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17章

    第46章

    中介

    这几天阴郁连绵的天气压得人喘不过气,一直陆陆续续下着小雨,季鸣锐拉起帽子充当雨帽遮雨、手里拿着一叠资料从安家总店往外走,边下台阶边打电话说:“我按照你说的嫌犯特征,对安家所有区域的中介进行了全方位排查,放心,没提到命案,要是说和两起案子有关肯定会打草惊蛇。”

    “我找了其他借口,说是因为接到租客举报,租客反应带她看房的中介和房东联手哄抬房价,导致她多花了一笔钱,现在又联系不上那名中介,所以报了案,我们就过来查查。”

    至于中介特征,就往解临他们给的条件上靠。

    刚才在安家人事办公室里,人事部经理看到他的证件就乖得不行,让干啥干啥,对他说的话完全没有多想:“好的好的,我们一定全力配合,警察同志,我们安家一直秉承着以人为本的经营准则,他这样做也违反了我们的规章制度,我们对这种行为深恶痛绝!如果情况属实,一定好好严惩!”

    季鸣锐快步走到车边,拉开车门上车,抖抖衣服上的雨水:“全华南市安家中介有数千人,我挨个查了资料,御庭目前在售的房源也不少,所以昨天带看过的中介有很多,最后筛选下来符合你们要求的只有三名,其中两名今天正好调休,我把人物详细信息和地址发给你们。”

    他说完,电话那头的人“嗯”了一声。

    现在正是中午,外头下着雨,街上行人不多,长街被一层雾蒙蒙的青灰色所笼罩,原本热热闹闹的商业街看起来略显冷清。

    “嗯”的那个人此刻坐在咖啡厅里。

    解临身穿一袭黑色大衣,看起来和平日没什么不同,仿佛接的只是一通再普通不过的电话,他往面前的咖啡里加了两块糖,然后把咖啡杯往另一侧推:“你的拿铁。”

    季鸣锐满脑子都是案子,他从昨晚深夜忙到现在,毕竟凶手很有可能选择在今天杀人,所以他精神高度紧张,冷不丁听到一句“拿铁”,震惊道:“……你们还有闲心思喝咖啡?!”

    解临没有否认,多解释了一句:“因为某个有洁癖的坐在旁边坐得快睡着了,给他叫杯咖啡提提神。”

    季鸣锐无言以对,五体投地:“……”

    真不愧是他兄弟。

    这么危急的时刻,还能无聊到睡着。

    池青坐在解临边上,看起来的确像快要睡着的样子,不过最主要的情绪还是不耐烦。

    他们所在的咖啡厅正对着任琴上班的甜品店,透过玻璃窗往对面看,能清楚看到任琴现在在做什么。他们现在划分成三组行动,任琴还得跟往常一样,就像毫不知情一样继续上班、下班;解临和池青在附近盯梢,以免她发生点什么意外;而季鸣锐则连夜赶回警局从警局调动人手彻查安家。

    池青不是很乐意坐在人来人往的咖啡厅里,而且看这个情况,他可能还得坐到任琴结束工作。

    如果进任琴家的真的是凶手,那么按照凶手的习惯,任琴白天大概率不会有什么意外,他都是等到入了夜,等对方沉睡过去才会进门。

    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他们的推测有误,万一凶手因为什么事儿改变作案习惯,这都说不准。

    池青喝了几口拿铁,他今天依旧戴着手套,坐在咖啡厅里非常引入瞩目,从透明玻璃窗边经过的人第一眼注意到他的脸,第二眼就是手。

    咖啡店里服务生端着盘子在客人周围来去,服务生弯下腰给他们上第二杯咖啡的时候池青刚好抿完一口,正要把咖啡杯放下,服务员急着送下一桌,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胳膊肘无意间碰到池青那杯咖啡——

    池青看着被打湿的手套:“……”

    “不好意思,”服务生慌乱地放下餐盘,从边上抽过纸巾作势要帮他擦,“我刚才没注意,我帮您擦擦吧。”

    对洁癖来说,你帮他擦只会让事态变得更严重。

    “……放下,”池青看着他说,“纸巾留下,人离我远点。”

    服务生没听懂意思:“?”

