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顿了顿,对皇帝道,“舅舅,我家中还有事,先回去了。”皇帝以为她被邵沉锋吓着,笑道,“回罢,路上慢些。”
第105章
嫌弃令郎了,想另寻良配
回到春明院,贺芳亭也没闲着,令侍女们去请江家人。
有些话,还是应该早些说开,免得他们心存妄想。
没一会儿,江止修带着一双儿女,以及江承宗、潘氏、江林修、李惜香等人,蜂拥而至。
刚进正屋,李惜香就急不可耐地笑道,“大嫂今日回来得早,可是累了?我让厨房炖了参汤,您尝尝!”
身后端着托盘的侍女连忙上前,李惜香亲手捧了粉彩百花盅,放到贺芳亭身侧的桌案上。
贺芳亭微笑道,“且不忙,都坐下罢。”
江止修深深凝视着她,但也没说话,依言坐到左上首。
正屋原本设了两个主位,有一个是他的,现在只剩一个了。
等众人都坐好,贺芳亭平静地道,“想必你们都知道,我已跟圣上说了要和离,他疼爱我,迟早会答应,此事已成定局......”
“什么?!”
“怎还要和离?”
“大嫂,你三思啊,不要做傻事!”
江家人大惊失色,纷纷劝阻。
李惜香苦口婆心地道,“大嫂,我知道这一阵有些事情惹了你生气,但一家人过日子,难免磕磕碰碰,哪能一不高兴就和离呢!要这样的话,天下夫妻都散了!”
贺芳亭:“我管不了天下夫妻,只管得了自己。”
李惜香还要再说,却被她一个眼神看得不敢开口。
江林修接上,“大嫂不要冲动,我们若有不是,您尽管打骂,和离之事切莫再提!传出去,江家被人笑话,您也会被人笑话!”
贺芳亭不以为然,“我们被笑话得还少么?”
从江止修执意兼祧那日起,江家就注定是笑柄,还带累了她。
近日大家不敢笑,是惧于皇权,并非江家不可笑。
江承宗活到这把年纪,休妻见得多,和离见得少,对此事无法理解,皱眉道,“贺氏,我们江家,其实并没有对不起你,为何非要和离?”
最好的院落她住着,在家里说一不二,也不用她到长辈面前晨昏定省,更没人敢打骂她,还要怎样?
她还不是公主,只是郡主!
贺芳亭深知跟这老顽固讲不通道理,也就懒得浪费口舌,淡淡笑道,“嫌弃令郎了,想另寻良配。”
江承宗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说,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你,你......”
想骂她不知廉耻,又记着皇帝现在疼爱她,不敢。
其他人也是瞠目结舌。
江止修脸黑得像抹了锅底灰。
潘氏看着贺芳亭,眼神怨毒,人还在他们江家,就想着找外面的野男人,真是家门不幸!
忽然扑通跪倒,扯着嗓子哭嚎,“郡主娘娘,您不能得了皇帝的疼爱就抛夫弃子啊!我求您了,我给您磕头!求您行行好,不要抛弃我儿,不要抛弃我可怜的孙孙!”
边说边疯狂往下磕。
一屋人都被她这举动惊呆了,随后,春明院众人看好戏,江家人只觉丢脸。
尤其是她可怜的孙孙江嘉宇,简直不想承认自己有这样的祖母,忙着去搀扶。
江家兄弟俩也去扶,丢脸之余,同时想起,以前在老家乡下时,母亲若跟别人有什么纷争,往往也哭上这么一场,别人怕了,就会顺了她的意。
那么贺芳亭会怕么?
两人下意识看过去。
贺芳亭当然不怕,泰然受之,笑道,“长辈给晚辈磕头,那是存心折晚辈的寿。但若论国礼,我乃当朝郡主,受得你大礼。”
向江嘉宇招手,“宇儿,你过来!”
江嘉宇放下祖母,几步跑过去,跪到她膝前哭道,“娘!你不要和离,我不能没有娘!”
