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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要能在宁河面前把这小子打趴下,也算给自己扳回一点面子。

    眼看着艾星和阿诺要从一侧的楼梯转入地下室,宁河将艾星一下拽住,声音倏然扬起,“你这是发什么疯!”

    艾星一手揉他的头,顺势将他拦住,“乖,别下来。去吃饭。”

    说完,从宁河手里挣开,和阿诺快步跳下了十几级楼梯。

    宁河愣了一下,杰西卡和扎克纷纷从他身侧抢过,要去保护地下室里存放的几件乐队设备。等他再跟下去,杰西卡竟然眼明手快地抢先关上了门,不忘对他扔下一句。

    “你别看了,免得心疼。”

    宁河迅速拽紧门把,杰西卡却从里面将门反锁起来,宁河这边根本无可奈何,只能冲着一门之隔的队友喊道,“艾星要是受了伤,我们这乐队就趁早解散了!”

    回答他的是一片混乱的打斗声、沉闷的撞击响,还有不断骂着“F**K”的怒吼。

    尽管宁河知道有杰西卡和扎克在场不至于闹出什么大事,也确信艾星下手会掂量轻重,可他还是在外面急得坐立难安。当他再度用力拍门时,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宁河重心不稳,一步踉跄跌入,被艾星稳稳扶在掌中。

    杰西卡坐在一旁的矮柜上,指间夹着两张20美元的钞票,冲宁河笑道,“我押的William,我赢了。”

    宁河气得只想和她当场绝交,抬眼去看艾星,少年的嘴角被打破了,眼尾和额头也有淤伤,衬衣扣子拽掉了几颗,光脚踩在地板上,倒不显得落拓可怜,反而有种猛兽出笼一般的锐气难挡。

    另外一边的阿诺已经坐在地下室唯一的一张扶手椅里,看样子伤得更重些,嘴里骂骂咧咧,一面撸着袖子一面喘着气。

    宁河先问艾星,“你有没有事?”

    艾星笑说,“能有什么事。”

    宁河拧着眉心,将他推开,“艾星你有出息了,当我的面也敢跟人动手。”

    艾星一点不和他争执,马上道歉,“哥,我错了。”声音温和,笑容却顽劣,言下听不出一丝歉疚。

    宁河想着这场架毕竟是艾星引起的,于是走过去关心了阿诺一句,“你怎么样?要不要我开车送你去医院?”

    阿诺虽然脾气火爆,却没什么坏心眼,喜欢宁河这两年始终是坦坦荡荡。刚才和艾星交手落败,他本来很沮丧,这时见到宁河前来嘘寒问暖,立刻大为感动,拍着自己的一条胳膊说,“当然没事,你别担心!”

    艾星站在宁河身后,等阿诺说完没事,就将宁河肩头一扳,带进自己怀里,“放心了?先去把晚饭吃了。”

    宁河没辙,跟着他走出去两步,回头和队友交代,“你们先排着,我马上下来。”

    待到他和艾星返回客厅,艾星感到他周身罩着一团低气压,于是将他挡住,扶着他的肩膀,低头问他,“真的生气了?”

    宁河面含愠色,一言不发。

    艾星笑着叹气,又问,“宁河,我是那种情绪一上头就跟人动手的性格吗?”

    宁河知道他其实不屑于用拳头解决问题,所以闷闷地应了一声,“不是。”

    艾星继续解释,“我没想跟阿诺过不去,但他不是那种讲了道理就会想通的人,所以只能用他习惯的方式摆平这件事。”

    顿了顿,见着宁河面色稍霁,又说,“打了这一架,他大概也放下了,以后反而不会找你麻烦。”

    宁河似乎被他说服,眉间渐渐舒开,说,“艾星,以后我的事情交给我自己解决吧,你不能什么都替我出头。”

    艾星也不勉强他,一口应下,“好,都听你的,吃饭吧。”说完,走了几步在沙发里坐下。

    宁河也跟在坐到他身边,看着他侧脸浮起的淤伤,心中愧疚,食不知味地吃了一块天妇罗,突然对艾星说,“如果当初我不主动招惹你,你现在应该会过得简单很多。”

    艾星想了想他话里的意思,神情轻松地说,“哥,这个世界上的人和人相互吸引,本来就没什么道理。不是你招惹的我,只是我们相遇相爱了而已。”

    宁河被他这么一说,内疚反而更甚,慢慢地说,“我以前是随心所欲做了些不计后果的事,以后会改的。”

    艾星“嗯”了一声,把他搂到怀里,反过来哄他,“今天怎么回事?是看我为你打架,心疼我了?”

