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如果是普通的买卖,他不会是这种语气。
青杉:“什么都瞒不过公主殿下!”
这几个庄子最初就是公主选的,也是用公主自己的钱,虽然后来用江止修的养廉银还上了,公主也费了心力。
如今拿回来正是理所应当。
贺芳亭奇道,“不是说江止修不愿意卖庄子么?”
青杉笑道,“他当然不愿意,可不愿意也没办法,他不卖庄子帮江二老爷还债,大胜坊的人就要砍江二老爷一条胳膊一条腿,江老太爷、老夫人都给他跪下了,他能怎么办!”
原来,自从江家败落后,江林修就感觉处处不便,以前想花钱随时去账房支,现在账房想来跟他支。
家里虽还藏了几千两,也不能可着劲儿的花,花完就没了,何况李惜香看得死紧。
因此他就琢磨发财的门路,还真让他找着了,赌博。
初次入场,用十两赢了五十两,全部投进去,赢了三百两,白花花的银子拿回家,李惜香犹犹豫豫给了他一千两当本金,这一千两赢回五千两!
夫妻俩欣喜若狂,李惜香也信了他天生赌运好,遂把全部家财给他,让他尽情施展。
不到两天输了个精光,还赔上了李惜香的嫁妆。
他不信邪,想要翻本,遂在大胜坊里借了三千两继续赌,也输没了,利滚利的,滚到了五千两。
还不敢告诉父兄,回家关起门来夫妻打架。
但这事儿不是他想瞒就能瞒,时间一到,大胜坊派了打手上门要账,江承宗、潘氏老两口吓得半死,又逼着长子帮次子还债,否则他们就告长子不孝。
江止修无可奈何,既担心父亲真去告状,也怕事情传出去影响他的名声......江家现在真的不能再有任何丑闻了!
只好答应卖三个庄子,江家本有四个,卖了之后就只剩一个了,米面瓜果都可能供不上。
按理说这三个庄子经营得不错,应该很好卖,可他这一阵时运不济,高门大户都知道皇帝厌恶他,犹豫要不要跟他打交道。
青杉趁此机会冲上去,出了个低价,各家知道他是顺安公主的管事,也就退让了。
就这样,青杉轻轻松松拿下三个好庄子,江止修说他趁人之危,不给他好脸色,可他要江止修的好脸色做什么?
他也烦着姓江的呢。
第166章
祖母,你胡说!
青杉还说后续,“这钱也不够还赌债,江郎中说自己尽力了,老太爷若还想告他不孝,就尽管去。”
青蒿兴致勃勃地道,“告了么?”
青杉有些遗憾,“没告。老两口拿了自己的积蓄,抢了谢梅影仅存的体己,又逼着二房少爷小姐们典当首饰、衣物,总算凑够五千两,帮二老爷脱了身。”
贺芳亭:“没管教江林修么?”
青杉:“听说打了一顿。”
贺芳亭叹道,“染上赌瘾,害得家里失了基业,就只打一顿?这位二老爷可真有福气,捅出多大的篓子都有人兜底。”
江止修以前还说,他这兄弟虽有些小心思,却不失乡下汉子的质朴本性,不比城里人奸猾狡诈,让她凡事别计较,不知他现在还说不说得出这话。
如果还说得出来,她敬他是条汉子。
青蒿笑道,“江家有这样的二老爷,江郎中有这样的亲兄弟,更是大福气!”
贺芳亭也笑。
这个时候,她还不觉得这事儿跟自己有什么关系,毕竟她和江家已断得干干净净,她也没给江止修任何希望,何况她已再婚。
只能说江家人的无耻超出了她的预料,不敢找她,敢找她女儿。
冬日里,京城盛行冰嬉,西南却没有这种游戏,因此贺暄峪不会,在冰上跌跌撞撞,摔了好几跤。
江嘉璎则是被夺舍之前就学会了,经过几日的复习,溜得有模有样,像是冰上的小仙女,还好为t?人师,非要教他。
贺暄峪也乐意让她教,虽然她根本教不明白,只会在他面前炫耀。
这阵子两人常去刘氏冰嬉场玩耍,贺芳亭也不拦着,她并不想将女儿关在后院方寸之地,爱去便去。
某日下了冰场,贺暄峪还不想走,跟冰场管事请教技巧,让江嘉璎在一旁等着,她嫌无聊,自己先出来了。
刚走到自家马车旁边,就看见了一身黑棉服的江承宗和潘氏,迟疑着站住,叫了祖父祖母。
江承宗脸上露出罕见的慈祥笑容,“璎儿,陪了你母亲这段时日,也该回家了!”
