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不知为何,忽然想问一句话,“王爷,你也觉得,我是因为女儿不孝,才生出臆想么?”邵沉锋毫不迟疑地道,“不,我信你。”
亲眼目睹她是如何击败云山书院的,他对她有自己的看法。
贺芳亭微微展颜,“多谢。”
又施礼道,“家里琐事繁忙,就不多留王爷了,就此别过。”
说完转身就走,侍女护院们跟上。
顷刻间,悬崖边就只剩了邵沉锋和他的几名护卫。
邵二小声嘟囔,“河还没过完,她就拆桥了!”
邵沉锋淡淡道,“这桥没用,不拆还留着过年?”
就是这拆桥的速度快了些。
贺芳亭回到院中,孔嬷嬷迎上来,“芳姐儿,我知道些民间偏方,要不试一试?”
她其实也觉得,所谓的中邪,是芳姐儿的臆想。
但,芳姐儿既然如此在意,在意到兴师动众,甚至引来了镇北王,那就当大小姐真的中邪了,按中邪去治。
治上一阵,想必芳姐儿就能消气。
贺芳亭颔首,“好,交给嬷嬷。”
反正她也需要时间去准备。
如果在准备的这段时间里,民间偏方能奏效,那就更好了。
当天晚上,李壹秋就迎来了一盆狗血。
真.狗血。
孔嬷嬷派护院去山脚人家买的黑狗,当场放血当场泼。
也没起作用。
孔嬷嬷就琢磨开了,黑狗不行,那公鸡呢?很多民间传说里,公鸡都能驱邪。
便让人买来十多只大公鸡,把李壹秋泼成了个血人。
之后又陆续尝试了猪血、牛血、羊血、鸭血......
还有灌符水、跳大神等等。
李壹秋被弄得苦不堪言,是,这些招数是要不了命,却能让她凄凄惨惨,无比难受!
恨不得撕了这为虎作伥的老婆子。
这天晚上,又被灌了一碗酸酸苦苦的黑符水,呕得她吐了好久。
睡到半夜忽然被惊醒,房里的油灯也猛然亮起。
一道奇异的声音传入她耳朵里,“兀那野鬼,既已身死,为何不下阴曹地府?”
另一道声音也传来,“夺舍重生,罪大恶极!还不随吾等去地府认罪归案?”
李壹秋瑟瑟发抖,大着胆子睁开眼睛,就见床前立着两道身影,一黑一白,舌头垂到胸前,头上都戴着高高的帽子。
上面还都绣着字,黑色的是“天下太平”,白色的是“一见生财”,很清晰。
......这是,传说中的黑白无常!
白无常抛来长长的锁链,还没锁住李壹秋,她就失去了意识。
第114章
我招,我叫李壹秋
再醒来时,李壹秋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大殿中。
连忙站起来,四处打量,想找门出去。
只见周围灯火昏暗,鬼影幢幢,角落里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物体,似人似妖,莫可名状。
耳畔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喊嚎叫,以及怒骂呵斥,像是有人正在遭受重刑。
大殿中央,是一尊硕大无比的神像,头戴冕旒,白面长须,下方站了两个正常体型的金甲侍卫,青面獠牙,满脸凶狠。
......这是什么地方?
黑白无常所说的阴曹地府?!
难道世上真有阴曹地府?不不不,不可能的!
前世十多年的受教育经历告诉她,世界上没有鬼,也没有神!
再先进的仪器、再厉害的科学家,都捕捉不到鬼神存在的痕迹。
所以鬼神是假的,是封建迷信,不能信!
她要相信科学,当一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但是,穿越不也被认为是假的吗?
除了小孩子,谁不说穿越只是幻想?
她却真的穿越了。
那么,她又怎能肯定,鬼神不存在?阴曹地府不存在?
前世的科学证明不了鬼神的存在,也许只是因为还没达到相应的高度。
不是有人说过吗?科学的尽头是玄学。
穿越,从某种角度来看,也确实是白无常所说的夺舍重生。
他还说她罪大恶极,要拿她认罪归案......所以她现在是被抓到阴曹地府了吗?!
“来者何魂?”
李壹秋正怕得全身发抖,精神恍惚,神像忽然说话了,吓了一跳,眼珠子瞪得老大。
神像又张开嘴,眼里还透出金光,“见了本王,为何不跪?”
它说话时,整个大殿似乎都在震动,李壹秋只觉轰隆隆的。
仿佛不远处有火车经过。
但无论是这个时代,还是阴曹地府,显然都不会有火车,这只能是它自身造成的效果。
“阎罗王驾前,还不跪下!”
