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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她死了么?”息衍低声问。

    “还没有,我饶过了她这一次,但是如果你想她活得更长一些,”翼天瞻的声音冷涩如冰,“就去跟她谈谈。”

    “三杯出尺剑,鼓罢惊潜龙;青山融碧血,独啸水云中!”

    先生的醒木在桌面一击,手指在长琴弦上扫过,他长身立起,也不回头一顾,径自掀开帘子走入台后。醒木声和琴声犹然不绝,如同雷后清雨,袅袅然无穷无尽。

    楼上楼下静了一刻,雷鸣般的掌声忽然响起,夹杂着叫好声和呼哨声。

    “看我三尺剑,一鼓惊潜龙!好啊!”二楼垂着纱幕的雅座中,有人放声长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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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仆役捧着满盘的银毫散上台去,满地银光跳跃,在地板上叮叮当当响成一片,台下更加欢腾,人们纷纷站了起来。

    在无边的欢闹中,织金的软鞋无声地踏上楼梯。女人低着头,沿着过道走到最里一间空着的雅座里坐下。一阵含着水气的花香在走道上飘过,引得雅座里的人们纷纷探出头来,最后只看见曳地的浅紫色裙裾消失在尽头。

    这是一间小小的白纱笼成的阁子,可以坐三四个人,现在却只有她一个。

    “你来迟了,错过了出彩的一段。”右手的纱幕后传来男子的声音。

    “是么?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想不到那么热闹,这次为什么不在酒肆?”

    “这是说演义,市井里的粗人喜欢的东西,英雄美人,生离死别,很热闹的。宫里的女官,穿衣用的是冰锦,香料用的是龙涎,大概没机会见到这种场面,不过来一次南淮不听一场演义,也算了白来了。我怕你还没来得及见识,就没有机会了。”

    女人的双手无声地滑进衣袖里:“将军的意思,我听不明白。”

    “你见过苍溟之鹰了?”

    “见过。”

    “以蜘蛛丝想去杀苍溟之鹰,我劝你还是不要冒险。”

    “嗯。是他让你传话给我么?”

    “他要说的很简单,想必你也都知道,我来这里,只是想劝你离开。”

    “离开?”

    “幽长吉为什么选择你守护这柄剑,我不知道。不过,”息衍顿了一顿,“你不是一个天驱,甚至算不得一个武士。也许每一代都会有一个人留下来守护那柄剑,但是这个人不该是你。”

    “那是谁呢?是你们么?你们这些杀了他的人。”

    息衍沉默了一会,低声苦笑。

    “为了什么呢?只是因为他救过你,所以你对他有情?”

    “为什么……怎么说呢……我不过是回想起他的声音,所以那么多年,我那么想回北方的山里去,可是却踏不出南淮城。人心真是永远学不懂的东西,包括自己的心。将军只是想要那柄剑,何苦那么苦苦地探究呢?”

    息衍沉默了很久:“如果你算是我的敌人,那么多年,你是唯一一个我看不透的敌人。”

    “所以你至今都没有动手,是么?”

    息衍叹了一口气:“你守不住的。你的蜘蛛丝杀不了苍溟之鹰,我也不是他的对手。你已经守护那柄剑十四年了,永远都没有完么?你一辈子就想这样?”

    “一辈子……”女人轻轻地说。

    她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园子里的花开了,我常常会想,我就像园子里那些花,其实一生只开一度。我开花的时候,恰好和我丈夫在八松相遇,那也就是我的一生了。其实那柄剑,或者什么天驱的秘密,我都不在乎,我只是相信他一个人而已。”

    “还没有厌倦这种腥风血雨的日子么?”

    “将军在说笑了,掀起腥风血雨的,是将军这样的男人才对吧?”

    息衍沉默片刻:“去年,我在秋叶城里买了一栋房子,就在清冶湖边。不是什么很大的房子,但是全是没有漆饰的松木建构,白绵纸糊的门窗。木质的地板架起在半尺高的骨架上,不受地气,冬夏都很干爽。还有一扇朝向湖面的大窗,推开来,外面就是枣子林,然后是一望无际的湖水。清冶湖你知道的,早晨的湖水是深碧的,中午太阳升起,则是淡蓝。有没有兴趣去住在那里?”

    “只要我告诉你苍云古齿剑的所在,你就可以送我回北方,一生一世都不用回到这里,是不是?”

    “我会为你办好新的行牒,晋北国对于天启的皇帝而言就像是化外之地,没有人会知道你的来历。你们生来不就是该像云一样在空中飘流么?无论天罗还是天驱,始终不该有任何的人拴住你的脚。”

    女人笑了起来。她一笑,就像是晚来的春雨打落满树的花那样,点点滴滴都是春情:“将军为我买了房子,帮我离开这里,在晋北那种苦寒之地居住。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有空,春暖花开的时候可意怜奴,来看我一下,少住几日呢?”

