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从这一点看,柏志行是他们小团体一员的可能性很大。只不过这个34是怎么回事?
两人同时留意到班级人数的转变,从35到34,忽然少了一名同学。
“转学?”边上的季鸣锐猜测。
苏晓兰冷静道:“很有可能,而且中途转学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儿,有人员变动很正常,我往前翻翻看看少的那名同学是谁。”
苏晓兰把两份成绩单摆在一起对比过后,在三十几个不同的名字里找到了那个某次考试过后就不在考生人员名单行列里的同学。
高一(一)班,许星州。
他平时考试排名基本稳定在前五。
-
“许星州啊,他是一个很好的孩子。”
几人再次动身前往弘海六中,这个点刚好是饭点,教学楼里基本上没什么人,去年带高一的年级主任从半个小时前接到他们电话通知之后就一直在办公室里等他们。
年级主任并不是那种很威严的长相,他在学校任职十多年了,年轻的时候也喜欢管教学生,这些年脾气倒是软下来,时常和这帮孩子聊聊天,不再用那些条条框框来约束学生。
主任给他们泡了一壶茶,眉眼和善,手腕上戴着一串佛珠,倒完茶之后,他放下茶壶,这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可惜了。”
“转走了?”季鸣锐想印证自己的猜测。
主任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不是,他……出了一些意外,他私藏校工用来喷洒绿植的农药,在宿舍楼喝下去了,第二天才被人发现,发现的时候已经救不回来了。”
自杀。
苏晓兰问的问题比较尖锐:“之前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我们调查那么久,你们也没有主动透露过。”
主任说:“我知道你们是想问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别的隐情,但是真没有,这件事是学校这边比较忌讳。发生这种事,学生不管是服毒还是跳楼,肯定不希望这种事情宣扬出去,散播出去对学校有很大影响……我们学校各位警官你们也都知道,本来升学率就不好,不是市内那几所数得上号的学校。”
“而且当时警察也来过,查得清清楚楚的,就是自杀。”
“你们派出所应该有档案吧,可以回去查查,当时我也录过一份口供。”
他们之前没有往意外事故这个方向去想,但如果真是年级主任说的这种情况,档案调出来一看就清楚了。
真实性应该没有疑问。
提起这位许星州,主任倍感唏嘘:“多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想不开呢,我们所有老师都很喜欢他,乖巧、听话,性格也好,干干净净的,平时总穿一件白衬衫,说未来想成为一名医生……怎么就想不开。”
池青没有走进去,他倚在门边,眼前浮现一名高一男生的模样。
他不知道那名叫许星州的男生具体长什么模样,所以想象的时候眼前蒙了一层灰色的雾。
坐在沙发椅上的解临忽然开了口,问:“他为什么自杀?”
“真实的原因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主任说,“但是据我们对他的了解,他是重组家庭,父母离了婚,他跟着父亲离开原来熟悉的环境,来到华南市。这对一个孩子的成长是很不利的,家庭破裂,环境陌生。”
主任拿下架在鼻梁上的镜架,用手背抹了抹眼睛,许久才说:“也是我们的疏忽,没有注意到他的心理问题……他可能一直承受着很多不为人知的压力和痛苦吧。”
第103章
火灾
关于前高一一班的故事,听上去似乎乏善可陈,一个因为家庭原因自杀的同学,一个差生团体,一名憎恶学生的老师,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信息。
苏晓兰合上手里的记录本,起身的时候说:“感谢您的配合,后续如果有任何线索,记得第一时间联系我们。”
几人从主任办公室出去的时候,对面刚好就是高一教学楼。
穿过链接两栋楼的长廊、再往下走一层,就是原来高一一班的教室。
刻着高一(一)班字样的牌子悬在门上。
只是里面已经换了一批学生,这群新高一凑在一起,在课间相互追逐打闹,十几岁的年纪,长着一张张稚气未脱的脸。
池青本来就没进办公室,先行一步转身往回走,然而刚转过身,撞上了一个人。
被撞的男同学似乎在这里偷摸听了一段时间,池青没有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但是注意到了他鼻梁上那副熟悉的镜架,这是他和解临那天在凉亭谈过话的男同学。
池青:“你怎么在这。”
男生没有回答。
他触及到池青的视线,像是被人抓包似的仓皇而逃。一路跑进身侧楼梯口,沿着楼梯往下,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解临走出来的时候只看到一抹校服背影:“刚才有人来过?”
