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解临干脆松开衬衫纽扣,手往后搭,反手撑在洗手池边上,上半身微微往前倾,往池青面前送。“干什么。”
浴室里能下脚的活动区域总共就那么一块地方,挤了两个人,池青根本没办法往后退,偏偏解临还故意逗他:“不是嫌我慢吗,你来。”
“你再往前一点,”池青冷声说,“今天这澡不光洗不成,还得给120打个电话,让他们给你预留一张床位。”
解临衣冠不整地笑了一声。
池青:“我没跟你开玩笑。”
“嗯,”解临抬手碰了一下池青的耳尖:“但是你耳朵很红。”
解临今天这澡确实差点没洗成,他被池青留在浴室里自生自灭,直到威逼利诱半天才回来:“你不管我了?”
“——真走了?”
“我这澡要是洗不成,晚上恐怕很难睡着,我睡不着就想找人说说话,”解临在浴室里说,“这小区里我不认识别人,你又离我最近……”
正往外走的池青:“……”
操。
池青开始怀念13楼电梯口,如果他当时松开手,今天就不用遭这份罪。
池青越想越觉得13楼电梯口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当时电梯坠下去之后唯一的监控摄像头也没了,没有人能够辨别出姓解的烦人精是被蓄意谋杀还是意外坠楼。
虽然可能做不到完美犯罪,但也能做到即使知道他是凶手也无法指认他。
浴室里,如愿洗上澡、把打着石膏的那条腿搁在浴缸边上的解临打了个喷嚏:奇怪,是水温太冷了么。
之前解临称池青为助理只是随便喊喊,自从负伤之后,助理这个名号坐实了。
池青每天都能接到很多任务,从睁开眼的第一秒开始,解临的消息就响个不停。
-你吃过早餐了吗?
池青回复:没有。
对面回得很快:你怎么不问我我吃过没有。
-……
尽管池青没问,对面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的速度奇快:我还没吃,你买早餐的时候帮我带一份。
‘我没问你,’池青洗完脸,随手打字回复,‘还有,想吃什么自己叫外卖。’
-那家不送外卖,也不接受预定。
池青一个字一个字地敲:那你就等着饿死。
熬过饭点之后,事情更多。
‘书拿不着,不方便弯腰’、‘书看完了,需要放回去’、‘天气不错,去楼下散散步’……
池青忍无可忍。
时光无法倒流,13楼电梯口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人得向前看。
池青强行压下“怎样才能制造类似电梯口坠楼事故”的念头,选择走一条不犯法同时也能解决问题的道路。
他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身侧的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
这回解临发的信息上内容严肃正经很多,只有寥寥一句:联系上殷宛茹了,现在得去趟总局。
第65章
照片
池青套了件外套,出门前又仔仔细细从玄关处那一排黑色手套里抽出来一双戴上,然后扶着解临一路从电梯走到小区门口,在等车的过程里,察觉到两个人挨得实在太近,解临身上的温度仿佛都通过布料传到了他身上,池青别过头尽量和他拉开距离说:“离远点。”
“不靠着你容易摔,”解临说,“你这个要求我实在很难做到。”
路边车流不息,气温回暖,正午的太阳晒得人发热。
解临看了眼池青,觉得他就像被迫走在阳光下的吸血鬼,阳光勾勒之下皮肤白得诡异,嘴唇又红得很。
解临想起来之前在任琴家吃完饭,他鬼使神差去碰池青的嘴唇,还问他是不是擦了口红。
当时的触觉现在回想起来仍然清晰……很软。
然而那张嘴说出来的话和触觉总是截然相反,池青一边注意着面前的行人,以免有那种走路不长眼的撞上来,一边忍无可忍地说:“你买个轮椅吧。”
“买什么?”
