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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他?

    陆时玉?

    这是找到了?

    不敢多问,何新恭敬应声:“是。”

    昏沉难辨的阴影中,后座上的男人重新陷入沉默,静的连呼吸也听不太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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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何新就和周庆就开着小吉普去了陈家小院。

    天还在下着雨。

    两人撑着伞正想去敲门,结果发现门居然是开着的,还留了一条容一个人通过的小缝。

    没再耽误时间,两人边敲门边推门进去:“有人吗?”

    “小先生,小先生你在吗?”

    没有得到回应,反倒是正升着袅袅炊烟的厨房内走出来了一个男人。

    男人穿着单薄的马褂,高壮魁梧,手里端着一碗稀饭,平静的看了他们一眼,道:“他在屋里。”

    何新和周庆顿了下,快步跟了上去。

    三个同样高大的男人进了堂屋,顿时将平日里不大不小的堂屋挤的狭小起来。

    何新仔细的观察着左右,发现这堂屋实在简陋,除了桌子和墙角的一处布置得柔软舒适的茅草垫,竟然再无其他。

    跟在陆逞身边久了,见了不少好东西,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简陋的小房间了。

    ……所以这半个多月,陆家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住的就是这种地方?

    对视一眼,两人一个留在堂屋,一个跟着男人进了由竹帘隔开的偏房。

    一进偏房,扑面而来一股和堂屋格格不入的整齐洁净。

    偏房比堂屋大了一倍,床铺宽大,足以承受四五个人一起躺上去,衣柜摆在角落,八仙桌上是一盏油灯,油灯灯光昏黄,混着天外黯淡的光线,映衬的这屋子竟有些温馨。

    除此之外,堆在门后面的竹筐筐盖翻开,里面是满的快要溢出来的零食,竟然有城里才能买到的巧克力、小面包,窗台台檐上,是一大桶麦乳精,麦乳精边还有几盒雪花秀、凡士林,光看这点东西,这实在不像一个贫苦粗糙的庄稼汉家。

    粗略扫视周围一圈,何新收回视线,缓缓看向眼前的青年。

    ——但整间屋子最格格不入的地方,还属坐在床边穿着白衬衫黑长裤的青年。

    阔别半个月,经历了那么多事,他依旧一身矜贵优雅的气势,半点没有受到洪水的困扰,甚至被养的越发精细,眉、眼、发都干净的看不出丝毫狼狈消瘦的痕迹。

    “小先生,”低下头,他恭敬道:“该回家了。”

    床边青年恹恹抬了下眸,嗓音冷淡:“哦。”

    他抿着唇,在寡言沉默的黑皮男人的照顾下吃了小半碗粥,像被服侍惯了,喝完粥后一动不动的坐在床上,翘着穿着纯棉白袜的脚,等男人给自己穿皮鞋。

    圆头皮鞋被擦得干净锃亮,一看便是第一次穿。

    穿好鞋后,时玉骨头还是酥的,也不管何新和周庆是什么脸色,被陈政半搂着腰扶着朝外走去。

    外面还在下着雨,淅淅沥沥的雨声逐渐变得清晰。

    陈政打着伞,知道他爱干净,一路沉默的背着他走出小院,先一步等在门外的何新周庆同样沉默着,拉开了后车车门。

    困顿的坐到冷飕飕的车内,时玉不太舒服的睁了下眼。

    车窗外的黑皮男人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掌心粗糙,疼的他蹙了下眉,听见男人低哑的道:“小少爷,我等你回来。”

    汽车启动,嗡鸣声作响。

    男人高大魁梧的身子弓着,趴在车窗上静静的注视他,像只被主人抛弃的黑犬,尾巴都耷拉下来了。

    昨晚还那么凶且闷,像只十天半个月没吃上肉的饿狼,说什么都不听,把他折腾的够呛。

    今天就开始装可怜,时玉冷笑,反手扯着他的头发泄愤的拽了下,细白的手指转而被男人握住,自然的亲了亲。

    “滚,”他抽回手,给了男人软绵绵一巴掌:“照顾好大白。”