池青“嗯”了一声,说:“你之前找过的那个,班里最沉默的同学。”
对此,季鸣锐抓抓后脑勺,评价道:“这个前高一一班,也是够奇怪的。”
主任送了他们一段路,正准备返回办公室,解临忽然叫住他:“他们班之前有两名成绩不太理想的同学,一位叫柏志行,另一位叫喻扬,能带我们见一面吗,不用叫出来,隔着窗户看一眼就行。”
“你说他们俩啊,没问题,喻扬那小子现在在五班,”主任说,“柏志行……我有些记不清了,我查一下,好像被分去七班了吧,也可能是六班,我得翻翻分班资料。”
这段话所有人都没听出什么含义,只有站在楼梯转角处的解临笑了一下问:“那个叫喻扬的,平时是不是很受欢迎?”
主任诧异道:“啊?”
看他这个反应,解临就知道自己猜中了:“前高一年级那么多人,现在高二也不归你带,你却清楚记得他在哪个班,人缘应该不错。”
高二五班课间格外闹腾,班里有人唉声叹气地说:“等会儿体育课不知道能不能上成,已经连着两周没有体育课上了。”
喻扬个子高,坐在后排,他穿着弘海六中那件黑红色校服,扬声道:“身为体育委员,我下次见到老师的时候会记得让他争点气,身为男人连一节体育课都守护不了,还能干什么。”
说完,班里笑作一团。
喻扬说完之后起了身,和几位朋友勾肩搭背从后门溜出去打算买点东西吃,男孩子看起来很阳光,是一位标准的中心人物。
柏志行在隔壁班,只不过年级主任带着他们过去的时候,在班里并没有找到人。
年级主任有些抱歉地说:“课间人不全……也不知道……”
年级主任话没说完,就听见全程没怎么说话的戴手套的男人说了三个字:“洗手间。”
“?”
“桌肚里有烟盒,”池青尽量用最简短的语句说,“可能去洗手间抽烟了。”
年级主任心说,这两个人怕是压根不需要他带路,给他们三分钟,就能把人在哪儿、什么性格、家庭背景都摸清了。
柏志行确实在厕所抽烟,男孩子剃着很短的头发,单眼皮,看着很凶,从厕所出来的时候身上有一股很重的烟味,毫不避讳且极其敷衍地叫了一声:“主任好。”
柏志行看着跟王远他们简直就是一路人。
只是他对高一那会儿的事不愿多说。
“早不在一个班了,”柏志行手插口袋站着,他身上有几分痞气,很无所谓地说,“分班之后跟他们没什么交集,本来也不算特别熟,就是座位刚好挨着,大家又都不听课,就上课一块儿打打游戏。他们其他活动我都懒得掺和,什么校外打架的,我嫌无聊。”
“他们有没有其他关系比较好的同学?”
柏志行一副“懒得想”的样子,半天才说:“喻扬吧,不过后面也没一块儿玩了,喻扬人还是挺好的,跟他们也聊不太到一块儿去,后面跑去专心致志学习去了。”
-
弘海六中校外附近的一家餐馆里。
调查组在里面找了一间包间,坐在一块儿吃午饭。
姜宇:“根据柏志行的说法,他们几个人之前确实是一块儿玩的,但是后面那位成绩变好的喻扬同学洗心革面,脱离了他们这个小团体。”
“这倒也正常,”季鸣锐说,“很符合高中男生社交圈逻辑。”
“所以你有什么想法吗?”季鸣锐又问。
姜宇摇摇头。
所有碎片式的信息零零碎碎地摆在面前,和三具不同死法的男高中生尸体之间,始终少了最关键的一块碎片。
如果他们现在调查的这些人里就存在真正的凶手,会是蒋依芸?还是若无其事在洗手间抽烟的柏志行?又或者,是那个看起来阳光讨喜的喻扬?