    最后解临接过他手里那包纸巾,打圆场道:“没事儿,我来就行,你别靠他太近,他不适应。”

    服务生只能在心里暗戳戳地想这人戴着手套喝咖啡就够奇怪的了,没想到还真是个奇怪的人。

    池青摘掉一只手套,擦干净手之后,不太适应地把手晾在空气里,因为有这种不太适应的情绪在,连带着刚才那点疲乏的困意都跑没了。

    唯一能让他感到稍微自在一些的,就是身边坐着的这个人还算熟悉。

    “擦一擦,”解临看了几眼他的手说,“不够的话我再去问他们要几张湿纸巾。”

    池青擦完手,边上一直空着的位置上坐了一个人,那个陌生女人端着餐盘、将餐盘放下,餐盘摆放的位置离他很近。

    池青擦手的动作微顿,手指不自知地变僵。

    他下意识想把手往上衣口袋里插,中途发现他今天穿的这件衣服压根就没有口袋:“……”

    人倒霉起来,喝杯咖啡都塞牙。

    池青最后没办法,打算把手往袖子里缩——这实在是一个很微小的细节,解临却注意到了,他忽然抬手,掌心搭在他试图缩回去的手上,牵着他的手一路往餐桌下面走。

    池青:“你干什么。”

    解临把他的手妥妥帖帖塞进自己那件看起来就售价不菲的大衣口袋里,说:“我衣服有口袋,借你用。”

    “……”

    池青愣了愣,忘了把手抽回来。

    他手指触在略沾上男人体温的布料上,整只手被他藏得严严实实,就连手腕都没露出来。

    与此同时,任琴还在店里工作。

    她刚招待完几名客人,眼看着分针一轮一轮地转过去,心里越来越慌,她害怕下班,更害怕的是假设这次她没有遇上楼上两名顾问、像先前两位受害人一样毫不知情地下了班回家洗澡睡觉的话……

    她就真的像池青在电梯里警告过她的那样,这一觉睡下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任琴经过昨晚的历练,今天心理素质明显比昨天好很多。

    人在真正的危机面前,往往能展现出意想不到的强韧,她一上午都没出什么岔子,对每一位前来的客人微笑,就连同事也没发现她其实很紧张,夸赞道:“你今天状态恢复了啊,挺好的,可别再像昨天那样魂不守舍了。”

    任琴笑了笑,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余光时不时地就偷偷往街对面的咖啡店瞥。

    咖啡店内。

    季鸣锐很快把三名符合条件特征的中介档案发了过来。

    季鸣锐:“那两名休息的,目前电话打不通,人也不在住所里,要联系上他们恐怕还需要一些时间,档案我发过来了,你们先看看,看看有没有可疑的。”

    池青不方便划拉手机,解临便将页面放大之后摆在中间。

    三个档案,三张扔进人群里下一秒就很难捞出来的普通的脸。

    池青粗略扫过这三张职业照,目光在第三张照片上停留了一会儿,准确的说,是在男人嘴角的痣上停留了一会儿。

    解临仔仔细细看完前两张,前两名中介分别叫“张志远”、“易兴国”……

    档案上花里胡哨的什么信息都有,什么月历史最高成交套数为xx套,曾荣获当月售房冠军,对xx地区了如指掌,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找不到的房。

    “……这人事档案有必要写得那么辉煌吗,”解临说着,注意到池青一直在看第三张,“怎么?”

    池青说:“这个人我见过。”

    第三个人的档案上写着:安家中介,工号周志义。

    男人嘴角上扬,微笑着,这张照片平平无奇。

    男人的脸看起来稳重靠谱。

    “我找房的时候,在安家a上自动匹配到的区域中介就是他,所以有些印象,他说过对这附近很熟,”池青又道,“但是看房的时候他并没有来,找他同事带我看的房。”

    几分钟后,两人粗略看过所有人的资料:“今天调休的是哪两个?”

