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时玉趴在陈政宽阔温热的胸前,眼角还在掉着水珠,鼻音浓重,可怜的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陈政不会哄人,不知所措的念了几句“我错了”后,抓着他的手往自己脸上打。
他脸皮粗糙,这两年越发不讲究,也不知怎么弄的一身硬肉,硌的很不舒服。
时玉抽回手,反手打在他胸上,哽咽着骂他:“你是狗吗?”
“是,”陈政低低应了,握着他的手轻轻地亲:“我是你的狗。”
时玉嘴唇酸的合不上,露着一条小缝,舌尖红的糜烂:“我才没有你这样的臭狗!”
情绪一大身体就开始颤栗,他瞳孔涣散一瞬,细细掉着眼泪,越发委屈,弓着身子护住柔软的肚腹:“……陈政,你是不是变坏了?”
被他这么问的男人眼皮一颤,眸色黑沉如夜幕,许久才抵着他的肩膀,亲了亲他的耳垂道:“是。”
时玉闭眼,忍着险些落下的泪水:“……是不是因为我?”
男人似乎感受到他的情绪,大掌温柔的包住他的手心,又亲亲他覆着汗水的侧脸:“不是。”
“你不要骗我,我感觉出来了,”怀里的主人低着头,却没有离开他的怀抱,也没有害怕:“……你变了好多好多。”
陈政顿住,叹了口气,投降般抱紧他,胳膊紧紧箍着他的腰线,低低的说:“是变了一点。”
车内陷入了一片寂静。
时玉垂着眼:“……对不起。”
身后的男人亲亲他脖颈上的软肉,语中似乎含笑:“没关系。”
他哄着他道:“小少爷,不管怎么变,我都是你的狗。”
车外忽然响起一阵嗡鸣声。
时玉抬眼,看见了一辆熟悉的桑塔纳。
他瞳孔一缩,猛地坐直了身子,眼睁睁看着陆逞下车,听守在门口的管家说了些什么,接着转身,面无表情的朝吉普看来。
刺眼灼目的日光下,男人眸色极冷,冷如寒冰,周身裹挟着阴冷慑人的气势,像被触了逆鳞的凶兽,一步一步、不疾不徐的朝吉普车走来。
时玉心跳的极快,逐渐有些喘不上气的疼痛。
他呼吸急促,眼前倏然变成一片空白,再回过神时,已经被陈政翻过身,捧着脸焦躁的唤着。
仿佛隔了很远很远,他有点听不清陈政的声音,却反手抓住了男人的手,茫然不定的说:“……我看见、看见小叔了。”
“小少爷,没事。”
男人的声音艰难地传入耳膜,他听见了陈政罕见有着情绪起伏的声音,像恐慌和不安。
那双粗糙的大手轻柔的抚着他的脸颊,他却感受不到痛,只能听男人强撑镇定的道:“没事,我在这,别怕,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眼前蓦地有亮光闪过。
耳朵嗡鸣一片,他怔怔的顺着亮光看去,看见了被大力踹开的吉普车门。
下一秒,看见了神情暴怒的陆逞。
天地变成一片寂静。
他呆呆的坐在车上,什么也听不见。
紧接着看见了陆逞骤缩的瞳孔,时间的流逝仿佛没了意义。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瞬间,他便看见了陆宅里随时待命的医生们。
“陆先生,请不要跟过来,保持空气流通!”
“这位先生,请你也不要跟过来,你们请离远点,不要耽误治疗!”
“请你们二位保持冷静,我们会保证小先生安全的,好吗?”