到了此时,他才知道,母亲不是借和离拿捏全家,是真的打算和离。
她不要他们了。
贺芳亭摸摸他的脸,柔声道,“娘的心也会痛,你一刀一刀砍来,娘也受不住。”
江嘉宇泪如雨下,“娘,对不起!儿会改,一定会改!”
贺芳亭的声音依然温柔,“我儿,你现在说对不起,并非幡然悔悟,只是为了哄住为娘。所以别说了,娘不信。”
江嘉宇确实也不认为自己犯了什么大错,但他真的不能失去娘,哽咽道,“娘,儿知错了......”
贺芳亭打断他,“这宅院是娘的,和离之后赠予你,再加一个庄子,并两万银,让你娶妻生子。你爱娶谁便娶谁,娘不过问。”
又叫李壹秋,“璎儿,你也来。”
李壹秋迟疑一下,也像江嘉宇一样,跪到她膝前。
贺芳亭轻抚她的头发,沉默半晌才叹道,“璎儿,娘真的不知,你为何跟娘离了心。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娘会给你留一笔嫁妆,让你风光出嫁。你想嫁谁,也由得你。”
说完向前一推,“往后,你们两个就当为娘已死,不用再挂念。”
此前种种,她已经伤透了心。
最后压垮她的是千岳楼那一日,她遭谢容墨污蔑,还是那样恶心的罪名,他们却不信她,信谢容墨。
无法容忍,无法原谅。
她不是圣人。
何况,她虽是他们的母亲,也是母亲的女儿。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她若让他们一再伤害,又怎对得起自己的母亲?怎对得起疼爱她的祖父、祖母?
江嘉宇哭着来抱她的腿,“娘!”
李壹秋也跟着哭,“娘!”
......真要和离了?剧情怎么办?
第106章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都不重要
贺芳亭微一示意,侍女们t?将两人拖开。
吸了口气,又对众人道,“能聚在一起十八年,也算是缘份,如今缘份尽了,只能桥归桥,路归路,诸位保重!”
她显然是下定了决心。
意识到这一点的江承宗、江林修、李惜香等人说不出话,屋里只闻江嘉宇和李壹秋的哭声,还有潘氏偶尔的干嚎。
江止修脸色铁青,五内俱焚,紧紧握着椅子的把手,一字一句道,“休想!贺芳亭,我不同意和离!你也别用圣上来压我,圣上若是逼迫,我便去击鼓鸣冤!”
另寻良配?想得美!
他活着一日,她就休想甩开他!
皇帝也不能拆散恩爱夫妻!
......现在是不恩爱了,但以前恩爱,以后也会恩爱。
贺芳亭是真的好奇,“尔有何冤?”
做了那么多龌龊事之后,怎还有脸面提冤字?
负心薄幸、宠妾灭妻、自私自利、伙着外人欺负自己原配发妻的,难道不是他,是鬼?
江止修咬牙道,“冤在无故被弃!”
贺芳亭笑笑:“无故?也行,随你怎么想。”
当一个人已经认定某种歪理的时候,最好是随他去,别想着纠正,因为做不到。
他真觉得这歪理是正确的么?
不,他认这歪理,只是因为于他有利。
又对江止修道,“我劝你别去求我舅舅,他现在对我是真心疼爱,肯定为我着想,你就是跪死在他面前,他也只会帮着我!”
她能不能尽快和离,就看江止修的了。
端起茶盏,轻声道,“送客!”
她与江止修,与江家的孽缘,就此了结。
半生如梦......好在醒得不晚,还有另外半生。
江止修深深看了她一眼,带着一家老小离去。
没多久去而复返,只他一个人,专注地看着贺芳亭道,“是因为谢梅影么?我可以送她回乡,再也不见!”
他真的可以!
贺芳亭摇头,“不是因为她,是因为你。”
他才是主因,若不是他起意,有谢梅影什么事儿?
江止修双眼赤红,颤声道,“芳亭,不要和离!我,我对你的心,始终未改!我只是一时乱花迷了眼!”