    季鸣锐答:“姓张的和那个姓周的,两个人目前都联系不上。”

    “就他俩这样还当月售房冠军呢,一休息就关机,没有事业心,”季鸣锐进展不顺导致心情不佳,吐槽道,“万一有客人要买房呢,岂不是错过一笔生意。”

    池青:“……你少说几句废话。”

    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任琴从来没有哪一天觉得上班的时间那么短暂过,平时总是盼着一天快过去,快下班,回到家就可以舒舒服服躺在床上休息,今天却感觉从上班到下班好像只有一眨眼的工夫。

    “下班了,你不走吗?”同事收拾完东西,多看了任琴一眼。

    “我……”任琴说,“我不急,你先走吧,我留下来收拾一下东西,收拾完就走。”

    同事之前的确不太亲近这位新来的店长,但是这几天相处下来发现她性格挺好说话的,又主动留下来收拾,语气也软了下来:“你带伞了吧,外头好像还在下雨。别收拾太晚,这一片不安全。”

    任琴:“……”她可太知道这一片不安全了。

    同事见她这样以为她刚来,不知道这片出过什么事:“你不会还不知道吧?这附近两个小区连着死了两个人,听说死得特别惨,其中一个被塞进冰箱里塞了一个月。”

    “……”任琴艰难地笑笑,“我知道了,谢谢,你先走吧。”

    等同事走后,她掏出手机给街对面的人打了一通电话,她一边听着电话里的声音一边瞥咖啡店那扇大玻璃窗,电话顺利接通之后她又移开眼,尽量维持自然:“我……我现在到下班的点了,我该怎么办?”

    “以前怎么做现在还是怎么做,关店,”解临轻声说,“照常回家。”

    回家?

    任琴可一点不觉得那套房子还算“家”。

    既然任琴下班了,他俩也不需要继续在咖啡店里待着,解临打算开车回去,想起来车钥匙还放在口袋里,他摸了空的那一侧,没摸到,于是去摸另一侧。

    车钥匙没摸到,倒是隔着大衣布料碰到了池青藏在他口袋里的手。

    解临:“我找车钥匙……你动动手,翻翻我口袋里有没有。”

    第47章

    行凶

    由于天气情况,这天九点的天色比以往都要暗沉许多,夜色如浓墨般,从商业街到小区这段路上寂静无声。

    任琴家里除了她以外还坐着三个人,季鸣锐从派出所赶过来支援,为今天晚上做准备,他悄悄上楼之后说:“那边行动开展得不是很顺利,人目前还是没找着。”

    警方行动困难的原因一方面原因是目前这些结论都只是推测,并没有查找到实质性证据;另一方面也怕惊动嫌疑人,如果贸贸然大张旗鼓地上去找人惊动对方,只会增加后续的追查成本。

    解临说:“正常,他如果今天打算行凶,自然不会暴露自己的行踪。前几起案子他都没留下任何破绽,说明他很会掩藏行动痕迹,他很可能提前几天就开始为今天做准备。”

    解临说到这里又转向池青:“你白天不是喝了好几杯咖啡吗,怎么还困?”

    池青站在边上,没什么精神,一副不太想掺和的样子。

    在这种是个人都能被吓到的情况下,他冷漠地说:“不是困,是有点无聊。”

    “……”

    他们几个人正说着,任琴在边上含泪吃外卖:“我随便吃两口行吗,实在是没胃口。”

    她会点外卖还是因为解临说:“对方心思缜密,你平时都点外卖,今天不点的话容易让人起疑。”

    任琴煎熬地吃完外卖,解临又问:“你平时几点睡?”

    任琴想了想:“第二天要上班的话,十点多吧,周末会睡得晚一些。”

    “睡觉的时候习惯关灯吗?”

    “关的,”任琴说,“亮着灯的话我睡不着。”

    “凶手如果会出现的话,他很可能在早就在某个地方看着你什么时候熄灯睡觉,然后他会掐着你差不多已经熟睡的时间上来。你要做的就是和平常一样,到点就熄灯睡觉。”

    于是十点刚过,任琴按照他们说的换上睡衣,糕糕趴在窗台上看着他们,任琴安抚它“没事,你乖乖的,等会儿发生什么都不要叫,我没事”,之后像平时那样关灯上床,其他人则找地方藏起来。池青平时在家里也不开灯,任琴关不关灯睡的对他没影响,只是还没等他还没挑好符合心意的地方,就被解临一把拉进了立式衣柜里。

    解临说:“别看了,这没有能躲还能跟你保持零接触的地方,也就我这还能再塞一个人,你只能选择跟我挤挤。”

    “……”

    卧室衣柜再大,也很难轻松容纳下两名成年男性,两个人几乎紧挨着,解临关上衣柜门之后唯一的一点光线也没了,衣柜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池青曲着腿尽量把自己缩起来,他虽然瘦,但是腿长,这个动作做起来还是很有难度。

    而且只要一动就会碰到边上那个人,一动就碰,还不知道碰到对方哪儿,池青根据直觉和触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刚碰到的应该是解临的腰。

    “你不觉得挤吗。”池青忍了忍,拨开悬在头。

    “什么?”