这一招还是谢姨娘想出来的。
家里越来越穷,庄子又没了三个,以后只会更艰难,但如果能把江嘉璎留在江府,状况就会好上许多。
她是长乐郡主,每年的俸禄不少,江家有位郡主,说出去也好听,能唬一唬中下等人家。
更主要的是,她若留下,贺芳亭必然会给她一大笔钱,也就能解江家的燃眉之急。
过上一两年,帮她招个赘婿,就能把她长长久久留在家里。
江嘉璎惊慌摇头,“我不回,娘在哪儿,哪儿就是我的家!”
她一点儿也不喜欢现在的江家,不喜欢祖父祖母,不喜欢父亲和二叔,也不喜欢谢梅影!
江承宗温和地道,“听话,你爹你娘虽然和离了,你还是江氏女,本来就不该跟着母亲出嫁!”
顿了顿又道,“你若真为你娘好,就别跟去镇北王府,邵家不会欢迎你!你若去了,为难的是你娘!璎儿,替你娘好好想一想!她也不希望你跟去,只会希望你回江家!”
谢姨娘分析得很对,哪个女子会愿意带着前夫的女儿嫁到富贵荣华的后夫家?那女儿还是痴傻儿,连带着母亲也会被人轻视。
换言之,他们愿意让孙女回家,贺芳亭该高兴才是,因为帮她解决了一个大累赘......镇北王本就是被迫娶她,对她没什么情意,她再带上女儿,肯定更加厌恶,日子怎么过得下去?
这也是他们敢提出此事的原因,认为不会得罪贺芳亭,反而是帮她,那么她给出报酬也是应当的。
如果江嘉璎是个心思细腻、多愁善感的姑娘,或许会顺着他的话往下想,越想越悲伤无助,还会抱着“不给娘亲添麻烦”的心情,任江家摆布,但她不是。
因而经过了最初的惊慌后,坚定地道,“祖父,娘亲不是这样说的,你骗我。”
娘亲绝不会抛弃她,任何时候都不会!
江承宗没想到这小傻子还不好蒙骗,微微皱眉。
潘氏没他会装,眼里透着刻薄,“你娘已经再嫁,你还想当拖油瓶不成?你姓江,江家才是你的家!”
一个女人,竟然敢和离!
和离不说,居然敢再嫁!
这不是反了天了么?在她们乡下,这是要被浸猪笼的大罪,死后也会被阎王爷剖成两半,分给两个丈夫!
女人就不该再嫁,哪怕是被休,也该从一而终,为前夫守着贞洁,贺芳亭可倒好,有个皇帝舅舅就胡作非为,也不怕遭报应!
江嘉璎反驳,“不,不是,江家不是我的家,我也不是拖油瓶!”
潘氏压低声音,恶毒且不耐烦地道,“怎么不是呢?你娘都嫁野汉子啦!有后爹就有后娘,到了朔北日日毒打你,不给你饭吃,让你从早饿到晚,也不给你好衣裳穿!等生下小野种,你就更成了她家的下人,天不亮就要起来干活!我劝你赶紧回江家,这才是你的活路!”
她敢这么肆无忌惮,一是认定江嘉璎是傻子,跟傻子用不着客气,二是仗着四周无人......在她心里,侍女奴仆就不是人。
江嘉璎也确实有几分痴气,并且由于心智的退步,知道要有礼貌,要孝顺长辈,却只是知道,不明白背后的含义,也不会想太多。
所以,她一气之下抡圆了手臂,狠狠一巴掌甩过去!
口中还怒喝,“祖母,你胡说!”
根本等不到侍女们上前护主。
第167章
是你非要我打的
潘氏猝不及防,脚下一滑,被打得摔倒在地。
心里已经懵了。
这丫头片子怎么敢打她?
孙女怎么敢打祖母?!
......贺芳亭在江家打这个打那个,也没敢碰她一根手指头!江嘉璎怎么敢的?不孝,不孝啊!
“好啊,小贱蹄子,臭丫头,你敢打我!”
潘氏愣了数息,反应过来后嗷嗷叫着,要跟江嘉璎拼命。
江嘉璎的侍女们哪能让她靠近,有的伸手,有的伸脚,将她隔绝开,为首的白苓还笑着相劝,“老夫人,您怎么也跟郡主计较了?郡主如今就是个孩子!”