贺芳亭冷笑,“不是红颜知己么,怎忽然成了迷眼的乱花?江大人,我劝你说话谨慎,谢姨娘若是听到,定会伤心。”
江止修急切地道,“我现在才知,她无关紧要,你不可或缺......”
贺芳亭皱眉,“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听!记住,不要去求我舅舅,我与他的误会已经解开,他也恼你待我凉薄。况且他现在盼着我安稳如意,不会帮你这负心汉!”
说完又叫送客。
一群健壮的仆妇围上来,江止修再不想走,也只得走了。
心里打定主意,明日就去求皇帝。
一日不成,便两日,两日不成便三日,定要求得皇帝原谅。
贺芳亭看着他的背影,暗暗给他鼓劲儿。
你可一定要去啊,还得诚恳,最好是赌咒发誓,感天动地!
孔嬷嬷小心翼翼地道,“芳姐儿,这负心汉,莫非真心喜欢的是你?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没把持住?”
她不是帮江止修说话,是觉得这很合理。
......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芳姐儿呢?
才貌双全,人品贵重,既有家世又有钱财,没一处不好!
那谢梅影小家子气十足,长得也一般,品行还低劣,给芳姐儿当侍女都不配!
两人站一起,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江止修傻了一阵,现在终于认清自己的真心,不是很正常么?
贺芳亭淡淡道,“真心也好,假意也罢,都不重要。”
他认错她就要原谅?
他真心她就要接纳?
怎么,他当自己是神明?
滚罢!
——
福庄长公主的忌日是二十八,往年贺芳亭二十七才去白云观,但今年提前到了二十五。
清晨刚要上马车,李壹秋从内院跑出来,一脸憔悴地道,“娘,我陪你去!”
贺芳亭:“不用。”
李壹秋想扑过去抱她,被侍女们拦住,哭得梨花带雨,“娘,你让我去罢!你真的不要璎儿了么?璎儿心里好难受!”
贺芳亭沉默。
李壹秋继续哭,“璎儿错了,娘教璎儿,不要抛弃璎儿!璎儿不能没有你!娘啊!”
贺芳亭仔仔细细看她的面容,双眼红肿,楚楚可怜。
这是她的小女儿,她一天天养大的小女儿。
心里不可抑制地升起一股奢望,万一,璎儿真的知错了呢?
宇儿是男儿,又住在外院,常年受到江止修和先生们的影响,会向着男子也不算很意外。
璎儿却是女儿家,长在她跟前,应该体谅母亲才对。
......或许,她以前只是不懂事?
贺芳亭用力闭了闭眼睛,向她伸手,“来!”
如果她还是执迷不悟,只是想寻机劝自己不要和离,那么,白云观之行,就是母女俩最后一次相见。
李壹秋连忙跑过去,心里庆幸第一步成功了。
她和江嘉宇、谢容墨商议过,都觉得应该趁贺芳亭去白云观,劝她放下和离的念头。
而劝贺芳亭的最佳人选,就是她,贺芳亭的女儿。
有些话母子之间不好说,母女之间却没什么顾忌,贺芳亭又疼她,她哭一哭,求一求,也许就能让贺芳亭心软,从而改变主意。
谢容墨还暗示她,若能让贺芳亭回心转意,他就来提亲。
李壹秋将信将疑,因为,原著里的谢容墨,并不是守信之人。
但,她还是很想刷他的好感度。
因而方才哭得很卖力,并且尽量模仿原身江嘉璎的神态,果然打动了贺芳亭。
第107章
她是你江嘉璎的母亲,不是我李壹秋的母亲
白云观在西郊云雾山顶峰,终日云雾缭绕,宛如仙境。
马车只能到半山腰,之后就要骑马或换乘小轿,不管哪一种,都不太舒服。
李壹秋坐在轿里,颠簸得想吐,暗想贺芳亭真是有毛病,京城附近寺庙道观那么多,她偏来这白云观。
又没名气,路还不好走。
贺芳亭是骑马,掀开轿帘关切地道,“璎儿,还好么?”