    宁河摸着他微微肿起的眼尾,一点不否认,“很心疼,吃完了就敷点药吧。”

    艾星用筷子夹起一只炸虾,喂到他嘴边,“这种擦伤过两天就好了,不要担心。”

    其实宁河心里的不安并没有放下,他知道自己这几年过得不检点,牵扯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有头无尾,可是如果只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他横竖是可以应付的。

    可是艾星呢?艾星又不一样。

    艾星本来将那些潜伏不安的乖戾性情都深藏在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如果没有意外,他始终会是那个始终风度翩翩才智过人的艾氏小少爷,坐拥着千万家产,享受着他人羡艳,却因为宁河的闯入,而被迫搅落在宁河的过往之中。

    宁河觉得自己可能是因为动情则乱,所以难免想得太多。他靠着艾星,细嚼慢咽吃完了晚饭,食欲带来的满足感让情绪振奋起来。他也难得主动了一回,不管楼下的队友会不会无意撞见,直接跨坐在艾星腿上给他上药,一面轻轻吹着伤口一面帮他揉散淤血。

    艾星两手环在他腰上,听着他放缓声音问自己“痛不痛”,忍不住感叹,“哥,我可以为你再打无数场架,你是不是可以每天这样对我。”

    宁河被他逗笑了,以掌腹揉着他的面颊,说,“艾星,你这张脸就算挂彩了也这么有型,真的不适合讲这种幼稚的话。”

    两个人又在沙发里厮磨了一会儿,上药已经做得不甚仔细,调情却十分认真。后来宁河觉得让队友久等不礼貌,艾星才放他去楼下排练。

    宁河进到排练室,杰西卡几人看上去都神色平常,阿诺坐在椅子里弹吉他,似乎也没有大碍了。

    这一晚的排练进行得很顺利,最后散场时,艾星倒很识大体,等着阿诺背上吉他出门时,主动走过去拍他的肩膀,问,“兄弟,有没有事?”

    阿诺本来以为艾星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和他打了一架以后反倒对他的印象大为改变,也拍了一下他的肩头,朗声说,“没事,都是小伤。”

    杰西卡凑在宁河耳边,小声说,“William怎么这么帅?阿宁你的运气太好了。”

    宁河笑了笑,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变得无比柔软,觉得自己爱惨了眼前这个男孩。

    第26章

    那是一只特别订制的戒指

    艾成锦带着邵茵返回洛杉矶时,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也没让他露出一丝疲态,似乎在国内经过十几天的前呼后拥人前显贵,过得很是惬意。

    司机把他们载回别墅,艾星和宁河分别从不同的房间迎出来,宁河还是温和带笑的样子,步伐略快;艾星稍显冷淡一些,走在后面,但也叫了一声“爸”和“邵阿姨好”。

    艾成锦对于家里一团和气的氛围感到很满意,一边换鞋一边和艾星聊起游泳比赛的事。邵茵在一旁打开随身的拎包,把他们从国内买回的礼物两件天然蜜蜡镂空双面雕刻的手串递给艾星和宁河。

    两个年轻人都对于这个据说每串价值十余万元的开光手串有点接受无能,但是嘴上不能表露,客气谢过了长辈。

    后来一家人围桌吃饭,气氛还算融洽。说起两个月后艾成锦和邵茵的订婚仪式,艾星埋头饮汤,没有表示反对。艾成锦心里松了一口气,当着两个小孩的面就在饭桌上捏了捏邵茵的手。反倒是邵茵有点不好意思,不露痕迹地将他的手抹开了。

    一直捱到别墅里熄了灯,艾星才去找宁河。

    他们前段时间没有家长管束,陷在热恋之中放肆惯了,倏忽在人前收敛了几个小时,各自都觉得别扭。宁河本来坐在书桌上和录音棚那边的老师通电话,艾星径直开门进来,走到他面前。宁河知道他意图不轨,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抵着他的额头,不让他凑上来捣乱。

    艾星两手撑在书桌边,将他整个圈住,低下去咬他细白的脖颈。宁河知道这通电话讲不下去了,只能借故说改日再聊,匆匆收了线。

    艾星舔着他的喉结,宁河微微后仰,说着,“昨天不是刚做过,怎么就这么急……”

    艾星将他揽向自己,噙着笑问,“原来哥你不想我?”

