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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本来许一萌就对霍霆有些惧意,有些人一出现你就能知道他是极有距离感的,

    不是一般人可以近身的。

    现在男人周身都是令人寒颤的低气压,她看得更是忍不住伸手攥住了夏明朗的衣角。

    田馨却已经站起身,两三步到了门厅处,她拦不住走路带风的霍霆,但是跟在身后,拿着男人出门御寒的黑色围巾的李志伟,她还拦得住。

    “李哥,现在是怎么了?”

    李志伟歪过身跃过她的肩膀去看了眼自家老大英挺的背影,他思考了半晌才讳莫如深地开口,“田小姐,林正堂派了一支敢死队从海上偷渡过来,本意是跟南省蒋谨禾谈毒品生意,可最近季国南因为涉毒案血溅省委大楼的事,在道上传得沸沸扬扬,境内军警对毒品布控更加严格,现下这个关头是谁碰谁就遭殃。

    蒋谨禾当然也知道,他以能出港的船只不够为由拒绝,谁知林正堂这次就是霸王硬上弓,拒绝了他的生意,他便枪指南省黑帮,那支敢死队跟蒋谨禾的帮派发生了火拼...”

    毒枭是一股没人性的势力,他们遇血则沸,手段极其残忍狠毒。

    “然后呢?”田馨皱紧了眉头。

    李志伟神情蔫蔫,“蒋老板...身中四枪,现在危在旦夕...”

    “什么?”消息来得太突然,田馨身形晃了晃。

    李志伟上前扶住田馨,“田小姐,道上混的,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人也不能稳坐钓鱼台一辈子,怕就怕林正堂搞这么大的动静,竟然谈不成生意就要灭掉黑帮头目,他恐怕不是冲着蒋去的。”

    “那是冲着谁?”田馨嘴上这么问,其实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早先就有霍霆为救她沉掉林正堂二十吨毒品货船,斩首他的手下,将人头送回示威,后又有为推倒季国南卖消息给军警拘了胡明轩,扣了三十吨毒品在港口。

    桩桩件件,

    霍霆算是把林正堂得罪到家了。

    他组建敢死队入境,没有直接对霍霆动手,倒是选了蒋谨禾,又是一招敲山震虎,意思很明显,他想杀个黑帮头目那是易如反掌。

    金三角大毒枭的报复寻仇,就算季国南这样权倾朝野的公职人员也不一定吃得消。

    林正堂的眼里没有道义,没有王法,连手段和花招也没有,只有“我只要你死,便不择手段”

    田馨心里击起千层浪,她一把拿过李志伟手里的围巾,她身上连大衣都没有裹,跑出别墅,到了门口那辆奔驰车前。

    “小九,你怎么穿成这样?”

    霍霆手掌落在了她单薄的肩头,撩开大衣将女孩只穿着一件薄薄袖衫的瘦弱身体拥进怀里。

    田馨哪里管得那么多,就算冷得在霍霆的怀里打颤,也将手里的围巾套在了他的脖颈上,她往他的怀里边钻边说,“于公,蒋老板是你在南省油田的合作伙伴,于私,季国南能倒台,也靠他去找南省孙书记递上他最致命的罪证,看似与他是利益的置换,实际上每一步都少不了,蒋老板如今生命垂危,理应去看上一眼。”

    “小九,你都知道了?”霍霆将她搂得紧紧的,也用大衣将她裹得紧紧的,并不想让她受冻。

    田馨吸了吸鼻涕,“你等我一下,我去拿个东西。”

    说完,田馨挣开男人的怀抱,跑上了二楼进了主卧,她拉开床头柜将一个红色的丝绒锦盒拿了出来。

    第215章

    相煎何太急

    田馨攥紧了手里的丝绒礼盒,在肩头上披了一件暖和的狐毛外套,疾步穿过客厅又到了别墅大门门口。

    男人依旧站在冰天雪地里等她,垂眸穿戴着保暖的鹿皮手套。

    女孩三两步跑到他的身边,将手里的礼盒塞到了男人的手心,霍霆停下手上动作将盒子打开,两枚玉扳指完好无损地立在里面。

    “我不是那天给丢了吗?”