他被医生们小心翼翼的抬上担架,身后是一路跟上来的大白,黑黄狼犬一声不吭的跟着,清澈的眼睛里满是担忧与紧张。
昏暗一片的眼前被系统放了投影。
无人来往的马路上,两个同样强壮高大的男人厮打在了一起。
像两头即将疯魔的凶兽,拳拳到肉,毫不手软的发泄着可怖的暴怒和妒火。
精悍利落的身体使他们足以对抗对方野蛮粗鲁的巨力,陆逞的身手是经过系统锻炼的狠戾,却因为腿伤而无法施展完全,陈政从小上山打猎,被同村孩子排斥,从泥泞里摸爬滚打,练出了一身野路子,丝毫不占下风的和陆逞对打。
不一会儿两人便纷纷吐了一口血沫,呼吸急促,面上都挂了彩,像两头势均力敌、不甘示弱的巨兽,他们看向对方的眼里是深入骨髓的森寒杀气。
寂静中,一道沙哑冰冷的男声缓缓响起。
陆逞的模样是前所未有的狼狈,幽深的凤眸凝聚着风雨欲来的风暴,黑的骇人恐怖,仿佛要将陈政狠狠碾死在脚下,一字一顿说的阴沉压抑——
“陈政,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才该问你。”另一道男声低冽阴冷,仿若从地底爬出来的恶鬼。
陈政唇角撕裂,渗着鲜血,他站在苍天大树打下的阴影中,眉眼阴鸷,目光汇在陆逞身上,是彻骨的狠意:“——陆逞,你对我的小少爷做了什么。”
“他是我陆家的人,是我陆逞的小侄子,”陆逞的语气中充满恶意:“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来找他。”
“小侄子?”陈政讽笑:“能带上床的小侄子?他这么相信你,叫你小叔,待在你身边,你又对他做了什么?你也配叫小叔。”
“那你呢?”陆逞荒谬的笑了:“趁他年岁小,身边没有亲人长辈,哄他走上歧路,直到现在还在欺骗他,你又能比我正派到哪去!”
“我即便再是恶心也没有借着身份之便接近他、诱哄他,”陈政冷冷吐出一口血沫:“你仗着自己身份独特,仗着他不舍得这最后的亲人,你有为他想过半点?”
“他是我陆逞的侄子,这辈子都是。我的一切都是他的,顺理成章,合情合理,你呢?一个乡野土夫,也妄想困住他一辈子?”
“他是我的小少爷,我当年能够给他我的全部,以后同样可以。你想凭借小叔这个身份困住他一辈子?你才是痴心妄想!”
……
……
时玉不想再听他们吵架了。
他疲惫的闭着眼,身边是仪器滴滴作响的声音。
陆家有陆逞花大价钱从国外买来的一整套医疗器械,专门为他准备。
他困的连手指也动不了,难受道:“系统。”
熟悉的无机质声音响在耳畔:“我在。”
“……我怎么了?”
“剧情节点到了,”系统顿了下:“其实今年年初就该到了。”
“那为什么?”
系统说:“我又给你延续了半年时限。”
“用来做任务吗?抱歉,我好像又失败了。”
“不是,我只是觉得……你或许该见一见现在的陈政,再听一听陆逞一直想和你说的话。”
话音落下,它不安的发现时玉沉默了。
它只是个机器,并不能理解时玉此刻的心情,于是直白的将这沉默理解为生气,“宿主,你生我气了吗?”
“……没有。”
过了很久,它的宿主才轻轻地回答,只是声音里有些疲惫:“你不该让我留到现在的。”
“为什么?”
“因为记得这些会更痛苦。”
“准备脱离吧。”
“是。”
伴随着这个声音落下,天地陷入了一片死寂。
时玉模糊的,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滴——”
系统的声音犹如审判一切的神明,冰冷无情。
“——宿主编号2047,世界编号012,正式进入剧情节点——”
“陆时玉之死。”
……
【陈政从饭馆出来,他最近刚在工地上班半个月,工资日结,加上这些年挣的,也算攒了不少钱。
冬日的冷风如刀子般吹过人的脸庞,带来阵阵不适的疼痛。
他前些天在工地附近找了个出租房,虽然狭窄逼仄,没有窗户,但总比工地漏风的铁皮房好,最起码有个小厨房,天冷的时候可以烧些开水喝。
经过不远处的陆氏大厦,他看了眼窗明几净格外豪华的大楼,面无表情的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冷淡经过。
忽然,两个女人从大楼里走了出来,衣着整洁,气质干练,正压低了声音讨论着什么——
“这就是豪门秘辛吗?这么可怕?”
“对啊,咱们总裁当年也被放逐到乡下了,不过比那个小少爷命好,活了下来。”
“今年是00年的话,那小少爷算算也死了十几年了。”
“死的时候才25岁吗,叫什么来着我想想,我记得名字还挺好听的——”
“哦,陆时玉。”
“对对对,陆时玉!”
两人边说边笑的从一道僵直的身影旁离去。
没人注意到这道身影猝不及防的怔忡。
陆时玉?