……
其他人在聊案件,只有池青认认真真地在用开水烫碗筷。
他在外面吃饭的时候事儿格外多,恨不得盯着厨房看看卫生情况合不合格,夹菜必须用公筷,也不会多吃。
这家餐馆菜式普通,好吃的菜也就那么几道,一上来就被季鸣锐他们抢食一样一扫而空,池青动作慢,还没等他夹,一盆红烧肉就被瓜分完了。
下一秒,刚被洗得干干净净的餐碗里多了一块肉。
解临把碗里那块红烧肉夹给他之后,放下筷子说:“照你这个速度,什么时候能吃得上饭。”
从来没人敢往池青碗里夹菜。
解临也是夹完之后想起来他龟毛的习惯。
他把自己的餐碗往池青那边推了推:“不能吃就……”就放回来。
然而池青垂着眼,默许了这块被人夹进来的红烧肉。
季鸣锐那边聊案件聊得太投入,没有留意到圆桌对面。
更没有听见池青低声说了一句:“反正比这更过分的都做过了。”
解临手抵在嘴边,轻咳了一声。
谈话间,三人小组那边有了结论:“这起案子性质很明显是仇杀,我认为有必要加派人手盯着喻扬和柏志行,如果凶手真的是冲着前高一一班来的,那么他们两个曾经在王远小团体里的人,还是有相当大的概率会是下一个遇害的对象。更别说他们俩本身也有一部分嫌疑,总之还是派人盯着点儿。”
关于案子的谈话到这里截止。
吃到最后,池青听见他们开始聊最近新上映的一部电影。
尤其是苏晓兰,她有些憧憬地说:“听说要重映了,我等了好多年……”
“那部电影很经典,我以前就很喜欢,特别浪漫,虽然结局是悲剧。而且那部电影号称是‘这辈子一定要带喜欢的人看一次’的电影。”
池青虽然作为半个曾经的业内人士,对行业内的经典电影并不是很了解,听到“浪漫”两个字,大概能猜出这部片的性质。
池青吃完饭,又用边上的湿巾擦了擦手,把湿纸巾放下,余光瞥见解临桌子底下的手动了动,五指张开,掌心朝上对着他。
解临神色懒倦,盯着他说:“偷偷牵一会儿。”
干坏事时周围声音会被习惯性放大,池青清楚听见苏晓兰在继续讲那个他并不感兴趣的话题,甚至记住了那部无聊的电影上映时间就在三天后。
“虽然很想去……但是哪有时间啊,”苏晓兰最后叹口气,安慰自己,“破案比较重要,而且我也没对象啊,我一个单身狗,去了也是被虐,不如工作。”
池青手指碰上解临的。
一开始边上的人说话听得格外清楚,几秒之后就听不见了。
所有感官都聚在掌心。
三天时间过得很快,在不间断的调查,愈演愈烈的坊间传闻里,这起案子令人想不通的地方越来越多。
柏志行和喻扬那边没什么动静,正常上下学,柏志行时不时翘翘课,毫不在意差生传闻,但是由于凶手专杀差生这一传闻传得太开,网吧里基本没什么人,迎来近几年最淡的淡季。
柏志行去了几次之后,发现萧条时期的网吧很没意思,之后也没有再去了。
五三依旧脱销。
全市所有差生简直拿命在学习,苏晓博熬夜熬得人都快没了,两人偶尔帮苏晓兰去光远接他,发现这孩子一天比一天瘦。
“哎,”苏晓博瘫在后座叹气,“我昨天做梦都在做试卷,而且最窒息的你知道是什么吗?是大家都在努力学习,上回考试名次在我前面的人也在努力,我还是考不过他,这样一来,分数是上涨了,可是排名还是没有浮动啊。”
“……”
“羡慕我们学校年级第一,学习好的人真安全。”
“我们差生就没有人权吗!我们差生为什么要在生死边缘徘徊啊!”
电影上映当天,解临和池青早上放了一天假,不用急着去总局。
早上,解临吃着早餐,想起来那部电影:“想去看吗?”