“轮椅,”池青说,“你下次要是还想散步,坐轮椅上自己就能从这条路散到隔壁街区。”
“……”
说话间,约的车停靠在路边。
“手机尾号6xx9,是去警察局吗?”司机看了眼订单上的目的地,问。
“不好意思师傅,改一下地址,”解临坐进车里之后说,“先去另一个地方。”
-
“殷宛茹?”一小时后,审讯室里,武志斌坐在一名女人斜对面问,“昨天一整天都联系不上你,工作挺忙的吧。”
女人即使坐在狭小的单间里,也仍戴着一副大墨镜,身为艺人,她对自己的身材把控极为严格,大冬天的、身上那件貂毛外套里只穿着一件酒红色吊带裙,头发卷着大波浪,往那一坐像在拍杂志封面,纤细的腿交叠坐着,脚上穿着一双满是银色闪片的高跟鞋。
“忙啊,当然忙了,通告那么多,”她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抬起,手指勾住墨镜边缘,把墨镜从脸上摘下来,露出那张精致漂亮的脸,“最近都在山里拍戏,没有信号,接不到电话。”
她这番说辞让人挑不出毛病。
女人常年在演艺圈里混,聪明得很,她注意到武志斌身侧还有两个空位置,其中一个位置还是主位,心知今天审她的人不止这一个。
她刚看了那两个空位置几眼,审讯室那扇玻璃门就被人一把推开,一把拖着尾调的声音响起,那声音说话时带着几分笑意,无缝对接上她刚才说的那句话:“在山里拍戏是挺辛苦,你应该刚下飞机吧?”
紧接着,一张即便是扔在娱乐圈里也丝毫不逊色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男人眉眼微挑,身上那件衬衫领口也没怎么好好系,通过衣领往里看还能窥见一点红色印记,无论是从长相还是从穿着来看,无疑和一路上遇到的警察相差甚远,就是手里杵着根东西,似乎受了伤。
解临像是误入这里一样。
“我今天一大早接到消息就赶来了。”女人别开眼说。
“今天上午华南市的航班有三个,这三个航班里经过大山的只有两个,其中大明山因为出现山体滑坡所以严令禁止继续在山里从事任何活动,那么你只有可能从北面的秦山回来,”解临微笑着说,“秦山有一个很明显的特点就是缺水,殷小姐,你在山里拍戏,出来还是这么光彩照人。”
殷宛茹面上的表情僵住了。
找的借口被人一下戳破,难免觉得尴尬,但她怎么说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想在这个圈子里混,什么场面没见过。
她把手搁在交叠的腿上,也笑了,从善如流道:“是的呀,我经纪人想办法买了很多桶水,条件是艰苦些,但是不管在什么环境里,我都希望保持最好的状态。”
她的态度很明显了。
随你说,反正老娘就是不缺水,没人规定不能用矿泉水洗澡。
她说着,注意到解临身侧还跟着一个人,这两个人都没穿警服。
……另一个看起来就更像圈里人了,虽然她印象里查无此人。
她一个女人,看他第一眼浮上来的第一个词居然是“漂亮”,但是这份漂亮让人不敢多看第二眼,漂亮里透着几分黑雾似的阴沉,那双眼睛看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心惊。
解临指指殷宛茹:“说起来你们也算半个同行,以前见过么。”
池青:“不认识。”
因为解临太吵,池青一路都没怎么理他。
进审讯室之后,解临收拐杖之前总算找到机会,他用拐杖隔空点了点武志斌边上那把椅子:“我坐下来不方便,扶一下我。”
“……”
池青沉默不到两秒,解临又开始了:“我这腿也不知道是因为谁才……”
池青拉开椅子,不想大庭广众丢人,面无表情地把他摁了下去。
这会儿到了审讯室里也不消停。
“帮我拿一下纸笔。”解临坐下去之后说。
池青提醒:“你伤的是腿不是手。”
解临抬了抬手腕,低声说:“本来伤的只是腿,但是昨晚洗澡被某个没良心地扔在浴室里……起身的时候不小心扭到手了,你对我负责的具体内容范围恐怕得扩大。”
池青低声回敬:“我看你脑子也伤的不轻。”
武志斌听着这两个人话题走向越来越不对,重重地“咳”了一下。
解临和池青这两名“误入成员”的才消停。
“今天找你来是希望你能够配合调查,既然你是个大忙人,我也不想浪费时间,就直接开门见山了。”
武志斌拿出那张照片,抵在桌上问:“上周夜里2点多,你去医院做什么?”