    蒋谨禾打着送给田馨的名号送来这两枚尺寸差不多的玉扳指,田馨当时还耍起了小性子,霍霆怕她真恼了,顺手丢进了垃圾桶里。

    此刻竟然被田馨收捡得好好的,出现在了他的掌心里。

    “我给捡回来了,本来是受不了他这个气,想着下次见到他的时候再还给他,让他彻底死心。”

    田馨用指腹抹了抹丝绒盒子侧面上不小心沾上的一小片墨水,已经擦不干净了。

    当时她从周妈提出去的书房垃圾袋里捡起来时,盒子就跟用得差不多的墨水瓶混装在一起,好在里面的扳指没有丝毫破损。

    霍霆将丝绒盒子合上,弯身上车前,身子一顿,“小九,要跟我一起吗?从志伟带回来的消息来看,蒋老板的情况并不乐观。”

    田馨咬着唇,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又担忧着田馨的许一萌此刻就站在入户门,拉着夏明朗的手,对她说,“馨馨,你们是有急事要处理吗?没关系,不用管我们,有什么要忙的你们就先去忙吧。”

    “好,我跟你去。”

    田馨钻进了车里。

    周妈前脚听到田馨要出门,后脚就上楼给她收拾了些东西加上一条薄毯下楼,从车窗处塞进田馨的怀里,“田小姐,你现在有身孕在身,万事都要注意,千万别冻着。”

    “我知道的,周妈。”田馨应道,她闻言手心还抚上了她的小腹。

    霍霆也跟着坐进车里,他将毛毯盖上了田馨的腿上,女孩伏在车窗上跟许一萌挥手,“一萌,等我回来,我有个好消息跟你说。”

    许一萌往前追了两步,看着那辆挂着六个八的奔驰车驶远。

    去南省的路,田馨还是认得的,上一次是许川当司机,开着他那辆二手大众一路飞驰在高速公路上,强占油田那次,许川还意外将车开进了庆华村里。

    这次他们不是周边城镇,而是要去南省的省会,蒋谨禾中弹之后,人被自己的手下送往了市医院里ICU。

    哪怕是振臂一呼就有无数人拥护的黑帮老大,生命危在旦夕那天,进了ICU里依旧众生平等。

    霍霆调派了人手跟车进南省,一路男人都举着卫星电话指挥。

    林正堂的那支敢死队虽然被蒋谨禾全歼,但是代价也是惨痛的,毒虫们谈生意不成,举枪射击的那一刻,在场的人谁都没有料到还有这样不要命的玩法。

    这支敢死队还是林正堂在东南亚非法集结的一支武装部队里的一小部分,当时在蒋谨禾的地盘掏出来的都是散弹枪,适合近距离射击,打一枪几十枚细小的钢珠就会散开射进身体里,对于被射击者而言,创面很大。

    蒋谨禾身中四枪。

    奔驰车一停到市医院门口,霍霆便推门下车,英武俊挺的健硕身姿套着黑色大衣和西裤,男人的面色肃穆。

    田馨套着棕色的狐毛大衣,半张小脸都埋在衣领里紧跟在男人身边。

    李志伟笔挺黑西装在田馨身后。

    陆续停在医院门口几辆黑色面包车里,陆陆续续下来几十号人,统一的黑衣黑裤跟在霍霆身后,那是跟车的马仔。

    蒋谨禾在南省势力不小,一进医院四处都散着他的人警惕地盯梢着四周。

    直到霍霆从医院自动门外走进来,他身后乌泱泱跟着一群人,这做派只有道上才有。

    男人衣领微立,露出的侧脸斧劈刀削的凌厉漠然,两道浓眉苍劲匪气,身边跟了个个头瘦小但是面容姣好,灵气十足的女娇娘,他总频频回望她,生怕她跟丢了似的。

    黑头目跟黑头目之间还是有区别的。

    小帮派的黑老大出场,无人问津那太正常。

    而霍霆这样的首席黑老大,已经混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在南北两省,霍霆居首,搅动风云,其人气焰之盛,如山之巅峰,耸立云间,海之高塔,威风凛凛,指挥若定,席卷沧海,谁敢与之争锋。