潘氏怒道,“孩子打了长辈,也得受罚!”
她活到这么大年纪,除了夫君,没挨过别人的打,忍不下这口气。
见她不识相,白苓瞬间翻脸,“一介民妇,也敢冒犯长乐郡主?来人,拖到官府治罪!”
潘氏立刻怂了,躲到江止修身后。
江嘉璎昂着头,大大方方地道,“看在她是我祖母的份上,先不用官府治罪,我先跟她讲讲道理。”
接着认真地道,“祖母,镇北王不是野汉子,我娘以后生的孩子也不是野种,你记住了么?”
潘氏:“......记住了!”
心中屈辱得要死,被孙女教训的祖母,她大概是头一个。
江嘉璎:“很好,如果你再胡说,我还会打你!”
潘氏恼怒得失去理智,扑通跪倒,大声嚎哭,“老妇知错,不敢了,再不敢了!郡主饶命啊!我这当祖母的,也不敢说你半句不是啊!”
江嘉璎压根不懂她这种招式,欣慰地道,“娘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祖母起来罢。”
潘氏:“......老妇冒犯了郡主公主,哪还有脸见人,得抵命啊!老天爷,我命咋就这么苦!临了临了,还得给自己的孙女磕头认错,下跪讨饶!”
江嘉璎更为欣慰,“如此诚心悔过,看来祖母是真的知错了。行,你想跪就跪!”
转头对黑着脸的江承宗道,“祖父,其实你方才也是胡说,也该悔过!而且我知道,祖母会说错话,也是你教的,你最坏!”
江承宗大怒,“你说什么?!”
潘氏固然丢人现眼,他恨不得给她一脚,可这臭丫头也不是个好的,还敢指责他这个祖父?她爹都不敢!
贺芳亭怎么教的,还有没有个伦常纲纪!
江嘉璎被他凶恶的表情吓着,后退了一步,又鼓励自己不要怕,勇敢地道,“你最坏!”
这话娘亲也说过,因而必定是真的。
江承宗怒不可遏,上前一步道,“那你想怎么着,也想打我不成?来,打啊,你有本事你打!”
边说边把橘皮似的老脸凑到江嘉璎面前。
江嘉璎下意识退后,摇头道,“我又不是傻子,哪能随便打人。”
见她避让,江承宗认为她不敢打,那就非得借此拿捏她不可,凑得更近,冷笑道,“你祖母都被你打了,打祖父又如何!”
啪!
江嘉璎也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无辜地道,“祖父,是你非要我打的!没想到啊,你那么想跟祖母同甘共苦!”
她还以为,祖父很讨厌祖母呢。
为了公平起见,她还像之前一样用上了全身的力气。
江承宗瞠目结舌:......谁想跟谁同甘共苦?你个臭丫头说的什么鬼话?
也懵了数息,然后瞪大眼睛,举起手要打江嘉璎。
贺暄峪一把抓住,冷笑道,“江老太爷,您想干什么呢?”
潘氏跪下嚎哭时他就来了,刚想上前踹走,就听见江嘉璎说潘氏知错能改,便站着没动。
......以他的经验,无意的气人,比有意的效果更好。
江承宗抬头见是他,蓦然想起他打砸江家时的凶相,满腔怒火顿时消散得干干净净,一句话不说,拉起潘氏走得飞快。
贺暄峪拍了拍江嘉璎的肩膀,笑着竖起大拇指,“璎表妹,你真厉害!”
江嘉璎似懂非懂,骄傲地道,“我当然厉害!”
回到公主府,贺暄峪跟贺芳亭说了事情的经过,路上他问清楚了。
江嘉璎不时补充。
贺芳亭又愤怒又欣喜,愤怒于江家算计女儿,欣喜于女儿对自己的信任,也怪自己没有早做防范。
强行压下诸般思绪,温声道,“璎儿,跟娘姓贺好不好?”
江嘉璎:“好!”
