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池青想说他没哭过鼻子,别胡乱造他的谣。解临又说:【本来以为有我你边上,这袋纸巾应该派不上用场。】
消毒纸巾冰冰凉凉地,贴在池青手指上。
池青就着仅有的一点灯光,看到男人认真替他擦拭时的眉眼。
“……谢谢。”
等解临把他手指上沾到的东西全都清理仔细之后,池青就想把手指抽回去。但是解临抓着他的手腕没放。
解临知道面前这个人的洁癖有多严重,这种情况只是用纸巾擦几遍估计没太大作用。
于是他低下头,很突然地在池青那根还带着酒精味儿的手指上落下一吻。
冰凉的酒精在空气里挥散殆尽,取代而知的是从男人唇上传过来的温热的体温。
【好了,这样应该不难受了。】
监控室里。
老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监控。
这两个人一直站着不动。
然后他继续看下去,看到两个人站在“尸体”边上……一个人吻了另一个人的手指。
“滋啦。”
对讲机又传出一阵电流声,说话的人还是老板:“你们在干什么?”
“热恋期,调情,”解临回答,“老板您这样一直打扰我们不太好吧,能不能给玩家一点私人空间。”
老板:“……”
这回对讲机彻底安静下来。
安静地连电流声都立刻消失了。
解决完池青的洁癖之后,两人才回到前面两间房间去回顾密室剧情。
回顾剧情的原因很简单——尸体是哥哥,密室老板这反应,十有八九就是凶手,他为什么杀哥哥的原因恐怕就藏在这个密室剧情里。
【那具尸体被制成标本的时间距今恐怕有很多年了,】解临猜测,【有些凶手在犯案之后,罪行长时间没有被人发现,他们往往会产生一种很奇怪的想法。】
【一种展现欲。】
【为自己制造出完美犯罪而感到得意,也为居然没有人能够发现而感到失望,久而久之,他们会有一种想要展示给别人看的欲望。】
【……】
第一间房间里的书桌上点着一盏油灯,油灯灯光照在米色墙面上,投出两个人的倒影。
“我和哥哥是双胞胎,我们家庭条件不好,我的哥哥13岁就辍了学,为了背负家里的开支供我上学,他辍学后就被父母安排进一家工厂打工。”
残破的日记本里,记录着哥哥的一切。
日记本里的哥哥,他有一个读书梦,但是因为贫寒的家境被迫放弃学业,去矿场之后再也没能回来。
而弟弟则认为,哥哥的失踪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第三间房间里之所以陈列着那么多具尸体,是因为剧情进展到“哥哥”三十岁那年为了继续补贴家用,去矿场干活,那一年发生了一场矿难,十几个人都在这场矿难塌方中丧生。
他的哥哥也在其中。
“有一点很奇怪,”池青说,“如果哥哥在矿难中丧生,他的尸体会那么完好无损吗?”
刚才池青不小心碰到的那具尸体,没有骨折,没有缺胳膊少腿,浑身上下甚至一点伤痕都没有。
解临缓缓挑起眉。
他脑海里一下闪过密室老板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浮现出另一个猜测。
【如果把这个故事倒过来的话……】
解临照着那本日记本上的字句,逐字逐句替换道:【我和弟弟是双胞胎,我们家庭条件不好,我13就辍了学,为了背负家里的开支供弟弟上学,我辍学后就被父母安排进一家工厂打工。】
一个男人,直到30岁还要贴补家用,说明他的弟弟一直都没有工作。
【如果按照这个前提,那么后面的故事很可能是——我在矿难中活了下来,我恨那个让我牺牲我整个人生和生命的,我的弟弟。】
所以这个主题很可能根本就不是“寻找哥哥”,而是“哥哥的自述”。
下午,天气阴沉沉地。
季鸣锐在办公室里坐得胸闷气短,他刚接完一通电话,安抚了一位独居在家的孤寡老人,之后不到两分钟,又接到一通。
“您好,”季鸣锐瞅了一眼外面乌压压的天,打起精神,“这里是——”
他开场白没来得及说完,对面一把自带笑意的声音打断道:“介绍就不用了,你们派出所我挺熟的。”
“?”