    而蒋谨禾扫除南省那四条地头蛇之后,就稳居南北两省黑头目第二,他在南省的根比霍霆还深三寸。

    蒋谨禾的小弟看到霍霆出现,立即用单侧耳麦来传递消息,副手黄三便带着几个兄弟来医院大厅接人。

    重症监护室前,透过那探视的小窗,黄三面目悲痛,他似乎恨不得自己躺在里面,言词戚戚,“霍老板,蒋老大中了四枪几乎被打了个对穿,身体里有数十枚钢珠,手术也摘不干净,有些甚至打穿了内脏,人不能平躺,也不趴卧,只能侧着。”

    他一边说一边抹了把眼泪,按理不该在外人面前失态,大约是他也没有想到在这样的落魄时刻,霍霆真的会来。

    混到道上好多年,黄三哪见过那么多真情,大多数人见你好,便咬牙嫉恨,见你差,便拍手称快。

    雪中送炭少之又少,锦上添花的都是为了沾光图谋。

    黄三那双小豆眼又忿忿起来,“那林正堂竟然能在我们自家的地盘嚣张成这样,这仇我一定得报!我要杀了他!”

    霍霆立在重症的看护窗旁,沉寂不语听着黄三嘴里的念叨,目光看向病房里的蒋谨禾。

    田馨目光巡视周围,在一旁开口问,“我记得他膝下有一子,怎么没来?”

    黄三不再怒骂林正堂,转而回,“老大没让回来,他昨晚意识清醒的时候将手里大部分的财产转移到少爷的户头上,帮里有一半听他不行了便散了另谋出路,还有一半恐怕等到老大挨不住后也得散。”

    霍霆低沉出声,“能进去看吗?”

    “能。”黄三找护士拿来几套无菌服。

    霍霆和田馨率先进去,黄三和李志伟在后。

    这样的重症监护室,田馨也待过,每一天都是煎熬。

    蒋谨禾嘴里插着管,早没当时的意气风发,他那把印着骷髅头的折扇血迹斑斑地搁在床头。

    ICU里的白炽灯刺眼,光束垂落在霍霆的脸上。

    他垂眸和听到动静缓慢睁眼的蒋谨禾对视。

    蒋谨禾充血的眼球,垂危消瘦的面孔,让霍霆突地百感交集。

    繁盛时,剑拔弩张,针锋相对,也并肩携手,所向披靡。

    倏而转衰,与昔日种种天壤之别,都是从卑劣底层一步步攀上高位。

    相煎何太急。

    第216章

    胜却人间无数

    蒋谨禾侧卧在病床上,夹着心率器的手伸到空气中挥了挥。

    黄三立刻到了他跟前小心地摇晃床头的把手,将半个床头给升起来,蒋谨禾前胸后背各中两枪,百余枚钢珠射进体内,只能取出来一半。

    现在全靠这些精密仪器吊着半条命。

    他那双锐利的眼如今跟蒙尘了一般。

    面若枯槁,眼窝深陷,在生死面前,就算往日风光无限,如今该遭的罪一样也不少。

    病床升起来时,蒋谨禾身上疼得厉害,却依旧费力翻身端坐,如同在自家场子坐镇一样威风,手下百十号人听令。

    蒋谨禾看了一眼霍霆的,手又伸到空中指他。

    黄三凑上前说,“老大,霍老大和田小姐来看你了。”

    蒋谨禾点了下头,咿咿呀呀张嘴,“口...罩...”

    一旁的黄三不解其意,“老大,口罩什么?”

    是田馨理解了意思,一双眼眸转了一圈,上前将霍霆的口罩摘了下来。

    蒋谨禾的手便垂放到被褥上,他的目光寸寸扫视着霍霆的脸庞。

    嘴里吐字缓慢,“霍...要...小心,林...正...正...堂心...狠...手...辣...”

    霍霆往前走了两步,他居高临下站立,望着在病床上的蒋谨禾,只觉瞳仁肿胀,有些倦怠,“多谢提醒,蒋老板要是痛就少说话,多休息。”

    蒋谨禾的手指触到霍霆的手指,男人眉心微滞,这样的触碰让他在生理上不太适应,但他没有将蒋谨禾的手挥开。

    任由他摸上他的大拇指指节,上面空空如也。

    蒋谨禾眼睛放大了一瞬,“为...何...不带...不带扳指...来见我...那是...我...我亲...亲手...做的...”

