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阿山。”霍霆俊挺身姿不知何时立在书房门口,眉目冷戾,一声威慑沉吟。
第198章
又一年冬至
入冬那日,周妈在别墅里包饺子擀面皮。
那天不是周末,但是正巧田馨下午没课,霍霆让许川开车去学校接田馨去别墅里吃饺子。
周妈身为驻家保姆,是霍霆让李志伟去人才市场精挑细选的厨艺好,能做八大菜系,又事少肯干的,她的拿手绝活就是包饺子。
能调近二十种不重样的馅料,面皮在手掌里揉搓得劲道嫩滑。
田馨洗了手,走到餐桌边,卷起袖口,拿起搅拌器帮忙一起和陷。
周妈看到立刻让田馨收手,“田小姐,这哪能啊,要是霍先生看到了那还得了,放着让我来就好了。”
田馨去没有放下手里的工具,“他看到能说什么,是我自愿的,快到饭点了,就你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我搭把手,你也轻松点。”
她还招呼帮她去车里取她落下的包的许川,让他洗个手也来帮忙包饺子,许川将她的包放在了沙发上闻言抓抓头,“好嘞,田小姐。”
周妈哭笑不得,但身边多了两个帮手,做事确实麻利了许多。
田馨和好馅料,递给将面皮摊在手心里装馅料的许川,他似乎很熟练,三十秒就能捏出一个像模像样的饺子,整整齐齐摆在蒸格上。
连周妈也夸,“一看就是在家里没少帮长辈做事。”
许川笑得开朗,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田馨。
等到铺满了第一层蒸格,周妈端到厨房里上锅开火。
田馨靠近了许川,学着他饺子的款式笨拙地学,她是南方人,吃速冻水饺比较多,方便省事,这不是她的擅长,动起手来捏得奇形怪状的。
她的心思也不在这上面,小声问许川,“探到时间地点了吗?”
“年底,十二月二十五号,在京市码头货会装船,走东边的水路去鲁市。”
田馨手上的动作一顿,“这么快,竟然只有半个月了,多少货呢?”
许川手上没停,“老大还在谈,具体数目还未可知。”
别墅门口传来了汽车的鸣笛声,一辆迈巴赫和三辆奔驰车进了车库,田馨丢下手上包了一半的饺子,随便在湿毛巾上抹了两下手。
便着急忙慌出门去接人。
许川笑着摇头,将她包了一半看起来实在其貌不扬的饺子提起来放进自己的手心里捏了几下,捏得规规整整的放进了蒸格里。
霍霆风尘仆仆地迈进入户门,脱掉身上的黑长大衣,接着女孩蹁跹柔软的身子扑进他的怀里,他接得稳当,将她单臂搂紧,提起来让双脚离地,在原地转了一圈。
男人的瞳孔里湖光海色,如昔日一般非常温柔生动,嘴角又含着一抹揶揄的笑意,不等田馨说话,他点点她翘挺的鼻尖笑道,“小九,你怎么变重了?”
“哪有说女孩胖的。”田馨在他怀里娇嗔着。
霍霆唇微扬,凝着她双眼弯弯如月,清澈得能挤出水来的眼眸,低声轻哄,“胖点说明我养得好。”
许川没有放下手里的饺子,从餐厅出来见到霍霆利索地叫了声,“老大好。”
霍霆撩拨田馨耳际碎发的手指一顿,看向许川的时候眸光微暗瞬间,然后平常语气出声,“你也在?”
许川恭恭敬敬的,“田小姐让我进来帮忙一起包饺子。”
田馨在男人怀里转过头看向许川,他手上都是面粉,甚至脸上都粘得有,挺滑稽的模样,示意地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许川,你脸上有面粉。”
许川忙不迭用手背去抹,身为马仔不应该在霍霆面前失态,他忙道歉,“不...不好意思,霍老大,我没注意到。”
霍霆不置一词。
李志伟从玄关处进来,“这么热闹?”