池青简单吃完,放下筷子说:“爱情片,没兴趣。”
解临“哦”了一声:“我知道了,苏警官说一定要带喜欢的人去看,所以我不是你喜欢的人。”
“……”
怎么还带无理取闹的。
池青不为所动,解释道:“这只是一种营销手段。”
解临:“你不用说了,我都懂的。”
“…………”
最后池青查了一下票,发现票早就售空了,这才勉强安慰到解临。
哪知道这部电影阴魂不散似的,到了下午,池青随手刷朋友圈的时候就看到季鸣锐发的一条:没想到以出警的方式路过了这里【图片】。
配图是一张电影院照片。
再下面是一条季鸣锐自己发的评论:统一回复,电影院附近的大厦里,发生一起火灾,目前还不知道有没有人员伤亡。
池青随手评论了两个字外加一个标点符号:火灾?
南阳街某栋大厦内,滚滚黑色浓艳从被熏黑的窗户口不断往外翻涌。
火势足足花了有十几分钟才完全遏制住。
大厦内其他办公人员被紧急疏散到楼底下,一群人乌泱泱地站在楼下交谈、拍照。
“怎么回事啊……”
“好端端的,怎么起火了。”
“还好我在3楼……”
这栋大厦用途复杂,有人租了几间房开工作室,有淘宝店,也有现在年轻人最流行的线下桌游店。
季鸣锐站在人群外边维持秩序,等接到对讲机里的消防通知,得知里面火势已经被完全扑灭,这才一路顺着安全通道跑上去。
“尸体已经完全烧焦了,”戴着橡胶手套检查现场的苏晓兰被里头的景象弄得有些难受,还未消散的浓烟呛得人直咳嗽,她很难去直视横躺在门口的那具焦黑的、已经不能称得上是人的尸体,“从骨骼大小看,是个女孩子,具体身份需要法医验DNA,被烧得什么都看不出……”
池青评论过后没多久,收到一张季鸣锐发来的现场照片。
照片上,尸体被烧得像一块焦黑的煤炭,只不过这块煤炭有类似人类一样形状的四肢。
整间屋子都被烧得不堪入目。
尸体被发现的位置很接近门,一只手直直地朝前伸着,死前应该奋力地敲打过门。
现场没有什么掉落的物品,烧得只剩一张焦黑的皮的包里、物件焦黑,分辨不清,仔细看才发现包里有女孩子用的口红、化妆镜、还有一个已经没办法开机的手机。
季鸣锐又发过来几条消息。
-人为纵火。
-我们进来之前,门是锁着的。
-是谋杀。
第104章
视频
季鸣锐还感慨了一句。
-最近华南市真是不太平……
是不太平。
一周之内出了那么多事。
季鸣锐他们现在主要还是负责弘海的案子,出完警之后,案件定性成“谋杀”,不能按平时的流程走,还得把案子移交给其他部门。其他部门到时候会去确认死者身份,检查现场,调取监控,做密切的排查。
季鸣锐发过去最后一句话。
-但是挺奇怪的,现场处理得很干净,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几乎要让人怀疑,门上了锁是一个意外。而且火源经过排查之后确认为电线“自燃”,看起来还真像是自燃的,但是不是有人故意让电线造成了“自燃”的后果,还不好说。
季鸣锐摁灭手机屏幕,坐上车,驱车往回走。
季鸣锐行驶到路口,在路口等待红绿灯的时候,两条街以外的电影院下午场的电影刚好散场,人流从电影院里涌出来,陆陆续续走到马路边上,路况一下变得有些拥堵。
“插播一则紧急新闻,今日下午二时三十六分,南阳街某大厦内发生一起火灾,死亡人数为一名,目前没有发现其他伤亡人员……”
池青家里一如既往的昏暗,只剩下电视屏幕和手边的手机发出一点光。
他和解临在家里“约会”,本来说找部电影看看,最后两个人都看得直犯困。
“那看什么?”池青问。
“凶杀案?”解临提议,“最近国外有档悬案节目,说是首度公开了很多未解决重案。”
“……”
这个提议,也行。
勉强长在两个人的兴趣点上。
就是随便来个人推开池青家的门,看到电视屏幕上一幕幕血淋淋的画面,都不会认为两个人是在约会。
并且伴有如下对话:
解临:“这锯子不错,挺锋利。”