    宁河怎么会不想他,宁河时时刻刻都在想。于是立刻贴近了回吻他,两手圈在他肩上。

    两个人唇齿相缠,在彼此的气息里探索厮磨了一翻,宁河才低喘着推开艾星,断断续续地说,“艾星…我和你商量一件事……”

    艾星应着好,宁河继续道,“Stunning这个乐队你应该听过吧,很有名的。他们在4月18日开唱,请我们去做暖场嘉宾。”

    那天正是艾星的十八岁生日。

    宁河说完,抿了抿唇,似乎觉得自己提得有些不妥。

    艾星倒很宽宥的样子,问,“你们要去吗?”

    宁河点头,“杰西卡他们都很想去,觉得机会难得,唱片公司那边也很支持。我如果以给你庆生为由缺席…好像显得公私不分……”

    艾星一双如墨深瞳,在灯光下含着诱人的暗色,盯得宁河渐渐紧张起来,少年却不紧不慢地说,“原来是错过给我庆生这种大事,那我是不是应该要点补偿?”

    “我那天演出一结束就会来找你。你有什么想要的?”宁河不疑有他,满口答应下来。

    艾星略一思忖,搂紧宁河,“哥,生日那天怎么“做”要我说了算,你不能拒绝。”

    宁河的脑中瞬间闪回了无数种艾星在床上的恶劣花样,有点无奈地摁了摁太阳穴,最后还是答应了。

    艾星这才笑起来,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告诉宁河,“其实18号那天是游泳联赛的决赛,我要去圣地亚哥。”圣地亚哥距离洛杉矶不远,开车往返大概4个小时。

    宁河先是愣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隔空指了指艾星,“你啊、你自己不也有事......”

    艾星已经将他一把抱起,然后和他一起滚落到床上。

    “我妈他们刚回来,还要倒时差,说不定半夜起来好几趟。”宁河压住了艾星肆意作乱的手,劝他,“今晚我们就睡各自的房间吧。”

    艾星也不执意做什么,修长的手指在宁河光滑细腻的腰上来回摩挲着,嘴上还是应了一声“好”。

    宁河任由他摸了一会儿,突然问,“艾星,我们这样是不是也太快了?”

    艾星明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却故意装傻,笑说,“还嫌快?那我下次再慢一点,只怕你受不了......”

    话说了一半,见到宁河是认真的表情,他立刻敛了笑,也认真起来,“哥,我已经答应了学校去参加知识竞赛,团队由我组建。如果到最后结果还不错,可能真的会去麻省理工大学念书的,到那时我们就不在一个城市了。”

    宁河本想说这段距离其实不算什么,他不介意每个周末飞去波士顿看望艾星。

    少年却以手指摁住了他的双唇,继续往下说,“哥,我没有不信任你,我们该做的也都做了,可我还是害怕和你分开,哪怕只是一两年的远距离恋爱我也受不了。你如果答应和我结婚,我大概会感觉好一点。要不我就留在加州念大学,和你念同一所吧?不去波士顿了。”

    宁河觉得他不像开玩笑,拧着眉心说,“艾星,你在别的事情上都那么成熟,怎么唯独谈恋爱这么幼稚。”

    艾星笑着舒出一口气,非常坦率地回答,“因为我爱你啊,恋爱里的人不都是傻子么。”

    那天晚上宁河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陷落在一片寂静的、无边的深海里,四周冷暗森然,听不到一点声响。他可以呼吸,可以行动,只是不知该去向何处。

    后来有一束月光照进海底,光束携裹着隐约的人声,令他闻之心动。于是他顺着光照游动,慢慢浮到了岸边,刚一探出水面,就看到一块礁石上坐着一个挺拔的少年。少年身后是一轮巨大银月,映射着整片海面。由于对方逆光而坐,宁河看不清他的样子。

    却听得少年说,“我等你很久了。”然后就向宁河伸出手。

    宁河觉得他音容熟悉,靠近礁石问了一句,“为什么?”