    “大概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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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倒是也有人说要带我离开这里远走高飞呢,难道将军是个薄情的人,要让我独自一人远走高飞么?”女人还是笑。

    息衍也不生气:“园子里的那些花,一生只开一度,你刚才自己说的。”

    女人不笑了,低下头:“就算我愿意,幽隐怎么办?”

    “放弃吧,你难道不明白,那个孩子根本不像他的父亲,他没有他父亲的勇气。而他也不是你的孩子,他已经是百里景洪的了。在野心家的手中,绝不会有真正的天驱成长起来。”

    女人冷冷地笑了:“真正的天驱又如何,是真正的天驱下了对我丈夫的格杀令,而百里景洪收留了他的儿子。”

    “百里景洪为什么收留幽长吉的儿子,我也不清楚,不过据我所知的百里景洪,绝说不上什么宽仁慈和的君主,他每做一件事,必有所图。你是寄居在虎窝中求生。”

    “虎窝……世上哪里不是虎窝?”

    息衍沉默了一会儿,低低叹息:“走吧,忘掉一切,你本来就该是自由的。”

    女人的身子微微一抖,也沉默起来。

    许久,她低声说:“我会仔细想想,等我想好了告诉你。”

    “剩下的时间不太多了,苍溟之鹰已经决定动手,我们把日期定在九月初四,那天夜里会有一辆黑色的油篷马车等在紫梁街东口的凰月坊口,我和苍溟之鹰都会在那里。”

    “你们两个人怎么能闯东……”女人说到这里忽地煞住。

    “东宫祖陵,是么?”息衍的声音从轻纱那边悠悠地传来,“其实无论是我或者苍溟之鹰,早就确认了那柄剑的位置,龙血骨结咒印只要还在,一般人就别想踏进咒印的剑圈。下唐还没有能够把它移走的秘道大师吧。”

    “好吧。为什么是九月初四?初三是你的生日。”

    “我还想生日的晚上好好地喝醉一次,人生在世,能过的生日不过百数,错过了可惜。”息衍笑笑,“我等你的消息。”

    女人不再说话,起身走出了雅座。

    她走到楼梯边,听见了背后的声音:“瞬卿。”

    “将军还有什么事么?”她停下,并不回头。

    “我只是忽然觉得我对你的背影那么熟悉。仔细回想,每次我们有约都是我去看你的背影,”息衍摇着头,笑了笑,“所以我想看一看你回头。”

    女人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许久许久,而后缓步下楼,终于还是没有回头。

    书馆内的喧嚣还在继续,一段《惊龙传》说到了最精彩的地方。帘子一掀,黑衣的客人走了出来。街上空荡荡的没有行人,伙计牵上了客人的黑马。客人翻身上马,黑马驮着他,慢慢地消失在小街的另一侧,他啜饮着罐中的米酒,低着头,似乎在想着什么。

    风来,一树的花纷纷洒洒地落下来,落在女人的头发和裙裾上,像是染上了,再不落下。女人的手从衣袖中滑了出来,指间夹着银色的短刃,卷曲的刀头带着森冷的弧度。她凝视着刀锋的一线光,再看向小街的尽头,那个背影已经不在了。

    “息衍,也轮到我看你的背影了,”她轻轻对自己说,“这样我们终于算是扯平了。”

    缥缈录Ⅱ

    第二章

    剑

    十六

    更新时间:2009-10-22

    23:22:41

    本章字数:4617

    成帝元年,九月初三。

    有风塘。

    夏末秋初,桐树绿得发黑,黑压压的树荫笼罩着整座宅子,息衍坐在窗前,抽着烟杆,看着水草茂密的池塘。

    息辕站在他身边:“叔叔,今天听莺舍的饭局可是朝中诸位大人凑的份子,下唐国三公九卿到了十位,叔叔真的不去了?”

    “不去了,帮我回了吧,我今天要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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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息辕怔怔地看了叔父一阵子,只觉得今天的叔叔有些异样。武殿都指挥使息衍等过什么人?大概只有国主吧?

    “息辕,我的花都谢了么?”

    “没有,菊花就要开了,我今天早晨还去上肥浇水呢,今年的菊赏大会,我们的菊花一准还是第一。”

    “哦,”息衍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那一圃紫琳秋呢?”