池青点点头:“刀也不错。”
……
就这样看完一部之后,池青随手调了台,正好调到新闻台。关于火灾的报道只报道了两分钟时间,画面很快从现场连线记者那边切走。
池青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在意,他右眼皮不自觉地在跳。
他抬手按了按眼睛,坐在沙发上看手机,手机屏幕上仍是季鸣锐刚刚发来的现场照片。
他总觉得现场有哪里不对……
然而还没看两眼,手机被解临一把拿走。
“难得放假,我就在边上,”解临说,“你不看我,反倒一直盯着手机。”
池青抬眼,视线落在解临脸上一秒,然后再度移开:“看过了。”
解临:“……”
解临手撑在沙发上,微微俯身过去,凑到池青面前:“啧,不带这么敷衍的。”
解临强行占据他面前的所有视野,池青这下是不得不盯着他看了。
解临在家里穿衣风格和在外不太一样,虽然这种居家风的衣服根本盖不住这张不安于室的脸,灰色毛衣领口开到锁骨以下,男人敛起眼中那份漫不经心的笑意,浅褐色瞳孔直直地望过来。
事实证明,和喜欢的人不能对视超过三秒。
超过三秒,会发生一些不太可控的事。
原本立在沙发上的靠枕被一只手扫落在地,那只靠枕先前正好被池青压在腰下,没了这只靠枕之后池青躺下去的时候没了阻碍。
解临先是试探性地在他唇角贴了一会儿,确认他没有抗拒也没有其他反应之后才往边上挪了一些,滚烫的唇相贴。
池青原本就红到过分的唇色这会儿变得更加绮丽。
解临眼神一点点黯下去。
唇齿交缠间隙,解临轻声呢喃:“……好像更红了。”
这是一个带着危险的吻。
池青不会换气,在解临松开他提醒他呼吸之后,才从窒息般的亲昵里缓过来,然后解临的手又挑开他的衣服下摆伸了进来。在察觉到池青还是有些僵硬后,解临抽回手。
然后池青感觉到解临把手搭在了他的手上,牵着他的手一路往下。
他耳边清晰地响起一句:【这样吧,你摸我。我没你那么多毛病,你想怎么摸怎么摸,摸哪儿都行。】
池青:“……”
解临很懂变通,池青不让他摸,那不如就反过来。
【手再往下一点。】
【摸到了吗,你对象的腹肌。】
池青被这些话弄得红了耳朵,原本有些冰凉的手指染上解临身上的体温。
解临一步步试探他的底线,再往下一截之后,池青先是愣了愣,然后差点踹他一脚。
池青:“你……”
他“你”了半天,最后说:“你让开。”
解临松开他,衣领歪得不成样子,倚在沙发靠背上看他:“去洗手?我忽然觉得你这病还是得治一治,这样就要洗手,以后做点其他的事情可……”
解临的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池青捡起刚才掉落在地上的靠枕,把靠枕砸进他怀里。
休息天很快过去,第二天两人早上再去警局的时候,季鸣锐面色凝重地对他们说:“我正想找你们,蒋依芸这条线有了新进展。”
解临边走边“嗯”了一声,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我们不是派人盯着柏志行和喻扬吗?”季鸣锐说,“柏志行这小子挺有个性,他很快发现我们在跟他,去网吧上网的时候假装自己要去上厕所,从侧门溜了,我们找了两条街才找到他。”
当时柏志行躲在一条巷子里,被便衣警察逼到墙角。
柏志行耷拉着眉眼说:“警察叔叔,不用这样吧,总跟着我干什么?我就逃逃课上上网,别跟了,我不喜欢有人跟。”
“本来我们都以为柏志行就是个普通的叛逆小朋友,没想到他还挺避世的,就自己一个人在那叛逆,不跟谁一块儿混,在和我同事交流的过程里,他提到了蒋依芸的名字。”
柏志行一副不想卷进这些事情里的态度,叛逆得很是闲云野鹤:“我本来不想说的,这事跟我没什么关系,说了只会给自己找麻烦,你们跟着我没用,要是实在想找线索,就去找蒋依芸。”
民警顺势追问:“蒋依芸和他们有什么牵扯?”