    霍霆这才拂开他的手,别过脸,“我不习惯。”

    男人也生死见惯,坐上璀璨夺目的头目宝座,就是注定会死在戕害算计和腥风血雨里。

    方祖文今年快七十了,人移民到港澳,在大陆的唯一一块油田被强占,断了回境内的路。

    他人在港澳这些年被新崛起的势力和帮派骚扰不止,一把年纪也没过几天安生日子,细数下来还真没见过几个黑老大真的能寿终正寝。

    这就是踏入黑道谁都逃不掉的命运。

    蒋谨禾咳嗽起来,胸腔都在震鸣,连带着机器也在鸣叫。

    黄三揪心不已,“老大,我去帮你叫医生。”

    田馨看着蒋谨禾吐在病床铁盆里的一口浓稠鲜血,立马两三步上前,坐在了床边,她将手里的丝绒礼盒拿出来放在了蒋谨禾的手心里,“蒋老板,他带了的,只是没有戴在手上。”

    蒋谨禾不咳嗽了,攥着手里的盒子举起来,黄三即刻拿过盒子打开,两枚玉扳指立在里面,“老大,你放心,霍老板把你的东西保存得很好。”

    “是吗...这...不像...他的...作派...”

    蒋谨禾竟然勾唇笑了,他的视线转而望向田馨,抬起手将田馨的口罩摘掉,见他动作有些费力,田馨是帮着主动摘下来的。

    她凑耳上去,听他一字一顿地说,“你...这...女娃...比他...心软...比...他...重情...他若是...利刃...你...便是...刀鞘...”

    利刃归鞘,敛了锋芒,是最后的温柔。

    田馨见他说话实在耗神,帮他掖了掖被单,眉目温顺,“蒋老板,你如今身体有恙,还是要好好接受治疗,淮炀听到你的消息立刻便来了来,走到现在,恩恩怨怨,一笑泯过,你得快些好起来。”

    蒋谨禾眼里闪过泪光一瞬,他仰头呆滞凝望着天花板上的刺目光束,这十几年的风风雨雨倒还真在眼前闪过。

    说话也流利起来,嘴里轻喃,“恩恩怨怨,一笑泯过。”

    蒋谨禾出生沿海一个贫寒渔村家庭,十一二岁就进南省打工了,第一份工作就是给人擦皮鞋。

    他个头瘦弱,常常吃不饱饭,有次从豪车上下来一个商贾,将沾满泥泞的皮鞋伸到他面前,正常刷一次是八毛钱。

    那个男人说,你用你穿的那件衣服给我擦,我给十块钱。

    蒋谨禾那天饿得眼冒金星,只要有钱,他什么都能做,之后那个商贾总光临他这里,说他的衣服比擦鞋布干净。

    再后来,他当了商贾的司机,做起了皮鞋买卖,接着皮毛生意倒买倒卖,涉黑走私,组建自己的势力,灰产遍布南省。

    从擦鞋匠摇身一变到南省黑帮土匪头目。

    五年前,在方雅文的接尘宴上,蒋谨禾第一次遇到霍霆。

    他那个时候挥霍无度,膨胀无比,觉得自己能在南省支起黑帮半边天,去接风宴的时候,穿着一身猎来的极其张扬的灰狼皮做的大衣,携自己的男宠入席。

    却只被安排在了次席,连主桌都够不上。

    而主席间坐着一人,在方雅文的手边,男人银灰色西装外套,没有半点张扬的穿着,五官英武周正。

    方雅文会斜眼看他动作,主席上的其他人也视他为众矢之的。

    唯他在宴席的白炽灯下,叼着雪茄,慵懒地扯了下领带。

    那样的霍霆,像一杯淬毒的酒,口渴的人恨不得一醉方休,不渴的人也会迷上他的颜色。

    男人眉宇间的桀骜狂傲,王者之气,谁出其右。

    蒋谨禾一瞬迷恋上了这样的男人。

    他是拔出淤泥的光鲜亮丽,凌驾于他人的至高,成为他就能填埋羞于启齿的过往。

    权利,征服,是刻男人骨子里热血与欲望。

    如今他知,恐怕他没有机会了。

    蒋谨禾撤回视线,他的目光又落到了霍霆身上,男人与他对视,依旧不含一丝情愫,只是少见的惋惜。

    他痴痴望着霍霆硬挺轮廓,话是对着田馨说的,“可惜...不是...女儿身...我比你还早些遇到他...”