    少年平声说,“因为我爱你啊。”

    宁河倏忽一惊,一个巨浪打过,他回头的一瞬,发现自己身后拖着一条鱼尾。

    这个梦境非常真实,好像宁河亲历过一样,总是翻涌在他记忆深处。

    宁河在之后的几天里反复回味,想不明白自己的精神深处为什么会潜伏着这样的画面。但他没有跟艾星提过这个梦。艾星最近很忙。

    作为艾氏唯一的继承人,他的十八岁生日在艾家上下都很重视。艾成锦给他提前准备了一个派对,从最好的高尔夫球产品公司Mizuno定制了一套刻着艾星英文名的球杆,又买了一辆出海的游艇送给他。

    艾星的生日派对上来了很多人,宁河却没有走近,只是远远地立在外围。

    邵茵和他站在一起,其间还问过他一次,“妈妈觉得你和星星的关系好像很融洽?你们平时都聊些什么?”

    宁河笑了笑,视线从人群中那个卓尔不群的少年身上收拢回来,看向邵茵,掂量着分寸说,“艾星也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不近人情。我们年龄相仿,比较容易有共同话题吧。”

    邵茵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压低声音,“上周我去公司那边找你艾叔叔,正好遇到了艾知楠。你知道她吧?艾星的表姐,对、是她。她好像对你很感兴趣,向我打听了很多和你有关的事。”

    宁河没料到邵茵竟然掺和到这里面来了,立刻拉着她退出人群,和她说,“你不要和艾叔叔还有艾星提这件事。这里面关系复杂,艾知楠也只想跟我玩玩而已,没有人会认真的。”

    “她联系过你了?”邵茵对于宁河瞒着自己这一点,感到有些意外。

    “我已经拒绝过她,要不她也不会找上你旁敲侧击。”宁河似乎感觉到不远处艾星投来的注视,他抬眸迎了上去,露出一抹温和的笑,等到艾星转开视线,他才继续对邵茵说,“我拒绝得很干脆,她应该不会再纠缠。总之你记得,不要和艾叔叔、尤其是艾星提到这件事。”

    邵茵觉得宁河有事隐瞒自己,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顾虑到派对上人多眼杂,她不便再细问,只能先答应下来。

    派对之后,艾星就跟随学校游泳队一起去了圣地亚哥参加决赛前的集训,一走三天。宁河因为演出临近,忙着录音排练,也是分身乏术。他们就投入到各自的事情里,心无旁骛地分别了几天。

    Stunning的演出定于晚上八点开始,宁河的乐队献唱三首歌作为开场。Invisible虽然出道时间不长,但是收揽的死忠乐迷不少,所以观众席上也有不少人专程就为了这三首歌而买票来捧场。

    宁河这晚的情绪异样地好,在演出场地的后台见谁都带着笑,和过去那个冷淡主唱的形象完全不同。

    他已经知道长木高中在总决赛上打败了同出一区的蓝湖高中,夺得全州第一。艾星拿了两项个人第一名,以及评委颁发的最具潜力运动员奖。登台前他显得神采飞扬,眼底仿佛透着星芒,加之被造型师画了一个很有艺术气息的妆面,整个人越发丰神俊朗,简直有种难以直视的惊艳。

    杰西卡忍不住靠在他身旁,推了推他,说,“你今天怎么了?磕了药?”

    宁河睨了她一眼。

    杰西卡又说,“你没发现阿诺一直盯着你?你是不是收敛一下,别这么到处散发魅力?”