姓什么,叫什么都无所谓,是娘的女儿就行。
贺暄峪张了张口,也没说什么。
同族同姓不婚,姑姑是真不想把璎儿给他。
贺芳亭连“嘉”这个江家字辈都不想要,将女儿改名贺容璎,写好了信,准备让贺暄峪回西南时带去,请大伯上族谱。
又给江氏宗族去了封信,询问女儿的名字是否还在族谱上?如果还在,请尽快涂去。
早知今日,当年她就不会极力争取女儿上江家族谱,可又有谁知后事呢。
之后又去找皇帝告江家的状,皇帝很乐意为她做主,t?打发江止修到一个偏远地界当知县,还要求年前就出发。
江家会乱成什么样,不用多言,贺芳亭也不关心。
马上就要过年了,她关心的是穿什么衣裳,给女儿配什么首饰。
第168章
娘能放下,她也能
江止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听完外贬的诏书,又是怎么回到家中的。
问清老两口做了什么,谢梅影出了怎样的主意后,连吵架的力气都没有了。
老两口还跟他告状,说孙女被贺芳亭教坏了,竟然敢殴打祖父祖母,让他这个当父亲的去教训一顿。
他什么都没说,对父母的呼喊置若罔闻,起身离开了松荣堂。
不到半年时间,他感觉自己老了几十岁,半年前,他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半年后的现在,他面容憔悴心灰意冷。
如果上天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不会多看谢梅影一眼,更不会把她带回家,不,他甚至都不会去淮南赈灾!
他会守着贺芳亭,一心一意过日子,会管教家人,不让他们给贺芳亭添堵,也不去胡乱揣测圣意。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贺芳亭再嫁镇北王,儿子意志消沉躲回乡下,女儿不认江家。
......他很不想承认一件事,离开他以后,贺芳亭先封公主、后为王妃,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然而这是事实,他不承认也不行。
虽然邵沉锋不喜贺芳亭,可依贺芳亭的性子,无论邵沉锋喜不喜欢,她都能怡然自乐。
何况,邵沉锋现在不喜欢她,不代表以后也不喜欢,她那般美貌,又那般聪慧,只要肯用心,邵沉锋迟早是她裙下之臣。
而他自己,就像掉进了一个爬不出来的陷阱里,每天都在往下落,父母、兄弟、谢梅影,像是一条条勒着他脖颈的藤蔓,让他喘不出气。
可以预见,若干年后,贺芳亭依然高高在上,他却匍匐在地。
他与贺芳亭,一个是乡下来的贫穷书生,一个是锦绣堆里的金枝玉叶,最初有着云泥之别,到了最后,也有着云泥之别。
那十八年就像一场美梦,梦醒了,便各归其位。
但这美梦本可以一直做下去,是他自己亲手毁坏的!
想到这儿,江止修恨不得嚎啕大哭,可家里这些人,又有谁在乎他哭不哭呢?他们只想在他身上敲骨吸髓。
唯一能体谅他的只有亲信江福,跪着哭道,“主子,您把老太爷、老夫人、二房一家,以及谢姨娘送回乡下老家罢!有他们跟着,您这知县怎么当!”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一群都是拖后腿的,别人家的顶梁柱,全家敬着,江家却不同,老太爷、二老爷等人像是虫蚁,不把主子这顶梁柱蛀空了不罢休。
主子当年是好命娶了顺安公主,真神能镇小鬼,否则,可能早就倒下了。
江止修幽幽道,“送他们回乡下做什么,祸害宇儿?不,让他们跟着,谁也别想走!”
这是他身为父亲该为儿子做的事。
如今的他,已不是昔日的他,该狠心的时候,他也不是狠不下来。
父亲、二弟再想像之前那样盘剥他,不可能了,他受够了!
对于谢梅影,他也不想再忍,不就是怀了孩儿么?他早就有儿子,不稀罕多一个!
离京前一日,他再一次来到顺安公主府,求见贺芳亭,近乎哀求地对传话的小厮说,“请你告诉她,这是最后一面,往后不再打扰!”
没一会儿小厮出来,口齿清晰地传述贺芳亭的话,“见就不必了,请江大人不忘初心,当个好官!”
江止修怔了怔,长身一揖,“江某记住了,告辞!”
转身的一刹那泪湿衣襟,可自己也知道,不值得同情,他不值得任何人同情。
降为户部郎中这些日子,他想了许多,也听了昔日同僚的很多冷言冷语、嘲笑讽刺,很刺耳,却有道理,越听越觉得自己鬼迷心窍。
他没有注意到,公主府围墙里,升起两个小脑袋。
江嘉璎,不,贺容璎盯着他的背影,怅然若失,贺暄峪看得不忍,低声道,“如果你真想见他,就出去见一见罢,姑姑不会怪你的。”
他是很厌烦江止修,半点儿也看不起,但姓江的毕竟是璎儿的亲生父亲,这亲缘不是说割舍就能割舍。
贺容璎摇摇头,收回目光不看了,小心下梯子。
贺暄峪先跳下去,扶着她下。
又道,“真不见?”
