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晚间,贺芳亭照常去碧秋苑。和前几日一样,李壹秋一页书也没抄。
为了阻止她给谢容墨做鞋,贺芳亭让仆妇收了她的针线筐,但她宁愿趴在桌上睡大觉,也不翻开书本。
看见贺芳亭进来,冷笑道,“娘,您就别白费力气了!这书,我是不会抄的,一个字也不抄!”
望着她那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贺芳亭着实有些不解。
自己和江止修都是爱书之人,怎么生出来的女儿完全不像他们?
沉默数息,道,“不抄便不抄t?罢。”
有些事情是勉强不来的。
况且,儿子已跟她成了仇,她不想把女儿也逼成仇人。
李壹秋:“......那您把书搬走。”
贺芳亭一挥手,青蒿带着几个侍女,果真把书搬走了。
李壹秋有点不敢相信,“您真不让我抄啦?”
这位便宜娘的固执,她已经领教过,为何今晚这么好说话?
今日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谢梅影、谢容墨姑侄俩的身份是在今日被揭破?
推算一下时间,似乎正是这段日子。
惊喜之下,李壹秋脱口道,“沈阁老认出谢容墨了?”
贺芳亭疑道,“谁告诉你的?”
她禁足了女儿,也不许碧秋苑内外通消息,是谁违背她的命令多嘴多舌?
李壹秋含糊道,“这您别管!”
好险,差点露馅!
暗自提醒自己,往后一定要谨慎,千万不能泄露穿越者的身份。
如果是平时,贺芳亭肯定得追究,但今日她颇感无力,想着可能是仆妇侍女们私下里谈论时,被璎儿听见。
便点了点头,道,“好,我不管。”
默然片刻,又轻声道,“璎儿,早些歇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心里的无力感又加重几分,不知从何时开始,璎儿不再跟她交心,表面上没有任何差错,但母女之间,仿佛存在着一层看不见的隔阂。
而且这隔阂不是近期才有,很早之前就有了。
只不过,之前没遇上什么大事儿,纵有隔阂也不明显。
如今遇上谢梅影、谢容墨姑侄,这隔阂就明显得让她忽视不了。
可是,宇儿恨她,还有个缘由,不管那缘由有多么的荒唐。
璎儿跟她疏离,却没有原因,至少她想不出。
贺芳亭心下黯然,不愿女儿看出来,转身往外走。
李壹秋连忙叫住她,“娘,那我还用禁足么?”
贺芳亭:“......你若不想,那便不用。”
禁足也是禁得了她的人,禁不了她的心。
李壹秋心说算你识时务,刻意羞涩地道,“那,我和容墨哥哥......”
贺芳亭无奈地道,“断了这念想罢!”
李壹秋惊讶且愤怒,“......他都今非昔比了,您竟然还反对!”
哼,才说她识时务,她立刻又认不清形势了!
贺芳亭暗想,这一双儿女总觉得她势利,其实他们才势利,谢氏姑侄身份变了,就认为她应该前倨后恭,对谢氏姑侄笑脸相迎。
这并非君子的为人处事之道。
有心教导几句,又知道女儿不喜欢自己讲大道理,便就事论事,“璎儿,你心悦谢容墨,我知道了。但,他对你如何?”
李壹秋:“......也钟情于我!”
其实,谢容墨对她态度平平,只将她视为好友的妹妹,谨守男女大防,从不逾礼。
但没关系,总有一天,他会娶她。
为人父母的,难免偏袒自家孩儿,贺芳亭听得“钟情”二字,就怀疑之前是谢容墨先勾引自家女儿,否则,璎儿怎么见个外男就忽生情意?这不合常理!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听你兄长说,沈阁老会奏请圣上,让谢容墨继承远昌侯爵位。届时,他就是大昭皇朝最年轻的侯爵,又有圣上和沈阁老的关照,前途无量。”
李壹秋听得更是怦然心动,“娘,既然他前程这般好,您怎么还看不上?”
贺芳亭叹道,“不是我看不上他,只怕是他看不上咱们。”
第51章
儿女都是债
李壹秋:“......咱们也不差啊!”