他又伸着脖子叫着厨房的周妈,“周妈,这温降得太快了,我想喝口热茶。”
周妈从厨房里端了一蒸笼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饺子出来,“李先生,我炖了天麻甲鱼汤,热乎的,一会儿喝那个更暖。”
“田姐姐。”
门口响起小雯的声音,她身边站着莫利山。
田馨从霍霆的怀里抽身,上次见小雯还是开学的家长会,这都快小三个月没见了,她这个年纪抽条很快,个子长高了不少,头发剪成了齐耳的短发。
“今天人到得真齐。”田馨对小雯招招手,她便从莫利山的身边跑到田馨这里来,亲昵地抱住她。
“田姐姐,好想你。”小雯嘟囔出声。
田馨揉揉她的头,问周妈,“能吃饭了吗?”
“田小姐,熟了一半,你们先吃着,另一半一会儿就上。”
周妈应。
许川被田馨留下了,一齐同大家坐在餐桌上。
客厅的液晶电视里播放着新闻联播。
北省将进行十年一次的政坛大选,递出名单来,都是极具影响力、举足轻重的政界翘楚。
其中着重介绍北省省厅长季国南,政绩神武,本次大选有望进国会议员。
餐厅里倒没有人看电视,都是在吃饺子,喝甲鱼汤。
霍霆夹了一个田馨包得卖相不佳的饺子,蹙着眉头,“周妈,你的手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差劲了?”
官方吐槽才最为致命。
田馨在桌下踢了男人一脚,男人不解凝着她。
周妈正端上桌一锅白菜饺子汤,笑着说,“霍先生,好福气,第一个就夹到了田小姐包的饺子。”
小雯“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碗里的汤也洒了出来。
莫利山伸手为女儿抹掉嘴角的汤渍。
李志伟笑得合不拢嘴,“诶,我刚刚也吃了一个丑饺,但没敢问,还是老大有胆量。”
田馨出声辩驳,“你才包得是丑饺呢?”
她接着问对面坐着的许川,“真的丑吗?你也没提醒我啊。”
许川直言不讳,跟满座的人倒没有了距离之分,“田小姐,真挺丑的。”
院子里火树银花,玻璃窗内,笑声一片,气氛和睦融融。
第199章
你又怎知我不是呢?
冬至之后,霍霆不见人影的天数是越来越长,连带着李志伟莫利山也很少在别墅露面。
好在田馨还有许川这根线。
霍霆从别墅旁二层的保镖马仔调了不少人出去,又调了一批新的人进来,许川被选在了调出去的那批,但他并不是需要常驻在霍霆身边那批保镖和马仔。
只是偶尔被派去码头参个角站轮岗,主职还是田馨的司机。
田馨也在许川在码头站岗时的经历中得知了大概的走私数目。
胡明轩在知道霍霆并不满意这加起来不足一吨的毒品数之后,跟霍霆横了起来,说这个数目跟他头次合作已经是笔大买卖了。
霍霆哪有这么容易妥协,咬死不加码就不借船。
胡明轩气急败坏,再次去跟林正堂那边的人联络,将数目往上翻了十倍,货款高达九亿人民币。
田馨问许川,“这么大的金额,胡明轩一个军衔干部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许川解释道,“田小姐,这世道,皇权职级覆灭王法,金钱摧毁人性,胡明轩少校团长的身份,又有季国南做后台,在地方非法集资敛财的手段是普通老百姓想都想不到的,区区九亿罢了。”
田馨在某些时刻会觉得许川有时候的睿智程度,也是她想不到的,他在透露消息的过程中展露出了压根不是他这样在武馆习武,被选上当马仔的苦出生的思想高度。
但她没有询问那么多,她最担心的还是霍霆。
近十吨的冰毒片和摇头丸,被从东南亚来的走私船在公海卸货上了霍霆那艘黑布笼罩整个船身的幽灵船。
在十二月二十四号凌晨抵达了京市码头。
田馨在睡梦中惊醒,搁在枕头边的手机屏幕亮晃晃。
许川的那条“货到了”的短信,让她瞬间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从公寓的卧室里起身,在夜里给霍霆拨去了一个电话。
走私毒品的绝密性很高,许川的智能手机早就被收缴,是将一部老年机塞进了自己鞋底才有机会将消息传递给田馨。
电话“嘟”了几声。
那头竟然接通了,田馨的喉咙有些干燥,“淮炀...我做了噩梦...我害怕...”
霍霆的话筒里传来了女孩柔弱微颤的嗓音,男人的语气却依旧跟往时一样平静里掺杂着万丈柔情,“小九,做了什么样的噩梦?”