    陈政老实点头,一脸木讷的说:“……大白也想你早点回来。”

    车子启动了。

    车窗也被缓缓摇上。

    时玉半躺着,迷迷糊糊的合眼睡觉。

    身后男人站在院子门口,许久也没有离去。

    路上坑多水多,何新小心翼翼的开着车,忽然,他被拍了下胳膊。

    扭头就见一边的周庆脸色苍白,满眼震惊。

    “怎么了?”他疑惑。

    周庆吞了口口水,指着后视镜。

    他抬头瞥了眼——

    后车厢内,安静半躺着的青年侧着头,浓稠如墨的黑发勾缠着雪白的脖颈,星星点点红痕点缀其间,一路蔓延至系的严严实实的衬衫之下。

    他睡的不太安稳,眉眼微蹙着,唇瓣嫣红肿胀,手腕纤细伶仃,细的好似只有一层莹润的皮肉,皮肉上,是不输于颈间的深色红痕。

    一身被疼爱过后,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慵懒之气。

    何新呼吸一窒,颤抖的移开视线。

    ……明明是很恶心的事,他却忍不住再看了一眼后视镜,心跳的飞快,莫名的想到了刚刚站在窗户边那个黑皮精壮的男人。

    一身一看就是常年劳作锻炼出的精悍腱子肉,肌肉线条明显流畅,穿着粗布马褂,一脸淳朴老实。

    私底下竟然……

    竟然——

    握着方向盘的五指紧的发白,他猛地加速,一路冲也似得开回了两楼小院。

    小院内,轮椅之上的男人平静的坐在堂屋门口,淡淡撩眼,朝他们看来。

    黯淡光线划过他苍白俊美的五官轮廓,他的眉眼也是一如既往的深邃幽冷。

    面无表情的起身,陆逞垂眸看着停在自己眼前的吉普。

    接着上前两步,在何新周庆慌乱不安的注视下,拉开车门。

    车门内,困倦的青年缓缓睁开眼。

    他看起来还有些不清醒,漂亮妖冶的凤眸蒙着层水汽,湿淋淋的眼睫垂着,裸露在外的皮肉细腻雪白,红痕密布却也不甚在意,包裹在衬衫黑裤里的身材纤细修长,起身时勾勒出细窄柔软的腰腹,慢吞吞叫道:“……小叔。”

    他就要下车,扶向车门的胳膊却忽然被一只宽大苍白的手掌抓住。

    手下的胳膊细细一条,皮肉软的仿佛能从指尖溢出来。

    陆逞眸色幽邃,漆黑难辨。

    他看着时玉茫然的眼神,脑海里却掠过了昨晚雨幕中,那两条勾缠着男人脖颈柔软颤抖的小臂。

    白的晃眼,很快便浮起一层潮湿的汗水,染上一片情动的薄粉。

    “嘶。”

    一声轻呼换回了神智,他低下头,看着眼前人微微蹙起的眉眼,手中的力道骤然放松,扶着人从车上下来。

    堂屋内摆好了早饭。

    丰盛香甜。

    时玉不感兴趣的收回视线,这会儿只想上床睡觉。

    他就要往楼上走,下一刻,握在胳膊上大手使了些力,他被迫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黑发黑眸的男人站在客厅惨白的灯光下,俊美淡漠的面上一片平静,看着他道:“吃点东西再睡。”

    毕竟是长辈,时玉忍下不耐,摇摇头:“不用了,我吃过了。”

    陆逞脸色平静:“在哪吃的?”