    田馨将玉扳指取出来戴上蒋谨禾的拇指,“是了,你要是个女人多好,和他也算是强强联手。”

    蒋谨禾摩挲着手里那枚玉扳指,又费力挪了下身体,凑到田馨耳边低语一句,接着像是精力疲乏了一般躺下,微眯着眼,“我累了,你们...走...”

    黄三将病床放下来,那边护士也在催促探视时间到了。

    田馨将手里的锦盒拿走,跟在霍霆身后出了重症。

    霍霆问,“他跟你窃窃私语了什么。”

    田馨抬眸看着男人这副魅惑的皮囊,夺目不羁的气质,惹得男怨女痴。

    临了临了,都惦记着他。

    “他说,遇见你,胜却人间无数。”

    第217章

    惊鸿一瞥

    从医院出来,李志伟驾车才上高速。

    黄三的电话便随之而至,一个大男人在电话里哽咽得泣不成声。

    “霍老板,蒋老大没了。”

    李志伟匝道下道,将方向盘猛地打转一百八十度驶回南省省会。

    汽车沿着城市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的锋芒前行,斑驳的金色纹路投射到霍霆的脸上,田馨才发觉他略带一抹淡漠的念旧柔情。

    霍霆将锦盒里那枚玉扳指戴上了拇指,一句话未说。

    蒋谨禾性格无常,敏锐凉薄,霍霆生气十足,深沉寡义,先前都在各自的阵营里号令四方,肆意沧桑。

    人的一生就是这样无常,轻如鸿毛。

    任你生前多么风光无限,最终也难逃一死。

    蒋谨禾的葬礼在三天后,那天也是鹅毛大雪飘飞。

    虽然蒋谨禾的马仔队伍少了大半,好在有副手黄三操办。

    百十辆车在灵堂外停靠,陆陆续续前来不少吊唁的人。

    之前跟他有过合作的政商来了不少,孙兴洲也来了,一辆车头两边插着旗帜的红旗L5停在灵堂门口的大树下。

    他这样地位的政客,身份敏感,只在灵堂外降下车窗看了一眼,不曾下车,也不曾进入灵堂。

    东西两边的黑老大也现身吊唁会。

    田馨穿着一身黑色洋裙披着貂毛大衣,手里捧着个暖水袋,胸口别着一朵小白花站在漫天飞舞的大雪里等着放寒假的小雯。

    麻子在不远处盯梢。

    莫利山才刚刚将车停稳,小雯就迫不及待推开车门朝着田馨跑过来,她上前搂住田馨的腰,“田姐姐,我来迟了。”

    田馨摸摸她的头,“也不算迟。”

    她牵着小雯往灵堂里走。

    霍霆也动用了些自己在南省的势力帮忙操持这场吊唁会,他人在里面跟黄三对接宾客事宜,还约了律师在处理庆华油田的份额。

    “田姐姐,那是谁?”小雯在踏进门槛前晃了晃田馨的手臂。

    地上铺着厚雪,少年披麻戴孝,跪趴在地上,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几乎快将他覆盖,他笔直的脊背却一动不动。

    田馨弯身凑到了小雯的耳边,“蒋老板的儿子,蒋怀铭。”

    本来没有人通知在国外的蒋怀铭回国,他却在今早自己回来了,走进灵堂在大雪里一跪就是两个小时,谁拉都不起身,执拗得很,也算是孝心一片。

    田馨牵着小雯从蒋怀铭身边绕过。

    小雯频频回头,看到在大雪里蒋怀铭那双埋在积雪下被冻得通红的双手,还有他冷得微颤的身体,甚至牙关也在打颤。

    田馨找了几块区域在灵堂后见到了霍霆,两个西装革履的律师提着公文包出来,米白色的灯罩旁,男人半明半暗的轮廓,英挺欣长的身影。

    他三指夹着雪茄,缭绕烟雾掩埋了他的眉眼,男人审阅着面前放着的几份文件。

    “淮炀。”

    田馨本意不忍打扰他处理正事,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出声。

    霍霆一听田馨的声音,条件反射一般将手里的雪茄用雪茄钳掐灭,挥手散去空中飘散的烟雾,他立起身,严峻又一丝不苟的神情瞬间放柔,上前拥住女孩,“小九,怎么来这里?”