柏志行叼着烟反问:“是不是我说了你们就不会再跟着我了?”
民警哄小孩一样地点了点头,同时在心里补充一句:会跟得更加隐秘一些,不让你发现。
半晌,柏志行靠着墙说:“蒋依芸一直被王远他们威胁,好像跟钱有关,因为座位挨得近,我上课睡觉的时候听到他们提到过什么‘视频’,再多的我就不清楚了。”
民警:“你真的没跟他们混在一起?”
柏志行:“我脑子有毛病吗?他们整天跟个炮竹一样到处晃悠,一点就炸,成天惹事,我为什么要给自己找麻烦。”
总之听下来,这个柏志行还真和王远那波人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钱。视频。
学生和老师。
这几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
解临琢磨了一会儿问:“三名死者里,有没有家境比较优渥的?”
“有,”季鸣锐说,“马晖,他父母是经商的,平时不怎么在家,没有给孩子多少关注。”
解临:“经商,没时间管孩子……蒋依芸又是这种严厉管教的作风,不可能没有联系过学生家长,这种情况,花钱打点老师让老师多照顾照顾自己孩子,是不是挺合逻辑的?只不过打点的时候恰好被马晖看到,他偷偷录了视频,以此要挟蒋依芸,这也就能解释得通为什么前期蒋依芸对他们的态度”
季鸣锐说:“……可是我们目前没有证据。”
解临:“人带来了吗?”
季鸣锐:“带来了。”
解临说:“没有证据就制造证据,现成的证据不就在这,诈诈她,让她自己说。”
蒋依芸这次坐在审讯室里,比上一回镇定很多。
她穿了一身米色毛衣裙,外头套上一件粉色羽绒服,依旧把自己收拾得很细致,就连头发也用夹板仔仔细细夹过。
但是她这份镇定并没有维持太久。
对面那位笑吟吟的男人很是随意的一句“我们破译了手机密码,在死者手机里发现了一些东西”,就让她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去。
如果池青这会儿能碰到她的手,可能会听见她满心都在想:不可能的,不可能,他们都已经死了,没有人会发现——
解临坐在对面越是笑,她就越慌张。
她想伸手去拿桌上那杯水,发现手在抖,最后又把手垂了下去,紧紧攥着毛衣衣边。
解临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几下:“不用紧张,就随便聊聊你和马晖的家长……”
对蒋依芸来说,除非是看到了视频,知道她收过马晖爸爸的钱,不然警方问不出这么有指向性的话来。
她脑子一团乱。
她忽然出声道:“那些钱我一分都没动!”
也许仅存的理智告诉她:现在如果主动交代,看在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还能说说情。
蒋依芸沉默片刻后说:“他们一直在跟我作对,有了我的把柄之后,要求我做一些很过分的事,让我不可以再插手管教他们,下了课,私下里……”
她说到这里没再说下去。
解临用一种比较委婉的说法:“他们约你出去?”
蒋依芸咬着嘴唇,挤出一个字来,声音很低:“……对。”
有这么一个机会,能让平时高高在上、对学生颐指气使的老师言听计从,人性最深处的恶便会逐渐浮上水面,王远他们或许做着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并且一步步降低自己的道德底线,并以此为乐。
蒋依芸解释说:“当时我在市里有一个很重要的评选,校领导对我寄予很高期望,我不能出任何差错,所以我……”
证据是诈出来了。
但是这个案子还有一个最关键的地方没办法解释。
“感谢您的配合,”解临说,“但是我们查看过三名死者的手机,根本没有视频,不对,应该说——手机被人动过,视频被人删除了。”
蒋依芸瞪大眼睛。
解临直直地盯着她,并没有因为她承认视频一事,就对她放松警惕:“如果有这么一个人,杀了王远他们,还特意把关于你的视频从手机里彻底删除,这个人如果不是你,你觉得还会是谁呢?”
第105章
姐姐
隔壁观察室里,季鸣锐听得晕头转向。
池青手里捏着一支笔,也在想这个问题:“凶手特意把对她不利的视频删了,谁会替她做这件事?”