殷宛茹瞟了那张照片一眼,满不在意地说:“我想想啊,记不得太清了,每天行程安排太多,你问我这么一件小事我得想想。”半晌,她忽然“啊”了一声,拍了拍脑袋说:“想起来了,瞧我这记性,那天我去探病,我经纪人生病了。”
他们提前调查过,殷宛茹在这家私人医院没有就诊记录。
像殷宛茹说的那样,她经纪人在那天晚上确实住了院,住院表上写的是急性阑尾炎。
但是张峰显然不会为了这样一个无聊的事件摁下相机快门键,而且还丢了性命。
殷宛茹凌晨去医院的原因肯定不像她自己说的那么简单。
“你和经纪人关系很好?好到她生病你还刻意半夜乔装打扮去医院探望她?”
“你要知道像我们这种艺人是没有私生活的,也没有朋友,圈里这些人、今天是朋友明天就能撕破脸,身边只有经纪人长期陪着,所以比起经纪人和艺人的关系,我们更像并肩作战的战友吧,”殷宛茹说,“我们感情一直都很不错。”
殷宛茹常年面对媒体采访,真的能说成假的,假的也能说成真的,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专业程度恐怕连测谎仪都测不出来。从她身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紧张和失措。
哪怕面前这张照片里的内容很可能藏着一个和她本人有关的秘密。
殷宛茹又说:“你难道就为了这张照片找我?对了,我倒要问问,这照片是谁拍的,为什么我们身为艺人,肖像权却总是得不到保护?”
她说到这里声音微微上扬,仿佛真想为艺人群体讨个公道。
但是话题没有像她想的那样如愿被引开。
解临看着她说:“殷小姐,你的谎话编得很精彩,表演情绪也很到位,但是你经纪人那天应该没有得阑尾炎吧。”
解临说着,调出手机,手机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那是一段录音:
——“她来医院是来做手术的,但是医院有医院的规章制度,我不可能凭空变出一台手术出来,所以借用她经纪人的名义,实际上帮她做手术。”
——“你是主刀医生?”
——“对,那天我值班,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她给我五十万,我最近要结婚,首付一直凑不上,眼看房价又要涨,我对象那因为迟迟不买房对我也有点意见,我实在是没办法——”
“……”
殷宛茹听到这段录音,脸色才终于唰地一下变了。
她来之前有十足的把握,因为那位医生收了她的钱,因为他们安排好了一切、没有留下证据、也不可能有问题,更因为这件事情医生不可能承认,他如果承认,等于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会失去工作,甚至以后不会有医院录用他。
然而她没料到,解临一小时前临时改变目的地,去了一趟医院。
殷宛茹张着嘴:“你怎么会……”
录音还在继续播放。
——“你给她做的是什么手术?”
——“是……”
男人的话说到这里有些迟疑。
——“是堕胎手术。”
录音到这里终止。
如果是堕胎手术的话一切就都很合理了,经纪人和艺人是一体的,当红女星爆出怀孕堕胎的消息对谁都不好,经纪人辛辛苦苦打造出一位流量艺人,自然不会希望她在这个时候出岔子。
解临这才回答她刚才那句话:“钱能办到的事情,自然也能用钱来解决,利益的天平倾斜向哪一边的时候,哪一边就是朋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解临继续道,“但凡做了点什么事,就必然会留下痕迹。”
殷宛茹再没有像刚进来时那种傲人的气焰,那双明艳的大眼睛一点点黯下去,她紧紧攥着墨镜,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是,我是怀孕了。”
殷宛茹抬起手,将手指插进瀑布般的发丝里,承认道:“我现在正在事业上升期,我不可能生孩子,一旦生育,耗费大半年的时间不说,我复出之后很难再接到那么多女主戏,本来这就是一碗青春饭,生孩子这不是砸自己饭碗吗。”
“我能走到今天很不容易,受过苦吃过亏上过当,我刚毕业那会儿在地下室里住了一年多,跑龙套,当群演……这孩子是个意外,我不可能让它毁了我的人生。”
于是上周凌晨2点,她换上衣服,趁着晚上没什么人,偷偷驾车前往医院。
她不能被任何人发现,也不能留下任何医疗记录,买通了医生,以经纪人的名义躺上手术台。
“孩子的父亲是谁?”