原书中的贺芳亭母女,谢容墨当然看不上,但现在江嘉璎换了她这芯子,不信谢容墨不动心。
贺芳亭苦笑道,“咱们确实不差。但你也知道,娘这身份有些尴尬。谢容墨承了爵,兴许就会离咱们远远的,更不会娶我的女儿。”
事实上,她连谢容墨还愿不愿意和儿子做朋友都没把握。
之前跟儿子说“你愿结交谢容墨,那就尽管结交”,也只是因为儿子看重谢容墨,不愿他伤怀。
然而女儿和儿子不同,儿子是男子汉,交友不成,纵然受伤也有限,女儿家却金贵娇弱,心思细腻,又事关姻缘,若是无望,那还是早点断了的好。
李壹秋愣了片刻,忽然发怒,“都是你不好,连累了我和哥哥!”
她这会儿才意识到一件事,有贺芳亭这个母亲,京中高门大户根本不会与江家联姻。
难怪江嘉宇十七岁了还没定亲!
难怪她十五岁了,贺芳亭还不急着给她找婆家!
如果不是有个谢容墨,她大概只能嫁给破落户!
感觉当贺芳亭的女儿很亏。
对于小女儿,贺芳亭向来有着无穷无尽的包容心,但此时听她这么说,终是心冷。
淡淡道,“是啊,连累了你们,怎么,要我向你们道歉?”
这世上,最没资格说被她连累的就是这一双儿女。
他们投生到别人肚子里,不就不被她连累了么?既然投到她肚里,那又说什么连累。
诚然,他们选择不了谁当他们的母亲,可她也选择不了谁当她的儿女,大家都是撞运气。
凭什么怪她?
儿女的亲事,她也不是不上心。
两年前,就为江嘉宇看中了李翰林家的大小姐,那姑娘行事大方,温柔谦和,容貌也美,而且颇有才干。
隐约透露了联姻的意思后,李翰林夫妻也有意,她准备等儿子院试结束,有了功名再去提亲,彼此脸上更好看。
去年江嘉宇考中秀才,不巧的是,李翰林的父亲病逝,丁忧扶灵回老家,李姑娘也要守一年的孝,此时还没有回来。
不过,就算回来了,这亲事也得作罢,江嘉宇心中有柳纤儿,她不能害李姑娘。
至于江嘉璎,才出生的时候,这一代的长宁侯,也就是贺芳亭的大伯贺子言,就想让自家次孙峪哥儿跟她订娃娃亲。
贺芳亭知道大伯的好意,但她担心两个孩子性情不合,成为怨偶,便说等他们长大了再看,大伯也随她。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年峪哥儿就会从西南来京城,两个孩子见上几面,若是相处得来,就会给他们定亲,明年或后年成婚。
女儿嫁回贺家,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但现在是不行了,璎儿心心念念的是谢容墨,峪哥儿该另寻良缘。
李壹秋不知道贺芳亭对一双儿女的谋划,怒气未消,“道歉就不必了,你让父亲娶了谢梅影就成!”
只要谢梅影嫁进江家,谢容墨就会为了姑姑的幸福,同意娶江嘉璎为妻,正如书中的情节。
她也就能如愿当上首辅夫人。
贺芳亭看着女儿又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心累至极,一句话都不想再说,转身出去。
李壹秋扬声道,“你到底答不答应啊?”
贺芳亭背对着她摇了摇手,脚下走得更快了。
李壹秋还想追出去,青蒿实在没忍住,嘲讽了一句,“大小姐,您就算想认个小娘,也太急了些,先等人进门罢。”
白薇也皱眉道,“大小姐,且容郡主喘口气。”
李壹秋站住冷笑,“你们可真是郡主娘娘的忠仆!”
注定要死的人,她不跟她们一般见识。
实际上,她也不是很着急,谢容墨是这本书的男主,剧情都是向着他的,别看贺芳亭现在傲气冲天,过几日也得低眉顺眼。
贺芳亭听见那句郡主娘娘,心内又是一痛,璎儿这是连娘都不想认了啊!
她到底,生养了一双何等糊涂、何等无情的儿女?!
踉踉跄跄回到春明院,贺芳亭终于撑不住,遣退众侍女,扑到千工拔步床上蒙头大哭。
哭着哭着,忽觉有人轻轻拍自己的肩膀,回头一看,是孔嬷嬷。
敢擅自进她卧房的,也只有这一个照顾她长大的老嬷嬷,名为主仆,实如家人。
“芳姐儿,莫哭,莫哭了!”