田馨仔细分辨霍霆在电话那头身处的环境,没有夜风呼啸和翻涌的海浪声,霍霆那边出奇的安静。
她忍不住问,“你在哪里?”
霍霆在那头迟疑了几秒,“在别墅的地下室。”
田馨讶异不已,货已到达码头,他人却在家中安坐?
她正张口欲言,突然一股强烈的反胃感让她将手机丢在了一旁,翻身起来去到了浴室的洗漱台边。
霍霆听到那边的响动,蹙起眉头,“小九?出了什么事?”
田馨双手撑着台面,胃里翻江倒海,埋头却什么也没有吐出来,又跑到床边去将手机摸起来。
“小九?听得到我说话吗?”
“听得到,我可能吃坏肚子了,有点肠胃不适。”
田馨不敢让他多担心,他现在的精力都得用在大事身上,得确保这批货顺顺利利地起航到达目的地,千万不要出什么差错,不然他必会万劫不复。
到时候她又如何自处呢?
霍霆嘴角的烟丝明灭,不规则的浓雾散开在他深沉的面孔前,嗓音幽幽掠过她的耳畔,“小九,照顾好自己,我现在抽不开身,你万不能出任何差错。”
“好,你也是,我等你回来。”
电话线收得利落。
霍霆又深吸一口烟,浓烟入肺,他脸孔上残存的柔情收敛得干脆利落,换上了一副倨傲威慑的面孔。
吐出一口翻滚的烟雾,鹰眸睨着地下室的另外一人。
冷戾出声,“关警官,消息我已经递给你了,信与不信皆在你一念之间。”
关廷裕端坐在旁,清俊眉毛皱出“川”字纹,面前坐的是他跟踪调查了很多年的凶悍匪目,涉黑到他这种程度,可谓是奸险毒辣,邪恶猖獗,心机城府更是深不可测。
他沉默良久出声,“你这样做,不就是贼喊抓贼,图的是什么呢?八艘货轮一旦查出走私运毒,扣押充公那是必然,你这一趟可是亏得血本无归。”
霍霆不羁一笑,“关警官,这不是好事吗?我少一艘船就是少犯一宗罪,你应该求之不得啊,怎么倒为我考虑起来了。”
关廷裕拧紧眉头,他这些年来分析霍霆这个土匪的言行举止自以为已经够了解他,到了此刻竟还是有些茫然。
听他又混不吝地在言语上要将他的白和他的黑混为一谈,心中不满,“我恨不得捣了你的老巢,为你考虑,霍老板未免太自信。”
“关警官,你现在就在我老巢里,又能奈我何?”
霍霆斜咬着烟,双手一摊,那痞子头子的模样,几年如一日,看得人气大。
这样的交谈,在这样的空间里,跟黑道头目“促膝会谈”,不是关廷裕的作风,他喜欢坦荡明亮,抬腕看了眼表。
时间差不多了。
他起身欲走,在地下室一旁有扇隔音小门,直通围墙外,极其隐秘,月黑风高,更是难以察觉。
关廷裕手正欲推开门,身形一顿,刚刚那通与田馨的电话,他虽听不到里面的女声,但霍霆眼角眉梢绕成的那股温柔劲儿倒是很难作假。
他没有转身,只问,“这事田馨知道吗?”
“知道一半。”
霍霆没有起身相送,依旧交叠着双腿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吞吐烟雾。
“哪一半?”
“我走私毒品。”
关廷裕即刻转身,“哪怕这样她也没说要离开你?”
“没有,她说,如果有一天真的有天道轮回,跟着我生不如死也好,下地狱也罢,她都认了。”
安装在车里的监听器,将女孩和许川说的每一句话都刻录了下来。
霍霆也将她的话牢牢刻在脑子里。
关廷裕瞳孔微震,“她倒对你用情至深,连生死都置身事外。”
霍霆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撩起一丝灼灼青烟,他喟叹一句,“关警官,你又怎知我不是呢?”