“我们公司的一个练习生。”殷宛茹回答。
“你们是男女朋友?”
“谈不上,”殷宛茹笑了一下,“玩玩而已。”
“他叫什么名字。”
“罗煜。”
“你知道张峰拍到了你的照片。”
“是,他联系过我,开价五千万,我没有那么多钱。”
“所以你就想买凶杀他。”
问答到这句话之前殷宛茹态度都还算配合,事已至此,没什么好隐瞒的,但是听到“买凶”这两个字出现,殷宛茹忽然坐直了,她说:“我是希望把东西拿回来,但是我怎么可能买凶杀他?!”
从审讯室里退出来之后,武志斌看向池青和解临两人:
“你们怎么看?”
解临说话时手搭在池青肩上,借此稳定住自己:“殷宛茹学过多年表演,说话是真还是假一时间不容易辨别,目前没有确切的证据指认她,但也没办法排除嫌疑,她有充分的杀人动机。”
武志斌:“和我想的基本一样,那你呢?”
武志斌说完转向正不动声色试图把解临搭在他肩膀上那条手臂拿下来的池姓顾问。
池青却说:“我觉得可能不是她。”
“你觉得不是她?”
因为他听到过蒙面人死前说的话,那句话乍一听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甚至让他一度后悔费这劲儿割手套干什么。
但是刚才坐在殷宛茹边上,看着对面女人精致的妆发,他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殷宛茹三个字,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她那么出名,为什么蒙面人会说他忘记了雇主的名字?
——【找我的那个人是个明星。】
——【忘了叫什么了,妈的……】
半晌,池青只道:“直觉。”
池青说完又看向解临:“……你能不能靠着墙站。”
第66章
人脸
殷宛茹作为嫌疑人,也仅仅只是有嫌疑而已,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他们没有理由把人扣着。
在另一间审讯室里,经纪人显然是有备而来:“你们不能这样扣着我们,我们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你们没有证据——”
“张峰的事情是没有证据,”对面那名刑警把虚张声势的经纪人按回去,“但你们偷换身份做手术的事儿有证据,真亏你们想得出来,你们一时半会儿怕是走不了。”
经纪人:“……”
而在隔壁。
殷宛茹一个人坐在审讯室里,她手指交握,红色指甲紧紧地陷进肉里去。
她知道虽然房间内没有人,但是他们能听见她说话:“虽然我不知道张峰为什么会失足坠楼,但是我可以配合你们调查,怀孕的事情能不能不要透露出去,求求你们了,这件事真的不能透露出去。”
武志斌听着她的话,一阵唏嘘,对这个圈子十分不理解:“何必呢,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骨肉。”
审讯结束后,殷宛茹的事情交给其他刑警接手,武志斌又转向解临:“你怎么搞定那医生的?这种犯法的事儿给钱他居然能承认?这都不是钱的问题了,他是要坐牢的他知道吗?”
解临:“别太惊讶,这种犯法的事儿殷宛茹给他钱他不也做了么。”
“……”这倒是很有道理。
“而且他不知道我的身份,”解临又说,“你觉得我和我助理这样,过去像是办案的吗?”
武志斌看一眼解临,又看一眼池青。
心说那必然不像。
就是说自己是来查案的估计都不会有人信。
有钱能使鬼推磨,对方能出那么大一笔钱,看着又像冲着殷宛茹去的,扭头把殷宛茹卖了也很正常。
而且他对上的人是解临。
池青想起一个多小时前他和解临坐在那名医生对面聊天时的情形,只能说这神经病那么多心理学方面的书没有白看。
解临今天的任务完成,后续内容交给武志斌继续跟进,他们还得查询殷宛茹的手机号、通话记录,还有那名经纪人的,以及她身边有没有什么相关涉案人员存在。
武志斌看了一眼手表说:“快到饭点了,今天辛苦你们,你们出去找个地方搓一顿,算我的。”
解临也不跟他客气:“行,我正好还欠吴志一顿饭。”
武志斌出去之后观察室里只剩下池青和解临两个。
话题忽然转回到刚才池青说的“直觉”上去。
解临:“你刚刚说的什么?”