孔嬷嬷一脸的怜惜。
贺芳亭像小时候一样扑到她怀里,断断续续哭道,“嬷嬷,所有人,所有人都欺负我!宇儿,璎儿,也没良心!”
孔嬷嬷轻拍着她,叹道,“芳姐儿,民间有句老话,儿女都是债啊,你上辈子欠了他们,这辈子还。”
这种说法,贺芳亭以前是不信的,在她想来,能成为一家人,必是前世有缘,可现在有点信了,也许不是有缘,是有债。
孔嬷嬷又道,“芳姐儿,公主殿下仙去前的嘱咐,你还记得么?”
贺芳亭慢慢停止哭泣,起身擦干眼泪,哽咽道,“记得。娘说,世上难关多,关关难过关关过。”
没错,这只是无数难关中的一个,她会扛过去的。
她止了哭声,孔嬷嬷倒是眼泪哗啦啦,“我苦命的芳姐儿啊,若是公主殿下还在,老侯爷、老夫人还在,谁敢欺负你!”
现在的长宁侯好是好,就是离得太远,护不了芳姐儿。
而芳姐儿的亲生父亲贺三老爷,像个后爹,不提也罢。
贺芳亭本就心酸,经她这一哭,更是难忍。
但她早就知道,事到临头,哭无用,哭断肠也无用t?。
打起精神应对接下来的麻烦,才有用。
第52章
你姑姑绝不能嫁给江止修
沈阁老府上,谢梅影度过了堪称梦幻的一天。
她竟然是远昌侯的嫡亲孙女!
这真是,真是做梦都想不到!
回想这些年来的遭遇,不由得泪湿衣襟,泣不成声。
心里控制不住的涌上对父亲的怨恨。
是的,怨恨。
好好的侯爷不当,甘愿当个默默无闻的乡野村夫,他倒是逍遥了,儿孙却苦不堪言!
当年一家人若是在京城,深居于重重宅院之中,母亲、哥哥、嫂嫂未必会染上疫症,乃至去世,自己和容墨也不会过得那般艰难。
好几次,他们都差点饿死。
如果是天生贱命也就罢了,可他们明明身份高贵,却因父亲一念之差,白受了这些年的苦。
谢容墨与她相依为命,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轻轻唤了声,“姑姑!”
他又何尝不怨祖父,只是沈阁老言语之中,透着对祖父淡泊名利的赞赏,他们也不能流露出对祖父的怨气。
谢梅影用手帕拭泪,强笑道,“容墨不用担忧,我无事,只是想起了父母和你爹娘。”
她也懂得察言观色,知道沈阁老欣赏父亲。
一旁丁夫人叹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谢公子泉下有知,也定然欣慰!”
顿了顿又道,“发还宅院之前,你们姑侄就在这儿住着,只当是自己家,千万不要客气!”
沈阁老的夫人早已过世,他并没有续弦,中馈由长媳丁夫人执掌,今日一直陪伴着谢梅影,极为殷勤。
谢梅影有些茫然,“多谢夫人!”
不回江府了么?
那,那江郎怎么办?
丁夫人嗔道,“叫什么夫人,你若不嫌弃的话,叫我一声丁姨。”
谢梅影还没适应身份的转变,诚惶诚恐,“欢喜还来不及,怎敢嫌弃?丁姨,往后,我就是您的侄女儿!”
沈阁老见长媳待故人之后亲热,心下满意,捋了捋胡须,和蔼地道,“坐了这大半日,想必梅姐儿也累了,且去歇息。”
暗中给丁夫人使个眼色。
有些话他不好说,得让女眷说。
丁夫人会意,起身笑道,“杨柳院早已收拾好了,梅姐儿,随我来。”
等两人离开,沈阁老脸色变得凝重,对谢容墨严肃地道,“你姑姑绝不能嫁给江止修!”
昨晚,谢容墨已跟他说了这几年的经历,因而他知道谢梅影与江止修的事儿。
但兼祧两房,何其荒谬!
民间或许有,讲究些的人家,断不会如此行事。
说是两房并重,不分大小,其实后进门的那一个,名不正言不顺,形同侧室。
远昌侯府的贵女,怎能为妾?!