季鸣锐:“解……先生?”
最近总局没什么特大案件,派出所也一派祥和,解临总不至于特意打电话来派出所找他唠嗑。
电话另一头,解临用很随意的语气说:“意外碰到一桩案子,你带几个人过来吧,麻烦快点,我还有很重要的事。”
第89章
安慰
解临用“老板,我公司可能有点事儿,手机没法离身太久,得看看有没有人找我”为借口,向老板申请提前出来拿一下手机。
老板从安全通道把两人带出来,经过狭长又老旧的安全通道时,老板似有若无地问他:“刚才是被吓到了?可是我看你朋友一直没有什么表情。”
解临:“他那是被吓懵了,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老板:“是吗。”
解临侧头问身边的人:“是吗?”
“……”池青这个加入总局后见过不少尸体的人面无表情地说:“是。”
解临这个从小见的尸体垒起来都能垒成一座山的人跟着说:“我也是,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这种尸体道具,平时我连蚊子的尸体都很少见到。”
池青:“……”
是不是过了。
别的不说,就在几天前,这人还整天对着罗煜的脸皮和残肢思考案情。
解临继续展现他那个商人设定,职业病发作似的问:“标本从哪儿买的,这么逼真价格应该很贵吧,我也是生意人,现在开这种密室赚钱吗?运营成本大概在多少?回本周期呢?”
老板并不想和解临多聊:“还行吧。”
解临:“您这家店在点评上销量挺高的,以前就有经商经验吗?”
中年男人穿着一条藏青色亚麻裤,宽松的裤腿能够掩盖住他腿脚不利索的问题,正常人恐怕很难一眼发现他腿受过伤。
他拿着一串钥匙,将钥匙插进钥匙孔里的时候,池青注意到这位老板除了腿脚不好以外,他的手关节异常粗大、皮肤极为粗糙,手上布着许多老茧——这是一双常年劳作的手。
他回答说:“是。”
老板把他们带出去之后,又回到监控室里,他走路慢慢吞吞地推开那扇和密室房间颜色相同的门,门板黑黝黝的,通过被推开一半的门缝能看见门里也是漆黑一片,他进去之前说:“快点,五分钟时间。”
监控室里漆黑一片。
恐怖音效从密室里隐隐约约传出来,沉默中蕴着无数声尖叫。
老板坐在木质椅子上,椅子承重力不好,发出“嘎吱”声响。
解临在刚才的谈话中没有露出任何破绽,老板此刻神情松散,他甚至跟着恐怖音效节奏,手指在桌面上不断轻点,直到他看到模糊不清的监控屏幕里,那位刚才探讨经商经验的玩家拨号的时候,只在手机屏幕上点了三下。
……什么电话号码,只有三位数字?
老板敲击桌面的手指猛地顿住。
另一边,电话里。
季鸣锐一开始还不知道解临所说的意外到底是有多意外,他带着苏晓兰两个人火速赶往现场。
季鸣锐:“意外?有多意外?”
解临说:“本来想玩个密室逃脱……”
“……”那这真是够意外的。
季鸣锐将通话切换到手机上,坐进车里,一踩油门,又问:“你现在是一个人吗?”
