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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卫贵妃愣住,用指甲用力抠他,咬牙切齿:“是太子,是不是?都是那小瘪犊子在背后使坏……我要见太后!给我放手!”

    那名侍卫将她掼在院中地面,冷笑道:“小爷让卑职送娘娘一句话——好好活着,来日方长。”

    宫门轰然关闭。卫贵妃一动不动地坐着,神情呆滞。

    门外铁锁链哗啦啦的响声,忽然将她从失神中唤醒。她用袖子抹去满脸涕泪,咬着后槽牙,从两点鸦黑瞳孔中迸出毒恨的锐光:“那就比比,谁的来旧臣僚,帮助皇帝压制与清理掉不服管的,这才取得了话语权。

    “眼见十几年过去,皇帝的威望日重,对我这母后的不满与限制却也更明显了。我多召见几次大师,他说是妖僧邪道;想提拔几个自己人,他说品行能力不足以为官;就连各道各府进贡几株琼花哄我开心,他都有意见。”

    太后越说语气越重,最后拍着扶手隔空质问皇帝:“你可还记得登基前一夜,心神不宁来找我时说过什么?说自己不愿意当孤家寡人;说每当遇到艰难险阻,想要后退一步时,就希望有只手能坚定地搭在你背上,对你说一句‘前路再崎岖,我陪你走到底’。

    “这些年,我这个当母后的哪一次没支持你?

    “你要抬先帝庙号,你坚持不肯裁撤锦衣卫,你订立新的官员考成制度,那些老臣利益受损来找我哭诉,我始终没有替他们说话。就连你非要立我极为不喜的章氏为后,最终我也点头了!你自己说说,我这个当母后的,哪一点对不起你?

    “可你倒好,明知我有心结,明知你三弟死得凄惨,明知大师们占卜的结果——说章氏就是莫氏的转世,说她儿子是来找我索命讨债的,你却还是要立朱贺霖为太子!

    “你子嗣单薄,前十四年只有这么一个皇子,我也就忍了。如今有了昭儿,将来还会有更多的皇子,你却不肯听我的劝,非得把眼睛盯在一个歪瓜裂枣上!”

    太后长长地喘了口气,仍无法平复激动的情绪,悻悻道:“再不济,阿骛也比他合适!”

    琼姑惊道:“太后,那是亲王之子,并非正朔。”

    太后微微冷笑:“当初我若是推城儿上去当皇帝,不就是正朔了么?大儿子、小儿子有何区别,哪个孝顺我这个当娘的,哪个才是我的好儿子!”

    ——太后说的是气话。琼姑心里知道,但不好在气头上劝她,只得说:“皇爷虽不似豫王殿下会哄太后开心,但也是极为孝顺的。太后忘了,有一次您风寒严重,皇爷忍着头疼,还彻夜在床前侍疾,每碗汤药都是亲口尝过,才奉给太后。”

    太后沉默片刻,似乎有所触动,最后道:“他就想把我当个泥塑供在那里。泥塑是不能开口,也不能插手的,可我却不甘心做一尊天底下最尊贵的泥塑。”

    -

    苏晏把写好的弹劾奏疏,交给了来探望他的御史楚丘,托他帮忙上呈朝廷。

    楚丘感动万分,拱手道:“君以如此要事相托付,愚必不负信任。道义在前,为国为民惩奸除恶,万死莫辞。”

    这才是真正的言官风骨啊!苏晏回礼:“拜托灵川兄了。”

    且不提在次日朝会上,楚丘带着一批都察院御史如何炮轰卫家,还力主将这份奏疏印在邸报上,刊行天下;

    也不提“倒卫派”因此团结在苏十二这杆旗帜下,朝堂上东风逐渐压倒西风。

    单说北镇抚司的诏狱,深夜进来一个探监之人。

    狱卒喝止道:“前方乃是重要犯牢房,探监者不得入内!”

    探监之人掀开斗篷的风帽,露出满头珠翠与一张肖似太后的脸:“我乃秦夫人。”

    京城无人不知,秦夫人是太后十分看重的亲妹妹。就连她的娘家姓氏“秦”,也在太后的特批下保留了下来,故而嫁人后不称“卫夫人”。太后说,秦夫人是为先帝立过大功的。

    恰巧先帝登基前封号“秦王”,这个“秦”姓便格外尊贵了几分,秦夫人以此为荣。

    此时,卫贵妃口中“病重的母亲”,虽脸色有些苍白憔悴,却并无明显的病容,带着一提食盒独自来到不见天日的锦衣卫诏狱。

    当着狱卒的面,秦夫人亮出了太后亲赐的腰牌。

    “我不为难你,只是探望一下夫君与小叔,这是人之常情,就连陛下也会理解与同意的。还请行个方便。”她温婉地说完,递过来一大包宝钞。

    狱卒犹豫片刻,将宝钞收入怀中,点头道:“一炷香时间,说完话就走……东西要检查。”

    秦夫人同意了,把食盒递给他。

    狱卒翻看后,确定只是酒菜,没有其他夹带,也无毒性,便放她进了牢房。

    丈夫的牢房在前,秦夫人却先去探望了小叔。

    奉安侯卫浚见到她,一脸激动,说诏狱实在不是人待的,请求她向太后说情,立刻把自己和兄长放出去。

    秦夫人没有理会这个请求,反而说了句:“你儿子病了。”

    卫浚只一个独子,是京城一霸,宠得无法无天,闻言大惊:“什么病?可曾找大夫看过?大夫怎么说?”