贺容璎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峪表哥,你发现了么?他没有问我一句,提都没提,可能已经忘了自己有个女儿。”
她此时的表情,让贺暄峪极为心疼,想安慰,又不知怎么安慰。
贺容璎踢了踢脚边的碎石,“一直是这样。他只看得到哥哥,看不到我,因为娘喜欢我,他才喜欢我,其实是装的,我都知道。还有祖父祖母,背着娘说我小丫头片子不配享福,说娘会把我宠坏,以后出嫁被婆家一天打三顿。”
那恶鬼占据她身躯时,她偶尔能感受到外界,也能看清父亲和祖父祖母的嘴脸,那恶鬼比她聪明得多,定然也能看清,却还是选择站到他们那一边,伤害母亲。
这是为什么?她真的想不通。
......因为这是某个人杜撰出来的书中世界,所以它要按着所谓的剧情走么?不对,所有人、所有事都是真的。
而且,那恶鬼从没提过峪表哥,显然它看的书里没有这个人,可峪表哥活生生的在她面前。
深吸了口气,“他们都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们!”
说着看向贺暄峪,一本正经地道,“峪表哥,以后如果你有女儿,多喜欢她一点,不然就别生她!”
若不是母亲护着,家里再富裕,她也会过得很惨。
贺暄峪只觉心都颤了颤,郑重道,“好!”
想说你给我生女儿,我们一起疼她,又觉得唐突。
姑姑已经表明了态度,只想让他们当兄妹,他也没把握让父母喜欢璎儿......父亲还好说,主要是母亲。
贺容璎始终是孩子心性,没惆怅太久,就回去继续试衣裳首饰了。
江家于她已是前尘往事,娘能放下,她也能。
第169章
我家芳亭真聪明
元旦大典,贺芳亭和邵沉锋进宫朝贺。
两人衣着华丽而隆重,神态却像是去吊唁亲友,只差张口哭丧了。
邵沉锋脸上还有一道显眼的划痕,有人故意问他怎么受的伤,他没好气地说,“家里狸猫抓的。”
众人便确定,他跟贺芳亭打架了,这是贺芳亭抓的。
南海郡王看看他健壮的手臂,含糊其辞地道,“狸猫么,抓人也是常事。人可不能打狸猫,这狸猫啊,金贵。”
邵沉锋摸摸脸,冷笑一声,“要不是金贵,早一巴掌拍死了。”
南海郡王哈哈一笑,“喝酒喝酒!”
按惯例,朝贺完毕,皇帝皇后赐宴。
跟皇后千秋一样,大臣在广德殿,命妇在坤元宫,菜肴未必好吃,却都很好看。
邵沉锋猛灌一口,叹道,“酒入愁肠,化做相思泪!”
也不知芳亭吃上饭没有,可别饿着。
惠明国公凑趣,“邵王爷相思的是谁?”
邵沉锋信口开河,“家里那十八个小妾。”
惠明国公有些羡慕,“......十八个?”
他才纳了三个,家里那河东狮就生气了,跟他闹了许久,镇北王真是御妻有道。
咦?不对,镇北王之前的王妃早已过世,难怪没人管他,但现在有了顺安公主,这可比他家那河东狮更猛,镇北王的好日子算是到头喽。
惠明国公幸灾乐祸。
邵沉锋放下酒杯,兴致勃勃地道,“来京城之前,我又看中了一个,这次回去,就纳为十九房。”
惠明国公小声道,“您不怕顺安公主?”
邵沉锋狞笑,“怕?笑话!在京城,我暂且忍她三分,到了朔北,敢多说一句,老子要她哭都哭不出来,哈哈!”
哭不出来的芳亭,叫他沉醉其中,不愿清醒。
惠明国公敬他酒,恭维道,“王爷威武!”