黑白无常站在她左右,一人压一边肩膀,将她压得跪倒。
其实不需要他们用多大的力,她本来腿就软了,站都站不稳。
......阎罗王?!
是她听说过的那位吗?她真的到了地府?!
“报上名来!”
阎罗王微微低头,两只又圆又大的眼睛盯着李壹秋,还能从眼神中看出不悦。
李壹秋一边抖,一边战战兢兢地安慰自己,“假的,你们都是假的,贺芳亭装神弄鬼吓唬我......”
话没说完,忽然看见一名金甲侍卫分裂了。
在她眼前分裂了,本是一个,平均分成了两个!
一个向左,一个向右,不快不慢地飞出了大殿,也不知去干什么。
......重点不是他们去干什么,是他们能飞!
没有威亚,没有绳索,也没有翅膀,就那样脚一蹬,往上飞了!
剩下的那名金甲侍卫微一摇晃,也分成了两个,一个站在原处,另一个顶替了离开的那个。
李壹秋呆滞脸。
还没回神,眼前忽然滚来一个人头。
李壹秋惊惧地与之对视,人头眨眨眼睛,看样子很不好意思,小声道,“抱歉,我是被斩首的,头经常掉。”
一具无头尸首从角落里站起来,伸着两只手臂四处摸索,显然是在找他的头。
人头很有礼貌,“能麻烦你把我送回去么?这身体蠢得很,要许久才能找到我。”
“啊啊啊你别过来,别过来啊!”
李壹秋吓得魂飞魄散,一边尖叫,一边连滚带爬地躲开。
阎罗王发了怒,“本王审案,竟敢惊扰公堂!打入火焰地狱!”
说着巨掌往前一划,地面裂开,露出燃烧的火焰。
人头大叫求饶,“阎罗王恕罪,恕罪啊......”
但阎罗王不为所动。
一名金甲侍卫走过来,飞出一脚,将人头踢入火焰中,又提起无头尸首丢了进去。
大殿中顿时响起人头的惨叫。
阎罗王又是一划,地面合上,惨叫声也消失。
李壹秋只觉如堕噩梦,恨不得晕过去,偏生晕不了。
这时,那两名飞走的金甲侍卫t?飞回来了,一人押着溺死鬼,一个押着上吊鬼。
到了阎罗王面前呈上案牍,“启禀阎罗王,这二鬼生前作恶,赵判官已审理清楚,请阎罗王发落。”
阎罗王翻了翻案牍,道,“转送第四殿。”
两名金甲侍卫:“是!”
各自押着鬼,往上缓缓升起。
李壹秋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跟着他们,只见上方不见屋顶,黑漆漆一片,像是笼罩着浓雾。
他们越升越高,逐渐连脚都看不见了。
李壹秋头一偏,如愿以偿晕倒。
不知过了多久醒来,慢慢睁开眼睛,以为看到的会是厢房,谁知还是阎罗殿!
她还在那噩梦中!
这时她注意到一个细节,地上一直在冒淡薄的雾气,她知道现代拍戏时常用干冰制造云雾缥缈的景象,但古代哪来的干冰?
雾气又是哪来的?!
身后黑无常幽幽道,“如实招供,还能从轻,若敢顽抗,十八层地狱都得走一遍。”
白无常语气森寒,“叫你永不超生,只能在地狱中沉沦!”
来到山顶第一日,李壹秋就受了惊吓,之后又被贺芳亭识破,各种折腾,精神已经濒临崩溃。
今晚见了这么多灵异事件,只觉脑海中那根弦断了,相信自己真到了地府,正在被阎罗王审问。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跪在地上抖得像筛糠,颤声道,“我招,我招!我叫李壹秋......”
第115章
大家都极力想把这出戏演完
狭窄的抱厦内,贺芳亭、邵沉锋、玄庭道长坐成一排,通过一道隐蔽的缝隙,看着殿内情形。
这神神鬼鬼的戏码,揉合了多种高超的杂耍技艺,玄庭道长看得呆住,暗想京城最有名的百戏,大概也没这有趣。
邵沉锋也是叹为观止,往贺芳亭那边偏了偏,压低声音道,“郡主大才,难怪能写出袁山长赐字记。”
这一套招式使完,那邪祟再奸猾,只怕也得上当。
贺芳亭谦虚道,“王爷谬赞。”
她只盼着能起作用。
邵沉锋又道,“这机关屋,也甚是精妙。”
他很佩服她的奇思妙想。
贺芳亭看他一眼,微笑道,“王爷的构思也很独特。”
她用一晚上时间写好了戏本子,然后去找玄庭道长,想跟他借一间大殿,改造成机关屋。
谁知邵沉锋还没走,听说此事后,非要帮忙。
金甲侍卫一分为二这点子,就是他想出来的。
黑白无常也是他的人,一个叫邵大,一个叫邵二,虽然没唱过戏,装扮起来却像模像样,而且十分有意愿帮助她做这件事。
别的那些,是她从京城找来的戏班子,不是齐家班,是那恶鬼没见过的柳家班。
孔嬷嬷用各种偏方治那恶鬼的时候,机关屋就在紧锣密鼓的改造着,今日,终于改造完成。
她也盯着柳家班排演了多次,感觉还算熟练。
于是好戏上场了。
邵沉锋笃定道,“郡主必然精研过梦溪笔谈。”
否则造不出这机关屋。
贺芳亭没想到他也知晓这部奇书,“不敢说精研,只是看过几遍。”
邵沉锋:“我也看过,若有时机,能否与郡主详谈?”