    秦夫人道:“找大夫没用,这病只有你这个亲爹能治。”

    “——我能治?究竟是什么病?”

    “你不替整个卫家扛下责任,他就会死的病。”

    卫浚愕然半晌,震惊又愤怒:“你们想让我一个人顶缸?这么大的罪名,我一个人怎么扛得住?!”

    “扛不住也得扛!”秦夫人不为所动,“你扛住了,你儿子活着,卫家其他人都活着;你不肯扛,所有人都要完蛋。你说该怎么选?”

    “卫家其他人……不就是你们夫妻俩吗?”卫浚气急攻心,大声咳喘起来。

    秦夫人道:“反正你也只剩半条命了,拿来保自己的儿子和哥嫂,有什么亏的?你放心,我们今后一定把侄儿当做亲生儿子看待,我家阙儿有什么,他也绝不会少一毫。”

    卫浚惊过气过之后,思来想去,没找到第二条出路,又不甘心地问:“太后不能出面救卫家?”

    秦夫人傲然道:“我的意思,就是太后的意思。”

    卫浚这下彻底无路可走。为了儿子,为了自己的血脉不至于断绝,他最后痛下决心,应道:“我扛!”

    秦夫人朝他福了一福:“我替夫君,替卫家全家上下,谢过小叔。”

    卫浚露出比哭还难看的苦笑:“你是替你们夫妻自己。”

    秦夫人补充了一句:“也是替你儿子。”

    卫浚喘得像个风箱,瞑目待死般挥了挥手指:“你走罢。善待我儿,否则做鬼也不放过你们夫妻!”

    秦夫人离开卫浚的牢房,又去了卫演处,交代了一番。

    狱卒来催促。秦夫人将风帽重新拉起来,盖住头脸,悄然离开了诏狱。

    那名狱卒在她走后,摸了摸怀中鼓鼓囊囊的银两,两条腿突然发起抖来,满背寒栗一片一片泛起,怎么也消不下去。

    ——他想起了主官沈同知。想到自己今日之举若是被摧命七郎知晓,会是何等悲惨下场!

    他一边打哆嗦,一边紧紧握着到手的重金,心中发狠似的默念: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

    “你说什么?”

    苏晏内伤有所好转,正绕着院中老桃树慢慢溜达,沈柒赶来见他,说了一件他始料未及的事。

    他很有些吃惊:“卫浚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他可不是什么重情重义之人,这种牺牲小我、成全大家的事,我相信他打死也做不出来。我还以为他们两兄弟会在会审时互咬,争着把对方拖下地狱。”

    沈柒也同意他的看法,但这事的的确确发生了。

    “卫浚还写了一份极为详尽的认罪书,基本上将卫演摘得干干净净,顶多就摊上一个治家不力、管教不严的过失。卫演也自称对那些指控并不知情。两人的供词竟然十分吻合。”沈柒说。

    苏晏皱眉问:“这两人是不是串供了?”

    “分开关押的,就是怕串供。”沈柒说,“刑部、锦衣卫、都察院三司会审,拿到卫浚的认罪书后,刑部当即上报,整个朝堂都知道了。”

    苏晏沉思片刻,摇头道:“有人在力保卫家,不愿意见它彻底覆灭……皇爷什么意思?”

    “没有当场定夺。但我听人说,内阁在拟旨了——由次辅焦阳执笔,准备上呈御前审阅。”

    这个“听人说”的“人”,八成是沈柒埋在内阁文笔吏中的眼线。苏晏看破不说破,又问:“李阁老呢?”

    “李乘风前两日摔了一跤,有些小中风,连口齿都不太清晰了。”沈柒道。

    苏晏叹道:“内阁的首辅之争已经开始了。”

    沈柒冷不丁问:“你要不要也去争一争?”

    苏晏心绪重重之下,依然失笑:“我?去争首辅?七郎你开什么玩笑,我才多大年纪,有什么资历去争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近乎宰相的位子!”

    沈柒笃定地道:“年纪总会长的,资历也总会有的。”

    苏晏摇头:“不扯那些没影子的事了,就说眼下卫浚这事,皇爷打算怎么处理?”