关廷裕没再停留,推门没入夜色之中。
第200章
夜袭海港(上)
十二月二十五日,晚七点。
受季风侵袭,第二波寒潮降临京市,比起上一年,天气更是冷得如同断崖一般,张嘴便能呼出一口白雾。
周妈不知道今天田馨会突然回别墅,在厨房里忙碌了会儿给她炖了一锅人参鸡汤。
田馨先去了地下室里,里面空无一人,但是桌面上的烟灰缸里的烟头是新鲜的,说明在今早凌晨霍霆的确在这里跟人谈了事,茶几上还有两支红酒杯,是两个人。
周妈招呼田馨上桌吃饭,但是田馨根本没有胃口坐上桌,她套了件棉服坐在门口换鞋的入户凳上,两手撑着双颊,望眼欲穿地盯着别墅门口。
临近年关,别墅区的物业给绿化的树木挂上了各种款式的彩灯,花园里也挂着流光溢彩的灯管,月色溶解寒冬,灯火缀满整片别墅。
明明煌煌如白昼,田馨却觉得夜色依旧深沉如墨。
直到两束车照进来,晃了田馨的眼睛两下,她伸手遮住面前的灯光,听到许川从驾驶座探出头来,“田小姐,快上车!”
田馨转过身看了一眼入户门中间挂着的一面西洋钟,赶紧上前拉开车门坐进了后排,她记得许川从不迟到,“许川,我们约定的时间是七点,但是你迟到了一个半小时,现在才到。”
在副驾驶座,放着许川的一个行李包,他整肃着一张脸,单手控制方向盘,看到田馨坐上了车,一个大转弯飞快驶出别墅,冲上了街道汇入了车流之中。
田馨被颠得东倒西歪,抓住车前排,她看着表情严肃到连抹笑意都不曾勾勒出,跟往日状态大相径庭的许川,不由得出声,“许川,我们可以慢一点,你这样开车我好难受。”
许川在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田馨的状态,舔了下嘴唇,脚下的油门却踩得更加用力,“田小姐,真是不好意思,慢不了,三十吨毒品几乎全部卸货完毕,从京市码头起航,沿水路运往鲁市,时间紧迫。”
“好,只要能看到顺利起航就行。”
田馨本意只是希望这一趟霍霆能平安,别出什么幺蛾子。
要去码头得先过滨海大道,一路疾驰,窗外的景物在田馨的面前被虚化成条条色块,连形状都看不清楚。
许川在不停看自己的手表,似乎在估算到达的时间点。
直到从滨海大道下路,路过一片幽静的林荫长街之后,海港的海面上来往船舶数千,从刚刚只是在滨海大道上瞥见的密密麻麻的小点。
到现在码头进出限行的栅栏一抬起,都变成了一艘艘清晰可见的货船和客轮,扩散放大,咫尺之遥,格外瞩目。
时间到了夜晚十点,浩瀚的海面起了波澜,远处悠长嘹亮的船鸣覆盖了整片海域,惊得周围鸥鸟齐飞,在夜幕中盘旋鸣叫。
霍霆的那艘幽灵船,是艘国际黑船,船号是海外的船号,乳白色船帆在海风中渐渐展露,猎猎作响,船身黝黑,在水雾迷茫的海面上踏浪而来。
许川没有沿着码头行驶车辆,而是沿着码头上面的一条柏油马路将车停在三号码头的位置。
他拉下手刹,从驾驶座出来,背起自己放在驾驶座的行李包,拉开后座的车门,坐到了田馨身边。
后排突然挤进来一个人,田馨有些错愕。
许川双目灼灼望着女孩,他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张车票。
临冬,许川的嘴唇有些干裂起皮,“从京市到巴楚没有直达的高铁和飞机,有且只有这一趟绿皮过车,田小姐,这事结束之后,我打算回老家休假一段时间。”
车里没开暖气,田馨手指有些冻,扯过他的车票确认了地点,又递给他,还有些不解其意,“你自己去跟你老大请假了?”
许川这才笑了,笑得眼角都泛出了褶,“田馨,在贼窝里,我见得个个都是不能绳之以法的恶人,只要你有着一颗最纯粹的心肠。”
他话音一落,打算伸手摸摸田馨的脑袋,女孩还在消化他说的话,很古怪很蹊跷,不像许川平时会说的,她奇怪地望着他。
在许川的手指就快碰到她柔软的发丝时,一声极其嘹亮的军哨声在港口边吹响。
许川就像一名训练有素的士兵,一听哨声,闻风而动,手上所有动作停止,从车里撤出,在将车门关上之前,俯身对田馨说,“田小姐,记住了,接下来无论发生了什么,你只能待在车里,哪里都不能去!”