贺芳亭点头,“不胜荣幸。”
她很少遇见对梦溪笔谈有兴趣的人,也可能是因为她认识的人本来就少。
玄庭道长听得他们窃窃私语,嫌他们吵了自己看戏,小声道,“二位若要互夸,不如出去夸个够。”
邵沉锋:“......道长忒暴躁。”
玄庭道长竖起一指挡住嘴,“嘘!”
他已经很多年没看过这么好玩的戏了。
芳姐儿这驱邪的法子真不错,就是苦了江大小姐,看她那样子,吓得不轻。
但也怪她不孝在先,不然芳姐儿哪会如此。
正在这时,忽听得江大小姐说“我叫李壹秋”,不由愣了下。
慢慢转头看贺芳亭和邵沉锋,“她什么意思?!”
她明明是芳姐儿和江止修的女儿江嘉璎,叫什么李壹秋!
贺芳亭:“不是告诉过您么?中邪!”
玄庭道长:“......真中邪?!”
这种事,他真遇上了?
贺芳亭:“准确的说,是恶鬼夺舍!”
玄庭道长张大了嘴,“福生无量天尊!夺舍竟然是真事......”
这回轮到邵沉锋叫他安静,“恶鬼在招供,仔细听。”
随着李壹秋越说越多,三人是越听越心惊。
......他们不是真人,大昭皇朝也不是真的,存在于一本名叫“腹黑首辅权倾天下”的书里?!
玄庭道长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疼,很疼!
真的不能再真了!
书中贺芳亭的遭遇,也听得三人内心涌起惊涛骇浪,贺芳亭自己更是遍体生寒。
李壹秋所说的某些事情,极有可能发生。
假如璎儿站在她这一边,她的心没有被伤透,估计不会与江家翻脸,也不敢豁出去与皇帝周旋。
就会落于下风。
但也只是落于下风,不代表连性命都保不住。
她难以置信,自己竟会被谢容墨那竖子逼死,他害她的计谋,实际上并不高明,她不知道书里的自己怎会那般凄惨。
......也许正如李壹秋所言,谢容墨是书中主角,老天爷在帮他。
当李壹秋说到邵沉锋为贺芳亭收尸时,贺芳亭下意识看向邵沉锋,邵沉锋也看向她,两人都是心中一跳。
贺芳亭率先移开目光。
邵沉锋低声说了三个字,“不用怕。”
贺芳亭:“......多谢。”
谢他收尸,让她不至于曝尸荒野。
大殿中,阎罗王和金甲侍卫、四周鬼怪妖物,也听得万分震惊。
顺安郡主让他们来演新戏,没想到问出这等秘辛!
不过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伶人,内心再震惊,也不会乱了戏文。
黑白无常有点绷不住,好在妆容厚重,看不出脸上变色。
大家都极力想把这出戏演完。
李壹秋哭着为自己辩解,“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穿到这书里,更不是有意占据江嘉璎的身体!大王饶了我!”
阎罗王严肃地道,“无论是否故意,夺舍都是扰乱轮回的重罪!来啊,拖到油锅里,好好煎一煎!煎完再上刀山,下火海,碾骨削肉,磨头成粉,打入畜生道!”
“是!”
黑白无常大声应答,伸手来抓李壹秋。
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全程吓这恶鬼,吓到它主动离开为止。
因此并没有一下子就抓住,而是任她满殿乱跑,一步步慢慢逼近。
“饶命啊,大王饶命!”
李壹秋毛骨悚然,边跑边求饶。
泪水太多,灯光又暗,她看不清路,抬起手擦泪。
抬手的一瞬间,忽然看到手腕上的红痣。
江嘉璎手腕上有颗红痣。
......这是江嘉璎的身体!