死了十几年?
陈政罕见的有些迷茫。
……所以他恨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其实早就死了?
他忽然觉得很没意思,抬头时看见对面广告牌上的“喜迎千禧”。
时代变化很快,现在的城市由钢筋水泥、车水马龙筑造而成。
几十年前那简陋不堪的乡下小屋内,曾将他踩在脚下欺辱的青年甚至看不见这幅景象。
他裹紧衣服,沉默的迈开步子,朝自己的小家走去。
——他永远不会原谅陆时玉。
但也不会放弃自己的新生活。
没有人会永远留在过去。
他也一样。】
……
【
陆逞疲惫的捏捏眉心,看着桌子上的企划案。
桌子上的电话铃声忽然响起。
看清来电后他面色不变,狭长深邃的凤眸眼尾生有细纹,岁月在他身上沉淀出优雅与从容,他已不再像几十年前那样冷厉急躁。
“喂?”
“……喂,陆先生吗?”
“怎么了?”
“是这样的,今天是时玉的忌日,二爷问您要不要回来吃饭。”
陆逞语气不变,堪称温和道:“忌日的话,不应该去墓地吗?”
那头一顿,立刻找补:“是这样的,您也知道我们当年没有找到时玉的尸体,所以就想着大家聚在一起——”
“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温和平淡的声音顺着电话传来,电话那头的女人一顿,听着男人含着笑意的无奈声音:“没记错的话,当年把他放逐到乡下的,就是你口中的二爷吧。”
“……陆、陆先生,我们——”
“嘟嘟嘟”。
电话挂断了,总裁办公室内的男人垂下眼,思路丝毫没有被这通电话打乱,他继续处理着自己的公务。
却又不期然的想到昨天在茶水房听到的谈话。
“这么多年了,为什么总裁还是一个人啊?”
“听说今年过年也没休息,还来公司处理文件呢。”
他眼中含着有趣的笑意,眉眼却凉薄的惊人。
——他不需要伴侣、亲人这种脆弱不堪的存在。
一个人,他也可以活的很好。】
……
“滴——”
“剧情回放完毕——宿主2047,请继续努力——”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完结这个世界
下个世界预告是血族
——前请提要,血族爱叫“父亲”(坏笑.jpg感谢在2021-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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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年代文里的老实人(完)
徐贵今天起的很早。
他精心挑了一身黑色西服,又在左胸胸前佩戴了白花。
卧室的洗手间很大,他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的自己,十二年的时光,他的五官逐渐变得成熟俊朗,比起年少时胡吃海喝引起的虚胖,现在的他也是别人口中的帅大叔。
怔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扯扯唇,露出了一个和年少时无异的张扬的笑,眉眼间的沉郁跟着消散些许,才笑完又觉得难看,唇角又缓缓抿的平直。
门外传来几道脚步声,他回头,看见了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妻子和孩子。
“爸爸,”六岁的女儿扎着简单的辫子,踉跄着朝他跑过来,抱着他的大腿似懂非懂道:“……我们今天要去看时玉叔叔吗?”