    舞台的射灯已经打亮,属于Invisible的乐队Logo被瞬间照亮,台下发出掌声和尖叫,灯光却又瞬间熄灭。

    吉他贝斯和鼓手在黑暗之中无声登台。唯独宁河手持话筒,站在幕后不动。

    一分钟后,急躁的鼓点打响,射灯再度亮起。吉他和贝斯弹出前奏,宁河唱出第一句歌词,伴随追光跃上舞台,台下的乐迷一下子沸腾起来。

    艾星出现时,第三首歌刚刚开唱。宁河根本毫无防备。

    他们本来说好了,等宁河演出结束就赶去圣地亚哥与艾星见面。毕竟艾星是跟随学校行动,没有那么来去自如。

    宁河见到他身穿一套黑色运动服,快速穿过人群,走到第一排的座位上时,整颗心都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他握紧了话筒,依凭着常年训练的习惯继续演唱,可是视线凝固在艾星身上,别的什么都看不见了。

    艾星185的身高,穿着宽松卫衣,连帽罩在头上,五官便不是那么清晰。可是他周身的气质,举手投足间的动作,宁河都能准确捕捉到。那么多人在下面欢呼叫喊,唯独艾星坐在前排安安静静地看着宁河,仿佛他就是他心之所向的一切。

    宁河甚至听到自己向来引以为傲的高音出现了一丝难掩的颤意。

    一首歌临近尾声时,宁河满心的爱意终于无法按捺。他抓起舞台边的一束玫瑰,迎着璀璨光束,纵身跳到了台下。

    然后在一片尖叫声中,以手中玫瑰挡住艾星的脸,低头吻在了少年唇上。

    四周的声浪几乎要将舞台掀翻了,宁河却感到艾星突然握住自己的那只手非常的温暖沉稳。宁河因为激动而浑身发颤,艾星却很冷静地将他扶住,同时将一件细小的东西塞到他掌中。

    那是一只特别订制的戒指。

    第27章

    新婚快乐

    艾星把求婚地点安排在他们初见时的那个露天派对地点,但是事先一点没让宁河猜到。

    宁河蒙着眼睛被他带上车,行驶了大约三四十分钟,又蒙着眼睛被他牵下车,走了很长一段路。艾星一直紧紧牵着他的手。

    宁河这一生虽然不算长,却也经历过生死熬磨,见证过父母分离,笑看过他人痴狂,放任过自己无拘无束挥金如土,忍受过长夜里孤独难眠甚至噩梦惊醒。总之,高峰的璀璨照亮过他,低谷的绝望也差点把他带走,他很像是个悲观的无神主义者,只知活在当下的一刻,从不追求虚妄的以后。

    但是艾星打破了他的一切禁忌,让他自此怀有热望,让他想要相信神祗。宁河任凭艾星牵住,在目不能视的漆黑里慢慢地走着,心里却觉得安稳而明亮。

    当眼罩被取下来时,宁河面对周围熟悉的场景,微微怔住。

    这一片地方都被艾星包场了。所有的设置全与八个月前无异,就连吧台上的一杯橙汁和一杯椰林飘香并排而立,也是他们曾经各自手里的饮品。

    宁河的视线缓缓逡巡一圈,再收回来时,艾星已经当他的面,单膝跪了下去。

    这本该是他们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却没有任何亲友在场见证。

    黑衣少年面色沉静地跪着,手里举着一个蓝丝绒盒子。在宁河垂眼看他的一瞬,他将盒子打开,那里面是一颗内嵌钻石的铂金戒指。

    和刚才在演唱会现场塞给宁河的那枚不同。那是结婚对戒之中的一个,而盒子里的则是求婚用的戒指。

    艾星对宁河说,“我们结婚吧。”

    他们两个都很平静,年轻的脸上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温和与深情。尽管身体里的每一滴血液都为这份爱情肆意燃烧过,到了求婚的这一刻,却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决意。

    宁河轻声说,“好。”

    说完也屈膝跪下去,主动把左手递到艾星面前。

    艾星把戒指从盒子里取出来,慢慢推到宁河的无名指上。戒指的尺寸很合适,设计和工艺都显得低调而精美,圈住了宁河那颗曾经无所安放的心。

    然后他们就像八个月前那样,坐在吧台边的高脚凳上,喝完了杯中的饮品,慢慢地靠近、接吻,也没有特意说什么煽情的话。两个人就安静地坐着,吹了一会儿风,看着周围树上悬挂的小灯泡,还有那些不知名的小昆虫不断地循着光源扑闪。