    他随意道:“陈政那。”

    胳膊上的手缓缓松开,陆逞点了下头,微垂的眼眸淡淡看着他脖颈上明显的几道红痕,嗯了声:“去睡吧。”

    青年转身就走,打着哈欠上楼。

    唇肉肿的,不知道被外面的野男人亲过、含过多少次。

    红的软烂,轻轻张着条小缝,合都合不上。

    他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眉眼阴沉幽冷,手掌却紧紧合拢,青筋暴起,仿若压抑着滔天的戾气。

    身为陆家的孩子。

    却被一个肮脏的、不知道打哪来的野夫调养成这幅模样。

    ……真是蠢笨不堪。

    丢脸至极。

    *

    还没到中午时分,陆家的临时住所里便升起了炊烟。

    何新周庆二人这些年跟在陆逞身边,厨艺也是锻炼出来的。

    陆逞吃肉,正值壮年的男人一身火气,哪怕他外表再怎么清冷淡漠、不食人间烟火,每顿饭的饭量依旧不容小觑。

    平日里何新周庆都变着法的做些男人爱吃的饭菜来,只是今日两人不约而同的做了两道素菜和汤。

    清淡的饭菜不知道合的谁的口味。

    时玉睡醒后被叫着下楼吃饭。

    餐桌上是热腾腾的五菜一汤,大白米饭盛的满当当的,他随意夹了块竹笋尝尝,觉得还不错,忍不住多吃了点。

    对面的陆逞安静的吃着饭,饭桌上除了碗筷细微的碰撞声,再无其他。

    直到时玉吃饱喝足放下筷子,他才跟着抬头,像一个合格的长辈那样说道:“这趟来给你带了两身衣裳,在你屋子的衣柜里。”

    今早一直在睡觉,还没观察过卧室的时玉一愣,倒是没想到这趟再来陆逞居然变得细心了,完全不像上次那样把他扔到二楼就不管了。

    “好,谢谢小叔。”

    抿了口热水,他继续道:“我今天下午要出去一趟。”

    堂屋瞬间寂静下来。

    静的呼吸可闻。

    能听见屋外冰冷吹过的风声。

    正收拾着桌面的何新周庆不约而同的僵硬一瞬,良久,才悄无声息的退下。

    桌子对面,陆逞的反应却极为平淡:“嗯,早点回来。”

    偷觑他的神色的时玉和系统一同放下心来,“好。”

    ……陆逞和盛悬果然不一样。

    不是来搅和任务的。

    他高兴的起身上楼,换上了这趟来陆逞给他带的衣服,很精细的料子,黑衬衫配上黑长裤和运动鞋,这一身都是洋货,牌子还是某串熟悉的英文。

    不过衣服尺码较为宽松,时玉把扣子系到了顶,依旧松松垮垮的露出了一小片肤肉,连着雪白修长的脖颈,白的晃眼勾人。

    乌黑发尾遮了些深红痕迹,他走过堂屋,和堂屋内看着报纸的男人打了声招呼,接着便在何新的护送下上车,一路朝村尾赶去。

    堂屋内,看着报纸的男人一动不动,捏着纸页的五指却紧的发白。

    晚上九点。

    门外响起汽车的嗡鸣。

    天黑的彻底,小院内只剩一盏油灯闪烁着朦胧的光亮。

    吉普停在门外,推开院门走进来的青年步子迈的很慢。

    他像是很累,眼睛有哭过的痕迹,水光潋滟,眼尾勾着上翘的红,雪白漂亮的小脸上红潮未褪,长睫细细颤动着,唇瓣被咬出了一个小口子,正正咬在可怜小巧的唇珠上,嫣红饱满的像是烂熟的莓果,湿漉漉滴着香甜的汁水。

    宽松的黑衬衫胡乱系着扣子,不知道是有意无意,露出来的修长脖颈上是大片大片痕迹,比之昨天更加密集,直直上延到白玉般精致的耳垂后。

    深一步浅一步的走进屋子,时玉看见了黑暗中一道笔挺高大的人影。

    男人坐在椅子上,脊背挺得笔直,不知道是不是在看他,黑暗中那股冰冷平静的视线仿若火烧,莫名有些滚烫和灼热。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声音是被亲出来的轻哑,问着:“……小叔,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吗?”