    解临刚才在尝试能不能通过衣柜缝隙看到外面,注意力全在缝隙上,真没听清。

    池青重复一遍:“我说……”

    解临在他开口说出第一个字音的时候就往顺着他发声的方向俯身向前微倾:“嗯?”这是一个下意识认真聆听别人说话的动作,然而放在漆黑狭窄的衣柜里成了另一种含义。

    他稍往前靠一靠,碎发就从池青颈侧扫过去。

    解临:“你继续说。”

    池青一下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嘴边的话转折成:“别靠过来。”

    解临:“这就这么点地方,你不如直接叫我出去得了。”

    池青:“也可以。”

    “……”

    “这计划恐怕不行,”衣柜外一道声音打断他们,还没找到哪儿可以藏人的季鸣锐压低声音说,“她一直在抖。”

    任琴关灯上床之后根本做不到像往常那样睡觉——这件事情是个人都做不到。屋内关着灯,闭上眼,那种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的恐惧感瞬间将她包裹,在季鸣锐说话之前,她甚至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此时此刻正在发抖。

    “对不起,”任琴披着被子坐起身,“除非你们把我打晕,不然我真的做不到。”

    季鸣锐:“你别看我,我下不了手,而且故意伤人是违反法律的。”

    最后解临推开衣柜门,他点亮手机屏幕,拿手机屏幕那点微弱的光源照明用,叹口气道:

    “换人吧。”

    换人的话换成谁,这也是一个问题。

    苏晓兰现在赶不过来,季鸣锐长得人高马大的,还是寸头,往床上一躺一看就是个猛男兄弟。解临个子也高,标准的模特身材,穿着衣服显瘦,撩起来能有八块腹肌的那种。

    最后几人将目光投向池青。

    池青:“……看我干什么。”

    “如果说我们这里哪个看起来勉强比较像女的,”季鸣锐不怕死地说,“兄弟,那估计就是你了。”

    解临手机屏幕上那点微弱的光源刚好打在池青身上,他仍曲着腿坐在衣柜里。任琴家开了空调,他进屋之后脱下外套、身上就只剩下一件毛衣,由于瘦所以毛衣穿在他身上显得空落落的。

    男人头发长,手指细,腿也长。

    如果忽略掉那份颓废的感觉,他五官其实也漂亮得有些中性。

    池青漂亮的嘴里吐出最冷血的话:“在你说出那句话之后,你就没有兄弟了。”

    季鸣锐:“别啊,帮个忙。”

    任琴倒是很有同理心,她知道躺在床上的感觉:“要不我再努努力吧,不要为难池先生了,这种情况,谁躺上去都会害怕的……”

    池青还没说话,解临倒像是有读心术的那个:“他应该是嫌弃这床你躺过,而且他也不太愿意穿你的睡衣,至于害怕,应该是没有的。”他看了池青一眼,充分认可之前池青给他发消息时说过的那句话,“……就算凶手现在就站在床头,他也睡得着。”

    池青是真不害怕,他就不知道害怕是一种什么感觉。

    “虽然我不是很想帮这个忙,”池青不得不承认解临很了解自己,“但如果能把床单换了,拿一套新睡衣的话,这件事也不是不能商量。”

    任琴:“……”

    季鸣锐:“……”

    他兄弟,一个哪怕凶手近在眼前也没有洁癖发作重要的男人。

    换上新床单之后,任琴又找出一套没穿过的衣服,她本身个子也不矮,但跟池青的身高肯定没法比,比划一下过后直接作罢,想着盖上被子黑灯瞎火的也看不见什么,睡衣不睡衣的并不是很重要。

    池青躺上床之后,拉起被子盖住了脸,他额前头发长,乍一看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儿。

    凶手再警惕,也很难一进门就发现床上的人早就换了一位。

    被换下来的任琴和季鸣锐两个人躲进衣柜里,季鸣锐占了别人的位置,问:“解顾问,那你躲哪儿?要不然我还是出来吧。”他刚才也在房间里转悠很久,没找到除衣柜以外的藏身之处。

    解临很自然地指向床底:“没事,我刚刚看了一下,床底高度正好,我藏这就行。”

    季鸣锐:“……?”