    “紫琳秋谢了啊,紫琳秋不比菊花,花期太短了。不如明年改种一圃芍药吧。”

    “息辕,你说有没有比南淮城还要暖和的地方,终年种花都不谢,总是姹紫嫣红。”

    息辕抓了抓头,茫然了许久:“比南淮还暖和……大概只有越州了吧?叔叔想去越州?我可听说那里蛇虫横行,还有瘴气,有巫民下蛊的。”

    息衍瞥了他一眼,忽地笑了:“真是个傻孩子。”

    东宫,西配殿后的小屋。

    吕归尘轻轻敲了敲门,推开门来,看见女人托着腮坐在窗口,窗台上摆着两盆紫色的花。

    “苏婕妤,我是来还上次借的书,我都读完了。”他恭恭敬敬地说。

    女人他只是偶尔见,自从来了东宫,他知道掌管书库的是这个女人,偶尔会来借一些路夫子提过的古本。女人很是沉默,但是每次都会把他所需的书找出来,等他次日来拿。渐渐地也就认识了,但是彼此并没有说过几句话。

    女人接过书去,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都看完了?”

    “读完了,路夫子夸我最近有进境了。”

    “你本就很努力,”女人点了点头,“是个好孩子。我要是能有个孩子,就希望像你这样。”

    吕归尘不好意思起来。

    “婕妤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么?”他小心地问,女人夸奖他的时候还带一点笑意,可是他觉得那一丝笑重重地压在心上,真是不舒服。

    女人微微愣了一下,笑了:“没有什么不开心,只是想做一个决定,可是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还是想不明白。”

    “决定?”

    女人扭头看了看他,西斜的太阳在她的脸侧投出半透明的华丽侧影。

    “孩子,你说……”女人迟疑着,“一个人一生,能喜欢多少人呢?你有没有喜欢的人,想为他们做很多的事情,不管多苦,都是开心的?”

    吕归尘抓着头想了想:“有阿爸、阿妈、大合萨、苏玛、姬野、羽然……还有姆妈有阿摩敕有……这些都是我喜欢的人。”

    女人笑了:“太多啦。人心哪有那么大,只能喜欢区区的几个人而已,你有没有过那么一个人,喜欢得让你想要一生都跟她在一起?”

    “有啊。”吕归尘点了点头,“我小时候想,要是我长大,就要娶诃伦帖姆妈……”

    “姆妈?”女人愣了一下,“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巴莫鲁叔叔说诃伦帖姆妈将来嫁人了,就不能做我的姆妈了,她要去跟她的丈夫住在一起,养她自己的孩子,所以,”吕归尘看着自己的脚尖,不好意思地蹭着地面,“我想要是我娶了姆妈,姆妈就可以一生都跟我在一起了。”

    女人又笑,吕归尘觉得从未在她脸上看过那么多笑。

    “后来呢?”女人拉着他的手,“你什么时候明白过来的?”

    “后来……后来姆妈死啦,”吕归尘的神色黯然下去,“永远都不能跟我在一起了……”

    “可怜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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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归尘又笑了起来:“不过我还好了,我还有阿爸阿妈还有苏玛。后来阿爸派了英氏夫人做我的姆妈,英氏夫人对我也很好。”

    女人愣了一下:“那……你还会想起诃伦帖姆妈么?她一个人死了,很孤独,很寂寞的啊。”

    “我想啊,所以第一次我怎么都不愿意叫英氏姆妈。可是总是想总是想,诃伦帖姆妈也不会活过来。我现在想得已经少啦,虽然我有时候也怕……”吕归尘也爬上窗台看两盆紫花,“怕慢慢地我都把姆妈忘了。”

    “你不会忘记的,”女人摇头,“有些事总也不会忘。”

    “婕妤也是想起什么人了么?”

    “是啊。”女人点头,“以前有一个人,我想只要我还有一天生命,就愿意跟着他去天涯海角。可是他死了。我总是梦见他,觉得他的声音还在我周围。现在我想离开,可是我害怕他的魂还留在这里,游荡啊游荡啊,找不到我,会很寂寞。”

    她轻轻摇头,似乎想甩开什么:“很寂寞……很寂寞。”

    “你可以回来看他啊,”吕归尘说,“我想过要是我回到草原上去,我要为诃伦帖姆妈起高高的大坟,我会每年春天都去看她,那时候爬地菊开了,金黄金黄的,一眼都看不到头。诃伦帖姆妈很喜欢的。”

    “这样就可以了么?”

    吕归尘低头下去:“大合萨对我说,不要总是悲伤,其实我将来也会变成他那样的老头,那时候就都忘了。虽然我不想忘,可是诃伦帖姆妈也对我说过,人总要活下去的啊。其实总会有很多事是开心的,我开始来南淮,以为我会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现在我也有两个朋友了。”

    “朋友……”女人低低地笑了,“真是傻孩子,要是世上的事情都像那么简单就好了。”

    “婕妤为什么那么忧郁?”

    “你也很忧郁啊,孩子。”女人沉吟了一刻,“可是,在这里呆一天就要开心一天,既然你有很好的朋友。”

    姬野和羽然的样子一下子浮上心头,吕归尘使劲点了点头。

    “要学会照顾自己,活着就是开心啊,”她淡淡地笑了,“你说得对,即便是能够看见早晨的阳光,不也是件很好的事么?”