这人既然耳朵不好使池青不介意再多说一遍:“手拿开。”
“不是这句。”
“除了这句以外其他话都不重要,”池青说,“我再说一遍,拿开,自己扶着拐杖走。”
解临已经练就一手左耳进右耳出的技术,拿准了池青不会真的翻脸走人:“是上一句。”
池青扶着他走出去,在走廊上沉默了一会儿:“上一句,直觉?”
这句话真不重要。
“随口说的,”池青以为解临又察觉到了什么,只想快点糊弄过去,“没什么根据,听听就行。”
解临冲走廊上忍不住向他投来目光的人回以微笑,然后一路走一路说:“那不行,你说的话我从来不随便听。”
“而且我也有直觉。”解临又说。
“哦。”
池青敷衍了一句,只希望他的直觉不要是怀疑他的那种直觉就行。
他扶着解临穿过走廊,走到门口之际,却忽然听见解临在他头顶上方说:“相信你算不算一种直觉?”
什么叫相信他算不算直觉。
池青怔愣了一瞬。
这个时间日头更盛,阳光直射在门口那扇玻璃移门上,当初在酒吧里不小心喝完酒失控时满世界的声音一齐钻进来的时候他似乎都没有这么懵过。
这时,刚才在楼上提前叫的车刚好在总局门口停下,池青一时间没有留意。
“车到了,”解临自己走不方便,只能依赖于池青带着他走,他抬起那根搭在池青肩上的胳膊,手指屈起,很轻地在池青额前弹了一下,“扶我上去。”
他指尖弹在池青额前过长的碎发上。
解临上了车之后似乎还在回想刚才的触觉:“你头发还挺软。”
“……”
软个头。
池青就当边上这个人不存在。
池青觉得解临不太对劲。
他也不太对劲。
他俩估计是太长时间没去吴医生那做咨询了,池青琢磨半天之后得出这个结论。
-
解临选了一家餐厅,餐厅位置靠近市区,从总局开车过去大约十几分钟,吴志跟着服务生上楼的时候刚好开始上凉菜。
“嗐,客气了,”吴志落座时说,“依我俩的关系,还请什么饭啊。”
吴志说完扭头对上菜的服务生道:“你们这最贵的菜,每样来一道。”
解临用公筷给池青夹了一筷子菜:“我是无所谓,你要是吃得完你就点。”
“我开玩笑的,整天下馆子,吃腻味了都,”吴志摊开餐布,看着圆桌对面这两人的举止,打趣道:“你俩到底谁是谁助理?”
当然这话他不敢对着池青说,一来不熟,二来这个人看着就阴郁,不敢惹,怕有生命危险。
解临说:“你觉得呢,我哪使唤得动他。”
池青这一上午用手套碰过很多东西,黑色手套上沾满粉尘和细菌,他思考几秒,想着反正包间里人也不多,于是决定摘下手套吃饭。于是他一边摘手套一边起身说:“我去趟洗手间。”
他话音刚落,手套也正好摘下来。
池青把手套放在边上,手指指节完全暴露在空气里。
吴志总共没见过池青几面,头一回见面还是在酒吧里,酒吧光线不好,能照到人脸就算不错。
他视线不由自主落在池青那双手上。
平时这位看着让人感到发憷的池先生不管走到哪儿都总戴着手套,鲜少见到他不戴手套的样子,他正想多看几眼,解临扔了一盒餐巾纸过来,不偏不倚刚好冲着他脸。
吴志接过那盒纸巾:“操,这么久不见你就这么招待兄弟。”
解临跟吴志认识多年,在他面前说话并不客气,但也更真实:“没事别乱看。”
吴志莫名:“我看什么了我。”
他第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说完这句才紧接着不可思议地说:“……你助理的手?”
解临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没回复表示默认。
吴志:“大哥你不是吧,我就是瞥了两眼,瞥两眼也不行?而且他手那么白,跟个灯泡似的,很难——”
“再白跟你有关系吗。”
“……”没关系。
“别说两眼,”解临说,“一眼也不行,他不喜欢别人盯着他手看。”
吴志哑然。
吴志心说:妈的,他兄弟是真的有问题。
在洗手间仔仔细细洗手的池青并不知道包间里发生了一段关于他的手能不能随便看的对话,他还在想刚才殷宛茹说的话,以及当时从蒙面人那里听来的那两句话。
如果不是殷宛茹,那么张峰又是为什么而死?