    沈柒没有回答,也没法回答。

    他在回到北镇抚司之后,将当日看守诏狱的狱卒全都拎出来,一个一个亲审。很快抓到了那个受贿重金,放秦夫人进去的狱卒。

    那名狱卒还没等他发落,就已吓得魂飞魄散,只说秦夫人是奉太后懿旨来的,他一个微末小吏,根本无法抗命。

    沈柒淡淡地问:“秦夫人是当场抉了你的舌头,使你连向我报个信都办不到了?”

    那名狱卒痛哭流涕,连连磕头求饶,说自己财迷心窍,下次绝不再犯。

    “既然舌头没用,还留着作甚?”沈柒将手中把玩的刑锥扎进了他的口腔,随后用绣春刀斩断了他的双手,“回头就用你收受的宝钞打造一双金手,抱着过下半辈子罢。”

    第251章

    未料山来就我

    “旨意下来了。是内阁拟旨,皇爷看过后让司礼监用了印。

    “奉安侯卫浚十恶不赦,本该判凌迟,但念其父有护国之功,改为斩立决。

    “咸安侯卫演身为族长,治下无方,纵容其弟与舍人犯法害民,念其为二皇子的外祖,削去侯爵之位,降为咸安伯,且不再世袭罔替,降食禄三等。其子长宁伯卫阙削去伯爵之位,降食禄二等。

    “卫家九成的庄园、田地收归朝廷,掠夺的民产尽数清查返还,家中资财用以赔偿所害之民,其余收归国库。

    “卫贵妃违逆圣意、欺压后宫,褫夺贵妃之位,降为昭妃,勒令其闭门思过。”

    苏晏边听,边在心里默默地划拉黑名单:

    卫浚死定了。目标达成。

    卫贵妃被降了位份,昭妃位列宫妃之末,且被锁进冷宫,一辈子大概也就这么凄风冷雨地过了。目标达成。

    卫家额外侵占的土地被没收、民产退还原主,大部分家财拿出来做受害者赔偿金和充入国库。对此可以唱一首“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目标达成。

    卫演没死,被降为一次性的伯爵,他儿子连伯爵都没了,以后孙子就是个白身。估计是念在二皇子的份上——外祖父是直系三代血亲,若是定了大罪,必受连累——这条估计是太后力主的,为了二皇子的前程。目标……达成一半。

    这么一算,还是勉强可以接受的。当然,卫演不死,就是斩草不除根,搞不好日后春风吹又生。

    不能掉以轻心,自己迟早要将这剩下草根也锄了。

    苏晏把心里的小算盘拨来拨去,那厢来报喜的御史楚丘意气风发:“此役扳倒了祸国奸戚,贤弟功不可没。我听说《劾卫氏十二疏》已经交由邸报刊载发行,贤弟很快就要名扬天下了!”

    苏晏诚恳地谢过他的鼎力相助。两人又寒暄几句,楚丘告辞离去。

    人人都觉得苏晏在朝堂上打了个胜仗,他自己却高兴不起来。

    ——哪里不高兴,却又说不清,只是情绪低落,胸口堵着一大团棉絮。不重,但拉拉杂杂撕扯不清。

    苏晏无声地叹口气,决定自请监斩官的差事,做个送卫浚上路的黑白无常,把早已得罪的人得罪到底。

    阿追,我替你的姐姐报仇了……所以你能不能回来看看我,一起给姐姐烧柱香?苏晏站在院中的老桃树底下,仰头看枝头盛放的碧桃花,眼眶有些湿润。

    他眨了眨眼,努力咽下酸楚感,决定去一趟应虚先生的医庐,去探望阮红蕉。

    -

    来到医庐时,陈实毓不在,据他徒弟说是去出诊了。

    苏晏放下礼物,轻车熟路地走进后院,进入收治重症病人的大屋。药童说阮红蕉在最后一间,苏晏刚靠近门帘,就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是高朔。

    高朔吭吭哧哧说上十句,阮红蕉才不冷不热地回答一句。

    按说对方如此冷淡,就算是圣人也没有交谈的兴趣了。但高朔却把那十分之一的回话当做奖赏似的,继续吭吭哧哧地说,平日里那股利索精悍的谍探气质也不知丢去了哪里。

    苏晏站在门帘外,大约听了几句,听出了其中三味:

    阮红蕉知道自己的脸颊受伤,有些心痛沮丧,但并不因此悲戚绝望。

    她并没有怨恨高朔毁了她的容,反倒有感激之意。

    同时,她觉得高朔对她的怜悯与讨好是一种瞧不起,就像那些认为女子应该注重容貌修饰、女子天生该被怜香惜玉的男子,同样也是一种根深蒂固的瞧不起,故而也不太想搭理他。

    可怜高朔一个不知女儿心的光棍,愣头青似的,越是蓄意献殷勤,越是让对方退避三舍。

    路漫漫其修远兮,继续努力吧,小高!苏晏暗中给高朔打了气,决定先不打扰两人的相处,把水果与药膳连同写给阮红蕉的纸条一并放在门口,转身离开了屋子。

    路过院子角落时,他听见树荫下的两名捣药童子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药童甲狐疑:“……真的假的?怎么可能嘛!那可是皇上,天上神龙似的,哦,半夜三更微服来我们医庐,就为了和师父聊天?扯淡吧你,说大话闪舌头。”