小时候,璎儿很喜欢陪她来白云观,从八岁起,忽然就不喜欢了,说是蚊虫多,还有蛇鼠,她害怕。
山上确实多蛇虫鼠蚁,她心疼璎儿,便也不强求。
只是有点遗憾。
母亲福庄长公主喜欢白云观的清幽,在世时常带她来,她也喜欢,所以才会带璎儿来。
可惜璎儿只喜欢了几年。
李壹秋一脸乖巧,“娘,我无事,不用担心!”
贺芳亭见她捂着肚腹,知她难受,恰巧这里地势平缓,还有条小溪,便传令歇脚。
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上山。
到了山顶已是黄昏,雾气更浓。
李壹秋坐在轿里往外看,只觉心惊胆颤,像是误入了恐怖地界。
浓重的雾气中,似乎随时会飘来一个什么玩意儿。
再一抬头,看到一座古朴的道观,道观两边挂着白色灯笼,显得鬼气森森。
她知道那是白云观,但还是怕得抓紧了轿帘。
......这什么鬼地方啊!
白云观的住持玄庭道长仙风道骨,带着徒弟们出门迎接,徒弟也只有六人,加上他共七人,这就是白云观的所有人员。
老远就笑道,“郡主可算是来了,贫道已等得着急,再不来,我等便要下山去寻。”
贺芳亭笑道,“是我来迟,劳道长久候。”
她幼时便与玄庭道长相识,算是熟人,下马与之叙话。
玄庭道长知她疲惫,也不多说,浅谈两句便道,“早些歇息,明日再来观里。”
贺芳亭行了个拱手礼,“道长也早些歇息!”
带了女儿和一众下人,转去白云观南侧。
白云观并不大,只有两个小客院供居士住宿,但贺芳亭财大气粗,早已在旁边盖了座院子。
外管事青杉打头阵,昨日就带人来收拾好了。
饭菜、热水已备齐,洗漱后,母女俩坐下吃饭。
李壹秋原先的计划,是先跟贺芳亭修复几日感情,待时机成熟,再劝她不要和离。
但这鬼地方她真的不想多待一天!
吃了几口饭,便笑道,“娘,外祖母当年一定很疼你。”
贺芳亭想起母亲的音容笑貌,惆怅道,“是啊。”
母亲时常处于痛苦中,无法自拔,可对她也是尽了全力。
李壹秋又道,“娘对我和哥哥的心,跟外祖母对娘的心,想必都是一样的。”
贺芳亭顿了顿,看她一眼,道,“是一样。”
李壹秋面带恳求,“之前那些事儿,爹错了,我和哥哥也错了,不该伤你心。娘,原谅我们这一次,好不好?我们是一家人,不能分开啊!”
贺芳亭放下竹箸,转身出去。
任由女儿怎么叫都不回头。
......是她的错,竟然存了奢望。
心里实在难过,叫开白云观的门,跟玄庭道长谈了半夜南华经。
玄庭道长困得眼都睁不开了,迷迷蒙蒙地道,“什么是道?道是无,道是空,道就在脚下,道就在心中!心之所向,即是大道!”
贺芳亭愣了半晌,喃喃道,t?“我悟了,多谢道长。”
告辞回去。
等她走后,玄庭道长的小徒弟玉诚不解地道,“郡主悟了什么?”
玄庭道长打个哈欠,心说总算能睡觉了,嘀咕道,“爱悟什么悟什么,我哪儿知道。”
贺芳亭回到自家院子,决定明日就送女儿回京城。
但心里终是不舍,睡了会儿披衣起来,借着月色,不知不觉走到女儿窗前。
呆站片刻,又觉得没什么意义。
刚要走,忽然听到女儿说话,以为是跟自己说,下意识靠近窗口。
下一瞬间,听她不耐烦地说道,“你能不能别废话了?她是你江嘉璎的母亲,不是我李壹秋的母亲!”
......这是什么意思?!