在背后指使蒙面人的人是谁?
张峰SD卡里藏着的真正秘密是什么?就是殷宛茹做人流,又或是存在某张被他们忽略的照片?
……
池青想着这些,从边上抽了一张纸,擦干净手。
找不到答案。或者说,目前凶手的指向性并不明确,也无从窥探事情的全貌。
然而就在这顿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案件忽然有了一个奇妙的突破口。
解临正以“那道菜太远,起身不方便”为借口跟池青斗了几个回合,池青以“让你朋友给你夹菜”为理由拒绝,看的吴志在边上叹为观止:他以前追女孩子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招,他现在去摔个腿还来得及吗?
从几楼跳下去可以摔得刚刚好?
解临刚吃上池青心不甘情不愿给他夹的一筷子芦笋,边上的手机响起,武志斌在电话那头声音急切:“喂?你现在在哪,案件有了新进展,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电话里说不清楚,我现在带上资料过来找你。”
十五分钟的车程,被武志斌缩短到十分钟以内。
电话刚挂断没多久,包间门就被人一把推开,从他开车过来的速度可以看出事态的紧急程度。
“什么事儿那么着急?”解临问。
武志斌把夹在臂弯下的米色档案袋拍在桌上:“你还记得之前那起碎尸案吗?”
“记得,”那份碎尸案照片当初把任琴吓得不轻,解临记得池青没怎么参与这起案子,于是向他简单介绍,“那是上个月月末发生的案子,尸体被锯成二十八块,连肠子都是碎的,而且这个案子最古怪的一点是受害人没有脸。”
“没有脸?”
“对,他的脸被人活活扒了下来。”
好端端吃着饭,听到“碎尸”两个字吴志嘴里一口饭差点喷出来,他拍拍胸脯,忍住反胃的欲望,又听见一句“扒人脸”:“……”
解临觉得自己光说还不够直观,于是把档案袋里的照片抽了出来。
池青此刻吃完饭正在喝汤,他手搭在瓷白的碗上,一时间分辨不清他的手和碗哪个更白。
他看了眼这叠照片,然后面不改色地又喝了一口汤,还有闲情逸致问他:“人脸是哪张?”
解临从里面挑出来一张,将那张最血腥的摆在最显眼的位置:“这张。”
池青顺着看过去。
吴志已经受不了了,他不知道池青和解临两个人是怎么做到一边吃饭一边谈论这些照片的,他喉咙里发出“呕”地一声,发出声音之后立刻捂着嘴说:“你们聊,我……我去趟洗手间。”
之前因为尸体没有脸的缘故,所以在确认受害人身份这一环节上进展缓慢。
解临猜测武志斌急急忙忙过来找他的原因:“人找到了?”
“找到了。”
“前几天有人报案说自己的朋友失踪,很多天没有看见他,电话也打不通,我们通过DNA比对,确认了死者的身份,”武志斌说到这里一顿,“——死者的身份是一名娱乐公司练习生,他叫罗煜。”
池青喝汤的动作停住了。
罗煜。
这两个字不久前刚从殷宛茹嘴里听见过。
解临眉尖微挑,也是一惊:“你是说殷宛茹孩子的父亲,罗煜?”
第67章
胎儿
餐馆里一片寂静,除了被恶心吐一次的吴志从洗手间回来,听见他们三人还在探讨人脸。
武志斌:“为什么凶手单单把人脸剥下来?”
解临:“不知道,可能性太多,不想死者身份被发现是一种可能,还有其他可能性,比如很多罪犯在犯罪之后都要留一些‘战利品’,这些‘战利品’大多来源于尸体身上的某个部位。”
池青用筷子指向餐桌边缘的一道小菜,说:“说不定像这根腊肠一样,风干之后制作成人皮挂在家里欣赏。”
吴志:“……”
吴志选择再次缓缓退出这个包间,他把刚踏进去的一只脚缩回去:“那什么,我再去趟洗手间,不对,我刚才上厕所的时候其实接到我朋友的一通电话,我该走了,我朋友还在等我。”
解临冲他摆了摆手,作为东道主,客气地问:“吃饱了么,没吃饱的话再来几口肠?”