    药童乙有点急了:“千真万确!你看我这双招子,亮不亮?对嘛,我亲眼所见,还有给屋里送茶时,亲耳听见师父叫他‘皇爷’。皇上还带了两个侍卫,跟寺庙里的金刚似的,往门两侧那么一杵。那侍卫的脸啊,你根本没法仔细看……为什么?眼神里有杀气啊,看你一眼,就像刀子刮你一层脸皮,肯定是绝顶高手!”

    药童甲羡慕:“喔,那真的是皇上了,你这什么运气,竟然能就近瞻仰天颜,祖坟该冒青烟了罢?”

    药童乙得意:“一股不够,冒成三花聚顶。我还偷偷听了几句他们的对话呢。”

    药童甲好奇:“听到什么了,快说快说!”

    “我听到——对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才告诉你的,你可听了别乱传啊!师父叮嘱过我们,那天夜里的事决不能泄露。”

    “知道啦,放心好啦,出你口入我耳,再没有第三个人了。快说快说!”

    事关皇帝,苏晏也十分好奇,便将自己藏身在大树后方,驻足细听。

    谁知听到的第一句,就是石破天惊的一件事——

    “皇上头疾恶化,怕是影响到双目视力,要失明了……”

    小药童不知轻重,把当天夜里偷听到的只言片语,再根据自己的想象,添枝加叶地进行了补充。越说越严重,仿佛皇帝患了是见不到明日太阳的绝症一般,把苏晏听得那叫一个心惊胆碎、魄散魂飞。

    苏晏扶着树干,仍觉得脚软,听到最后眼前发黑,几乎要栽倒。

    他深深吸气,勒令自己冷静下来,切不能听风就是雨,得向应虚先生求证过才行。

    可是在医庐里又等了半个时辰,陈实毓仍未回来,苏晏实在等不下去了,趁着天色未晚,决定进宫面圣,向皇帝一问究竟。

    ——至于是以什么身份去问,是担忧龙体的臣子,还是其他什么,他还没想明白,也没空去想。

    现在他只迫不及待地想见皇帝……见那个把名字印在了他身体与心坎上的“槿隚”。

    苏晏离开医庐,匆忙上了马车,吩咐小北就近从东华门入宫。

    东宫就在东华门内,太子给的腰牌可以让他不受阻拦地从东华门进入皇宫前廷,但再往内的禁门必须圣谕传唤才能进去。

    苏晏在禁门外通报完名姓,等待传话公公的回复,又过了小半时辰,才等来一句“蓝公公吩咐了,皇爷已经歇下,谁也不见。”

    此刻才申时末,日头西斜欲坠,莫说夙兴夜寐的皇帝了,普通百姓也不会在此时就寝,除非身体不适。

    苏晏更是焦心,不由猜测皇帝是不是头疾又犯了,此刻难受得紧。

    他恳求传话的內侍再通报一趟,把他手书的纸条带给蓝喜,但那內侍显然不想辛苦跑腿,找个借口溜走了。

    苏晏只能望门兴叹,几番踌躇后,沮丧地坐车回家。

    刚跨进自家小院,便见苏小京像只受惊的鹌鹑一样,傻呆呆地坐在门房内,见到他后好似猛然清醒过来,弹起身冲过来,手遮着嘴凑近苏晏的耳旁说:“大人……又来了!”

    “谁又来了,七郎?豫王?”

    “不是……皇上又来了!”

    苏晏恍然想起,皇帝曾经私访过他的宅院。那次他因为地道爆炸导致脑震荡,在家中休养,皇帝悄无声息地进到他的寝室,末了还赏脸与他共进了晚膳。

    苏小京是见过景隆帝的。不同于面对太子与豫王时的轻松自若,他对皇帝有种近乎幼鹿见到老虎般的天然畏惧,所以才在接驾后躲到门房,苦等自家大人回来。

    “皇爷在我们家?在哪一间?”苏晏赶忙问。

    苏小京说:“在主屋。”

    苏晏整了整衣冠,大步向院子第三进的主屋走去。

    主屋外果然有十几名御前侍卫把守,见到他后纷纷行礼,说:“皇爷在屋里等大人。”

    苏晏点点头,推门进去,反手就把房门关紧了。

    ——其实关不关都没差,御前侍卫就是铁石金刚,既看不见不该看的、听不见不该听的,又能在第一时间收到指令,奉命办事。

    门一关,苏大人风度形象都不要了,把碍事的外袍一甩,急匆匆往内室跑。

    皇帝听见动静,撩开画帘出来,刚巧被苏晏扑了个满怀。

    他揽住苏晏的腰身,笑道:“难得见苏卿如此主动,这是饿虎扑食还是乳燕投林?”