说完都不等田馨做出任何回应,许川背着肩头上的行李包,以极其利落果敢的身手,从马路边的一条石子小路顺势而下,到达了三号港口边上。
他的身影隐入了三号码头人影憧憧中,其中黑衣黑裤的保镖马仔最多。
田馨靠近车窗,神情紧张地观察着三号码头的动静,不受控制地咬紧牙关,哪怕寒冷的海风侵袭而来,刮在脸上萧瑟,她的动作和目光依旧纹丝不动。
幽灵船缓慢靠岸,海风漫过蒸腾的汽笛,刮散了烟波浩渺的白雾,舵手拉灭了气闸,靠岸之后,打开了货舱的两道船身的门。
从里面涌出一批手脚极快的人,将一箱箱被稻草掩饰住的货放置在了从不远处一辆辆驶过来的军绿色防弹车的后备箱里。
为首的那辆军方防弹车,胡明轩降下了车窗,手肘搭在窗弦上,指尖夹着烟叶卷成的香烟,吐出一口浓浊白雾。
在车一停稳,他拉开车门跳下,军大衣飞扬,横眉飞舞,拔高音量道,“都给我手脚麻利点,谁要出了一分一厘的差错,老子的枪子儿可是一响两个洞!”
田馨听霍霆上次吃炙鹿宴回来的时候说过胡明轩的“一响两洞”。
胡明轩一副飞扬跋扈招人恨的混账模样,但他在军中的枪法极好,有一招绝技,单手换枪夹。
这样的手法靠练能练出来,是胡明轩天生神枪手,他能同时左右手持两把枪,响一声能打出两枚子弹,再加上换弹夹手速极快,在玩枪这一行,是个让人生畏的玩家。
第201章
夜袭海港(中)
一箱箱货物又被下船分装另外八艘货轮之中,在夜色的掩护中,胡明轩的指挥下,每一条线都井然有序。
田馨的角度,只觉得码头上的马仔们像一只只工兵蚁,有条不紊,三十吨货物装船,百余号人在码头上货,一半多全是黑衣黑裤的马仔。
看样子都能知道是霍霆的人。
另外一半是胡明轩的人,部队的人都穿着便服,身形更加高大,样貌端正。
过了近一个小时,幽灵船船身不再吐货物,收起的船帆在夜空中再次扬起,汽笛吐出一大口浓烟发出冗长绵延的嘶吼,在黑夜的海港码头像只鸣叫的巨型怪物。
海水动荡,掀起一圈圈的海浪朝长满了藤壶被海水洗涤发白的岸边疯狂拍打而来,轮船吃了水,开始缓慢起航往无边黑沉的海面驶去,消失寂寞的一点黑。
三十吨毒品全部卸在了港口,部分装箱进了货轮,还有部分裸露在外。
胡明轩不停地摆着架子催促,这是一桩稍微出点差错就会掉脑袋的买卖,他一点不敢松懈,眼眸锐利巡视港口所有人,双手的拇指挂在自己腰间,稍有风吹草动,他就会立刻拔出双枪。
田馨在车窗里窥视着码头的一切,不知不觉到了凌晨一点,身后的城市喧嚣都安静了下来,只有码头还热闹如初。
她盯得眼睛都酸了,竟还是没有看到霍霆出现。
甚至她还把许川也跟丢了,他的身影消失在三号码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到了装货的尾声,抽了五根叶子烟的胡明轩似乎也觉察出不对劲儿来,他随机抓了一个马仔,蹙眉厉声询问,“你们老大不是说好一点出现,现在都凌晨两点了,人呢?”
很明显那个马仔一切都不知情,只能惊恐摇头,“不知道...长官,我真的不知道啊...”
胡明轩将人猛推到一旁,察觉有分毫不对,内心立刻警觉起来,他嘴里嘬吧了一口烟,望着最后一箱冰毒片被抬上了货轮,脑子里千回百转,将嘴角的烟摔在地上,火星四溅。
对着周围的副手喊了一声,“把霍霆的人全部都给我叫在一起!”