暗想朔北天高皇帝远,还真能让他为所欲为,只恨自家祖宗挣不下一块远离京城的封地,让他只能受河东狮的窝囊气。
不过,顺安公主也不是普通女子,镇北王想让她服服帖帖,只怕还得费一番功夫。
可惜不在京城,他看不了好戏。
今年的元旦赐宴,与往年有一处不同,太子也来了。
往年皇帝总有借口,要么是太子年幼,要么是太子忽然生病,要么是担心太子被外臣冲撞,有一年干脆说天象不吉,令太子为天下祈福,反正就是不让太子出现。
他当了多年皇帝,积威日久,大臣们明知他在胡扯,也不敢替太子争一争。
也因为谁都跟太子没交情。
太子妃一家更是不敢多提,唯恐引起皇帝的忌惮。
但今年有了个唐朴方,犯颜直谏,连上三道奏折,请皇帝让太子入朝参政。
皇帝恼怒,顾左右而言他,还示意金瓜卫士把唐朴方拉出去。
但t?唐朴方死谏留名的意愿十分强烈,梗着脖子道,“岂有二十五岁还不入朝之太子乎?莫非,这不是太子而是太女?圣上准备略过太女,传位于太孙?”
此话一说出来,跟他上次弹劾沈阁老、韦阁老一样,震惊了朝堂。
文武百官所受的震动可能比上次还大。
这,这也太离奇了!太子有儿女啊......可太女也能有儿女,还是亲自生的,血脉绝不会被混淆!
皇帝更是脑瓜子嗡了一下,先是大骂唐朴方不敬,又为了破除唐朴方散播的谣言,决定让太子出来亮亮相。
当日散朝后,唐朴方摸摸脖子上的脑袋,庆幸小命保住,又有些遗憾。
......怎么又保住了呢!
他也不是忽然站队太子,而是又接到了神秘的信件,字迹与上回相同。
信上说,皇帝年迈,太子早该入朝,但朝中竟无一人劝谏,皆是阿谀奉承之辈。
唐朴方很惭愧,他自认是铁骨铮铮的忠臣,又是最该劝谏皇帝的御史,却任由皇帝犯了错误,必须得改正!
于是才有了金銮殿里那一幕。
宴席上,唐朴方率先向太子褚中轩敬酒。
褚中轩也知道,自己这次能露面,都是唐朴方的功劳,因此对他分外尊敬,还举杯回敬了他。
当然了,褚中轩最为尊敬的是皇帝,到来时大礼参拜,格外虔诚,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无不看皇帝的脸色。
皇帝也对他十分和蔼,让他坐在自己左侧下方,两人父慈子孝,别的皇子也非常敬重太子,兄友弟恭。
看得大臣们很安心,上一轮那残酷的夺嫡之战,谁都不想经历。
于他们而言,其实谁继位都行,太子还更为名正言顺一些,因为,皇帝吸取了自身的经验,为诸子选的岳家都是小官,掺和不到上面的事儿,各岳家也不敢掺和,都夹着尾巴做人。
所以大家都只盼着皇位正常更替,不要出现意外。
敬了皇帝之后,众臣也敬了太子。
邵沉锋经常入宫,与皇帝太子都比较熟,敬酒时赖着不走,与他们多说了几句话,还拍着胸脯表忠心,不但对皇帝表,也对太子表。
心里想的是,我家芳亭真聪明。
第170章
活祖宗
坤元宫中也坐满了人,衣香鬓影,莺声燕语,热闹非凡。
梁皇后叫了贺芳亭到身边,对她的重视胜过了太子妃,乔贵妃也抛下两个女儿,专程与贺芳亭说话。
一后一妃,传授的都是御夫之道。
主旨就一个,刚强。
什么以柔克刚、以巧制胜、能屈能伸、待人以礼、顾全大局,那都是废话,都是虚的,太憋屈太窝囊,属于冷脸洗纨绔,不符合她高贵的身份,必须得刚强,必须得与邵沉锋硬碰硬!
但凡跟邵沉锋说句软话、给个笑脸,她都丢尽了皇室和福庄长公主的颜面,她必须随时保持着高傲的姿态,对邵沉锋不假辞色,视为臣属下人而不是平等的夫邵家敢有人对她不敬,也必须杀鸡儆猴,直接打死。
总之能动手就别讲理,否则堕了自己的威风和志气。
邵沉锋的女儿若不听话,也必须严惩,跪祠堂、喝凉水、抽鞭子等等,方法多得是。
她也不能对邵家有任何付出,只有邵家供着她的,若给了邵家一针一线、或帮邵家做了什么事,她都对不起自己,江家就是前车之鉴。
做到以上这一些,她才能活得爽快,才是女中英杰。
“没错,就该这样,娘娘说得太对了!”