黑白无常拘来的应该是她的魂魄,怎么会是江嘉璎的身体?不对,这事儿不对!
李壹秋猛然站住,回头看黑白无常。
第116章
当务之急是杀了谢容墨
邵大邵二还不知已经露馅儿,继续接近。
李壹秋一把扯住白无常的舌头,用力一拉,掉了。
邵二:......
“哈哈哈!”
李壹秋疯狂大笑,“假的,我就知道是假的!贺芳亭,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对不对?哈哈!没错,我就是夺舍了你女儿,可你能怎么办?烧死我?你女儿也会死!我告诉你,你女儿的魂魄还在,你杀我就是杀她!哈哈!来啊,来杀我啊!大不了我和江嘉璎一起死!有本事你就来!我李壹秋不怕你!”
大殿内外,回荡着她肆无忌惮的笑声。
识破她了是么?
行,她也不耐烦伪装了!
为啥还要伪装呢?贺芳亭不但不能杀她,还得好好保护她!
她受的每一点伤,也是江嘉璎的伤,她不信贺芳亭不心疼。
贺芳亭转身走出抱厦,对候在外面的青蒿和白薇说道,“带它回去,好生看管。”
什么穿越者?在她眼里,这就是孤魂野鬼,恶鬼!
玄庭道长也走出来,遗憾地道,“功亏一篑,功亏一篑啊!”
贺芳亭慢慢道,“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知道了它的来历。”
还知道了很多它所以为的剧情。
玄庭道长叹息,“郡主,你也别太着急,咱们再想办法。”
贺芳亭沉吟道,“是得再想办法,但当务之急......”
邵沉锋与她不谋而合,“是杀了谢容墨。”
他还想干大事儿,哪能容这所谓的书中主角活在世上?
万一上天果真偏爱谢容墨,气运加身,他想干的大事儿估计成不了,还会被谢容墨当成垫脚石。
反之,如果谢容墨能被杀死,就说明这根本不是书中世界。
值得一试。
而且他想为书里的贺芳亭报仇。
贺芳亭也不意外他会想杀谢容墨,问道,“你杀还是我杀?”
要是两边都派了人,可能会打草惊蛇,得先商量好。
邵沉锋:“我杀。”
贺芳亭:“方便么?”
邵沉锋:“方便。”
贺芳亭忽心念一动,“能否带到山上由我动手,当着那恶鬼的面t?!”
没说出真相之前,那恶鬼就对谢容墨各种吹捧,方才又说谢容墨是主角,她是恶毒反派,注定要被主角消灭。
那就让它看看,恶毒反派能不能反杀主角。
邵沉锋:“......你不怕脏了手?”
贺芳亭:“不怕!”
邵沉锋便不多说,招手叫来一名侍卫,吩咐下去。
玄庭道长听他们三言两语间,就定了一个人的生死,那人还是皇帝亲封的远昌侯,轻轻叹了口气。
贺芳亭转头看他,“道长,你没有话想跟我说么?”
这老道长之前不信璎儿中邪,却帮她向邵沉锋借刀,分明是想让她跟邵沉锋扯上关系。
邵沉锋也很怪,老道长一派人去,他就不但借刀,人也来了。
说是好奇,她不全信。
其中必有猫腻。
玄庭道长:“......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来。”
到了他常待的静室,见贺芳亭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苦笑道,“郡主,不是你想的那样。”
贺芳亭一笑,“哪样?”
玄庭道长:“贫道不是镇北王的细作!”
邵沉锋为他作证,“确实不是。”
玄庭道长:“......贫道只是受过上上任镇北王的大恩,偶尔为镇北王府探探风。”
贺芳亭:“白云观离京城不近,你们又不怎么下山,怎么探风?”
玄庭道长呵呵一声,“我们不下山,自有人上山。”
贺芳亭:“......例如我的母亲?”
没把她自己算进去,是因为她从不与人说朝廷局势。
想从她这儿探风,还不如去大街上随便听。
玄庭道长摸摸鼻子,“公主殿下是知情的。”
说完又连忙解释,“其实最先知情的不是你母亲,是先太子,但他并未宣扬,也未告知先帝,只告知了你母亲。”
贺芳亭感觉越听越糊涂,“......先太子知道你们为镇北王办事,不但不发作,还替你们隐瞒,只告诉了我母亲一个人?”
玄庭道长:“是。”
贺芳亭真的不明白,“为什么?”