况且,这件事情,其实他隐隐绰绰的听说过,似乎是韦阁老和江止修揣测圣意,想用兼祧给顺安郡主难堪,借此讨好圣上。
当时他还暗中嗤笑,这两人正事不干,专门钻营溜须拍马。
没想到还和故人之后有关。
梅影好好的一个人,何必搅和进去?
今日江止修也来了,这会儿还赖着不走,他毕竟是户部右侍郎,沈阁老不好过于得罪,让长子去前院敷衍。
谢容墨面露苦涩,“只怕姑姑已是情根深种。”
他现在很后悔,后悔恪守孝道,没有早点打开祖父留下的锦囊。
如果早点打开,早就和姑姑来京城投奔沈阁老,明正身份,又哪会结识江止修?
以前觉得江止修和姑姑相配,如今再看,他配不上。
沈阁老沉声道,“相识不过数月,何来情深?纵有,也得断!容墨,你姑姑若是兼祧之妻,你也无颜面。”
他昨晚考校过谢容墨的才学,十分看好,视为嫡亲的曾孙。
谢容墨:“我倒无妨。只是此时看来,江止修并非姑姑的良配。”
他说的是真心话,与姑姑的幸福相比,他的颜面不算什么。
但江止修年纪大,还有妻有子,宗族也没什么底蕴。
贺芳亭又厉害,姑姑就算强行嫁进去,怕是也不得安乐。
听他这么说,沈阁老眉头舒展,笑道,“确实不是。”
谢容墨迟疑道,“我担心姑姑放不下......”
沈阁老自信地道,“勿忧,你伯祖母能言善辩,会劝她放下的。”
先了结这孽缘,他再为梅影寻个好郎君,之后尽力扶持容墨,也算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好友。
——
丁夫人能得到沈阁老的重视,不仅因为她是长媳,还因为她八面玲珑,长袖善舞。
到了杨柳院内室,便挥退下人,挨着谢梅影坐下,温柔地劝她放弃江止修。
但她好话说了一箩筐,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从谢家的声誉说到谢容墨的前程,再说到能跟哪些人家结亲,谢梅影却还是一味摇头。
边摇头边哭,帕子都湿了几张。
丁夫人没想到她这般执着,皱眉道,“好姑娘,世上男儿千千万,你怎就非认准了他!”
江止修人才是不错,也不显老,可再不显老,也是三十七岁的人了,儿女都到了婚嫁的年纪,还有发妻顺安郡主,疯了才嫁他。
如果谢梅影是她的女儿,这时都该上家法了。
第53章
君子自重,免开尊口
谢梅影有苦难言,用帕子捂着脸,哭得肝肠寸断。
她当然不想有损谢家声誉,更不想连累容墨,可大错已铸成。
除了江郎,她还能嫁给谁!
如果容墨一到京城就被沈阁老认出,那该有多好。
丁夫人想着她在江家住了那么久,兴许和江止修情难自抑,有了不才之事,就迟疑着问道,“你们,可是越了雷池?”
谢梅影一僵,羞愧地点了点头。
丁夫人心里看轻她几分,但想到公公对谢家的亲厚,还是悄声宽慰道,“无妨,有办法遮掩过去。”
她见多识广,知道许多腌臜事。
高门大户里,也并不是每一个出嫁女都是处子。
谢梅影还是哭。
丁夫人被她哭得烦躁,急道,“你到底图他什么?你说呀!”
谢梅影无法开口。
这种事,她怎么有脸说?
哭着哭着,胸中烦闷,胃里反上酸水,突然趴在一旁呕吐。
这下好了,不用她说了,丁夫人生过两儿两女,很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愣了愣,赶紧叫侍女来收拾。
等谢梅影换了干净的衣裳,洗漱好,丁夫人拉着她的手说道,“梅姐儿,你糊涂啊!”
谢梅影沙哑着声音道,“是啊,我糊涂。”
她深爱着江郎,此时也情深不悔。
但如果早知自己也是侯府贵女,她还愿意委身江郎么?
......大约是不愿的。
丁夫人意有所指,“其实,也不是没办法,梅姐儿,你自己便通医理。”
谢梅影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下意识抚上小腹,惊恐地道,“不,不行!”
这是她和江郎满心期盼的孩子,怎么能堕!