    苏晏微微喘气,一时半会不想说话,也抱住了皇帝的腰身,把脸埋在他胸口,深吸着衣袍上薰染的御香气息。

    皇帝安抚地摸他的肩背:“出了什么事?朕在这里。”

    朕在这里,你放心。

    朕在一日,就做一日.你的擎天玉柱。

    ——可是皇爷,又有谁能做你的支柱,让你偶尔能脱身重任与负荷,好好地歇一歇呢?

    苏晏喉中梗塞,发出一声近乎呻吟的叹息:“我的皇爷……”

    皇帝微怔,笑容淡去,眼底却仿佛亮起了光,将怀中之人抱得更紧,在他耳畔低声回应:“我的爱卿。”

    第252章

    臣请自荐枕席

    苏晏紧抱着皇帝不动。

    “怎么了这是?”皇帝用下颌在他的额角轻蹭,心里很满意这个主动的投怀送抱,又有些担心对方是不是受了委屈,“是对卫家的处置结果另有想法,觉得不够解气?”

    “没有,臣知道皇爷这个旨意必须兼顾方方面面,已是目前所能做到的最好。”

    皇帝轻叹:“你能理解就好。”

    苏晏抬起脸看他:“近来圣躬安否,头疾可还发作?”

    皇帝道:“用了你献的方子,比从前发作得少了。”

    “皇爷没骗臣?”苏晏直视他的眼睛。

    皇帝的双目狭长深邃,乌瞳如墨,眼角向斜上方略微挑伸出去,很显清贵,看人时又有股不怒自威的凌然,正应诗中所言“石墨一研为凤尾,寒泉半勺是龙睛”,是相书中品格极贵重的凤尾龙睛。

    苏晏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忽然伸出两根指头:“这是几?”

    “……这是何意,要朕陪你玩什么花样?”皇帝失笑,捉住了他的手指,“朕今日微服出宫来见你,是有件事与你商议——”

    苏晏以鲜见的执拗打断了他的话:“皇爷前几日可曾深夜私访应虚先生的医庐?所为何事?”

    皇帝微怔,皱眉反问:“陈实毓对你说了什么?”

    “不关应虚先生的事,臣自己了解到的。”苏晏心里有些失落,松手后退一步,“皇爷刻意隐瞒,是信不过臣?臣能理解皇爷为了朝野内外局势稳定,不愿被人知晓此事,可连私下相对都不肯说实话……”

    “你啊!”皇帝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拉着他坐在圆凳上,“好,朕说实话。近来头疾发作的确有些频繁,许是政务忙碌,有点累过头,以后多歇息。至于视力……朕老啦,自然不比年轻人耳聪目明,有些翳障之症也是难免,不必太过忧心。”

    苏晏一听,不高兴了。

    之前他还说过皇帝管教他像爹管儿子,暗中吐槽“老男人,介意什么呢,一句无心之言到现在还耿耿于怀”,然而如今耿耿于怀的人却是他自己——他竟无法容忍任何微词加诸在对方身上,哪怕是自嘲也不行。

    “哪儿老啦!”苏晏跳了起来,凶巴巴的口吻堪称犯上。他俯身过去摸皇帝的眉目鬓角,“头发比我还乌黑浓密,眼角一根皱纹都没有,算什么老!”

    无论这话是发自真心还是情人眼里,都十分受用,皇帝故意又道:“不服老不行,朕有时真看不清东西了。”

    苏晏嘟嘟囔囔:“什么翳障,是哪个庸医在胡扯!这么亮的眼睛,怎么可能是白内障?我看就是飞蚊症,平时字儿看多了,眼疲劳而已。少用眼,去东西两苑或是哪处园林住一阵子,每天多看看花草树木,自然就好了。”

    皇帝摇头:“清河不必费神安慰,朕如今是什么身体,自己心里有数。”

    “什么身体?胸肌腹肌马甲线,左手右手换两遍的身体。我都还没叫手酸呢,您倒矫情起来了!”果然把苏晏气到了,撤了手要坐回自己的凳子上去。

    皇帝眼底闪着奇异的光彩,似笑非笑地握住他的手腕:“卿的手怎么酸了,朕没明白。”

    苏晏意识到说漏嘴,耳根顿红,顾左右而言他:“手……写奏疏写酸的!对了,皇爷方才说有件什么事要与臣商议?”

    可皇帝现在一点也不急着商议了,趁胜追击道:“既然手酸,那就换个地方使力?”

    苏晏一边骂自己挖坑自埋,一边服软讨饶:“臣胡言乱语,皇爷只当没听见。”

    “迟了。不仅听见,还想起来了。既然苏爱卿容易手酸,当个君子也未尝不可。”

    君子……君子不动手,动口。苏晏额角滑下一滴冷汗,下意识要抽身后退,退回到心理安全区。

    皇帝却攥着他的手腕不放:“朕送过你一柄红玉箫,作为万寿节所献曲谱的回礼,苏卿可愿吹给朕听听?”