    她摸着吕归尘的头,用脸轻轻在他脸蛋上蹭了蹭。

    吕归尘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为什么,他觉得那淡淡的话里有着离别的意味。

    “叔叔,门外有人投书。”息辕快步进来。

    息衍不等他说完,已经劈手夺过了那只卷轴。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打开。

    息辕凑上去,看见的是一幅墨迹淋漓的山水,画的是一片如镜的大湖,湖边有一栋小屋,开窗对着湖边,窗内隐约有一个人。正是潮湿的天气,墨色还没有干透,隐隐地有水光在画上泛起。息辕不懂画,只觉得那是一幅很干净很遥远的景色,简直不像是人间该有的景象。

    画边有一行纤细的小楷:“窗外雪覆山,千秋出平湖。

    林深无旧客,坐看霜满路。“

    息衍无声地笑了起来。

    “叔叔,这个是……”

    “这是晋北国的景色,画的是枣林中的一间小屋,窗外对着的是清冶湖。”

    “叔叔去过?”息辕诧异地看着叔叔。

    “去过,”息衍笑笑,“是个很安静的地方……对了,诸位大人那边的席推掉没有?”

    “正要出门去各位大人那边解释。”

    “别推了,醇酒美人红烛夜宴,又是生日,我去赴宴。”

    “叔叔不是要等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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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息衍笑着摇头:“怎么都是个傻小子。人已经来了,在这幅画里。”

    息衍大步地出门而去,临到门边他回头嘱咐了一句:“跟姬野说一声,明日夜里他不必在东宫执守,传令东宫戍卫的军士全部休息,准备后天紫柳营操演兵阵。”

    “羽然!羽然!阿苏勒!”姬野兴高采烈地跑到树下大喊。

    浓密的枝杈和叶子把树上遮得严严实实,没有人回答,只有一挂软梯从树冠里滚了下来。

    姬野敏捷地攀着软梯钻到了浓密的绿荫里,用力坐在一根挑出的长枝上,借着树枝的弹力起伏。

    “姬野你干什么?我们都会掉下去的!”比他更高的树枝上,羽然青色的裙裾垂下来几乎扫到他的头发,羽然用赤着的脚在他头上踩了踩,“你们两个加起来重死,可别指望我都救得起来!”

    吕归尘和羽然并坐,紧紧扶着自己屁股下的那根树枝,有些紧张。他一贯地怕高,只是拗不过羽然,被拉上来陪她远眺。

    “明天晚上去哪里玩?”姬野做势要去抓羽然的脚,羽然一下子就收了起来,蹲在树枝上低头对他吐舌头:“摸别人的脚,脸皮比城墙都厚!你不是要当值么?”

    “将军说明天夜里我不用当值了,东宫的禁军也都休息,准备后天校场的操演。”

    “诶,好啊好啊,”羽然扭头抓着吕归尘的肩膀摇了摇,“正好,阿苏勒,我想到太子住的地方去看看。”

    “啊?”吕归尘犹豫起来,“那是东宫啊,禁卫森严的,进出可不容易。我跟国主请求可以自由进出,要不然也溜不出来。”

    “那才说正好啊,明晚不是没人当值么?”

    “可是守卫宫门、煜少主宫室和祖陵的禁军总不会撤的。”

    “我要去宫里!我就要去宫里!”羽然瞪大眼睛,抓着他的肩膀使劲地摇晃。

    吕归尘一下子失神,脚下忽地失去平衡,倒栽着掉了下去。

    姬野吃了一惊,急忙张开胳膊接他,还没有接到,羽然已经从上面捞住了吕归尘的领子。借着这股劲,吕归尘惊险地翻身抓住了树枝。再爬上来的时候他气喘吁吁,脸上一点人色也没有。

    “羽然你不要闹了!”姬野也出了一身冷汗。

    “哦。”羽然闷闷地应了一声,在吕归尘脑袋上拍了拍,以示安慰。

    “羽然?羽然?没事的,你别生气。”吕归尘忽然觉得羽然沉默起来了,只是坐在树枝上眺望。他心里反而不安起来,像是揣了个兔子样地跳。

    “我只是忽然想起我阿爸。”羽然摇摇头。

    “想你阿爸了?”

    “我不想,因为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听说他已经死了,他从最高的树上跳了下去,摔死了。”羽然踮起脚来眺望着远方,斜阳下她的肌肤和眉宇都是透明的白和金色,小脸上淡淡地没有一点表情。

    吕归尘需要抬头才能看见她的脸。风静静地从他脸上拂过,他忽然觉得原来羽然也并非总是那么快乐的。

    “好!我带你去宫里。”吕归尘说。

    “一边歇着吧。”姬野翻了翻白眼,“你根本就是个路痴,对于宫里的路径还没有我熟呢,我带你们偷进去!”