    “不急,”陆逞看着他:“回来了,衣服舒服吗?”

    时玉吞了口口水,莫名觉得心虚气短,看着被陈政笨手笨脚系错了的衬衫扣子,他理了理衣角,硬着头皮道:“……挺舒服的。”

    陆逞听不出意味的‘嗯’了声,又淡淡开了口:“脏了吗?”

    呼吸登时一窒,时玉呆呆的看着黑暗中的男人,脑中一片空白,下一秒,不等他反应过来,又听男人继续道:“沾雨就脱了,小心着凉。”

    原来……

    原来是这个意思。

    霎时放下心,这短短一分钟好像过了半个世纪,强撑了这么久,他软的本就站不稳的腿越发酸麻,体内翻江倒海的,似乎有什么即将破口而出。

    深吐出一口气,时玉短促的笑了下,对堂屋中央的男人道:“知道了,小叔……那我先上楼了。”

    艰难的走出一步,翻江倒海的体内顿时像破了个口,随着额头的汗水一起渗出。

    时玉眼睛洇红,心里再次把今天格外笨手笨脚的陈政骂了一遍,刚缓好情绪准备继续上楼,身后蓦地覆上来一个温热宽厚的胸膛。

    他站在楼梯上还没男人高,茫然地被男人扶着胳膊,半揽着肩膀朝楼上走去。

    陆逞呼吸平稳,丝毫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走在他身边,在他又一个踉跄时,干脆搂上他的腰。

    细窄柔软的腰肢一只胳膊就能圈个完全,腰间的肤肉随着呼吸轻轻颤抖,像一滩潮湿的水,使些力气就能陷下去。

    “小、小叔……”怀里的青年忽然开口,嗓音轻轻哑哑,含着充盈的水汽:“你、你轻点,我有点疼。”

    他这才回神,发现自己已经将人半箍进了胸前,胳膊肌肉绷紧,身下的人一直在抖,疼的急促的吸气,眼眶似乎都红了,细白纤长的手指抓着他的胳膊,力道小的像猫崽。

    “抱歉。”

    他应了声,沉默无声的移开手,稍稍落后一步,无意间向下一瞥,呼吸顿时僵住,眸色陡然变得狰狞阴鸷,恐怖骇人的像是将一切烧成灰烬。

    腰上的力道猛地又变大了。

    时玉差点直接叫出声,他咬唇忍着,红着眼眶被突然粗鲁的男人一路抱到卧室门口,男人站在走廊的黑暗中,黯淡星光照在他身侧,打下一片庞大的、森然的阴影。

    他声音极哑,一字一顿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好好休息。”

    “衣服换完了就扔门口垃圾桶,我才想起来,这布料不能洗。”

    时玉不敢再靠近他,迅速点完头开门进屋,抖着手脱掉衣服进洗手间洗澡。

    黑暗中一切都变得清晰可闻。

    一点也不隔音的木质房门过了很久才拉开一条缝隙,胡乱揉成一团的衬衫长裤被随手扔进门口的垃圾桶里,上面又欲盖弥彰的盖了些零食的垃圾袋,将两件衣服牢牢遮住。

    半点也不耽误的关上门,屋内的青年踩着脱鞋,走的又快又急,扑到了床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走廊深处犹如雕塑般静静站立的男人面色僵冷,平静的走到青年门前,他听着房内匀长轻缓的呼吸声,精确找到垃圾桶里的黑色长裤。

    面无表情的盯着长裤看了几秒,他转身大步下楼,对楼下等候已久的何新二人道:“准备一下,这两天就走。”

    “那不等大道通车……”

    “不等了,”平静的打断他的话,陆逞闭了闭眼,喉结上下滚动着,似在深深压抑着什么:“——尽快,走小道。”

    作者有话要说:  傻了,怎么四十八章还被锁了

    好累啊

    明天见吧宝子们感谢在2021-09-13

    18:46:21~2021-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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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瓶;唐断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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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年代文里的老实人(13)