    再后来他们回到宁河租住的那间小公寓里,房门一旦关上,此前的平静又在一瞬间被撕破了,变为一种迫不及待占有彼此的汹涌欲望。

    前半夜两个人疯狂地做爱,宁河在高潮之中叫着艾星的名字。后半夜宁河裹在一床舒软的羊绒毯里睡得很香,艾星隔着毯子将他抱紧。

    第二天清早艾星先醒来,他的手机从前晚进入演唱会现场时就关了,一直没有打开。这时开机想看看时间,却发现收件箱塞满了信息,一大半都是丹尼尔发来的。

    他顺着时间往上翻看。

    你他妈是不是欠我一个解释?这是第一条。

    别告诉我Ning刚才用玫瑰花挡着接吻的那个人是你!?这是第二条。

    你死定了!你居然泡到了你哥!这是第三条。

    怎么不敢回信息?是怕我和你绝交吗?这是第四条。

    他还没看完,宁河在一旁迷迷糊糊地醒了,一条手臂从毯下伸出,将艾星搂住,附在他耳边说,“新婚快乐。”

    一大清早就有温暖轻软的美人投怀送抱,艾星立刻将手机往床边一扔,钻到绒毯下,将人压紧在怀里深吻一通,然后说了相同的话,“新婚快乐。”

    宁河被他吻得呼吸急促,却还是温柔地笑着,“我昨晚梦到你了。”

    艾星与他额头相抵,“这么巧?我也梦到你了。”

    宁河追问,“梦到什么了?”

    艾星给他讲自己的梦,宁河枕在艾星的手臂里听了一阵,似乎又要睡过去,却又很想撑着听完的样子。艾星放轻声音,哄他,“再睡一会,起来我们再讲。”

    宁河呢喃着,“你陪着我。”

    “我陪着你。”艾星亲吻他的眼,感觉他纤长的睫毛轻轻拂在自己的唇上。

    窗外的破晓晨光正把城市照亮,然而他们不需要知道,因为他们已经找到那一道属于自己的永不熄灭的光。

    这是艾星年满十八周岁的第一天,距离宁河的二十岁生日还有一个半月。

    他们的无名指上戴着同款的戒指,许诺要给对方一生的时间相爱。

    这天下午宁河和艾星一起回到别墅。

    他们其实很少在家长面前同出同进,但是今天毕竟有着特殊的意义,两个人实在不想分开。艾星说“我们一起回去吧,就当是你顺路把我从学校接回家”,宁河觉得这个理由说得过去,也就没有反对。

    进门时周姐在厨房里听见响动,迎了上来,一面在围裙上擦着手一面把宁河拉到一旁,“太太一直在客厅等你,看样子心情似乎不怎么好。”

    周姐一向大嗓门,压低声音说话也不是很小声,相隔两三步之外的艾星也听见了。

    宁河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倒没有表露什么,对周姐说,“谢谢周阿姨,那我去客厅找她。”

    周姐站在玄关,没有马上回身。艾星不能当着佣人的面去拉宁河,他们错身而过时,宁河淡淡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先回房。

    艾星放心不下,还是跟了过去。

    邵茵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她虽然移民到美国七八年了,但是英语水平仅限于日常简单对话,所以一般都只看内地和香港的网络转播台。但这时她却开着洛杉矶本地的新闻频道,很显然注意力不在电视上。

    宁河叫了她一声,“妈。”

    邵茵抬头看向他,然后指了指身旁的沙发,“坐。”

    宁河还没入座,艾星走了进来。邵茵的情绪又收敛了一下,笑着冲艾星说,“祝贺啊星星,带领学校游泳队取得那么好的成绩!你爸爸昨晚可高兴了,就是给你打电话你也一直没接。”

    “和队友出去庆祝,后来手机没电了。”艾星把一早准备好的理由抛出来。

    “那是应该的,成锦也说你可能是和朋友玩疯了,没顾得上看手机。”邵茵也接着他的话,替他开解了一句。

    艾星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但也没有马上离开,只是走到了客厅一侧的楼梯边停住,掏出手机假意地看。