    苏晏欲哭无泪:“皇爷,臣真不会吹箫……”

    “朕说了,不会可以教。去拿过来。”

    “臣真的做不出……什么?拿什么?”

    “箫。”

    苏晏腾地闹了个大红脸。

    敢情皇帝是正儿八经地在说那柄御赐的箫,他还以为——咳,咳,算了。

    他低头掩饰尴尬之色,没看见皇帝饱含深意的眼神,去到书桌旁打开带锁的抽屉。

    红玉箫就放在抽屉里的盒子中。

    旁边便是皇帝那块羊脂玉的私印“槿隚”。上次因为大腿上被盖了章,他一看这印就难为情,也不挂脖子了,就给收进了抽屉里。

    在皇帝的注视下,苏晏有点僵硬地把盒子里的红玉箫取出来,拈在手上。

    “横吹笛子竖吹箫。”皇帝指点。

    苏晏硬着头皮把箫的一头凑到嘴边,抵在唇上,抿着嘴吹——半点声音都没有。他不甘心,更加用力吹,结果箫孔中发出了“嘘嘘”的把尿声响——还不如没声音呢。

    皇帝嘴角扬起似笑非笑的弧度,伸出手指轻轻托住箫身,吩咐道:“张嘴。”

    苏晏依言把嘴张开了些,还在想着吹不响,问题是出在舌位还是口风上。却不料皇帝将箫头的吹口处,先是抵着他的嘴唇款款摩挲,而后缓缓深入了他的口腔。

    红玉打造的箫管晶莹透润,与粉唇、雪肤相映衬,说不出的艳色逼人。

    苏晏被迫含着箫头,整个人还有些发蒙,只听得皇帝近在咫尺的声音低沉又温柔:“先舔一舔,别用牙咬。”

    他被这股循循善诱的语气蛊惑似的,舌尖不自觉地在箫头上舔了一下:玉石光滑、坚硬,有些冰凉。

    “好孩子。”皇帝褒奖道,“除了舔,还可以吸,将它尽量往喉咙深处吞,实在吞不下时,就往外吐一些儿再吞。”

    苏晏晕乎乎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箫管有点粗,他被噎了一下,脸颊霎时涨红,只想咳嗽。

    箫头似有灵性般往外抽了一抽,待他缓过气,又往内推送。苏晏感觉整个口腔都被塞满了,发出了“呜呜”的抗议声。

    “收缩两腮包住它。动用舌头,可以绕圈舔,也可以……”

    苏晏终于回过神来,脸颊红得滴血,忙不迭地抓住箫身往外拔。

    皇帝没有强制,松开了手指。箫身从嘴里抽出时,犹带着丝丝缕缕的透明津唾,似断非断地垂落在嘴角与箫头之间,仿佛红花吐蜜,香艳又淫.靡。

    皇帝将箫又抵在他嘴唇上摩挲,哑着嗓子问:“学会了?”

    苏晏一个字都说不出,只想在脚底挖个地洞逃走——或是把自己当场埋了。

    “没学会也无妨,朕耐心充足,可以慢慢教到你会了为止。来,再试试。”

    苏晏忙不迭说:“不必再试,臣学会了,真的学会了。”

    “真会了?”皇帝淡淡一笑,“那好,朕来检验检验。”

    怎么检验?拿什么检验?苏晏一下子就想到上次皇帝意犹未尽的那句——“既然是雨露恩泽,下次就吃了吧”。

    ……还真是这个“吃”!

    苏晏一张脸半红半白,急中生智,低头捂嘴开始剧烈咳嗽。

    皇帝放下玉箫,将他拉进怀里,给他抚胸拍背顺气。

    “臣内伤未愈,忍不住想咳,皇爷恕罪……”苏晏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皇帝如何不知他借伤逃避,心中生出不忍,却也摸清了自己这位爱卿的性子——若想他在情爱方面主动,几乎是不可能的。你耐心等他,他走到另一条道上去了;你招呼他,他慢吞吞地挪,总也碰不上;你想感动他,这倒是不难,但他一感动之下,君臣义、朋友情大把泼洒,唯独把爱欲之心捂得紧紧。

    对这种人,就得逼。

    步步紧逼不行,会引发反弹;太过宽纵也不行,会前功尽弃。就得进三步退一步,使水磨工夫一层一层碾去抵抗、浆出感情,最终才能剥出一颗弥足珍贵的真心。

    而如今,便是该把这颗心剥出来的时候了。

    “清河。”皇帝用忽然沉静下来的语气说,“朕也许等不到你下定决心的那一日了。”

    苏晏闻言一惊,失声道:“瞎说什么,什么等不等得到……皇爷长命百岁!”

