭初:……
云总看着黑色车窗上自已茫然的脸,讪讪一笑:“叶小姐恐怕怕生……”
倒是曲雾很了解叶空的性格,赶紧拉着女人对叶亭初挥了挥手:“谢谢小叶总送我回来,下次请你吃饭。”
“乐意至极。”
两方友好告别。
曲雾被她妈妈急匆匆地拉进门去了。
门都关上了,还能在脚步声里听见隐约的说话声。
“哎呀你看你都淋成什么样儿了!冷不冷啊?别感冒了!算了先喝完汤再去泡澡吧,我去给你放水,你真是这么大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已……”
……
声音远去了。
叶亭初在车里回头,看到妹妹凝视着窗外的侧脸。
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叶亭初这么想着,收回视线,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道:“曲雾家这房子,要是不说,我还以为是给你住的。”
她状若无意的笑了笑:“墙上都是花,刚才开门的时候我看了一眼,院子里也都是花,是不是挺符合你的取向的?”
“……”叶空收回一直凝视着窗外的视线,倒进椅子里,用毛巾蒙住了自已的脸。
·
云家别墅。
曲雾正在厨房喝排骨汤,她妈妈一边从楼上下来,一边问她:“你怎么和叶家的小叶总搭上关系了?还和她妹妹合开了一家咖啡店?”
端着汤碗的手一顿,曲雾沉默着没说话,只听见她妈妈继续絮絮叨叨。
“不过她真的是怕生吗?不会是你们俩有矛盾,她不喜欢你,所以才故意不理我吧?我跟你说这豪门家的小孩儿不好相处,你平常……”
“她是叶十一。”
曲雾突然打断了她,低着头一字一句道,“她是是在花盒的时候,救过我,保护我的孩子,也是带我离开花盒,带我找到家的人。”
她转头看向已经呆住的她妈妈,微微笑了笑:“她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那个叶十一,虽然性格有些古怪,但她很好。”
“……”她妈妈已经完全惊呆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红着眼跳脚道,“你这丫头,刚才不告诉我!那我怎么也得把人拽下车来吃顿饭好好感谢一下!你怎么不早说!”
女人开始在屋里来回转圈:“我早就说想见见这个孩子了,你偏除了名字什么都不肯说,这让我也没个准备,她可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我要……”
“妈!不用这样,她不需要。”
曲雾一口喝光排骨汤,走过去拉住她妈妈的手,说:“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带她来家里吃饭的。”
“不过不是为了让你们感谢她,”她笑着说,“只是想,给她介绍一下我的家人,给她分享一下……我现在过得很幸福。”
“……如果她也能感觉到就好了。”
·
轿车抵达终点。
越过院子里正在淋雨的花丛和绿地,屋檐下匆匆走出举着伞的方思婉。
把下车的叶空揽到伞下,方思婉开始喋喋不休:“听你姐姐说你淋了雨,我还以为只是沾了点儿水,结果怎么浑身都湿透了,还好我已经熬了姜汤,你赶紧先去喝一碗,然后去楼上泡个热水澡,下来再测一下温度,可别感冒了。”
叶空听着这些话,脚下有一瞬的凝滞。
方思婉察觉到她的停顿,转头问:“怎么了?”
“……没什么。”
叶空的视线无意间对上了叶亭初。
她好似一直在看着她,此时被她的目光捕捉,也不慌不忙,还冲她笑了笑。
小叶总的外套还披在叶空身上,她只穿着一件衬衫,撑着伞走在雨中,还一派悠然自若的模样,说话语气也很从容:“别人有的,你也有。”
叶空:……
“什么?什么别人有的?”方思婉不明所以。
叶亭初却已经走进去了。
叶空也不发一言,随后就被方思婉推着走进了亮着灯的房子。
待到喝完姜汤,泡完澡,浑身热腾腾地从楼上下来时,客厅里已经坐齐了叶家三人。
还有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正在整理医药箱。
“来得刚好。”叶海川抬头看了一眼,“下来抽个血。”
叶空脚步一顿,浑身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紧绷,同时瞳孔也缩紧到了极限,猛地抬头看向那个医生——
第175章
冷汗
没有人察觉到她的异样。
大家都在各自走来走去。
叶海川用棉签按着抽血口坐在沙发上,白大褂正从医药箱里拿出新的针管,叶亭初坐在一旁的餐桌旁低头喝排骨汤,方思婉站在那里和白大褂说着什么。
窗外大雨依旧。
室内灯光明亮,将别墅装潢照耀得很奢华。
叶空站在楼梯上,直到叶海川又催了她一声,她才缓缓走下去。
走到叶海川身边,一个能将那个白大褂的每一个动作都完全收入眼里的角度。
叶空声音很低的问:“抽血做什么?”