季鸣锐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没有人吧……”
对,没有人。
所以蒋依芸的嫌疑还在。
证据很重要。
人可以说谎,可以设下层层圈套,可以伪造信息,但是证据不会。手机里的视频被人删除,蒋依芸平时和三名死者联系密切,并且,她被这三名学生威胁着,有足够的杀人动机。
这些点结合在一起,无论她怎么说,就算今天在审讯室说这么一出话,说自己被威胁、说有视频,但所有摆在明面上的证据仍然无可反驳地指向她。
季鸣锐:“可她还是承认了有视频。”
池青:“她如果坚决否认一切的话,更说明她知道视频已经没了。”而知道视频不存在了的人只有亲自将视频删除的凶手。
所以到了这一步,如果她是凶手,她其实说什么都不对。
所以她很可能在装自己不知道视频被删这件事,从而让自己脱身。
毕竟她承认这点事,和杀人比起来,并不算什么。
季鸣锐:“但也不一定就是她干的吧……”
“是不一定,”池青说,“也可能有人故意把嫌疑往她身上引。”
但那个至今都没有浮出水面的人会是谁?
玻璃窗对面那间狭小逼仄的房间里,沉默的气氛在不断蔓延。
“你怀疑我?”蒋依芸说。
“我很难不怀疑你,蒋小姐,那天你在学校里没课,晚上你丈夫正好加班,最诡异的是我们还查到你家电梯监控这几天‘刚好’坏了,没有人能证明你那天晚上没有出过门。”
“……”
解临说到这的时候,眼底漾着的笑意折出几分冷冽:“死了三个人,每个人的死亡时间都刚好撞在你没办法自证的时间段上,还挺凑巧。”
警方之所以一直持续跟进蒋依芸这条线,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王远和靳鸿博死亡时间在放学前后,她没有课,办公室里也没有老师,马晖死于凌晨,当晚又没人能证明薛依云没有外出过。
……
蒋依芸喊出一句:“我没有杀他们,有人想陷害我!”
“是不是有人故意栽赃,我们会调查清楚,”解临起身前说,“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你还是会继续受到我们的监管。”
只是目前还说不清如果有人陷害她,那个人是为了帮她,还是为了害她?
当天中午,审完蒋依芸后,几个人在去总局食堂解决午餐问题。
池青很少在这种公共场合出没,四下环顾发现大家都会先在排队时拿一个空的餐盘,正要找餐盘从哪儿领,解临拿着两份餐具过来了,把其中一份塞进他手里:“你以前没来过食堂?”
池青接过,“嗯”了一声。
站在人群里排队的感觉很奇怪,周围也很吵。
解临:“上学的时候也没去过?”
没去过食堂这件事放在谁身上都显得挺不可思议的,但一想到对象是池青,好像又变得正常起来。
队伍很快排到他们。
池青一边挑菜品一边说:“那会儿嫌人多,麻烦。”
“那你都在哪儿吃。”
“自己带饭,”池青说,“或者出去吃。”
解临无论是初中、高中还是读大学,他不管在哪个环境里都是中心人物,就算下课趴在桌上睡一觉身边都围着一群人。
这起案子和学校有关,他脑海里不禁浮现出池青穿校服的样子。
不合群,一个人坐在教室角落,对每个想靠近他的人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池青简单选了几个菜,发现解临打完饭之后一直在盯着自己看。
他本来就不太自在,被看得更加别扭:“看我干什么。”
解临将手里的餐盘换到另一只手上,这样空出来的那只手就刚好靠近池青的手:“盯着你看的理由不太方便说,要听一下吗?”
池青心说能有什么不方便说的话。
然而他碰上去之后,食堂嘈杂的声音被男人的声音替代,第一句就是:【在想你穿校服是什么样子。】
池青:“……”
【有照片吗?或者,校服还在不在。】
“…………”
他早该知道的。
这个人嘴里,就没有几句,好话。
池青动了动手指,在心里翻个白眼,正要把手抽回去,找张空桌子坐下吃饭之际,听到最后一句话:
【还在想如果那个时候我就认识了你,我们的故事或许会开始得更早一点。】
更早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