    “爱而不得,长命百岁又有何欢?

    “罢了,不提这个。

    “朕曾经说过,你若一辈子只想止步于君臣相知,朕不强迫你。君无戏言。”

    苏晏望着皇帝那张异常平静的脸,心底一阵阵发慌:“皇爷真的……臣……我……”

    “倘若你我之间这般情意,仍不足以让你决定将身心交付,那是朕……是我的无能,与你无关。”皇帝忽然笑了笑,“你看,你不咳了,可见伤不在身体,在我。”

    苏晏一瞬间几乎被涌起的愧疚吞没。他强忍着满心不安与说不出口的隐秘期盼,低头道:“不,皇爷很好,真的很好,是我……我出于私利,有各种各样的担心,不能彻底放下。”

    皇帝叹道:“一腔匡时济世的抱负如果叫私利,天底下哪里还有公心?其实我也知道,你对我未必无情,只是这一国之君的身份,断了我们的路。若是天意如此……罢了,罢了。

    “今日是三月初一。再过两日,三月初三,你就动身去陕西罢。”

    陕西新政未稳,尚需他这个创革者进一步夯实。三月出发,等尘埃落定,朝廷派出专门的马政督理御史接管,他再回京。

    这是他们在年前就商议好的。可是现在说出,忽然意识到离别在即,苏晏被一股深深的失落笼罩。

    尤其是意识到,此一别不仅东西两隔,两人之间所有超越君臣的感情恐都将一一斩断,更是令他心中异样地难受起来。

    他下意识地握住了皇帝的手。

    皇帝没有拒绝,也没有更热切的回应。就这么静静地交握着。

    “此行仓促还有一个原因,朕不说,你也该知道。”

    苏晏此刻心下大乱,胡乱点了点头,勉强答道:“皇爷爱护,臣感激不尽。”

    “边防近来大小战事频发,你不要靠近长城一带。”

    “臣知道了。”

    “西北民风剽悍,马贼为患,你要格外注意人身安全。褚渊等人你若用得顺手,继续带去用,另外腾骧卫那一千人马也借给你当护卫。”

    “臣……谢恩。”

    “去年那份圣旨你还留着罢,今年依然有效。尚方宝剑你之前还回来,我没让人收进库中,如今仍在养心殿,回头让侍卫给你送过来。”

    “臣……遵旨……”

    “两日后,你整队出发,我不送你。”

    苏晏眼中忽然涌出泪水:“皇爷……”

    “去年我说,‘秋月寒江,见之如见卿’。”皇帝倾身向前,似乎想揉揉他的耳垂,临了又克制地收了回来,眼角隐隐潮湿:“如今正值陌上花开,我怕目送你走后,从此一年四季,再无可以避而不想的季节了。”

    在这一刻,苏晏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

    皇帝专注地看着他,露出个淡薄的笑影,起身道:“朕该回宫了。”

    他走出几步,听见身后极细微的抽气声,急促又惶然,但很快被扼制住似的,再无声息。

    皇帝心中有千百道催促他回头的声音,最后忍住了。

    ——或许,这真的是天意。

    再怎么苦心孤诣,再怎么百谋千计,终究还是强求不得。

    在他身后,苏晏无声地流着泪,想唤一声“皇爷”,却只能徒劳地翕动嘴唇,发不出半点声音。

    皇帝掀起画帘时,忽然听见一线微弱的、生涩的、呜咽般的箫声,仿佛发出得极为艰难,却已是拼尽全力。

    手指绞紧了画帘,他在突来的狂喜与落空的恐慌中回首转身。

    苏晏满脸是泪,放下红玉箫,伏身缓缓行了个大礼,哽咽道:“臣苏晏……深负君恩,实无以为报,愿……自荐枕席,求皇爷……垂怜。”

    皇帝闭了闭眼,缓缓摇头:“这不是我要的。”

    苏晏站起身,从书桌抽屉中取出那枚羊脂玉印,挂回脖颈上,在哽咽中含泪一笑:“那么清河的心呢,槿隚要不要?”

    第253章

    刻进骨肉血脉

    皇帝脚下微微趔趄了一下,指间力道瞬间失控,险些把画帘扯落。

    ……有多久了,不曾这般心乱情动过?自登基以来,能引发他情潮汹涌的时刻屈指可数,近年来更是绝迹,唯独遇到了眼前这个少年臣子。

    从兴趣渐生的试探,到信待日重的欣赏,再到情不自禁的爱恋与极尽自律的忍耐,他已经等得太久,也忍得太久。

    不是龙椅上修炼成的存天理灭人欲的圣像,也不是无情无爱的神明,此时此刻,他就只是一个焚身以火的凡人。

    苏晏见皇帝发怔,有些羞愧地擦了擦眼角,道:“是臣厚颜冒犯……”