贺芳亭脑海里仿如划过一道闪电,如遭雷击,全身僵硬。
声音又传出,“哭什么哭?我不想害她,可她如果和离走人,很多事就乱套了,死在江家是她的命!我改你的命运已经很难了,哪还能改她的!”
贺芳亭用力捂住自己的口鼻,唯恐惊动了里面的人。
心里盼望着再说一点,再多说一点。
但等了许久,里面都没有再发出声音,刚才像是说梦话。
直到天边微亮,她才踉踉跄跄回了自己的卧房。
第108章
福生无量天尊,请佑我璎儿平安无事
轻轻关上卧房的门,贺芳亭脚一软,倚着门柱滑到地上,止不住的发抖。
年少时,她也看过许多志怪传奇,什么狐狸报恩、草木成精、借尸还魂等等,尤以魏晋时期的最为出彩。
但子不语乱力怪神,她以为那都是假的,只是故事传说。
万万没想到,竟然真实存在,还发生在自家女儿的身上!
她的女儿,不知什么时候被个孤魂野鬼夺舍了!
难怪与她离心,难怪对她无情,难怪总是帮着外人!
因为那根本不是她的女儿,是孤魂野鬼!
璎儿当时该有多害怕啊,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孤魂野鬼,突兀地占据了她的身躯!
从此人不是人,鬼不是鬼。
而她这当娘的,对此居然毫不知情,也听不到璎儿的哭喊求救。
还错把那孤魂野鬼,当成女儿去疼爱!
她骂方山长等人有眼无珠,其实自己也有眼无珠。
......她不配为人母!
她算什么亲娘!
贺芳亭泪如泉涌,却又紧紧咬着唇,不敢哭出声。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璎儿的魂魄并未远离,依然留在体内。
还为了她,与那孤魂野鬼争执。
她的小女儿心疼她。
贺芳亭按着自己胸口,满脸都是泪。
......璎儿,娘对不住你!
但当务之急不是哭,也不是内疚,是驱走那孤魂野鬼,救出璎儿!
贺芳亭狠狠捶了一下冰冷的地面,咬着牙,强令自己停止悲伤,站起来!
之前她没保护好璎儿,这一回,她拼了命,也得让璎儿重回人间!
扶着门柱站稳,贺芳亭压下狂乱的思绪,仔细回想方才听到的那番话。
那孤魂野鬼也有名字,似乎叫李秋,还是李壹秋?
应该是后者。
它好像还有预知的本事,说死在江家是她贺芳亭的命,因此想要阻止她和离。
贺芳亭嗤之以鼻。
一个孤魂野鬼,有什么资格定她的命?
就算是神明出来说她必须死在江家,她也得争一争。
不过,既然当了鬼,大抵总会有些奇异的法力,所以这孤魂野鬼的预知不能全信,也不能半点不信。
它说改璎儿的命已经很难,也就意味着,在它的预知中,璎儿的命也不好,这让贺芳亭又添一层忧虑。
总之不可掉以轻心,最好让它把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咚!”
白云观里忽然传来连绵的钟声,道士们晨起做早课了。
贺芳亭走到窗前,循声看向白云观,心里透亮。
举凡鬼怪妖物,都怕有修行的人,道士、和尚,更是它们的克星!
昨晚它露出马脚,焉知不是被白云观所镇!
......是了,它是七年前,璎儿八岁那一年夺舍的,因为从那一年开始,它就推脱害怕蛇虫鼠蚁,不敢来白云观了!
它怕的哪里是蛇虫鼠蚁,分明是道家神光!
可恨自己没有多想,任由女儿被侵占。
也是在那一年,女儿三天两头生场病,总说身上没力气,大夫问诊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只说卧床休养,想来那恶鬼是借此避开她,免得露馅。
原先的贴身侍女小福,也因服侍不周被它赶走,换了有些笨拙的小喜。
再往后,女儿跟她就不甚亲近了。
有些事不点破无所觉,一旦点破,回想起来处处是破绽。
贺芳亭悔恨得掰断了一根窗棂,掌心刺破也不觉得疼。
......福生无量天尊,请佑我璎儿平安无事!