    又是一个雨夜。

    两层小院院门被推开,一道纤细的人影撑着雨伞走了进来。

    乌黑的发嫣红的唇,鸦羽般细密垂下的眼睫,以及晕着薄红狭长上翘的凤眸,漫不经心的好似朦胧雨雾中走出来的画中人,漂亮冶丽。

    时玉进了堂屋。

    没有开灯的堂屋黑沉沉的,他左右看了一圈,松了口气。

    晚归被陆逞撞上的次数多了,他也有些尴尬。

    好在陆逞对他不甚在意,也从不问他去了哪里干了什么。

    他合上伞,准备上楼休息。

    陈政最近好像真的快变成狗,每到傍晚就发疯,抱着他又亲又蹭。

    老实木讷的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被他打了还固执地不松手,硬是要在他脖子上亲个痕迹出来才满意。

    时玉也挺烦,今天晚上回来晚了主要就是驯狗去了。

    主人才不在几天,黑皮臭狗就开始叛逆,一边嘴上祈求着主人的疼爱,一边却动作强硬的留下了主人一件衣服。

    发完疯就低眉顺眼的跪在水泥地面上,精壮黝黑的身子打也打不动,踹也踹不动,一脸忠厚乖顺,仿佛再忠心不过。

    越想越气,他低头看着雪白胳膊上的点点红痕,干脆进了洗手间洗漱。

    ……

    夜间风雨越大。

    窗外狂风呼啸,冰冷的雨滴拍打着门窗,重重砸在小院内的水坑中。

    这一觉时玉睡得不甚安稳,耳边是越发凶猛的雨声,隔着窗户依旧清晰的响在耳边。

    某一时刻,他忽的清醒过来。

    额前冷汗淋淋,门外,是一阵不疾不徐的敲门声。

    呼吸颤抖的下了床,他眼前有些黑,赤着脚跑去开了门。

    卧室门一拉开,一股冷风顺着缝隙涌入。

    寒气入体,他白着脸看着门外的人影。

    “小、小叔……?”

    面前的男人身形笔挺,气势冷淡,眼神落到他身上后,眉心缓缓蹙起:“怎么了,做噩梦了?”

    时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他摇摇头,身上汗淋淋的,乌黑的发丝黏在雪白的脸侧,眼中茫然的浮着层水汽,抖着声音道:“……没有。”

    陆逞神色沉了下来。

    他抬手揽着时玉颤抖的身体,大手覆上他的额头,感受到手心的温度后,无奈又克制的闭了闭眼:“时玉,你发烧了。”

    怀里的青年没有说话。

    他像是难受的厉害,细白漂亮的手指抓着他的袖口,呼着灼热的气,软的站都站不住,声音都带着水汽:“小叔,我、我确实有点难受。”

    陆逞把他抱到床上,抬手扯过一边的被子将他严严实实的裹起来。

    再一抬头,他看见了没有关严的窗户,窗户没关严的那半正对着大床。

    ……难怪会发烧。

    楼下警惕心极强的何新周庆二人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便醒了过来,站在房门口试探的抬高声音问:“先生?怎么了?”

    “时玉发烧了,”他头也不回的答,大手在衣柜里找着保暖的衣物:“把东西都准备好,现在就走。”

    何新一惊,立刻道:“是!”

    时玉衣柜里的衣服都是他买的,挑的时候只觉得这些衣服好看、贵、合适,现在才发现居然没有一件保暖的。

    陆逞抿着唇,干脆不再找衣服,转身将裹得严严实实的小侄子抱进怀里。

    小侄子软的好似一滩滚烫的水,险些融化在他的怀抱里,因为难受而蹙着眉,眼睫被水汽濡湿,窝在被子里的小脸漂亮潮红,急促的吐息着。

    宽大的手掌顿了一瞬,轻轻摁在青年柔顺的黑发上,不知是安抚还是哄慰,男人眸色黑沉,抱着怀中人飞快下了楼。

    桑塔纳和吉普静静伫立在雨雾中。

    豆丁大的雨滴砸在车身,他抱着时玉坐上吉普,抬手摸了下时玉的额头,脸色紧绷,“药呢?”

