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滴液体落在我的额上,顺脸颊流下。我抹下来,指尖透明晶莹,就好似是.....一滴眼泪。
我呆坐在那儿,心有余悸之外,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怔怔凝视着那缕白烟渐渐消散,方才回过神来,立刻爬回桌前,捧起那团散落的灰烬,可无济于事。
这幅画,被吞赦那林珍而重之的宝贝,已没了。
一切都毁了。
我是借着这画才留在他身边,可画没能补好,却被我失手烧毁了。即便他对我刚刚有一丝的动心,怕是也将,付之一炬。
那我还能抓得住我的缪斯吗?
胃里一阵剧痛,我弯起腰,突然听见“砰”地一声,寒风灌入,房门大开,一抹高高的黑影立在门外。
我慌乱地想藏起身前的灰烬,却听他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走了面前,镶着孔雀石的靴子与他绣金的袍摆落在眼底。
烧得这样干净,要说不是故意,很难让人信服。
“你做了什么......”
听见吞赦那林的声音,我不敢抬头,后颈却被冰冷的五指一把锁住,被迫仰起脸来。
“秦染,你做了什么?”吞赦那林的嘴唇在颤,蒙眼的黑布下竟渗出鲜红的血迹,顺着脸颊流下。握着我后颈手指的力道极重,似乎想将我的颈骨一把掐碎。他一字一句,声音从齿间迸出,如困兽在笼中撕咬:“这是弥伽唯一留给我的东西,唯一留给我的为何你要将它夺去!为何?”
弥伽原来那个女鬼唤着的,就是吞赦那林的旧情人的名字吗?
“我.....”我张嘴想要解释,胃部的痛楚骤然加剧,像被尖刀狠狠贯穿,我捂住胃部,整个人疼得蜷缩起来。
一天没吃东西,我胃病犯了。糟糕,真不是时候.....
“我.....”我还想说什么,结果嘴一张,胃部一阵要命的挛缩,我没忍住,弓起身躯,“哇”地一声,呕出一大团秽液。
好死不死,全呕在了吞赦那林镶着宝石的靴子上。
我想死。
我捂住嘴唇,想止住呕吐,可胃部挛缩一波一波袭来,我呕在手里,混着血丝的胆汁顺着指缝渗了出来。我心底一沉我又胃出血了。我得去医院.....可这深山老林的,不说附近的医院有多远,要是现在出了这雪山林海,他眼下还生我的气,兴许这一走,我和吞赦那林这点浅薄的缘分也就断了。
除非,他肯送我下山,肯和我一起回城里。
“吞赦那林,呕”
我双腿发抖,撑起身子,被他一把操住了腰,拖抱起来。
“你怎么了?”他似乎变了语气。
我死死捂着嘴,实在不想污了他这身价值千金的古董袍子,便推了他一把,岂料他身躯这就跟尊冰雕一样巍然不动,我没能忍住,一口呕出来,混着血的秽液从指缝溅到了他肩头。
我.....草!
此生再丢脸也没有了。
要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是我属意的缪斯......
我难堪到了极致,耳颊灼烧,只如置身于水深火热间,胃部的挛缩更停不下来,我越忍,便呕得越凶,突然臀部被往上一托,我又被他抱小孩似的抱了起来,放到了床上。
我疼得厉害,捂住胃部侧身蜷缩起来,却又被他按住肩头,被迫平躺,手也从胃部被他强行扯开,按在身侧。
“哗”地,领口被扯开来,盘扣上的玛瑙崩到我的下巴,冰冷的手指触到胸口,我一个激灵,垂眸望去,只见吞赦那林修长的手指自我赤口裸的胸膛一寸寸滑向胃部,他指尖所触之处,我的皮肤下隐约浮凸出一根红色的线,转瞬又消失了。
“这是什么....呕......”我想问,又想吐,唯恐吐在床上,忙用另一只手捂住嘴,强行将苦腥的血水咽了回去。
“你生病了。”他的手指停在胃部。
“废话....呕.....是人都会,生病!”
吞赦那林的指尖似乎一僵。
我见他神色微怔,不知在想什么,一把攥住他的袖摆:“吞赦那林,送我,送我下山,去医院,我这病,得立刻吃药......”
“医院?”
完了,我心想,吞赦那林不会连医院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似是想到什么,他抬起手,放到唇前,呼哨一声,立刻,扑朔朔的振翅声从外面袭来,一只白影闯入帷幔,落在他的肩头是那只帮我给他送过画的红色头翎的兀鹫。
“去带药师来。”他道。
他不是说他救过那些动物吗?怎么,不会治人的吗?
“呕”又一波挛缩袭来,我扭身吐到了床下,这回的血多过了胆汁,吐出来是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秽液,比上一次胃出血的情况还要严重。妈的,我不会死这儿吧?这念头浮上心头,我突然害怕至极,又干呕了几下,却已吐无可吐。
我虚脱地伏在床沿,连去看一眼吞赦那林和他说话的力气也没有,整个人似乎在往下陷,要陷入无底而寒冷的黑暗中去。
“我要死了,吞赦那林.....我不是故意的.....”
身躯一沉,我好像被厚实的被褥裹住,又被抱了起来。
浑浑噩噩间,有温热的液体一勺勺喂入口中,混合着奶腥气与药味,我条件反射地又要呕,被捂着嘴唇,强行堵回去,却引发了更强烈的呕吐反应,我几乎是立刻喷了出来。
“换一种药来。”
“神,神主大人,这小阿郎这么不行哩,这些药只能镇痛,他吐个不停,我也不晓得哪么办喏.....神主大人,饶命......”