    邵茵只把他这样视作无心之举,没有回避或提防,加之已经等了宁河半天,她有些着急,就把放在茶几上的iPad摁亮了,直接扔到宁河面前。

    那是Invisible乐队的粉丝专属推特账号,邵茵虽然不太会用社交媒体,但是出于关心儿子还是学会了推特的使用方法,也同时关注了几个与乐队相关的账号。

    屏幕亮起的一瞬,赫然出现宁河与艾星接吻的一幕。

    大束的红色玫瑰在射灯下显得非常惊艳夺目,宁河的大半张脸被掩住了,而艾星则是整个被花束覆盖,除了一身挺拔的轮廓能够猜到性别,别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宁河已经猜到自己昨晚的任性可能带来不好的结果。这时见着照片,反倒松了一口气,甚至莞尔道,“这照片谁照的?还挺有感觉。”

    邵茵眉心拧紧了,以少见的严厉对他说,“妈妈知道你有时候沉浸在音乐里很忘我,但你毕竟是个大人了,以后还要恋爱结婚的,不能太随便是不是?”

    宁河坐在她面前,面色平和,没有说话。

    “你是亲了那个男孩子吗?”邵茵边说边叹气,“你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么疯狂的举动?对方怎么没有把你推开?”

    就在这一瞬,宁河灵犀一点,忽然想起自己不久前做过的那个梦。

    他是人鱼,而艾星是那个面容不甚清晰的少年。

    人鱼用歌声吸引少年靠近,少年带着皎洁月光而来,一心想要解救人鱼上岸,却不知道他们本来属于不同的世界。就像大海和陆地,可能短暂地触碰,却不能长久地相爱。

    宁河的思绪飘远,一时陷入沉默。

    邵茵又看了一眼那张热转了上万次的照片,摇头叹气,“妈妈关注的几个账号,都在发布这张或者类似这张的照片。你平时和人交往就不太注意,这次跳下舞台和歌迷接吻的行为实在太过了。”

    说着,声音低了一点,“而且对方还是个男生。”

    宁河听她这样一说,只是担心艾星在一旁觉得膈应,于是掐断了邵茵的话,“......男生女生不都一样么,冒然去靠近人家总是不对的。”

    继而道歉,“我以后会跟歌迷保持距离。”说着,伸手轻轻摁在邵茵的手背上,“我听周阿姨说,你在家里等了我一个下午,是为了和我说这个事吗?”

    邵茵就他一个儿子,又因为宁河小时候得过重病,邵茵一直非常疼爱他。宁河此前感情混乱,邵茵其实有所耳闻,可是因为宠爱孩子,她也难免对他纵容。但是现在她带着宁河嫁进了艾家,近来找她打听宁河有没有女朋友一类的人逐渐多起来,她开始挂记儿子的婚恋问题。尤其那些家世良好的女孩子,大概是不会喜欢自己的男友或者丈夫在感情上拎不清,所以邵茵觉得应该管教一下宁河,让他以后别再出现类似昨晚的行为。

    她看着面容俊秀的儿子,想讲几句重话又狠不下心,最后只能说,“你去房间里反思一下,好好冷静一晚上。”

    宁河没有反驳,脸上是那种乖孩子的神情,说,“好,妈你也别生气了。”

    然后站起来,绕过楼梯旁的艾星,径自上了楼。

    第28章

    沉没就在一瞬间发生

    邵茵不知怎么的,待到宁河上楼以后,她反倒显得有些失魂落魄,独自坐在沙发里出神,大概是嫌新闻台太吵,接着又把电视给关了。

    艾星这时也不便跟着宁河上楼,只能继续靠在楼梯边佯作看手机。

    邵茵忍不住和他说,“星星,阿姨是不是对阿宁太严厉了?”

    艾星自身的立场就很微妙,他只能模棱两可地说,“宁河只是玩得有点疯,歌迷也不会当真的。”

    邵茵叹了一口气,艾星觉得不好撇下她独自离开,于是走过去坐在了宁河刚才坐过的那张单人沙发里。

    “阿宁小时候生过一场重病,你可能不知道。”邵茵见他坐下,立刻就和他聊了起来,“我带他到美国来,才把他的病看好。”

    “宁河和我提过一点。”艾星点头。

    “他一病就将近六年,等到治愈的时候已经到了念初中的年纪。”邵茵说着,揉了揉自己的手,似乎是在缓解情绪,“我觉得他在医院吃了很多苦,后来就总想弥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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