    “当然是来找你了。”

    这整个吊唁会都是些她不认识的人,她接到小雯自然想要来寻找他。

    男人的举止暧昧,田馨轻推她,“小雯还在。”

    霍霆不解出声,“在哪?”

    田馨打算捏捏小雯的手,却发现手中空空如也,她纳闷地到处转圈寻找,“奇怪,刚刚还在我身边的。”

    小雯悄悄松开了田馨的手,她的怀里抱着田馨塞给她的暖手袋,返身穿过灵堂,一路跑到雪地里,穿着一双莫利山给她新买的雪地靴站在了蒋怀铭的跟前。

    她开口,“哥哥,你这样会感冒的。”

    蒋怀铭没有任何动静。

    小雯边蹲下身,从暖手袋里伸出小手把蒋怀铭冻得肿得老高的双手从消融的冰雪里刨出来,“我爸爸说,人死了也会有意识,会飘在空中往下看,活人做了什么他都能看到,不过你得让他看到脸,不然的话,他飘太高会不知道你是谁。”

    蒋怀铭在雪地里冻僵的手抬了根手指起来,他跪趴在地上的身子也挪动了一下,身上覆盖着的雪花抖落了不少下来。

    少年仰起头,立起脊背,挺拔消瘦。

    他的泪痕已然在零下十几度的气温里冻成两道冰柱,甚至连睫毛上都挂着雪花,一双狭眸锐利无比,冻得毫无唇色,半掀起眼皮看了眼小雯,言语冰冷,“别挡我前面。”

    前面是他父亲的灵堂,黑白照片立在正中央,周围都是纸扎的花海和一排排摆放整齐的花圈,还有燃起的高香缭绕。

    小雯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位置,她的手指也被这雪花消融成冰块的骤寒冻僵了,立马塞进了暖手袋里面。

    “还不走?你不是今天第一个劝我的人。”

    少年眉骨深刻,其人就像冰雪反射的阳光,乍看明亮耀眼,但本质却冰冷。

    但小雯觉得这世界上再没有比他爸爸更加冷酷的人,虽然面对她的时候,他真的是一个无微不至的父亲,可是她也曾意外瞥见过他判若两人的一面。

    “哥哥,我没有想劝你。”

    小雯蹲在一旁,下巴搁在暖手袋上,偏过头看向蒋怀铭。

    惊鸿一瞥。

    少年干净的侧脸轮廓被下午斜射的霞光浅浅铺了层光影,他的气质大概因为常年在国外,清冷又很遥远。

    黄三忙完了的后面的事,抱着毛毯和暖水袋疾步而来,“少爷,再好的身体也禁不起这样的折腾,要是老大在天之灵一定要担心了。”

    他一来便见方才他费尽口舌劝了半天都不曾起身的蒋怀铭立起了身子,旁边有个生面孔的小女孩,但他手里的暖手袋黄三认得,是田馨之前抱在怀里的。

    第218章

    心神不宁

    霍霆的人,黄三多少得给点面子。

    他忙拍了拍蒋怀铭肩头和衣服上的雪花,将毛毯裹了上去,正打算出声再劝劝少年。

    小雯伸出小手帮忙拉了拉毯子的一角,掖进了蒋怀铭的膝盖下,“这样就不冷了,哥哥,你可以跪更久了。”

    黄三被噎得话到喉咙又咽了回去。

    蒋怀铭侧目望了小雯一眼,女孩依旧蹲在一旁,短发齐颈,眼珠一瞬不挪地望着他。

    小雯吸吸在北方寒冬室外久待冻出的鼻涕水,“心诚则灵,哥哥的爸爸一定会看到的。”