“是,长官。”
胡明轩撩了一把身上的军大衣,看着那几十个马仔被全部叫到他面前站成了五排,他挺直了腰板在他们面前来回踱步,目光森冷地巡视着这些的面孔。
田馨明显能感觉到底下气氛的紧张和压抑。
不止胡明轩觉得不对劲儿,就连田馨都觉得不对劲儿了。
这些面孔全是生面孔,一个她稍微熟悉的领队人都没有,霍霆如果真的要成大事绝不会临阵冒险,一个心腹都不用,这样风险太大。
胡明轩揪住了其中一个人白面小生的衣领,低声威呵问,“你在码头当监工多久了?怎么手上一点茧子都没有?”
那人被问得一愣,竟然也不多做解释,直接扬拳扑向胡明轩的面门。
越是这样,胡明轩越是觉得有诈,他脸上卷起惊涛骇浪般的暴戾之气,将那人的拳头捏住,力气大得很,生生捏碎了。
他眉毛怒而腾飞,掏出腰间一把银冷色的手枪,对着那人心窝就是一枪,“砰——”惊起一串鸥路,在海面上不高不低地盘旋。
胡明轩此刻怒不可遏,此刻已经意识到自己被耍了,霍霆迟迟不来,就是为了撇清关系。
他望着泛着白雾的海面,还在掂量九亿货款和这三十吨毒品。
也就两三秒,胡明轩横下心来,拿着手枪连防弹车车门都不打开,直接从车窗处一跃而进,枪指驾驶员,“开车!速速让我离开这里!”
“长官,那这些货?”
“还管货!真出了差错,老子会没命!”
他怒吼,像只暴躁的雄狮。
自己的长官一上车,紧接着胡明轩的手下们也迅速上车跟上。
这支防弹车队离出口也就几十米的距离就能逃出生天时。
在那条林荫长街上,一连串的警车排成闪耀的长龙破开冷空气而来,警笛声撕破这夜空所有的安宁与沉寂。
胡明轩那辆防弹车的驾驶员看到警车,面色不难看地看向了自己的长官,“胡团长,怎么会来警察?”
胡明轩眼里射出如利剑般的光芒,似乎能把这防弹玻璃给击碎,“好个霍霆!我说怎么会这么顺利,又怎么会这么好心借我八艘货轮,原来早给老子埋坑了!我操他妈!我要把他千刀万剐!”
关廷裕在为首的那辆警车里,他一过码头的栅栏,就立刻停车,将副驾驶座的对讲机掏出,放在车顶,正调好频,对着话筒大喊,“里面的人听着!双手抱头!放下武器!”
胡明轩此刻坐在防弹车里,他本意冲破码头关卡,可是动作慢了一步,停在关廷裕身边的警车越来越多,穿着警服举着手枪的警员也越来越多。
他被别停!
关廷裕只接到线报,十二月二十六日凌晨三点在京市三号码头有一桩走私毒品案,金额巨大。
他此刻立在寒冷的北风中,望着坐在防弹车里的胡明轩。
霍霆竟没说,罪犯是他!
有军方背景,警方不能越权抓捕,连拘留扣押都不能。
军队有自己的保卫科。
关廷裕这个动作足够正义凛然,可是得罪的人可不少,论职级他区区一个刑侦总队长就算人在这里,也不一定管用。
会迫于权势大小的压力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世道,官职官阶尊卑有别。
“关警官,我们为什么不动?”有下属问关廷裕。
那边的胡明轩先出声了,“关警官,你大晚上也在码头上来遛弯?”
关廷裕冷肃面孔,“胡上校应该不是来遛弯的吧,我看那边已经躺倒一个人了。”
胡明轩从副驾驶踱步而下,他趾高气昂,“他袭击我,我是自卫不得已。”他支出头又望了望关廷裕身后,“来这么多人干什么?”
关廷裕公事公办,“接到有人举报说海港三号码头有违禁物品,在那八艘货轮上。”
“一句话就想查我的船,关警官,你们警方办事就这么草率!”