朦胧之中,杂乱的声音在周遭响起,又渐渐远去。
“呼呼”
寒冷的北风刮过脸颊,似万鬼呼啸,其间夹杂着类似马蹄飞速踏过地面的声响。身躯在上下颠簸,我睁开沉重的眼皮,看见点点细雪迎面袭来,前方黑暗,看不清去处,只能看见马头眼前晃动,两侧有缰绳,被一双苍白的手攥着。
心疑自己在做梦,我扭过头,看见身后坐着一人,被羊皮斗篷裹得严严实实,只能瞧见嘴唇,但毋庸置疑是吞赦那林。
“你要带我去哪,吞赦那林?”
他不答,只是一手按住我的后脑勺,见我的头按回了身上裹着的被褥里,护着婴孩一样,只许我的鼻子露在外面。
胃部贴上一个暖热的硬物,我朝被褥内看了一眼,竟是个小手炉,散发着艾草的气息。兴许是因这味道,我没有那么难受了,人却依然虚弱,没一会,眼皮子又沉重起来。
“吞赦那林.....”我迷迷糊糊地仰起头,嗅到风雪里混杂着的他身上的气息,“我烧了你的画,你怎么发火都可以.....我会弥补你的,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别离开我。”
你要是离开我,我就彻底废了,再也画不出好画了。
“吞赦那林....你听见了吗?我要你,要你在我身边。”
“唔!”捏着下巴的手指猛然收紧,他捂住了我的唇。
“秦....染。”他咬牙念着我的名,低咒一般。
【??作者有话说】
故事迎来了一个重要转折下山啦!要出林海了
25
?
觅踪
◎失联这么久,我的养父母和亲友们应该都急疯了,恐怕已经报了警。◎
“汪汪汪.....”
我在混乱刺耳的狗吠间醒过来,上方一盏明晃晃的白炽灯又刺得我闭上眼。我这是在哪儿?缓了一会,我重新睁眼,看见四周笼着一圈白帘,帘后朦胧有个身影在晃动。
“护士小姐姐,那个也是高反来的?”
“不是,那个是急性胃炎。”
“我瞧着他有点面熟,你把帘子拉开,让我看看行不行?”
“不行,人家挂着水哩。”
“他从哪过来的?怎么会半夜三更的到这么偏僻的镇上?”
急性胃炎,这是在说我吗?这里是.....镇上?
我愣了一会儿,目光飘飘悠悠,顺着艾草的气息瞥见床头那个铜手炉,才回过神来,猛地坐起身,铁架床发出刺耳的嘎吱一声。是吞赦那林,半夜三更把我送到附近的镇上了吗?
那他人呢?
他回去了吗?
顾不上正在输液,我一把拔了手背的针下床,面前帘子被唰地拉开,女护士与我险些迎面撞上,被我吓了一跳。
“你,你还在输液呢,起来干嘛喏?!”
我环顾四周,除了对面坐着个年轻男生以外,这间不大的房间里,几张铁架床上都空荡荡的,不见吞赦那林的踪影。
窗外一片昏暗,飘着细雪,只能隐约看见群山起伏的轮廓。
“送我来的那个人呢?”
“你是说那个裹着斗篷的高个子吗?”一个清朗带笑的男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那人不知道身上是带着什么刺激性的玩意,一到这门口,诊所守门还有这镇上附近的狗都跟发了狂犬病一样狂叫,要冲出来咬他,可能是把他吓着了,他就骑着马走了。你听,这会儿,狗都还发着疯呢。”
真走了?
是气我毁了画,再也不想见到我了吧?
我心一沉,就要往门外走,就听见铁架床嘎吱一声,一个人影两三步冲到我面前,伸手拦住了我:“哎,你别夜里出去!”
这是个看起来年纪比我小一些的男生,一头染成金色的卷毛,个子比我稍高,长得属于那种阳光俊朗型的,浓眉大眼,像只小金毛犬。见我疑惑地看着他,他挠了挠头:“这镇上才发生凶案,很不安全,你要是夜里出去找人,容易出事。”
“谢谢提醒。”我心不在焉,“他往哪个方向走了?”
男生摇摇头:“我当时只是往窗外看了一眼,没看清。你给他打个电话不就知道了,干嘛非要亲自出去找啊?”
......吞赦那林要是有手机倒好了。
“他可不是吓你哩,小阿郎.....镇子上是才死过人,还不止一个,据说死的那些人的血还有肚肠都没了,吓人得很,镇上的人夜里都不敢出去。”背后传来女护士微微发颤的声音,“我听村上的老人讲,是有僵尸吃人哩。”
我心里一悸,不由想到了在林海里遇见的那些“尸奴”,下意识朝窗外望去。那些“尸奴”游荡到了这座镇上来了吗?
怔神间,一个本子突然被递到眼前。
”秦染老师,你是秦染老师吧?你好,我叫莫唯。你可能对我没印象,但前阵子我在你的《葬》画展上见过你,还给你送过花,当时没来得及找您签名,您现在能给我签个名吗?”
认识我的?我一愣,抬眸见那男生双眼亮晶晶的:“我很喜欢你暗黑风的那些画,太震撼了。”
他说的是我在明洛离世后的那三个月里画出的作品,因为是纯粹是我最抑郁和暴躁的时期的情绪宣泄,可以说是瞎涂乱画,毫无美感可言,因此收获差评一片,没有一张是拍出去的......我倒是真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喜欢这个系列的人。
“谢谢.....”我有些迟疑地接过笔,在他的本子上签了名,“呃,莫唯,你...也是.....江城人?来这么偏远的地方做什么?”
“工作呀!”他露齿一笑,收起本子,拇指一戳旁边的一个摄影器材包,“我是个灵异探险up主,来这儿取材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会喜欢“葬”系列。
“秦染老师,你又是为什么来这儿啊?找灵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