面朝白云观的方向,贺芳亭虔诚地行了个道家礼。
——
李壹秋也被钟声惊醒,懒懒地翻了个身,心情有点差。
昨晚江嘉璎又跑出来了!
她不知道别人的穿越是怎样,但她的穿越,仿佛不太完整。
江嘉璎的魂魄一直都在,虽然控制不了身体,却能在脑海里跟她哭闹,特别是刚穿过来那一年,日夜不停地哭,吵得她精神萎靡,只好常常装病。
就像一个屋子里住了两个人,她是现任房主,有着房屋的所有权,江嘉璎是前任房主,无钱续费,理应搬出去,却赖着不走,让她这现任房主很是烦恼。
后来她无师自通,在脑海里构建出个小黑屋,把江嘉璎关了进去,才算是过上清静日子。
她最想的当然是挤走江嘉璎,或者弄死,然而做不到。
无论她怎么挤压,怎么咒骂,江嘉璎都活着。
她还哀求过江嘉璎,只要她走,她日日给她上香烧纸,供奉灵位。
但江嘉璎跟个傻子似的,怎么都讲不明白,还说该走的是你。
问她有什么心愿,是不是完成了就会离开?她说她的心愿是赶走坏人,永远跟娘在一起。
这就没法沟通了。
那小黑屋,也不是很保险。
每当她过于疲劳,或者过于兴奋、害怕,情绪不稳,睡着后江嘉璎就会跳出来跟她吵架。
昨天她被山顶这阴森恐怖的氛围吓到,好不容易睡着,江嘉璎就冲出来了,骂她坏,不许她阻挠贺芳亭和离,还说什么娘想怎样就怎样,你这个坏人管不着。
之前她帮着江止修和谢氏姑侄,江嘉璎也是连哭带骂,撒泼打滚,魔音穿耳,说她比鼠蚁还坏。
她已经解释过为啥这样做,江嘉璎就是不听,像个智障。
这么多年了,她怀疑江嘉璎没有任何成长,连骂人都是翻来覆去那几句,不是智障是什么?
“真是阴魂不散啊!”
李壹秋在心里嘀咕。
不过,她能感觉到江嘉璎越来越虚弱,也许再过一两年,就会彻底消失。
这肉身才算是真正属于她。
想到这儿,李壹秋心情总算好了些。
毕竟谁也不愿意脑海里多出一个人,跟得了精神分裂似的。
第109章
娘要给你驱邪
“大小姐,这边请!”
侍女小喜前头带路,引着李壹秋去正屋用饭。
李壹秋懒洋洋地在后跟着,心想贺芳亭母女俩都是一样的犟,也不知怎样才能说服她。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唤,“李壹秋!”
李壹秋下意识回头。
看到一名侍女,向着另一方向叫人。
......也有奴仆叫这个名字么?
李壹秋颇感讶异,但也没多想,扭过头来继续往前走。
转过墙角,又听到身后有人叫,“李壹秋!”
李壹秋停步,皱眉问道,“小喜,家里有人叫李壹秋?”
小喜老实地摇摇头,“婢子不知。”
家里人太多,她还没认全。
李壹秋刚要骂她笨,就听到四面八方都响起了声音,“李壹秋!”
“李壹秋!”
“李壹秋!”
有男声有女声,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大。
......这是怎么回事?!
李壹秋吓得浑身冷汗,抓着小喜往后退。
小喜安慰道,“大小姐,不用怕,他们在找李壹秋,不是找你。”
李壹秋:......更怕了!
下一瞬,只见侍女护院们从树后、屋里走出来,一步步逼近她。
李壹秋惊慌失措,“你们要干嘛?”
难道她穿越者的身份暴露了?
......但这怎么可能!
这具身体是江嘉璎的,她就是江嘉璎,从头到脚都是!
谁有火眼金睛,看出芯子不同?孙悟空又不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