    何新递过来退烧药和小半杯温水。

    这场病来势汹汹,时玉累的手指都抬不动,坐在男人温暖的怀里,被抬着下颌喂了药和水。

    他吃的缓慢艰难,总是雷厉风行、行动迅速地陆逞却并没有催他,而是单手扶着他的后背,轻拍着,力道轻柔。

    吃完药后,那只大手重新覆上他的脑袋,将他摁到胸前,声音压得很低:“开快点。”

    他迷迷糊糊的陷入了昏迷,半睡半醒间感觉自己裸着的脚被男人握在了手里,覆有薄茧的大手十分温暖,包裹着他被窝也暖不热的脚,一点一点传递着温度。

    开往镇里的小路泥泞崎岖,下着大雨,道路湿滑起伏。

    何新曾在军队里开过装甲车,车开的又快又稳,但这小道实在凹凸不平,被颠了几下后时玉难受的睁开眼,开口说了一句话。

    他声音太小,细若蚊蝇。

    陆逞蹙眉靠近他,鼻尖却忽然闻到了一股糜烂的腥香,自被子里那片雪白细腻的皮肉下幽幽升起,透过缝隙,缭绕在身侧。

    他面色不变,只轻声问道:“时玉,你说什么?”

    时玉喉咙急促吞咽着,颤抖道:“……我想吐。”

    “我好想吐。”

    说完这句话他便被男人扶了起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本以为陆逞会停车带他下去吐,没想到男人只是冷静的从一边拿过塑料袋,依旧半搂着他,拍着他的后背耐心道:“吐吧。”

    他对着塑料袋张半天嘴,什么也没吐出来。

    眼眶浮起水汽,沾湿了眼睫,最后无力的从陆逞手里接过纸巾,擦掉狼狈的水迹,重新缩回被子里。

    塑料袋被何新扔进路边的垃圾堆。

    车子重新启动,这次的路平稳了许多,时玉总算舒服了些,靠在陆逞怀里迷糊睡着,脚掌又被温热的大手包裹,陆逞揽着他的腰,气息平稳,像个过分溺爱孩子的大家长,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小道比大道距离更近。

    天才蒙蒙亮,吉普和桑塔纳便驶进了城镇。

    城镇地势高,距离河道远,受灾不明显,街道两旁人烟稀少,这时节也没了摆摊的商贩,大家全都躲在家里,默默等洪水消退。

    绕城开了半圈才发现一家正在营业的小诊所。

    门口破破烂烂的,但确实有穿着布衫的中年男人坐在厅里,低着头不知道在写什么。

    何新松了口气,回头准备告诉陆逞诊所到了。

    此时的后车厢内,靠着车门睡得正沉得青年脸颊潮红,细密的眼睫在脸上落下一片鸦羽般的阴影,嘴唇轻轻张着一条小缝,呼吸匀长滚烫,即使在睡梦中,眉眼依旧覆着层恹恹的病气。

    他曲着腿,身前是一片阴影。

    素来冷淡矜贵的黑发男人俯着身,在给他穿鞋。

    长指利落的系好鞋带,陆逞抱着人下了车。

    这几年陆逞脾气逐渐变好,跟了他许久的老人都知道,当年还在军队的陆逞有多么冷厉严肃、不近人情。

    职衔一点点升高后这条路也难走了起来,各家背后势力根茎缠绕,陆逞空有陆家姓氏,实际上一身功章全是血和汗拼出来的,看多了靠着父辈光辉往上爬的例子,他对这些“二代”们属实生不起好感,尤其在多次被捅些不痛不痒的软刀子后,更是演变成厌恶。