    田馨发现人不见了,心里还是急的,蒋谨禾的吊唁会官商黑都有,混子也不少,不一定个个都是好人。

    莫利山如此宠他这个宝贝女儿,要是搅进什么是是非非之中,不说他,田馨也是不愿看到。

    她忙出来找人,一撇眼看到在雪地里,蹲在蒋怀铭身旁的小雯,稍松了一口气,“莫希雯,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跑了出去。”

    小雯听到田馨的声音,吐吐舌头站起身来,“田姐姐,对不起,我忘记跟你说一声了。”

    田馨对她招招手,“那便跟紧我,你爸爸一会儿就来找你了。”

    小雯转过头再看了一眼蒋怀铭,她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两枚用金灿灿的包装纸裹起来的软糖,塞进了蒋怀铭的手里,“哥哥,我走了。”

    说完,头也不回跑向田馨身边。

    田馨见小女孩的头顶和羽绒服上都覆着雪花,伸手帮她一一拍落,还是有不少的雪融化,浸透进了小雯的衣服里,留下一大片湿透了的痕迹。

    她嘴里虽是抱怨,其实满含关心,“我一转过身你就不见了,可真的要吓死我,外面雪这么厚,你蹲了多久,感冒了可怎么办?”

    小雯努努嘴,抱住田馨的腰,“田姐姐,你不要生气,你肚子里还有小宝宝呢,你的身子才更要紧。”

    田馨闻言紧张的情绪尽消,不由得被她两句话逗笑,“你这小孩,要是真感冒了我可不管你。”

    霍霆身后跟着几个保镖走出来,前头是莫利山,他的步子更快,更是掩饰不住的焦急。

    直到看到小雯就乖乖地站在田馨身边,他的脚步才停了下来,紧锁的眉头展开,一颗心高悬着落地。

    霍霆在旁沉沉出声,“阿山,没丢。”

    莫利山走到小雯跟前,忍不住捏了下女儿的鼻子,“知道这是谁的葬礼吗?就敢乱跑。”

    黑老大的葬礼,白的黑,黑的更黑,三教九流齐聚一堂。

    小雯摇摇头,她是真的懵懂无知,只是从灵堂的侧面望出到外面白茫茫一片的雪地上,少年还在长跪,任凭一旁的黄三如何苦口婆心,他也意志坚定,身形未动。

    这场大雪下了一夜,

    甚至到了第二天的清晨。

    三天的吊唁会还未完,灵堂依旧人来人往。

    李志伟一大早就将车停在酒店楼下,接霍霆去往灵堂,庆华油田的分股会在上午板上钉钉,田馨最近嗜睡,一般软绵绵到了中午才起。

    霍霆没打扰她,只在离开的时候在她额头上落吻,大掌抚上女孩的小腹,三个多月,田馨还没有显怀,小腹依旧光滑平坦。

    男人语气不止宠溺,更是疼爱,“乖,如果觉得累,就待在酒店等我回来。”

    田馨懒懒半睁了眼,含含糊糊望着霍霆,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呢喃了句梦话。

    霍霆将鼻尖埋在她脖颈后的秀发嗅闻了一番,怀孕的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身上带着一股纷香的乳味。

    明明还不到那个时候。

    霍霆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受女孩身上雌激素的影响。

    田馨睡到中午才醒,

    起床看到身边大床上空空荡荡,立马打电话给麻子让他备车接她去灵堂找霍霆。

    三通电话拨给麻子,那头没接。

    酒店餐厅根据霍霆的吩咐送了营养餐上楼,田馨今天格外没有胃口,才吃两口搁下筷子,就听到了房间响起来敲门声。

    门被她一拉开,就看到穿着单薄,病恹恹的小雯靠在门框处,“田姐姐...我头晕晕的,好难受...”