    缥缈录Ⅱ

    第二章

    剑

    十七

    更新时间:2009-10-22

    23:22:41

    本章字数:3309

    九月四日,夜半,凰月坊。

    四望无人,细微的风溜着地面,从整个凰月大街上横扫过去,黑蓬的马车静静地停在坊门下,车轮下积了些风扫来的落叶。已近秋天,入夜后风里有一丝轻微的凉意。拉车的黑马是雄壮的夜北挽马,它们的长鬃和马尾都修剪扎束整齐,披着厚实的黑色马衣。长时间的等候没有降低它们的警觉,它们**着鼻翼,缓慢地转头观察着周围,巨大的马蹄偶尔在地下敲得叮叮作响。

    黑马们低嘶起来,叮叮声变得急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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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手从车帘后伸出来,在马臀上轻轻地拍了拍,安抚了这些警惕的军马。黑色的人影从坊门后闪现,他的步伐轻捷,一跃登上车轼,消失在车帘后。

    “翼先生。”等待在车里的人招呼客人。

    来人摘下遮住面容的兜帽,露出如银的长发和须眉,缓缓地坐下:“息将军。”

    息衍少见地没有穿长衣,他的全身笼罩在乌黑的犀牛革甲里,要害处护以薄韧的钢片,沉重的佩剑没有拴在腰间,而是牢牢地捆在背后,看起来像是一个流浪的无名武士。他坐在垫子上抽着烟杆,抬头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我们等她来?”翼天瞻的神情冷峻。

    “我们还有时间。”

    “你有十足的把握?”

    沉默了一会儿,息衍稳稳地点头。翼天瞻直视息衍的眼睛。他灰蓝色的眸子里带着一股异常锋锐的神色,息衍没有避开,始终和他对视。

    翼天瞻伸出了手:“我可以抽一管烟么?”

    息衍愣了一下,笑了:“我以为羽人是不抽烟的。”

    翼天瞻没有理睬他诧异的眼神,自己拾起装烟草的皮口袋,从后腰上抽出了烟杆。那是一根原色的乌木杆,因为摸挲得太多而油润起来。他熟练地塞上烟草,就着息衍递过来的烟杆点燃。息衍注意到他的右手完全被罩在长袍的袖子里,像是抱着婴儿那样,紧紧地蜷缩护在胸前。

    翼天瞻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吹了出去,烟凝成细细的一线,离开很远才飘散开来。他的手终于安静下来,随意地搭在膝盖上。

    “一般的羽人是不抽烟的,因为宁州不产烟草,他们固执地拒绝一切宁州以外的东西,即使是东陆的树林和风。可是我不同,否则我也不会是斯达克城邦的叛徒,一个七十六岁的叛徒,是不是太老了一些?”他笑了笑。

    息衍忽然想起他是很少笑的。

    “叛徒?为什么?”

    “因为我是一个天驱,还因为我杀了自己的亲弟弟。”

    老人的眼睛里藏了太多的东西,息衍读不出来。他低下头轻轻地吐出一口青烟,烟腾了起来,模糊了一切。两个男人沉默着抽烟,很快车棚里就满是呛人的烟味了。息衍随手掀开车窗上的帘子,让烟雾散去。一片明净的光辉在他眼前一晃,他看见了平滑如镜的凤凰池,一艘仿佛无人的船飘行般在池上经过,池水反射月光,远处矗立着文庙的高塔。

    钟声远远地传来,空洞低扬,不知是因为钟声的激荡还是有风来了,池水无声地皱褶起来,一轮水月忽地就破碎了。

    息衍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感叹:“这片凤凰池,真是南淮城里的明珠了。我如果有一天离开这里,除了我那圃花,只会怀念池上的钟声,喝醉了酒,每每到这里就会醒来,对着水里的月色,觉得我这一生做错的事情实在太多。”

    “包括那个女人么?”.电脑看访问.1бk.

    息衍猛地抬头,烟杆一震,燃烧的烟草细末飞了出来,在空气中一亮而灭。

    翼天瞻低着头笑笑:“我还不是一个快要腐烂的老家伙吧?我年轻的时候可是斯达克城邦最受欢迎的男子,那时候我一箭可以射落一百五十步以外头顶上的苹果,从没有失手过,女孩们争着做我的靶子。只有一次……我的箭误伤了其中一个的额头……”

    “她很美吧?后来呢?”

    “后来我成为苍溟之鹰,她成为我弟弟的妻子,斯达克城邦的女主人。”

    “为了这个?”

    “很复杂,其实也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翼天瞻忽地笑出声来,在窗边敲了敲烟杆,“天驱的两宗主在一辆马车里说着不相关的***,传出去会为人耻笑的吧?再说说今晚的布置。”

    “这辆车有鸿胪寺的徽记,可以直入西门。我在守卫中安插了一些可靠的心腹,他们在祖陵入口左近巡视,让进入陵墓不是问题。唯一担心的是惊动巡逻的紫柳营战士,祖陵只有一个不大的入口,如果我们被堵在里面要强行杀出,不要说是两宗主,只怕是七宗主都在,也是难于登天的。我们必须有一个向导,进入地宫,取剑,立刻离开。翼先生准备好了么?”