妻子面容苍白,担忧的看着他,相伴十年,他们是最懂彼此的人。
他对她笑了下,抱起乖巧懂事的女儿。
“是。”
“时玉叔叔是爸爸很重要的朋友,念安一会儿到了陆家要听话哦。”
说着他走出了浴室,妻子轻轻揽住他的胳膊,“走吧。”
他们坐上门口的车。
司机开车不急不慢,路边一晃而过的是千禧年蓬勃发展的城市。
公路上来往不绝的汽车、拔地而起的摩天大楼、意气风发的新时代年轻人以及大喇叭里唱的“喜迎千禧”。
一眨眼十几年就过去了。
很多年少时以为能当一辈子朋友的人,如今却只能深埋于心底。
真可惜,他们的友情没有毁于矛盾和岁月,而败给了命运。
坐在车上,徐贵恍惚间想起那些往事。
他以为自己已经记不清了,实际上每年的这一天他都能清晰的回忆起过去。
亮着惨白灯光的病房内,骄矜傲慢的陆家小少爷静静的躺在大床上,那么风华绝代的一个人,面上却毫无血色,像睡着了一样,从病发到抢救到宣告死亡,太快了,才短短半个月。
那一阵子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茫然地随着父母到处奔走,茫然地看着全北城的人来医院探望他最好的朋友,茫然地……被父母带到了葬礼现场,却什么也没看见。
陆家那位位高权重的陆三爷发了疯,没让时玉进陆家陵园。
他被那位三爷藏了起来,至今不知道埋在哪里。
浑浑噩噩的大脑清醒了一瞬,他在葬礼上气的发疯。
那会儿他还是个小胖子,没人拦得住他,在父亲惊怒交加的眼神中他冲上了二楼,踹开那位活阎王的房门,想质问他凭什么不让时玉进陆家陵园。
——却看见了满室白烟和一地烟头。
那位陆三爷就坐在角落,听到声音也一动不动。
指尖有一点猩红,烟雾缭绕。
所有人都在讽他心狠、刺他装模作样,可却都忘了,北城这两年谁人不知时玉是这位的心头肉。
他不知怎么忽然就难受的厉害,瘫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哭的头晕,甚至缺氧。
看着屋子里毫无反应的男人,好像看到了一尊冷硬苍白的雕塑,最后他被赶上来的徐父拖着后背拽走,离开前透过模糊的眼泪看见屋内的男人似乎动了下。
他手中好像握着什么东西。
是块玉雕龙。
裂了条缝,又被拿红线缠了起来。
时光匆匆过去这么多年,徐贵不知道从哪听过一个传闻。
据说拿红线把逝者伴身之物缠起来,留在身边,能得逝者托梦。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只是这么多年了,想来也是假的,不然陆逞怎么会一天比一天衰老,正值壮年的年龄却已满头华发,在医院躺了一年。
若是当真能托梦,时玉应该也不会愿意看到他尊贵从容的小叔,变成如今这幅毫无生气的模样。
很快到了陆家。
陆家的气氛肃穆安静。
挂着白花白绫,来往的祭奠者全部神情哀痛,安静的送上花束。
徐贵下了车,抱着怀里紧张的女儿。
才走几步,他便看见了一位老熟人。
王家的四公子,王权。
王权手里牵着孩子,看见他后顿了下,苍白的面上扯出一个平静的笑。
他们互相点了点头,便算致意。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那些以为会玩一辈子的朋友都有了自己的生活。
他移开眼,却听见一边的妻子轻声问:“怎么了?”
“没事,”摇摇头,他把女儿抱给妻子:“我去洗把脸。”
去洗手间的路上他又看见了王权。
早已长大的男人成家立业多年,身边是温婉的妻子和可爱的孩子。
多年前那两场没有结果的告白,似乎只是无伤大雅的玩笑。
那个勇敢的举着花束站在酒店后门,看了他一眼依旧将花递给青年,并大声的说“我喜欢你”的男人也在短暂的消沉后,开始了新的生活。
十二年的时光。
便是再深的感情也将成为过去。
徐贵和他点了点头。
他们擦肩而过,隐约的,他听见了男人怀里孩子的声音。
“……爸爸,为什么我们每年都要来这里呀?”
他没有听王权是怎么回答的,也没有必要。
就像外面大街小巷里唱的那样,新时代新生活,过去就埋葬于过去。
只是终归有些可惜。
这么美好的时代,他却没能和想要前行一生的挚友一同看见。
导致现在深夜迷茫时,连找个喝酒的人都没有。
祭奠结束后,他没有耽误,带着妻儿离开陆家。
回头再看看,满室喧嚣,真正为时玉来的人又有几个。
十二年了,什么都变了。
唯有陆三爷疼爱他那个早逝的小侄子这一点没有变。
所以哪怕过去了这么多年,依旧有来来往往无数个人知道一个名字。
——陆时玉。
那位陆三爷的小侄子。
……
车子平稳行驶在公路上。
驶过一条小巷后停了下来。
妻子拿过一个小盒子,递给他。
“爸爸,”女儿叫他:“……你干什么去呀?”
他捏捏女儿的小脸,“去送一个东西。”
小巷寂静悠长,一直快走到头,才能看见一间玉石铺。
装修典雅精致,外间摆满了莹白无暇的软玉。
店内只有一个员工,正打扫着卫生,看见他进来后笑了下:“抱歉啊先生,我们老板不在,您明天再来吧。”
他拿着古朴铜色的木盒,点了点头:“我只是来送个东西。”
把盒子递给员工,他有些不舍,却又忍住了收回盒子的手。
“给你们老板的。”
“哎,是卖玉吗?不是云南那块的吧?我们店不收云南那块的玉。”
“为什么?”