胡明轩丝毫不惧,跟往日一样气焰嚣张。
关廷裕心里明了,今天就凭警方想逮捕胡明轩定罪,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就在他们拉扯间。
一大队黑压压的庞大的黑衣人涌入码头,气势磅礴凛冽,透着一股凶悍。
涌入的保镖马仔个个训练有素,动作整齐划一,迅速在夜色中从后面包抄了胡明轩的十辆防弹车。
在人群中走出一人,寒风冽冽,黑色皮衣罩在他英姿勃发的身躯上,站在被海水拍打被盐渍腐蚀的海岸边上,手指夹着烟。
周身都是逼慑的煞气,幽暗的目光在面前一警一军的阵营梭巡。
黑头目身上那股狠厉中带着玩世不恭的邪痞气质跟面前这两股势力根本就不是一个图层。
田馨看到这样的变故,在马路上推开车门走出来,她瞳孔地震地望着三号码头突如其来的变故,不明白这到底是在唱哪出?
第202章
夜袭海港(下)
霍霆伸手松了松自己脖颈上的领结,眼里犹如一汪静止的水,“关警官,我要报案,我丢了八艘货船。”
关廷裕一身肃穆警服,顺坡下驴,“长什么样子?”
“就跟胡上校的船一模一样。”
霍霆斜叼烟卷冷笑两声。
“霍霆!你简直是个土匪,口出狂言!”
“那胡上校倒是证明这是你的船啊。”霍霆从皮衣兜里摸出打火机很似无聊地把玩。
胡明轩从未如此憋屈过,他既不能将霍霆借船的事当众揭穿,又拿不出证据来证明这船是他的。
三十吨毒品还在货轮上,这批货落到警察手里也不是两三句就能轻易脱身的。
胡明轩只能拿权压人,“我好歹也是军职在身,少校军衔,鲁市北门部队团长,我为什么要抢一个土匪头子的船,这船怎么来得不便告知,但是今天要查船,得给我个理由。”
他在防弹车上的兵,个个都是从地方军营里自己带的,长官振臂一呼,立刻从防弹车里拿着枪支下了车,站成城墙一样整齐的一排。
关廷裕的目光望到了海面上被白雾缭绕的货轮,局势这么僵硬,他身为警察的敏锐和直觉,货轮里一定有违禁品。
他迈步上前,给胡明轩敬了一个礼,“胡上校,我也是秉公办事,既然有人说丢了船,不妨让我和他一起上去看看到底是不是丢的那几艘船?”
“我说了,不可能!除非你爷爷来了!不然就是以下犯上,关廷裕你没有这个职权能查到军爷的头上,要真冒犯了我,你这一身警服,我早晚会给你刮掉!”
胡明轩阴冷地指着关廷裕的鼻子骂。
关廷裕止住脚步,站在冷风里,他想查,但这潭水的深浅,是两方势力的不同分工,内幕重重,他动不了。
关廷裕转过身,走过霍霆身边时,跟他不明不白地对了个眼神。
男人大口吞吐烟雾,笼罩在他刚毅倨傲的脸上的白雾虚虚实实,缥缥缈缈,他半点不慌,漫不经心掸掉半截烟灰,“关警官,不急,好戏才开场。”
田馨站在车门外,凌晨从海面上笼罩的大雾,此刻蔓延到她的脚踝上,她的一颗心仿佛被一只滚烫的手揪住。
她盯着霍霆,从他的语言和行为上判断出,他压根不是跟胡明轩一伙的,他在书房里那样吹嘘着,将运一批建国几十年以来最大数量的毒品,都不过是掩人耳目。
语言是目的,行为才是态度。
活在钱权里的男人,奸险毒辣的程度,不可估量。
连自己的爱人也在算计范围内,她一会儿心里郁结得不行,一会儿又松了很大一口气,他不是真的要贩毒,他只是想针对胡明轩。
嘹亮的军哨再次响起,这是田馨听到的第二次了。
她裹紧了自己身上的棉服四处打量,这声似乎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
凌晨四点,大雾四起,整个海港码头都笼罩在一大片朦胧的白雾之中,只有车灯、警灯、还有海面上一艘艘庞然大物的货轮上的灯串子尤为亮眼。
螺旋桨的声音突兀地在田馨的耳边响起,她仰起头,看着一架直升机,机身上套着一层军方的迷彩条纹,穿云破雾而来。
那架直升机在码头的海绵上盘旋,到达八艘货轮的上方,放下绳索梯,全副武装的武警官兵沿着绳索爬下,军靴落在货轮的甲板上。
紧接着从三号码头几辆军方的吉普车冲破栏杆,持着冲锋枪和手枪的武警部队也跟着鱼贯而入,浩浩荡荡的架势。
胡明轩周旋关廷裕尚有余力。
但是此刻的局面是他万万料不到。
他猛地怒掀了一下衣角,脸色铁青,
“来得是军方谁的人?”