贺芳亭认真倾听,与一后一妃引为知己,对她们的高见很是赞同。
心中暗笑,你们两个来传授我御夫之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请问你们谁能御夫?你们的夫君都不是夫君,是皇帝。
史上倒也不是没有能御夫的后妃,但你二人显然不是。
听到后来不免诧异,这是发了癔症不成?
若按她们说的做,她不是去朔北当王妃,也不是去当奸细,而是当活祖宗。
不,比活祖宗地位还高,邵沉锋和邵家人见她都该跪着,时刻卑躬屈膝,奴颜媚骨。
将心比心,换了她是邵沉锋都忍不了,很可能拔刀砍人。
然后她爽一把就死?
怎么说呢,棋不是这样下的,如果只顾着一条线,不管全局,那就只能寄希望于你的对手同样很弱,否则不输才怪。
......皇帝想让她搅乱镇北王府,想让她死在朔北,好有理由发兵,这些她都懂,可这两位娘娘,会不会越说越激动了?
她们到底是把她当傻子,还是把她们自己当傻子呢?这是个好问题。
不过算了,两位娘娘高兴就好。
这红光满面眉飞色舞的,很应大过年的节气,她看着都欢喜。
也许这是她们的真心话。
服侍皇帝久了,心里憋屈,就想当活祖宗,自己当不了,便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但她既没这兴趣,也没这本事,只能让她们失望了。
说来都怪皇帝。
他这个人呐,权力欲太重,疑心也太重,离他越近的人,越能感受到他带来的压力,心境也会越沉闷。
最沉闷的就是太子褚中轩。
今晚他应该也很开怀,以为从此走上朝堂,但很快他就会知道,这只是个假象,他爹还是他爹,半点没变。
有多快呢?贺芳亭跟邵沉锋打了赌,不超过明日。
果然,不出她所料,初二傍晚,宫里传来消息,家宴时太子醉后失态,打碎了皇帝最珍爱的白玉琥珀杯。
皇帝叹息道,“打碎杯盏是小事,但一国储君,心性怎可如此浮躁?还是书没读好的缘故。”
让他年后继续回东宫读书,养养性子。
太子很是羞惭,恭敬应下。
邵沉锋笑道,“这小子心里定然恨得滴血。”
如果说褚中轩之前有八分想弑父,想必现在已经有了十分,只要找到时机,绝不会犹豫。
贺芳亭也笑,“换我我也恨。”
眼睁睁看着希望飞走,比一直没有希望痛苦多了。
略施小计,只为了让他看清他爹的真面目,坚定他弑父的决心。
大年初四,宫里又设宴,为邵沉锋、贺芳亭送行,他们初六就要出发了。
太子也在,神情依然温和,看不出对皇帝的半丝怨恨。
贺芳亭很是不舍,拉着皇帝的袖口不想走,又求皇帝多给她一些人,免得她被邵沉锋欺负。
这正合了皇帝的意,就是她不主动提,他也要设法塞人,当即给她点了二十名宫女、十名嬷嬷、三百名禁军。
贺芳亭感激得眼眶都红了,连说舅舅对我最好。
到了此时,皇帝也有些唏嘘,又大方地赐了她一千金。
邵沉锋那边也很顺利,回到公主府,对贺芳亭笑道,“静候佳音。”
贺芳亭便知道,毒药已经给到太子手里。
第171章
她贺芳亭担得起这份敬重么?
“姐姐,一定要常写信回来!”
初六清晨,城外长亭,贺家所有人全部出动,为贺芳亭、邵沉锋送行,贺芳妍拉着姐姐的手,很舍不得。
她穿着一身洋红锦面氅衣,站在雪地里跟朵花似的,又叮嘱贺容璎,“璎儿,你要听话,要乖,不许惹你娘生气,否则小姨揍你!”
贺容璎穿了大红羽缎斗篷,也很是亮眼,不依道,“小姨你这不是冤枉人么?我何时惹娘生气过?”
说完忽然想起,自己曾被恶鬼夺舍,做出许多让娘亲伤心的事情,忙保证道,“你放心,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玄庭道长给她的金丝楠流珠,她随时都戴着,沐浴时也不离身,不怕邪祟侵袭!
贺芳亭今日外穿的是金丝雀线织就的牡丹团花斗篷,与女儿、妹妹站一起,便是城外最美的景致。
温声道,“妹妹,你也常给我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