    “这也许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我会尽全力。”翼天瞻缓缓掀起了覆盖右臂的长袖。

    “这是……”息衍吃了一惊。

    他见过羽族的使者,他们都是以木片或是层层漆制粘合的麻布做成轻甲,羽人的身体轻盈,往往难以负荷沉重的金属铠甲。而翼天瞻的整个右臂却笼罩在一具狰狞的兽面甲中,这是一种息衍从未见过的铠甲,灵巧地覆盖了全部肢体,带有可以活动的关节。它的拳套和关联处都探出了锋利的长刺,像是异兽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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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翼天瞻张开手掌,尝试着用力握拳,关节处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这是我先祖的盔甲,前朝东陆皇帝赠予的礼物。只是臂甲,用河络的玫瑰金和濯银融合,反复锻造而成。就像苍云古齿剑一样,它本身就是一件咒印之器,铸造时秘道大师的力量随着玫瑰的印纹永远被封印在铠甲上,不但比普通的铠甲更耐冲击和穿刺,还有很多不可思议的地方。”

    他转头看着不解的息衍:“想去握苍云古齿剑的剑柄,怎能没有被它吸噬掉魂魄的觉悟呢?我自信自己的定力可以接近那柄剑,但是要想去握住剑柄带它出来,我完全没有把握。失去了主人的苍云古齿剑,就像没有束缚的恶龙那样,那些被它杀死而吸噬的灵魂,已经失去了意识,只剩下烙印在灵魂最深处的怨恨。它已经从天驱的圣物,堕落成了一件至邪的兵器,我希望这副臂甲可以帮我对抗它怨恨的力量。”

    息衍的手在臂甲上掠过:“它是暖的。”

    “不错,而且它所受的伤害可以自己缓慢地修复。我父亲穿着它,还是难以躲过鹤雪的神箭,被整个地洞穿了。可是其后的十五年,我亲眼看着它一点一点地长了回去,现在连痕迹都找不出来了。”

    息衍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多亏还有这样的准备,我没有估计到接近苍云古齿剑那么艰难。”

    “你能够这么说,是你没有亲眼看见幽长吉继承那柄剑时的仪式。千万不要把苍云古齿剑看作一块金属,它是活的,它愤怒的时候,整柄剑像是被融化了那样流淌,它碰到的一切东西都会被绞碎,它触到的金属也会和它融合。就像……”

    翼天瞻的面孔抽搐了一下:“就像千万个冤魂在地狱里一齐苏醒……要把它接触到的一切都吞噬掉!”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息衍却感觉到了一种难以抗拒的压力。那是恐惧,他很难相信翼天瞻这样的人居然会有恐惧。

    “它终归只是一柄剑,难道没有克制的办法?”

    “魂印之器借助了魂魄的力量,就像蛊术是借助了游离死魂的怨恨。只要你的毅力可以守住你的灵魂,它无法侵入你,也就失败了。这时候它反而会臣服于你,接受你为它的主人。但是握住剑柄的人,他的心里必须没有阴影,他是纯净的,仿佛水晶,你心底任何不可告人的事情都会成为那些死魂的突破口,从而把你的身体都吞噬掉!”翼天瞻忽地盯着息衍笑笑,“有没有心去尝试一下?也许你会一跃成为主宰天驱未来的大宗主。”

    息衍愣了一下。一会儿,他失笑起来:“我可以试试,可是我没有自信……”

    “一个玩笑而已,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翼天瞻重新盖住了铠甲,“一个人活得越久,往往就越不坚定。我们生下来的时候心都如同水晶,可是渐渐的,它变成了黑色的,再也看不透,无论你是天驱,或者辰月。你有后悔的事,息衍,你在战场上杀过很多的人,其中有该死的,也有不该死的。到了最后,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对,什么是错,都模糊在一起了,再也分不开来。你说的,这一生做错的事情实在太多,又怎么能留住年轻时的坚持?”