    他厌恶这些不干实事每天净想着争名夺利的“二代”。

    而京城里最嚣张跋扈的“二代”当属陆家的陆时玉。

    也就是他的小侄子。

    因此,在将计就计选择下乡养伤时听说陆时玉要和他一块下乡,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回避,顺势多安排了一辆车,连和青年同车都不愿意。

    可是现在……

    何新面色凝重。

    打从这趟再回清水村起,先生就让人越发看不懂了。

    -

    -

    -

    小诊所里面只有一个看病医生。

    给时玉量了量体温,中年男人看着体温计说:“得输水,坐那去吧。”

    时玉已经醒了,裹着宽大的外套坐在椅子上,面色苍白的点点头,在陆逞的搀扶下坐到医生指的位置。

    那里有两个长板凳,位置宽大,陆逞微蹙着眉,扶着他的手紧了紧,似乎想说话,却被那头拖着支架过来的医生喊住了。

    浓重的乡音出口,陆逞从医生手里接过铁架,摆到时玉手边。

    不一会儿医生就拿着两小瓶药水走了过来,动作利索的扎好针,说了两句注意事项后回到桌子前继续看书。

    长板凳上,陆逞坐在靠门一侧挡着风,时玉被他半揽在怀里,握着手暖着。

    “冷不冷?”

    耳边听到男人低沉的询问,他睁开眼,看见了陆逞眼下的青痕,这一路上他迷迷糊糊睡了几次,陆逞却连眼都没合过,全程都在照顾他。

    他摇摇头,“不冷。”

    陆逞握着他的手,“冷就和我说。”

    “嗯。”

    ……

    窗外风雨飘摇,冷风裹着细雨吹过诊所狭小的厅堂。

    时玉冷的发抖,小脸煞白,下一刻便被抱进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里,男人的外套也不厚,裹着他小半边身体,散发着源源不断的暖意。

    中年男人也冷的够呛,回屋添了件外套出来,抬头一看两个交叠在一块人影,愣了下,随即笑道:“这是你家小孩啊?”

    清水村这边的乡下话和普通话相差不多,仔细分辨能听出来是什么意思。

    陆逞裹了裹衣服,单手搂着怀里人的腰,点了下头:“侄子。”

    “侄子哟,”医生在瞅瞅时玉,“我还以为是弟弟呢,你们两个看起来没差几岁。”

    陆逞笑了下,时玉能清晰的感觉到脸下的胸膛震了震,男人拍着他的腰,有几分安抚:“是相差不多。”

    “差几岁?”

    “八岁。”

    “才差八岁?”

    医生十分震惊,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是想知道何许人也能这么老来得子。

    从专业的角度出发,他应该是在思考男性的生理构造。

    时玉闷在陆逞怀里,忍不住笑了下。

    男人低头,手掌自然的抚上他的头发,声音里也有些笑:“说不清楚。”

    这年头一般人家连自家的孩子都养不活,也不太能理解那些领养、抱养的情况。

    医生从屋内又出来了,这次他手里多拿了件军大衣。

    军绿大衣长到膝盖弯,看着就挡风暖和。

    陆逞接了过来,拿军大衣将两人裹到一起。

    时玉这下终于暖和了,他睁了下眼,看见军大衣毛茸茸的大领子正抵在陆逞脸边,男人深刻明晰的脸部轮廓在毛毛的衬托下似乎也柔和了许多,长眉凤眸,疏冷矜贵。

    发现小侄子在看自己,他低头和时玉对视,漆黑的瞳孔里倒映出了怀中人雪白漂亮的小脸,微微靠近他问:“怎么了?”

    他整个人都很暖和。

    呼出的气息也是温暖的。

    “没事。”时玉收回视线,趴在他怀里,静了一会儿,闷声道:“……谢谢你,小叔。”

    “谢什么,”陆逞声音低沉:“我是你小叔。”

    “输完水带你回家。”

    时玉乖巧嗯了声,很快又觉察到些不对劲:“回家?哪个家?”

    “河北。”

    时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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