方才,她的确被丁夫人劝得昏头昏脑,对江郎有所动摇,但换衣洗漱时冷静下来,想起江郎待自己的好,惭愧不已。
她求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既然已经如愿,就不该再有别的奢求。
如果不遇上江郎,也许她能嫁给年纪、家世相当的少年郎,可既然遇上了,还有了孩儿,就是命里的缘份。
江郎没有做错任何事,她不能辜负他!
丁夫人暗骂她执迷不悟,劝道,“梅姐儿,你为容墨想想......”
谢梅影凄凄楚楚地道,“我想过的。丁姨,沈祖父上奏时,请不要提及我,只提容墨。我,我,就当没我这个人。”
如此,方能两全其美。
不负江郎,也不连累容墨。
丁夫人恨铁不成钢,“痴儿,唉,情之一字,真正害人,你先歇息罢!”
这么大的事儿,她可不敢做主,赶紧去禀告沈阁老。
谢容墨也在场,听完丁夫人所言,呆了数息,起身向沈阁老跪倒,含泪道,“太爷爷,若无姑姑含辛茹苦,我早已病死、饿死。抚养之恩,永不敢忘,怎能一人独享富贵?奏折之上,请千万不要遗漏姑姑。她既心许江止修,也请太爷爷成全,我不怕流言蜚语!”
沈阁老沉默着,半晌没说话,心里又怒又喜。
怒的,是这姑侄俩儿女情长,婆婆妈妈。
喜的,是他们有情有义。
虽然他极力主张谢梅影和江止修断情,但如果谢梅影真的说断就断,他又会觉得凉薄。
还有容墨,对姑姑也极为孝顺,一心为姑姑着想,不怕自己被牵连。
两个都是好孩子,有谢家风骨,容墨更是可造之才。
谢容墨见他面沉似水,膝行两步,恳求道,“太爷爷!”
沈阁老长叹一声,扶他起来,“罢了,如你们所愿!”
但对于江止修,还是心怀不满。
令人叫进来,一番敲打,话里话外都是让他以后善待谢梅影。
而江止修听说谢梅影为了自己,宁愿不认回远昌侯府,感动得无以复加,当场发誓,若是有负谢梅影,叫他天打雷劈,尸骨无存。
见他如此,沈阁老总算给了笑脸。
谢容墨也想着,纵然有各种不足,至少他t?对姑姑是真心。
不过,还有个大障碍横在中间,贺芳亭。
沈阁老不甚在意,淡淡道,“明日,我亲自会会她。”
心想韦良正和江止修都是无能之辈,连个女子都摆不平。
谢容墨提醒道,“太爷爷,顺安郡主颇为刁钻。”
沈阁老一笑,“老夫这一生所见的刁钻之徒,数不胜数。”
次日,命人下了帖子,请贺芳亭到沈府做客。
贺芳亭的回帖是八个大字,君子自重,免开尊口。
用的草书,张牙舞爪,狂放不羁。
沈阁老首先注意到的是字体,心里有几分吃惊,顺安郡主这书法,出乎了他的预料,力透纸背,自成一派。
好字!
再一看内容,勃然大怒。
这女子太过嚣张!
给她台阶她不下,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敬酒不吃,只好请她吃罚酒。
而谢容墨看着那狂放的草书,也颇感震惊,他印象中的贺芳亭,是个心胸狭窄、乏味平庸的妇人,除了容貌,没有任何可取之处,不想还能写出一手好字。
第54章
像是看一个智障
同一时间,李壹秋施施然来到春明院,皮笑肉不笑地道,“娘,听说沈阁老给您下了帖子,何时去沈府?要我陪您去么?”
贺芳亭也不问她从哪儿得知的消息,谢氏姑侄的身份已在江府传开,下人难免心思浮动,以为未来的江府主母定是谢梅影,璎儿又向着她,想知道什么,很容易从下人口中打听出来。
带着心痛看了女儿两眼,移开目光,声音低沉地道,“我已拒了,不去。”
李壹秋一怔,“......拒了?”
贺芳亭:“是。”
李壹秋急道,“你怎么能拒呢?”