    “这一生做错的事情实在太多……”息衍默默地抽着烟。

    “那么在幽长吉继承那柄剑的时候,他还是个坚定的天驱武士吧?”他吐出一口青烟,“比现在的我们都坚定。”

    缥缈录Ⅱ

    第二章

    剑

    十八

    更新时间:2009-10-22

    23:22:43

    本章字数:3456

    月下满池的荷花都已经谢了,枯篷压着荷梗垂下去,显得有几分萧条。一片杂草萋萋的空地上面倒插着姬野的虎牙,三个孩子晃着腿坐在水边。

    “死人脸跟你约的是什么时候?怎么还不来?”羽然等得不耐烦了。

    “时候已经过了,他再不来我们就走,本来说好一对一,大家最后比一次的,他总也不服我。”

    “死人脸最近是不是怪怪的,看他那个样子,像是快要饿死了。”

    “不知道,不过他的力气真大。”姬野摸着胳膊肘,“上次在校场跟他试手,把胳膊震伤了,在南淮城里还真的只有他是我的对手。”

    “这真是个鬼地方!”羽然看着荒凉的池塘。

    “别那么大声!”姬野把她的头压下去,“鬼知道有没有人还在巡逻。这是花澜苑,这池子水跟凤凰池是连着的,夏天很好看,现在荷花谢了呗。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岸边帮你摘个莲蓬吃,每到降霜前一个月,莲蓬最好。”

    “你吃过很多啊?”

    “这个池子一半的莲蓬是我吃的,”姬野耸耸肩,“反正也没别人采。”

    “吃货!每次还来分我们的枣子,有莲蓬也不知道带出来给我们尝尝!”羽然去抓他的耳朵,被姬野闪开了。

    “哪那么容易带出去啊?等我下次换件大号的皮甲,也许能在胸甲里面藏几个。”

    “才不要!沾了你的汗味,没法吃了。那你跟阿苏勒分好了。”

    “我吃过的啊。”吕归尘在一旁说。

    “你也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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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姬野不是说他吃了一半么?”吕归尘小声说,“另一半是我吃的……”

    “唉!无聊死了,我们不必这么鬼鬼祟祟的吧,这半天也没看一个人路过,”羽然终于忍不住从桥下的阴影里探出了脑袋,“这个真的是东宫啊?”

    “东宫就是这个样子的啊,”吕归尘苦着脸,“你以为东宫是什么样子的?”

    “我听你们说,当然以为它是满地金纱,宫殿里面都是云雾,到处都是香味,而且漂亮宫女成群结队的地方!要是早说这个地方这么偏僻,不如去凤凰池那边钓虾!”

    “煜少主的宫里跟你说的有点像,不过外面可就不一样了。我听路夫子说,这里本来是百里国主家的祖业,先祖读书的草庐和陵墓都在这里,所以才把东宫修在这块地方,让储君守护祖产。好些地方都有典故,不能轻易修缮的。”吕归尘说。

    “那我要去煜少主的寝宫看!”

    “这个……”吕归尘为难起来。

    “没事没事,一会儿我去武库里面偷两件禁军的甲胄,等到煜少主睡着了,我们从你园子墙上那个缺口偷看,没事的,”姬野挥了挥手,“我先去摘两个莲蓬,你们先别出来!”

    他一猫腰闪了出去,警觉地左右看看,轻轻提着步子上了拱桥。他知道桥对面浅水滩里面摘莲蓬最容易。

    上到桥顶,他忽地愣住了。

    他看见了幽隐。幽隐就站在桥的对面,一身的白衣,头顶束着白色的带子,宽大的衣服被风吹着,像是套在一根竹竿上。静悄悄的,幽隐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是直直地看着姬野。姬野在心里悄悄哆嗦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身上有点粘粘的冷汗。

    “幽隐你迟了!”他大声说。

    幽隐没有回答,转身走了。

    “幽隐你干什么?”姬野本想追上去,但是他心里一股很不舒服的感觉令他煞住了脚步。

    幽隐回了头,他嘴边带着阴阴的笑,举起了右手,“北辰之神,穹隆之帝;其熠其煌,无始无终!”

    姬野像是被雷轰中了,他看见了幽隐拇指上的扳指,他也明白这枚扳指代表着什么。只是他从未想过天驱的标志会落在这样一个人手里。

    “我知道你也有,”幽隐低低的声音飘来,“我看见过你把它挂在链子上,我们必定是要决战一场的,你跟我来。”

    他又转身离去.电脑看访问.1бk.。

    闻声的羽然和吕归尘跟了上来,看见姬野正立在桥心发呆。姬野忽地转身去草地上拔了虎牙,紧紧跟上了前面幽隐的背影。羽然和吕归尘也只能跟在他的后面。幽隐走得并不快,没到转弯的地方,他甚至会留下来等他们一会儿,只是始终保持着距离。三个人跟着他走,才发现其实东宫的地形仿佛巨大的蜘蛛网,有许多长廊的出入口都已经废弃不用很久了,可是这时候幽隐毫不费力地找到了这些通道,把他们带往一个未知的所在。吕归尘渐渐也开始迷路了,他一般只是在俩枫园周围出入。

    幽隐停在了没有点灯的宫殿门前,这里几乎是旧宫的中心了,寂寥得连蛙声都没有。幽隐驻足,回头冷冷地看了他们三个人一眼,眼睛在月下似乎反射着白光。他推开大门,径直走了进去,姬野三个彼此看了看,跟了上去。经过大殿门前的时候吕归尘打了个哆嗦,指着高处的匾额:“湄……湄澜宫!”