    话音未落,便见景隆帝将手中画帘一甩,大步走近他,二话不说抱起他往身后的书桌上一放,一手托住后颈,一手撑着桌面,热切地吻了过来。

    苏晏坐在桌沿,两条腿垂在织着烟云暗纹的袍摆下,被吻了个措手不及,只能晕乎乎地伸出双手,攀住对方的肩头,以免失衡落地。

    这不是皇帝第一次吻他,却是第一次令他感觉到自己即将被喷薄的火山、汹涌的沸海吞没。

    曾经的吻有多温柔克制,此时的吻就有多激烈颠乱。苏晏恍惚觉得小舟即将被怒焰与狂狼拍散,于换气的间隙低叫了一声:“皇爷——”

    “……是槿隚。”皇帝喘息着,浑身每根骨头、每块血肉被毒烈的爱欲撕咬着。他几乎是用尽全力,才控制住自己,不把对方裹挟进这股太过焦渴的疼痛中来。

    他得缓和一些,从容一些,不能吓坏了他的卿卿。

    皇帝将嘴唇从对方的颤抖中剥离,去轻吻泛红的鼻尖与带着泪水咸味的眼睫:“要,怎么可能不要?你的身与心,都是我的。”

    鼻息交融,热气蒸进肌理深处,催出一层动情的霞色,苏晏被蛊惑般重复:“都是……你的。”

    皇帝无声地笑了,牵着苏晏的手指,放在他腰间的束带上:“那就脱给我看。”

    带子解了,衣襟散了,绯红外袍滑落在桌面,覆盖了青的书册与白的纸页。苏晏的手指伸进薄绸中单,触摸到自己发烫的皮肤,才如梦初醒般感到了赧然。

    “皇爷……”他无助地恳求着,却不知自己想求什么。

    皇帝握住苏晏的手背,引导他拉开衣襟,抚摸自己胸口两点嫣红,操纵着他的手指去捻弄它们,使得本就凸起的乳珠更加充血挺立,敏感的尖端在冰凉光滑的绸布上磨蹭,每一下都是甘美的折磨。

    亵玩自己是羞耻的,但这种羞耻又被新生而奇异的快感压了下去。苏晏忍不住轻吟出声。

    皇帝贴在他的耳畔轻问:“此处格外敏感?”

    苏晏点头,又拼命摇头。

    “不是此处,那又是何处?”皇帝引导着他的手继续往下,隔着薄绸长裤,兜住了鼓起来的双腿间,“这里?清河当初如何抚慰我的,也抚慰抚慰自己,如何?”

    苏晏别过脸,从脸颊到脖颈晕红了一片。皇帝覆着他的手,握住半勃的阳物缓缓摩挲时,他一边咬住嘴角的呻吟,一边难以自抑地加快了套弄的速度。

    白色绸裤逐渐被清液打湿,蝉翼般半透明的质地勾勒出一根勃发的殷红麈柄,笔直挺秀,与搁置在旁的红玉箫相映成趣。

    苏晏忽然短促地叫了一声,猛地向后仰。皇帝揽住了他的腰身,将他拉回来,按在自己胸膛上。

    片刻后,苏晏缓过气,难为情道:“我……弄脏了皇爷的手。”

    “不脏。爱卿怎样都是干净的。”皇帝指尖沾着渗出丝布的白液,涂抹在他唇上,然后噙住了嘴唇细细舔吻。

    苏晏被迫尝到了自己的味道,有点咸腥,又带着些类似麝香的浓郁气味,很难形容,但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恶心。他慢慢放开纠结,专心于唇舌间的交缠,很快又被吻得气喘吁吁。

    皇帝的声音有些沙哑:“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玉人’何解?”

    苏晏调动脑中所剩不多的清明,勉强回答:“是歌妓?”

    “玉人可指洁白美貌的女子,亦可指风流俊逸的才子。”皇帝将他从桌沿抱下来,顺势坐在了书桌后宽大的圈椅上,“月夜桥横,便教你这玉人在此处吹箫,如何?”

    苏晏半趴在皇帝胸前,感觉胸腹处戳着一杆异常坚硬的凶器,很有些心惊肉跳。

    皇帝摁着他的肩膀往下推,动作轻柔而坚决。

    苏晏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那次在南书房,他躲在御案下、龙袍内,皇帝怕是那时就起了让他吹箫的心思。未果后估计介怀得很,今日想方设法也要遂这个愿。

    要说苏晏本来是绝不能接受的,别说口交,荆红追不慎射在他脸上,都惹他勃然大怒,一通暴捶。

    但此番皇帝却一步一步突破了他的底线——冰淇淋都吃了,还介意叼一叼外头的圆筒?

    更何况皇帝把话说到了这份上,摆明了是不容拒绝。苏晏无奈之下,只得在椅前半蹲下来,迟疑再三,解开了对方的裤带。

    裤头褪下的瞬间,粗大饱胀的阳物弹出来,“啪”的一声轻响抽在了他脸上,当即浮出一道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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