“不是,”解临说,“两个,还有一个你认识。”
季鸣锐:“两个人,出去随便走走就能碰上命案,行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是谁了。”
季鸣锐话音刚落,果然听见电话另一头传过来熟悉又不耐的一声“说完没”。
果然是他的好兄弟池青。
这才放假没几天……
季鸣锐服了这个人的瘟神体质。
“你们两个,”季鸣锐心很累,一字一句说,“怎么,走到哪儿,案子就,跟到哪儿。有时候我都在想,是不是法网恢恢疏而有漏,不然把你们两个放了出来。”
这句解临没回,但是池青清楚听见解临在心里说:【你以为我想吗,谁想在约会的时候摸死尸啊,密室里黑灯瞎火的干点什么事儿不好。】
直觉告诉池青,解临想的这个“事儿”,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池青:“松手。”
解临眉尾微挑,知道这是被他听到了,但他毫不避讳:“不松。”
这番详细的心理活动最后还是没能进展下去,因为解临拽着池青手腕将他拉到身后,然后就松开了手,危机就在转瞬之间——池青原先站的地方被砸出一个结结实实的墙坑。
老板逆着光源,手里拎着一把斧头,脸上看不出表情。
“有话好好说,”解临笑了笑,边说边思考自己是哪里出了纰漏,“好端端的动什么手,做实体行业本来就不容易,到时候月末多出一笔墙面维修费用,多划不来。”
他余光向上瞟,对上一个被他忽视的监控机位。
这下事情恐怕麻烦了。
本来还想换个地方继续约会。
解临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衫领口,面色不悦地沉下去,难得因为被人打扰而感到生气,他说话时虽然笑着,但声音却是冷的:“本来想用和平一点的方式解决的,但是你自己送上来就不能怪我了,老板。”
理论上来说两个人打一个瘸子应该不成问题,但是瘸子手上有把斧头,这就另说了,而且他们这边也不能完全算作两个人,有洁癖的池青顶多算半个。
但即使如此,解临还是在老板的挥斧之下渐渐占上风。
等老板发现面前这两个人一时半会儿不能解决之后,他转身往安全通道撤退,身子侧着闪进拐角,解临和池青两人自然不能让他逃离这里。
他们不熟悉密室的房屋构造,这家密室的主题还不止一个,房间一间紧挨着一间,一晃神便让老板拖着一瘸一拐的腿成功逃进另一条安全通道。
就在安全通道门即将关上的前一刻,解临猛地踹了上去。
“不许动!警察——!”
季鸣锐赶到的时候现场都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嫌犯被两人用绳子捆在密室入口处:“……”
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嫌疑人的动机,死者是谁,也都在短时间内被两人调查得明明白白。
季鸣锐满腔热血一点点凉下来。
敢情他们只是一个结案工具。
回所里做笔录之前,解临对着会客大厅墙上那几个其他主题的密室看了很久:“其他主题也查一查,他既然能把自己和弟弟的事情藏在这个主题里,或许其他房间也有,这里很可能不止一具尸体。”
之后经过检查,还真不止这么一具尸体。
三个主题,一共三具尸体。
死者年龄,特征,性别都不相同,除弟弟外,隔壁主题的那具尸体陈列在“解剖室”里,那是一个有啤酒肚的男人,眼睛睁着,睁得大大地、一动不动看着天花板,尸体的眼白过多,瞳孔收缩成一颗黑色小点,看起来异常诡异。
这具尸体在主题里的人物名称是“王老板”。
主题里有这么一段话:“我想我可能是疯了吧,时常分不清梦还是现实,我想修正自己曾经做过的选择,这辈子,我好像一直在做错误的决定,因为年轻,因为愚蠢,因为无知,因为阴差阳错。
我经常会做梦……在梦里我没有被王老板骗走所有积蓄,那是我第一次想反抗被弟弟捆绑的命运,我以为跟着王老板就能够让我出人头地,在梦里我没有因为贫穷自卑和不甘而错过喜欢的女生。我会和她结婚,开一家小小的杂货店,就像以前我们谈恋爱时说过的那样,会生两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根据嫌犯的身份,在嫌犯所在县的失踪人口名单里,很快找到一名符合条件的王姓商人。
据档案记载,他已经失踪七年。
唯有第三具尸体一时找不到详细信息……
那是一具女尸,年龄三十岁左右,头发干枯、脸庞干瘪,长相平平。
他们正想去看看主题内容具体是什么,就听沉默不语的密室老板忽然开口:“她是我的妻子,因为一些事情,我不得不娶她,她是个疯子,精神有问题。”
他看着派出所里的一圈人,平静地陈述道:“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你们在失踪人口档案里找不到她,因为她没什么亲人,嫁给我之后最亲近的人就是我,所以没有人发现她失踪,更没有人会去报案。”
季鸣锐也算办过多起重大要案的人了,但是这起案子的诡异程度不比之前几起案子低,一个密室老板,店里的三个主题,藏了三具尸体。
这家店在网上预订量庞大,月销一百多笔。
每天都有人和这些尸体打交道,和一个杀了三个人却从未暴露过罪行的凶手有说有笑。
季鸣锐胳膊上起满鸡皮疙瘩:“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就为了藏尸?”