为首的武警官兵举着喇叭,“我们是北省军区陆总参谋长陆卓闻组织成立的缉毒部队,接到线报码头有违禁品登船,要求泊船停岸,任何人不许擅离!”
陆卓闻的兵。
个个都是烈火金刚,唯他的命是从。
黑白两道此刻都出现在了码头。
这件事闹到这个份上,军队武警已经登船查货。
三十吨毒品,特大毒品走私案。
胡明轩就是舌战群儒,此刻将电话打到季国南的手中都已经没有回旋之地,这悠悠众口,天王老子来了也堵不住!
他仰天嘶吼一声,将手里的双枪迅速拔出,毫无征兆扣动扳机,对着霍霆所站的方向就是利落的两枪,“霍霆!你今日将我逼入穷途末路,我便拉你陪葬!”
枪响让整个码头无论是警方还是军方都瞬间警觉起来,全部将自己手里的武器都掏出来。
“胡明轩放下武器!”关廷裕对着喇叭大喊。
胡明轩的枪法出神入化,就连霍霆那样游龙一样的身影差点都有些躲之不及,飞驰的子弹燎过他的衣角,他躲藏到了码头一处桅杆旁。
一向风光无限的人,谁都不想成为阶下之囚。
胡明轩心智已经疯癫到今日不杀霍霆偿命,他心里的不甘能将他的心脏扭曲死。
他拉开防弹车的驾驶座将里面的驾驶员扯出来,自己一步迈上去,给窗户留出一个小缝,架了把机枪在上面,机身旁吊着一梭排的子弹。
横冲直撞地驾驶着这辆防弹车,往霍霆的方向驶过去。
他已经近癫狂的状态,子弹连发地往外送,无故重伤不少马仔甚至还有警察,警车不得不被迫给他让条路来。
胡明轩的火力太猛,而普通子弹根本打不穿防弹车坚硬的盔甲。
霍霆一路闪躲,身手奇快,中途不少他的保镖和马仔火力掩护,但他们是为了躲,而胡明轩就是不要命的玩法。
其中两枚嚣张的子弹擦着他的小臂而过,燎穿他的黑皮衣,灼伤他的皮肤,涌出鲜血来。
无数来自军方和警方的子弹都阻止不了胡明轩此刻赤红双目的殊死一搏,他的目标就是让霍霆陪着他一起死。
田馨一颗心跟着霍霆的身影上蹿下跳,直到看到他受伤,黑皮衣脱下,白衬衫染血,他接过自己小弟撕下的布条绑在小臂处止血。
夜色里,码头上震耳欲聋的枪声没停歇过,不细听还以为是放了一连串的鞭炮。
田馨坐进了车里,摸出了那把霍霆送给她的银灰色手枪,她将手腕架在车窗上,双目盯着胡明轩开了枪管大小的一条车缝。
她半闭了一只眼瞄准,视线却突然落到了武警官兵里为首的那个领头人。
定眼细看,竟是许川!
他身着武警的迷彩服,防弹头盔,背着来接她时的行李包,目光狠厉,手中不停地对着身后武警比着开火的手势。
田馨揉揉眼觉得不可思议,信息量太大,霍霆此刻的处境才让她更加担心。
又咬牙强忍心情动荡。
再次瞄准,扣动扳机,利落的一梭子弹,划破夜色,直飞入防弹车中,擦过胡明轩的脸颊,一条鲜艳血痕在他脸上显现。
第203章
真正的赢家
正面交火,哪怕对着防弹车撒射无数枚子弹也只能在车身留下浅浅的弹孔。
胡明轩那辆疾行失控,对着霍霆穷追不舍的防弹车,从车窗支出去机枪里射出的一梭排子弹击中不少无辜的军警,场面已然失控。
田馨从高处射出的那枚子弹,将整个局势稍微扭转了一刻。
胡明轩许是没有想到还有高处布控的枪手,被军警两方同时前后夹击,心理素质再好再豁得出去的人,多少也有片刻慌乱。
他停火了一瞬。
霍霆早就绕到了武警那个行列,扛起前排的重型机枪,对着防弹车最薄弱车胎强势扣动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