“不太清楚,但是我们老板对云南那边的玉好像有些挑,一点瑕疵都不要,宁愿自己飞去采也不愿意收别人手里的。”
徐贵一愣,忽然轻笑了起来,笑的却有些释然。
“我这个玉不一样,是一位朋友当年雕坏的残次品,也是他让我送来的。”
“啊?”
“你们老板应该会喜欢。”
他走出店铺,周边小巷里断断续续有住户起床散步。
经过这家玉石铺时总忍不住讨论两句。
“别小看这铺子,里面是大老板呢。”
“啊?大老板住这?”
“谁知道呢,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人,据说是个玉石迷,天南地北的到处飞,还专门建了个展馆,多少玉石老板想去看看都不行,说是私人的,不开放。”
“这有钱人爱好都跟咱们不一样啊。”
“可不是吗,长得也凶的很,谁敢惹,一回来我们连大气都不敢喘。”
“哟,还是个活霸王嘿。”
……
徐贵离开这里,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妻女在车内等他。
恍惚间,他又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位行事不羁的好友曾和他抱怨过的话。
那是年少时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日子。
他的卧室宽大温馨,放了许多小人书和手办。
微风拂面,阳光和煦。
“贵儿,我想去云南玩玉。”
“云南的玉肯定都特别好看,”那是一片白光,坐在白光里的好友轮廓模糊,唯能看见垂落的黑发和秀致的鼻梁,他坐在他卧室的椅子上,不高兴的嘟囔:“……我好想去哦。”
他趴在床上看小人书,敷衍的笑了两声。
很快卧室的门被敲响。
门外出现了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五官模糊的男人穿着修长挺括的风衣,气场雍容沉稳,语气温和含着笑意,轻轻地唤:“时玉,回家了。”
他瞥眼看去,看见好友跳下凳子,三步并两步跑出卧室,牵住了来人的手。
“小叔,你今天好早哦。”
男人也耐心的回答他:“今天不忙。”
透过窗帘照进来的白光刺眼夺目,他们并肩朝外走去。
他顺着这白光又看见了马路对面沉默站着的另一道身影。
挺拔颀长,隐匿在大树下的阴影中,看不出模样,却露出了精壮结实的小臂。
那好像是小区里最近招的清洁工。
他见过他很多次了,总是出现在陆家别墅的对面,扫着草坪上的落叶,一身蓝色工服,带着蓝色帽子,手脚一点也不利落,磨磨唧唧的,几片落叶也要扫好久,直到时玉都进了家门还没扫完。
他很想和物业投诉,却发现那清洁工忽然站住了。
抬头不知道在看着哪里,眼神幽邃宁静,一直站到白光退散,也没有离去。
耳边是汽车的嗡鸣,时光悠久漫长。
他终究还是记不清他们的脸了。
那三张面孔存在于他的记忆里,直到最近,年近四十,他才品出些不一样的意味。
那晚他在阳台吹了一夜的冷风,抽着烟,又想笑又想哭。
……怎么就这么扯淡呢。
但仔细想来,只有这样才合理。
他走过商场下的大屏幕。
屏幕里传来主持人激动地声音:“……徐先生,听说您又向全国数十所医院捐赠医疗器械了,这向善举您已经坚持了八年,或许我们可以问一问这背后有什么故事吗?”
“没有什么故事。”
“只是想起我一个朋友。如果当年医疗环境再好一点,或许他能陪一些人更久些。”
“很遗憾吗?”
“嗯。”
“很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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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诶,贵儿,我要是英年早逝了你帮我个忙。”
“别胡说,什么忙?”
“就这个,这是封信,你给我小叔;这个是我雕的一个玉雕,可惜我现在手软,雕不完了,你给那谁。”
“我小叔年纪大了,你等我头七过了,就把信给他。”
“这玉雕……你等大白来找我了,再给那人。”
“烦不烦,你怎么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能不能安生点?”
“行行行,保证这是最后一句了,以后再也不说啦。”
……
——早知道这竟真是他最后一句话,
就让他多说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