密室老板抬起他那张沧桑的脸:“这三个密室主题,就是我的人生。”
“没有为什么,非要说的话,或许是因为到一定年龄之后,回顾自己这半生,发现过得一团乱吧。”
隔着审讯室那扇玻璃。
解临一反常态,没有说话,在仔细询问池青有没有受伤之后,他就变得异常安静。不只是此刻,在大部分参与案件的时间里,解临身上都有一种很深的、看不透的气息,就像他之前读不到的那个解临又回来了一样。
池青不善言辞,想问“怎么了”又一时间开不了口,最后他试探性地、将手覆在了解临手上。
他一般不会主动去听别人在想什么。
一是觉得冒犯,二是不感兴趣。
但是去碰解临并不存在这样的问题,除非解临想让他知道,他才会听见。
而且……他第一次对人产生好奇。
只是这个时候池青还不知道这不是好奇,而是想要了解一个人的心情。
池青的手覆上去的时候,解临低垂的眼眸转向他,看了他一眼。
“很多情绪对我来说都很陌生。”
池青说,“别人不开心,我也很难知道他为什么不开心,也不想知道,以前我并不在意这些,但是现在好像不一样。”
池青后半句“当然你不想说也行”还没说出口,解临那片沉默在他面前丢兵卸甲似的消退。
【没有不开心。】
【我只是怕控制不住。】
解临对他开放权限以来,池青听到的都是都是比较正常的日常内容。
这是第一次听见解临在心里想“犯罪”。
【我知道他为什么杀人,想做的事情没有做成,想娶的女人嫁给了别人,他后悔很多事情,在很多重要的人生选择上,他总是选错,后悔跟着那个骗子(王老板)去做生意,后悔娶了那个疯女人……哦,还有他弟弟,他认为是他们一步一步毁了他的人生。】
【我甚至能感受到他在剔除他们的皮肉,把一具具尸体制成标本时候的心情。】
池青发现解临对犯罪剖析得越深,就会被这些心里的念头带着往很深的地方去。
解临很小就知道“犯罪”对他有某种吸引力。
他身体里的某个部分,也许会像深渊一样吞噬他。
池青似乎有些明白他之前为什么读不到解临了,因为他一直在压制自己,压制自己对犯罪的……“渴望”。
池青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说:“上次我似乎回答过你这个问题,杀人的是他,不是你,你也永远不会变成他。”
解临愣了愣。
他第一次那么清晰地感受到池青这个能力意味着什么。
通过触碰在一起的手,池青能很轻易地把他拉回来。
不过解临没能感动太久。
“如果想想也犯法的话,”他听见池青继续说,“我犯的法也不少,在认识你以后的很长时间,我时常在想怎么才能不着痕迹的让你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以至于我为此储备了多套完美犯罪方案。”
解临再度陷入沉默:“……”
如果不是因为了解这人。
他恐怕很难听出来这是他的恋爱对象在安慰他。
池青第一次在别人的情绪身上花费那么多时间和精力,他说完这番自认为应该能缓解解临情绪的话之后,等着解临给他反馈,冷冰冰地问:“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解临不知道自己此刻该摆出什么表情,最后很给对象面子地说:“听你这么说,我确实感觉……好多了。”
第90章
公开
简单盘问过后,密室老板和他的那份犯罪档案很快被转移给其他组,总局派几名刑警过来接人。
刑警:“听说是有人玩密室的时候发现的?需不需要局里安排心理医生做案后辅导?正常人遇到这种事情很可能会产生心理阴影,这样吧,我马上联系局里的心理学专业,让他们……”
季鸣锐叹口气,打断道:“不用,他们不是正常人。”
“人你也认识,是你们总局里那两名顾问,同窗共事那么久,他们俩什么性格你应该清楚。”
一听是那两人,刑警立刻把“让心理医生过来一趟”的想法按了下去。
把人押上车之前,刑警一只手拉着车门,探出来半个身子,问:“不过他俩怎么好端端的会去玩密室?”