玄庭道长叹道,“因为,先太子觉得情有可原。他说,镇北王是唯一的异姓王,又远离京城,想要知道朝廷动向,趋吉避凶,乃是人之常情。”
顿了顿又道,“也可能是因为,我们真的只是随便探探风,不是细作。”
贺芳亭:“......我这位舅舅,真是坦荡君子。”
但皇位之争中,君子往往不如小人。
玄庭道长轻声道,“是啊!”
先太子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沉默会儿,忽然起身向贺芳亭一揖,“贫道对不住郡主,在此致歉!”
贺芳亭忙扶他起来,“就为这个么?不必!”
为镇北王府探风这种机密事,当然不能见人就说,瞒着她也不算什么。
玄庭道长愧疚地看着她,“你母亲仙去前,请我看在她保守秘密多年的份上,在你陷入危险时,设法救你一次,送你去朔北。我答应她了。可我不知,内宅纷争也能要了你的命。”
因此在听说江家的闹剧时,他虽也关心芳姐儿,却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儿,根本没想到她需要援救。
他所猜测的需要救的情形,是皇帝要杀芳姐儿,他们得劫狱。
书里,他可能也是这样想的,芳姐儿才会死了。
贺芳亭:“......这谁能想到?”
她自己也想不到。
死得那般窝囊,感觉有些羞耻。
但她更好奇的是,“为何送去朔北?”
就算要逃命,也该逃去西南才对,大伯在那儿。
玄庭道长摇头,“不知。”
两人同时看向邵沉锋。
邵沉锋面露微笑,“或许,是因为朔北有我。”
贺芳亭:......???
邵沉锋解释道,“我的意思是,镇北王府能保护你。”
贺芳亭:“......很有可能,多谢了。”
第117章
我心安处,便是人间
既然说到福庄长公主,玄庭道长索性说深一层,“郡主,可曾怪过你母亲?”
贺芳亭不解,“怪她什么?”
玄庭道长深深看着她,“长公主若与皇帝和解,你未必如此艰难。”
贺芳亭轻叹一声,“我在道长眼中,真就这般愚钝?”
皇帝心心念念着让母亲服软,对她很是宽容,因此很多人以为,母亲若真服了软,便依然是当朝最尊贵的公主。
可她知道,如果母亲向皇帝低头,日子只会更难过。
原因很简单,这兄妹俩对彼此太过了解。
母亲身为帝后唯一的女儿,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养成了高傲肆意、刚烈直率的性情,眼里揉不得沙子,既然猜测同胞兄长是被七皇子所害,母后、父皇也因此身亡,岂会给七皇子好脸色?
若是给了,已登基为帝的七皇子定然怀疑有诈。
换言之,无论母亲怎样表现,狗皇帝都不会相信,因为他心虚。
那还不如不低头,想骂就骂,想吵就吵,像以前一样骄纵,至少还能占个真性情,减轻皇帝的戒心。
皇帝为了表明自己没有谋害先太子,也不会轻易动先太子的同胞妹妹,还会利用她塑造自己宽厚仁慈的名声。
除非觉得她能威胁到自己。
因此,母亲的跋扈骄横,和她此前的庸碌平凡一样,都是对自己的保护。
这些事情,她小时候就想得通透。
倒是父亲贺子鸣不太明白,常常责备母亲惹麻烦,也跟他解释过,只是他不信。
玄庭道长欣慰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误解她!郡主,长公主已经尽力为你谋划。”
如果连亲生女儿都误解她,那福庄长公主也太可怜了,幸好芳姐儿不糊涂。
贺芳亭微笑,“娘自然想着我。”
其实,她几乎是祖父祖母养大的,母亲大多数时候,是在悼念先太子、先帝先后,或者寻狗皇帝的晦气,分给她的时间不多。
但她还是能感受到母亲对她的关爱。
正事说完,三人却谁也没走,只沉默着喝茶。
玄庭道长看看贺芳亭,又看看邵沉锋,心想这二人年纪没老道大,倒比老道沉得住气。
踌躇片刻,开口道,“那叫李壹秋的孤魂野鬼,说咱们活在一本书里。你们怎么看?”
这事儿对他的震撼,远超过江大小姐真的中了邪。
邵沉锋看向贺芳亭,“郡主以为呢?”
早在李壹秋说出来的那一刻,贺芳亭就已思量过,缓缓道,“庄周梦蝶,蝶梦庄周。孰为庄周,孰为蝴蝶?它所以为的书,未必是书,它所在的真实世界,也未必是真。我心安处,便是人间。”
这是在说服他们,也是在说服自己。
邵沉锋击掌赞叹,“郡主豁达。”
贺芳亭一双美目看定他,“王爷有何高见?”
邵沉锋被她看得生出豪情,“我活在这儿,这儿便是真的!它说是假的,我不答应,谁说我也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