    田馨立刻将小雯扶进门来,让她躺在沙发上。

    伸手一探她的额头,滚烫得不行。

    “还真感冒发烧了。”

    田馨收回手,先去给小雯接了杯热水让她喝下。

    十一二的小孩抵抗力弱,昨天在雪地里还不知道蹲了多久,雪水透湿了衣服,感冒发烧是再正常不过事。

    “你爸爸呢?也去吊唁会了?”田馨一边关心病情一边耐心询问。

    小雯浑身乏力,眼皮很重,高烧让她从脸红到脖子根,她弱声道,“爸爸一早就跟霍叔叔他们走了。”

    田馨拨电话到霍霆那里,刚开始拨给麻子的时候还有信号,现在是连手机信号都莫名其妙没有了。

    她觉得有些蹊跷,迈步到了房间的窗户边,支出手机想试试这样能不能看到信号回升,但似乎一点作用也没有。

    “田...姐姐...我好难受啊...”小雯重重咳嗽了几声。

    “小雯,你忍忍,吃了药就好了,我马上叫人给你买药。”

    田馨摁响了酒店前台的服务铃。

    那头倒是应得很快,女声传出,“你好,

    请问有什么需要。”

    “请问,酒店里有感冒药吗?我这里有小孩发烧了。”

    “你好,药物我们酒店是不提供的,小姐如果你有需要,我们酒店旁边就有一个药房。”

    前台的女声客气回复。

    田馨将电话一挂,看了眼躺在沙发上难受得昏昏沉沉的小雯,她走到小雯身边,再次探了探她的体温,烫得吓人。

    小孩生病是最折腾人的。

    她也没有多想,便进卧室里套上了大衣,裹上了围巾手套还有帽子。

    许是听到她的动静,小雯浑身发软也支起身来问,“田姐姐...你要去哪里...我不想一个人在这里...”

    田馨对她宽慰一笑,“我下去给你买药,你乖乖躺着,等我回来哦。”

    酒店离灵堂不远,大概五公里的距离。

    霍霆坐在主位上,两边分坐两个律师,李志伟在他身旁,黄三也在谈判桌上,他的旁边坐着冷眉冷眼的少年蒋怀铭。

    莫利山守在门口。

    男人手握钢笔正在合同上签字,将四成的油田股份划到蒋谨禾遗子的名下。

    他突地感觉心脏一股闷痛,手上用力,钢笔的笔珠折断,墨水飞溅。

    李志伟觉得不对劲儿,“老大,怎么了?”

    霍霆未应,只觉从未有过的心神不宁。

    第219章

    童子军

    田馨从房间里一出来,身后就跟着霍霆专门放在酒店里的两个保镖。

    还有两个被田馨安排守在了房间门口。

    从总统套房的顶楼到了一楼,电梯门一开,从电梯的走廊到客厅,每一个拐角都站着霍霆的马仔,大厅里也有好几个。

    “田小姐,有什么需要我们代劳的吗?”

    其中一个领队,看起来人极其的机灵,叫二华。

    田馨见过他几次,经常跟在李志伟身边。

    他将手里的烟掐灭,散了散空气中的烟雾。

    田馨停下脚步,将自己的疑问问出声,“你的手机有信号吗?”

    二华将手机掏出来给田馨一看,“有啊,刚刚李哥还给我打电话,让我来确认一下酒店的情况是否安全,说是霍老大在问,我说安全的。”

    田馨半信半疑,再次摸出自己的手机,现在的信号是满格了,她再次拨了电话给麻子,那头依旧没接。

    她冷着脸问,“你见到你麻子哥了吗?”

    “早些时候见过,我们都住二楼,一起下楼吃得早餐,怎么了田小姐,是有什么问题吗?”

    二华察觉出田馨似乎颇有疑虑。

    田馨闻言摇摇头,“那好,我现在要出去买药,小雯发烧了。”

    “哟,那可不得了,小孩发烧也不是小事,田小姐,那我跟你去。”

    二华一听小雯发烧,那神情也跟着紧张起来。

    几个心腹的手下都知道莫利山这个女儿,可不止莫利山一个人疼,霍霆也给予了许多关照和帮扶。

    二华跟在田馨身后。

    一出酒店的大门,寒风呼啸,田馨不由得拢了拢衣领。

    上午停了一阵的大雪,此刻又开始摇晃着飘落,在地上薄薄地铺了一层。

    这家五星级酒店不在市中心,午后人并不多。

    前台说的药店就在对面,一条马路的距离。

    田馨只想快点到药铺给小雯拿退烧的药。

    小孩子难受起来样子看起来就可怜得不行,拖久了烧出毛病来更不好。

    二华陪着田馨过马路去药房里拿了几贴小孩子的退烧药,钱一付,刚走出药店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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