季鸣锐:“……”
这个奇怪的问题他也没办法回答。
刚才光顾着审人,两位同样很有“问题”的当事人还没来得及审问。
隔间里。
池青覆上解临的手之后,解临身上那股不对劲的感觉漫漫消退下去。
在池青想收回手之前,解临又懒懒散散地来了一句:【你松开的话我等会儿可能还会难受,我看到密室老板一次,我就难受一次。】
池青透过玻璃窗,看了一眼隔壁,直接戳破道:“他人都走了。”
【他走了也没用,他在我心里阴魂不散。】
池青:“……”
池青一开始还当真,抓着他的手没放。
明明之前碰一下他手浑身上下都会僵住的一个人,现在却垂着眼主动去牵另一个人的手。
直到解临得寸进尺,动了动手指,进一步要求:【换个牵法。】
【我牵你过马路时候的牵法,会让我更好受一些。】
池青:“……”
池青算是知道他现在是一点事儿都没有了,纯粹在逗他玩。
池青冷着脸松开手:“我看你还是难受着吧。”
池青手刚松开,房间门被人推开。
季鸣锐带着一叠沉重的袋子,把袋子“啪”地一声拍在桌上,然后从边上笔筒里抽出来一支笔,一言不发地看着对面两人。
气氛很是沉默。
“做笔录是吧,”解临打破沉默,主动说,“这流程我熟。”
季鸣锐翻开那本史无前例之厚的笔录本,还没往上填字就已经累了:“你俩是熟,不光熟,你俩还特熟练。”
“你们在那里干什么?”他问。
“这个点,两个人去玩密室,你们关系什么时候那么好了,还有你——”季鸣锐没有给他们回答的时间,用笔尖指向池青,“你平时不是最讨厌出来玩了吗。”
“高中的时候,春秋游你都不去,网吧也不进。大学更过分,老师的课上人少你就选哪个,别人都奔着热门名师去,就你一个人往冷门选修课跑……我有回生日,想让你陪我出去玩,你说为什么要去人挤人的地方呼吸被污染的空气……这要是让我一一细数,我就是讲上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季鸣锐:“总之你们两这次的行为很反常,我希望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你们两个现在在我这里并不能完全洗脱嫌疑。”
池青不知道要怎么说,一句“我在跟他试着谈恋爱”卡在嘴边。
解临接过问题:“我来说吧,这件事情要从前天开始说起。”
季鸣锐:“……?”
玩个密室,需要那么长时间的铺垫吗。
解临:“前天,我忍不住和我喜欢的人表白,你有喜欢的人吗季警官,算了,估计你也不会懂那是一种什么心情。”
季鸣锐:“??”他怎么闻到一股作秀的味道。
解临双手交叠,继续道:“不是在做笔录吗,麻烦您把我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录一下,这件事挺重要的。”
季鸣锐心说没问题,就算他接下来说的话再怎么惊世骇俗,他都能够成熟,毕竟给他们做过那么多次离谱的笔录,心理承受能力大幅提升,普通的小场面已经……
“我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了。”
已经……
“在一起之后总得约个会吧,恰好我对象也比较喜欢玩推理,又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就定了今天的密室。”
已经难不倒……
“……”
季鸣锐按照解临说的,一字一句把解临说的话往纸上填,在写到关键词“约会”的时候,他笔锋在纸上狠狠地划出去一道——
约、会?!