这跟书里写的可不一样。
原书中,这是一段打脸恶毒反派的精彩剧情,沈阁老本想好生开导贺芳亭,结果她们母女强词夺理,出口伤人,惹得沈阁老动了肝火,义正词严地批判了她们一通。
母女俩被骂崩溃了,在沈府丑态百出,惹人笑话。
但就算如此,贺芳亭还是不松口。
沈阁老也懒得跟她纠缠,直接上奏折请皇帝赐婚。
皇帝犹豫了五日,说是不能寒了老臣的心,果真下了赐婚的圣旨,谢梅影风风光光嫁入江府。
现在贺芳亭没去沈府出洋相,沈阁老还会请旨赐婚么?
等等!
她不去沈府,也就表明了没得商量的态度,沈阁老一样会生气,一样会请旨!
贺芳亭淡然道,“他既非阎罗王,又非当今皇帝,为何不能拒?”
李壹秋:“......只是觉得失礼。”
贺芳亭这性子,对女儿说话也夹枪带棒,难怪不讨喜。
始终有点不放心,又问道,“你怎么拒的?”
贺芳亭表情更淡了,“我让他免开尊口。”
如果是之前,她可能会欣然赴约,跟沈阁老好好论一论兼祧两房的违制、可笑之处,但如今接连经受了儿子、女儿的打击,就提不起精神,没心情跟他周旋。
李壹秋倒抽口凉气,“你这也太,太过怠慢!”
心说你是真刚啊,敢和当朝首辅这么说话。
贺芳亭实在不想看见她,摇着手中的象牙扇,平静地道,“璎儿,你若无事,便回去罢。”
李壹秋看着她那八风不动的模样,就觉得很烦。
明明她自己才是小丑,可她架势十足,姿态端得极高,像是把所有跟她作对的人都当成丑角。
这简直,简直是倒反天罡!
怒从心头起,忍不住道,“你就不怕沈阁老请旨赐婚?”
贺芳亭愕然,“......请旨赐婚?”
李壹秋笑道,“对,请旨赐婚!”
怎么样,这回你麻爪了吧?
却听贺芳亭斩钉截铁地道,“不可能!”
李壹秋:“为何不可能?”
贺芳亭反问,“为何他会那么做?”
李壹秋感觉她这问题莫名其妙,“你一直不让谢姨进门,又是郡主娘娘,能压制你的唯有皇帝,请皇帝赐婚,不是很正常么?”
话说完,发现贺芳亭看自己的目光很怪。
像是看一个智障。
不由气道,“难道我说错了?”
贺芳亭叹口气,“当然说错了。”
李壹秋不服,“错在哪儿?”
贺芳亭本来是想解释的,可看见她的眼神,就觉得多余,因而只简短地道,“他若真的请旨赐婚,仕途就完了。”
李壹秋嗤之以鼻,不屑地道,“危言耸听!”
书里的沈阁老上了请旨赐婚的折子,皇帝龙心大悦,对他更为信重,他又当了好几年的首辅,才因病退下。
贺芳亭定是被吓傻了,才在这儿故意胡说八道。
不想再跟这失败者多接触,免得谢容墨误会,起身敷衍地施了一礼,扬长而去。
贺芳亭抚着胸口,喃喃道,“这不是我女儿,是前世的债主!”
她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同时心里升上一股怒气,怎么就认定她输了呢?
于情于理,于法于义,她都不可能输!
事到如今,这已经不是争夫小事,而是一场仗!
——
认定贺芳亭输了的不只李壹秋,还有江家其他人,自然也包括江止修。
沈阁老已经明确表示,将请旨赐婚。
江家众人知道后,一片欢腾,尤其江承宗和潘氏,喜得匆忙去给祖宗添油上香。
普通人家,能娶一名侯府贵女都算运气,他们儿子却能娶两名,还能得到皇帝的赐婚,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江芙蓉也跑回娘家,庆贺娘家大喜事,她心里记恨着贺芳亭上回不给自己面子,撺掇江止修让贺芳亭搬出春明院,说那是整个江府最好的院落,应该让给真正的长嫂谢梅影。
江止修有几分意动,但又觉得此事不急。
心中志得意满,当天晚上喝了些酒,借着酒意再一次来找贺芳亭,表情竟然带些怜悯。
对失败者、落魄者、弱者的怜悯。
“你放心,梅影无意与你相争,进了江家,也是各过各的日子,绝不会仗势欺负你。只要你安分守己,便能如以前一般。”
第55章
满园春色,绵绵春风,不如她浅浅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