    姬野随着他的指点看去,果真是“湄澜宫”三个字。他心里有种极其不祥的预感,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

    “你认识刚才的道路么?”他问吕归尘。

    “不认识。”

    “湄澜宫你是来过的……我也来过……”姬野觉得头皮发麻,“可是这个路,怎么不对呢?”

    “东宫里面有几个湄澜宫啊?”羽然凑了上来。

    “只有一个。”

    羽然默默地抬头看着天空,一轮圆月高悬在天心。

    她喃喃地说:“真像是个纸糊的月亮……”

    “我们还是不要跟着他进去,幽隐这个样子,好像有什么不对。”

    “不好找退路……这是‘安’,”羽然低声说,“是幻术的结界,这周围是被人下了很重的幻术,以前听说河络有这样的本事。今天的月亮本来不该是满月的。我们刚才走过的和看见的其实也都是假的,我们只是在宫里面绕***……死人脸把我们诓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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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归尘急忙回身去推背后的门,才惊讶地发现那扇门根本推不开,似乎是他们走进来之后,有一个飘忽的影子就悄悄锁上了门。

    “东宫真是个闹鬼的地方!”姬野握紧了虎牙。

    “我们跟过去看看,”羽然大着胆子,“‘安’也没有多么可怕,只是我们分辨不出来而已,他也许真的安排了人埋伏我们,早说这个人最没有信用的!”

    三个人背靠背地蹭着走进了这个全然不同了的湄澜宫,吕归尘首先抬头,已经没有百里煜挂在椽子间的金纱。他揉了揉眼睛想看清楚些,可是没用,一切都是那么真实,羽然说的‘安’似乎根本就不存在。

    “他要叫我们跟他下去。”姬野在宫殿最深处发现了些什么。

    羽然和吕归尘跟过去,看见转石地面上忽然洞开了方形的入口,细长的甬道深深地通向下面,两侧点着蜡烛,像是招魂的灯笼。

    女人把打散的头发绾起在头顶,用一个银箍卡住了发根。她在铜镜里端详自己的脸,沉静而茫然。她以水洗去了胭脂和粉妆,只剩下一张干干净净的脸,螺髻高耸的发式改成了束起的直发,衬得她的脸有些小,看起来显得更加年轻了,一如十四年前在八松的时候。她轻轻摸着自己的脸,不知道是幻觉抑或是时光的回溯,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觉得自己在心里其实已经很老了,就要被南淮城的尘埃掩埋了。可是如今恢复了旧日的装容,才惊诧于自己依旧保有的青春。

    她站起身,把桌子上的银刀掖进了黑色束身甲的腰带中。雍容贵丽的宫装大裙被抛在了角落,她这件贴紧全身不留一丝缝隙的软甲把身形勾勒出来,带着一丝妖娆,却又矫捷如猎豹。她猛地推开了门,大口地呼吸着月夜下的空气。

    空气流入,像是冰凉的水从喉咙中泛起,把全部的尘埃都洗去了。

    她站在门槛上了,还差最后一步就可以离开。她环顾自己寄身十几年的这件屋子,就像一个蜗牛的壳。周围如此的安静,静到黑暗里像是有人在说话。

    “猫儿,往前走,不要回头……”

    “猫儿,不要看我!我这里是没有路的!”

    “猫儿,回到山里去,忘掉一切,你本来就该是自由的!”

    她站在那道门槛上,猛然回头!

    “猫儿……”

    眼前一切景象慢慢地都模糊了,像是那个男人的魂魄还在周围轻轻地游荡。有无数次她都觉得在最深的夜里,曾经有人站在床边安静地看着她,她伸手去抓,手里空空如也。她害怕那种椎心的寂寞,那么她离开了,那个男人的魂是否也会对着空无一人的床铺,一再地去挽,手中始终空空如也。

    她想要退回这间小屋里再次把一切都锁在外面。

    “走吧,忘掉一切,你本来就该是自由的。”另外一个声音在耳边说,那个人黑衣的身影站在高空皓月之下,懒散的笑容里有温暖的味道。

    她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

    她咬牙,一跃而出,张开双臂,仰望星空!

    终于自由了!

    缥缈录Ⅱ

    第二章

    剑

    十九

    更新时间:2009-10-22

    23:22:43

    本章字数:14774

    “羽然,你不怕么?”吕归尘举高蜡烛,照亮了甬道顶,他不必伸直手臂就可以摸到那些镌刻在石头里的花纹。他在甬道侧面的石壁上敲了敲,声音证明了那是坚实的厚壁。

    “不会有事的,‘安’是一种很难用来进攻的秘术,因为除非施术的人自己,否则任何人走在它里面都会被幻象迷惑,死人脸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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