“到底怎么回事,”无人的长廊拐角处,季鸣锐把池青拉出来,深呼吸之后问,“你们在一起了?”
这件事给他的感受已经远远不是“震撼”两个字能够形容的了。
首先,池青会恋爱,这道公式就很难成立。
其次,池青恋爱的对象是那位姓解的,这不止难成立,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池青没什么好遮掩的,当初说好在一起试试,又不是要搞地下情:“嗯。”
季鸣锐:“嗯算什么?”
池青:“就是你听到的那样,在一起试试。”
“本来想跟你说的,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刚才的局面你也清楚,”池青继续道,“边上还搁着一起密室藏尸案。”
人活久了真是什么样的事情都能见到。
他兄弟池青能脱单,母猪都能上树。
季鸣锐说:“不是,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虽然你们两个看起来很有共同语言,两个人精神都不是很正常,一个看见尸体面无表情,一个看见尸体笑眯眯的——”
他说到这发现两个人,如果按照这个思路去想,其实还,挺般配的?
毕竟世界上有一道公式叫负负得正。
季鸣锐认识池青那么多年,经常忍不住像个老妈子一样叨叨,因为他知道大多数正常人觉得是常识性的东西、在池青面前是一个空白且未知的状态。
季鸣锐:“你知道什么是恋爱吗,知道恋爱的前提条件是什么吗?”
池青眼皮一掀:“你看我像弱智吗。”
“……”
季鸣锐还想继续追问。
却听池青很突然地说了一句:“我可能不是很了解那些,但如果对象是他的话,我可以试着去了解。”
季鸣锐一愣。
-
两人为那叠厚重的笔录档案增添上新的离奇一页,池青握着笔在落款处签上自己的名字,他和解临的名字数不清第多少次并排列在一起。
出门到现在没戴手套,池青能忍大半天已经堪称奇迹,签完字之后去洗手间仔仔细细洗了一遍手。
冰冷的水流轻轻拍打在手背上,池青忽然想起刚才在密室里的那个吻。
池青虽然和解临说过试试,但是两个人做过的最亲密的举动也不过是牵手,拥抱,再进一步的触碰并不在他的设想范围内。
水明明很凉。
池青却觉得指腹似乎在烧。
等他洗完手回去,季鸣锐和解临已经换了一个位置,两个人正站在窗边不知道在说什么,季鸣锐难得点了根烟,将从窗户推开一道缝,看到他回来,把手里那根烟掐灭了。
池青只听见季鸣锐说了一句“我的问题都问完了”。
那一句话说得很轻,然后两个人像刚才没有发生过谈话似的分开,季鸣锐指指大门,头痛欲裂:“你们赶紧走吧,下次别再让我给你们做笔录了,去点安全的地方,别哪儿有命案往哪儿钻。”
回去路上,池青仍想着听到的那句“问题”,季鸣锐问了他什么?
池青目光落在解临身上,解临腿伤康复、也不继续装病之后重操旧业,继续当专职司机,男人手搭在方向盘上,身上隐约带着些许烟味。
解临在等红绿灯的时候,侧头看了池青一眼:“虽然我很乐意你看我,但是我开车的时候你这样我容易分神。”
解临说完又说:“之前在密室里,你有话没说完。”
池青想起来了。
原本要对解临说的话,被一片从尸体身上掉下来的指甲打断。
半晌,池青在红灯闪烁之前,指了指自己的手说:“你还没问过,为什么我能听到那些声音。”
解临想起刚认识那会儿把第一次喝了酒的池青送回家,他在睡梦中不太安慰的神情:“如果不是很好的回忆,不说也行。”
池青:“说起来有点麻烦。”
池青是一个就算照着念话本,也能把三千字话本内容缩成两三句话去讲的人,最后简单地讲了一下“以前碰到过一个案子,之后进了医院,醒过来的时候意外失聪,莫名其妙就听见了”。
正常人可能会说“你在说些什么玩意儿”,解临却点点头:“这样啊,我以前也碰到过一个案子。”
两个人没有深入就这个“案子”进行详谈。
红灯闪烁过后,绿灯亮起。
池青最后还是没压住自己心里的那份好奇,问:“你们刚才在聊天?”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在意。
在意季鸣锐的看法,也在意解临的回应。
他是没想过要瞒着,但是这恋情公开得实在突然。
解临:“是聊了几句。”
池青:“?”