“以备不时之需。”叶海川转头看向她,“这个家里,就你和你哥遗传了我,咱爷仨都是熊猫血,所以一般每年我们都会抽一管血放进血库,作为保险。”
“……”叶空沉默片刻,“我不想抽。”
“……”叶海川愣了一下,转头有些吃惊地看向她,“为什么?”
他缓声道:“我们的血型比较少见,一旦有个什么需要输血的紧急情况,血库不一定能及时调出来。”
观察着叶空的表情,叶海川不动声色地在微微笑着,继续慢慢道:“说起来,会想到这么干,还是托你哥哥的福,大概在他十一二岁的时候吧,爬树,摔下来了,背上破了好大一个口子,差一点就失血过多,后来还是从临市血库紧急调来了血,才救了他一命。”
“或者……”叶海川又道,“如果你是担心贫血问题,之前你从滑雪场回来后,你妈妈就去咨询过医生和营养师,之后每天给你做的饭都是遵循医嘱来的,补到现在已经可以抽血了,要是你还担心的话……咱们少抽一点?”
男人的语气带点试探,好似在哄小孩。
叶空看了他一眼。
叶海川顿了顿,又自然而然道:“不过你不想抽也行,咱家给市里交那么多税,特殊情况下总能享受一点特权的。”
短短几秒钟,也不知道叶空都想了些什么,反正抬起头来的时候,她已经一副冷淡无所谓的模样了。
“抽吧。”
她在沙发上坐下来,整个人都窝进了柔软的靠垫里。
“那,我们少抽一点?”医生拿着针管转过身来,看向叶海川。
叶海川点了点头。
医生便朝这边走来,方思婉也跟在他身后走过来,坐到了叶空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我们空空不会怕打针吧?”
调侃的笑招来了叶空皱眉看来的不快眼神。
她一秒坐起身,把宽松的居家服衣袖高高挽起,冷冷看着医生道:“抽。”
医生浑身一僵,总觉得这位叶三小姐的眼神,不像是在看只是要给她抽血的医生,而是在看对她举刀相向的敌人呢。
但,血还是要抽的。
一通操作后,镊子夹着消毒棉花,靠近了少女皮肤下青绿的血管。
她漆黑的眼死死盯着针头,不知不觉间,浑身都已经绷紧到极致,甚至脸色都变得苍白。
原本还打算看女儿笑话的方思婉渐渐笑不出来了,摸了摸她的脸说:“别看,看不到就不会怕了。”
可叶空就像听不见一样。
她视线牢牢锁着靠近过来的针头,两只手都忍不住慢慢握成拳,捏得死紧。
针尖靠近皮肤,叶空屏住了呼吸。
可片刻后,那针却并没有扎下去。
医生有些为难地抬头:“你得放松肌肉,把拳头松开,否则我不好扎。”
“……”
叶空的睫毛动了动,微微松开了拳头。
这时,一直在旁边喝汤的叶亭初突然放下碗,大步走了过来,按住了医生的手:“算了,别抽了,下次再……”
“不用。”
出声的是叶空。
她已经完全放开拳头,眼睛谁都没看,只看着医生:“抽。”
她依旧没有挪开视线,甚至还冷淡的催促了一声:“快点。”
医生看向叶亭初,叶亭初注视着叶空,确定她没有异样后,才有些狐疑地松开了手。
冰凉尖锐的针管终于扎入皮肤,医生的专业技能显然很很过关,几乎毫无痛感地快速扎入了血管,那感觉犹如蚂蚁轻咬。
叶空定定地瞧着被针刺入的那块皮肤,再看着猩红的血随着医生的动作倒灌入透明的针管,神情看起来多少有点古怪,就像一个……对扎针感到新奇和陌生的小孩,眼珠近乎凝固地盯着那根针。
不过除此之外,倒再没有别的反应了,身体看起来也很放松。
一直紧紧盯着她的叶亭初,这才稍稍退后一步,舒了口气。
200ml的血被装入袋子,放入医疗箱。
“好了吗?”
叶空按着那个出血口,一脸不爽地问。
“好了好了,今晚大吃一顿补一补。”方思婉捧着她的手,往被棉签按住的地方轻轻吹了两口。
“……”叶空震了一下,下意识往后一缩,片刻后却又迟疑地把手往前递了递。
方思婉也愣了愣,转眼却又笑起来,又低头给她吹了吹。
叶空这才把手收回来,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吃饭的时候再叫我。”
她按着胳膊上楼了。
看着少女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叶海川才摸了摸下巴,看向叶亭初:“我记得你弟小时候也怕打针,难道空空和他一样?”
叶亭初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方思婉却在一旁道:“可叶臻也只有小时候怕,稍微大点了就不怕了,还很耻于说起这个呢。”
又想了想,方思婉道:“会不会是那个……尖锐物体恐惧症,我知道有个太太就害怕尖的东西,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就跟有些人天生就害怕鸟、害怕巨大物体是一样的。”
……
一家三口在楼下为叶空到底是怕打针还是怕一切尖锐物体而讨论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