吴志:“饱了,胃在翻腾,都快溢出来了。”
吴志走后,武志斌才道:“……所以这事,看来真不是殷宛茹干的。”
他们给殷宛茹做过调查,像她这种热度的大明星每天的安排都很满,大部分时间都在公众眼皮底下,案发当天她并不在本市,而是飞往一千多公里外的临安市进行某项公益组织活动,网络上有她当天的登机视频,还有公益现场照片。
她总不可能会分身术,能够做到瞬间在一千多公里范围内来回穿梭。
而且她没有理由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杀自己的床伴,这可比私自打胎严重多了。
解临问:“罗煜的资料信息查过了吗?”
武志斌:“殷宛茹提到他之后我们就去查了,他比殷宛茹小六岁,两年前进公司,殷宛茹见他长得好看,主动提出发展关系,两个人私下进行过资源交换,公司本来打算把他包装成偶像出道,目前还在练习阶段,结果就出了事。”
结合那张被撕下来的人脸,解临捕捉到这串信息里和脸有关的关键词:“长得很好看?”
武志斌找出刚调出来的照片。
照片上一名年轻的男人……与其用男人这个词形容,不如说是男孩,照片上这人十八九岁的样子,帅气清新,眉眼明亮,如果他还在正常上学的话,无疑是那种班级里极受欢迎的类型。
“还凑合。”解临说。
武志斌觉得小伙子干干净净的确很帅:“长这样都还只是还凑合?”
解临:“这得怪他。”
解临指了指池青。
池青放下汤勺,桌上那叠照片丝毫没有影响他吃饭的心情,他回以一个“关我屁事”的眼神。
“每天对着我助理这张脸,”解临说,“拔高了我的审美上限,很难觉得这位姓罗的练习生长得有多好看。”
武志斌:“……”
罗煜身份确定后,张峰的死就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偷偷去打胎的女明星,被剥下来的人脸,SD卡,坠楼的狗仔……这些关键词之间到底存在着怎样的联系?
解临最后说:“或许所有的答案都在那张消失的人脸上。”
可是那张消失的人脸要上哪儿去找?
“眼下只能先排查罗煜和殷宛茹身边的人,”解临道,“还有那名医生,我在医院里和他聊的内容不多,或许还有遗漏的细节。”
那名医生也不蠢,他既然敢把殷宛茹的事爆出去,早就做好了准备,由于工作多年在这家医院发展受限,他原先就有出国的打算,解临走后他就开始定机票并收拾东西,最后被民警在国际机场当场逮捕。
武志斌一马当先,拄着拐杖在国际机场里追了那名医生十多分钟,速度奇快,堪称医学奇迹。
由于体谅到他们总局顾问摔断了腿,武志斌十分贴心地给他发消息:
-人抓回来了,审讯录像我发给你,你腿脚不方便,就不用特地来一趟了。
解临回:五十步别笑百步。
-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我虽然腿脚不方便,但我可不像你似的,整天挂在你那位助理身上……丢人。
解临不但不觉得丢人,相反的还感到可惜。
他这几日恢复得好了一些,自己一个人也能僵直着那条石膏腿走路,就是速度慢点,他刚洗完澡,坐在书房里指间夹着根钢笔给武志斌回消息:你倒是提醒我了。
武志斌:提醒你什么?
这小子没头没脑的说什么。
——提醒他这回不用去总局,就找不到理由挂在他那位助理身上了。
这话解临没说。
解临手指在屏幕上敲下一行字:没事,视频我已经收到了,回聊。
解临面前的电脑屏幕桌面多了一份视频文件。
这会儿已经是晚上,窗外黑色的树影摇曳着,他不确定池青有没有睡下,他退出和武志斌的聊天框,点开池青的,池青头像和他这个人一样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放大了看才依稀看见那似乎是一片很模糊的雨景。
拍摄角度从屋里拍到屋外,但是屋里显然没开灯,所以那片雨被拍得模糊不清。
解临琢磨着要用什么理由把池青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