刚才在派出所里,季鸣锐边抽烟边直勾勾地看着他,嘴里抛出一串问题。
“谈过几个。”
“时间最长的是多久。”
“脚踩过两条船吗。”
“和一堆前任断干净没有。”
“看你平时这个行事作风……欺骗过别人的感情吗?”
“……”
“你最好老实交代,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我在警校那堆侦查课可没白上。”
解临万万没想到自己本来想秀个恩爱结果差点秀翻车,半晌,他看着前面的路况说:“你朋友对你挺好的,他担心我是个渣男。”
“……”
第91章
关系
“喵。”
那只至今都还没有名字的猫蹲坐在门口,竖着耳朵听到外面走廊上有声音,知道是屋主快回来了,伸出爪子迫不及待地在门上挠了几下。
“咔哒”一声,门开了。
猫往前飞扑,扑到一半肉垫踩在地上堪堪止住,因为除了那个看起来冷冰冰的屋主以外,紧跟着进门的还有住在对面的那个讨厌鬼。
猫:“……”
解临蹲下身向他打招呼:“小东西。”
猫脚步往后倒退:“喵(你怎么又来了)。”
解临:“我不来谁给你倒猫粮。”
解临虽然还是不招这只猫待见,但是一人一猫之间的关系相比之前缓和很多,有时候解临走到他边上,那猫也只是将眼睛睁开一道缝,见来的人是他,不会再整只猫连滚带爬地从这个屋子挪到另一间屋子。
池青和解临两人因为约会突发意外,留在警局里做笔录的时间太长,回来晚了些,错过那只猫平时的饭点,让它饿了快一小时。
池青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他洗完澡出来,客厅里一人一猫吵得热火朝天。
猫:“喵喵喵。”
解临:“辛辛苦苦喂你吃点东西,还不让摸了。”
猫:“喵。”
解临手搭在那只猫脖颈处,像在安抚:“又不是要掐断你脖子,扑腾得这么厉害。”
解临就想撸个猫,但是猫在它手里疯狂挣扎,见池青出来,滋溜钻到池青脚边,一副受到欺凌的小表情。
但是池青完全不是那种会为它做主的人:“我刚洗完澡,别往我睡衣上蹭。”
猫:“……”
池青头发还没擦干,他垂着眼对那只猫说完话,抬眼才看到解临:“你怎么还不走。”
池青说完觉得这句话说得实在不像情侣关系,倒像是以前和解临互呛时会说的话,于是重新组织语言道:“你还有事儿吗。”
……
这话说得也很像是在赶人。
池青抬手抓了一把额前湿漉漉的碎发,有些懊恼。
他有关于“赶人”语句能一口气说十句还不带重样的,但是如何平和地和对方沟通这件事,对他来说并不熟练。
池青最后自暴自弃地说:“反正你知道意思就行了。”
“通常遇到这种情况,你可以说刚才忘记留你坐会儿了,”解临说,“或者说如果你不想走的话,可以陪我多待会儿,正好我也不想你那么早走。”
解临那一套话术,池青是一句也说不出来,如果再给他一次时光倒流的机会,他憋半天也只能憋出一句“爱走不走”。
解临留意到池青那不断往下滴水的发梢,他按照上回问池青借吹风机时候的记忆,在储物柜里翻出吹风机,通上电之后示意池青坐过来:“礼尚往来,上回装病让你帮我吹头发,这回换我帮你吹。”
池青怀疑解临这一套连环套从装病开始就往他头上算计了。
吹个头还能吹出个后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