    不怪他多想,现在黑灯瞎火的,很容易徒增恐怖气氛,而“床下有人”又是一个在无数恐怖电影和里出现过的经典桥段。

    就真要藏这么阴间的地方吗?

    任琴身上披着件外套,心说她本来还挺害怕的,但现在她觉得“衣柜里有人”、“床下也有人”、“床上躺着的人不是原来那个”这样的阵容安排,指不定是谁吓谁。

    任琴躲在衣柜,看着男人钻进床底下消失不见的身影,又看了眼床上那位淡定的一批、仿佛真在睡觉的,悄声对季鸣锐说:“有解先生和池先生在,还挺让人安心的。”

    季鸣锐十分认同,跟着感慨一声:“是啊,他俩有时候比犯人恐怖多了。”

    十一点过半,接近十二点的时候,雨渐渐停了。

    小区里已经没有任何行人。

    只要有人站在楼栋附近,很容易看得到某户人家家晾衣服的阳台,也很容易观察到她家此刻是开着灯还是熄了灯。任琴家熄灯后一个多小时,楼栋附近的某个垃圾桶旁多了一截抽剩下的烟头。

    烟头上猩红色的光亮在接触到潮湿的地面后很快熄灭。

    任琴和季鸣锐两人躲藏的衣柜上半截部分是百叶门设计,将层层叠叠的木片轻轻往上抬,露出一道缝,能勉强看到卧室里的景象。

    任琴越等心越慌,害怕他来,更怕他不来,如果他今天晚上不来,之后不是更危险。同时她心里也期盼这是一场误会,期盼着压根没有人在深夜进过她房间。

    然而就在时针即将指向12的时候,在静谧又封闭的衣柜里,她清楚听到一声从客厅传来的、细微又熟悉的声音。

    这是钥匙插进门锁里的声音。

    真的有人在开门!

    听到这声音连季鸣锐都没忍住在心里“卧槽”了一声。

    橘猫浑身一颤,眼睛冲着卧室门方向,但这次不知道是不是任琴的安抚起了作用,它没怎么叫

    ,只是肉眼可见地紧张。

    任琴躲在衣柜里的身体瞬间僵住,她死死捂住嘴,屏住呼吸,深怕被对方发现自己的呼吸声。

    然后钥匙不疾不徐地转了转,门锁发出“咔哒”一声。

    门开了。

    他们在卧室看不到客厅的情形,只能听声音,凭借声音辨别出开门进来的人在客厅停留了一会儿。

    他似乎在换鞋,开了鞋柜。

    然后“砰”地一下,又把鞋柜关上了。

    接着就是一阵走路声,听起来对方很是熟悉这里,脚步声暂停之后任琴又听到倒水声,反应过来他甚至拐去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他用什么喝的水?用的是她的杯子吗?

    很快,厨房响起一阵“哗哗”水流声,他仔仔细细清理完水杯,这才从厨房出来,拖鞋踩在地上的脚步声离卧室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卧室门被人拧开了。

    任琴此刻藏在衣柜里,阴差阳错地以第三视角近距离感受到了在这一个月里、在她每天晚上熟睡之后,对方是如何进入她家的,进入她家之后又做了些什么。

    想象远不及现实,她听声音听得头皮发麻。

    任琴不敢看,但季鸣锐必须透过衣柜缝隙时时刻刻注意卧室里的情况,他眯着眼睛、尽量适应这片漆黑的环境,他隐约看到一个黑色人影出现在卧室门口。

    那个人进卧室之后,走到了任琴的床边。

    男人静默地立在那里看了“她”许久。

    从床底看过去这场面更为直观。

    解临藏在床底,那人的脚离他只有半步距离,并且在他边上停了很长时间。

    衣柜里,季鸣锐手指搭在木片上,将百叶门其中的两块木片往下压,瞪大眼睛试图通过那道缝看得更清楚一些,他看到男人手上拿着一样会反光的东西——那是刀!

    半夜。陌生男人拿着刀进你房间,站床头看着你。

    季鸣锐心跳停了半拍。

    而床上的“任琴”整个人蒙在被子里,别说发抖了,连呼吸频率都不带变的,如果不是季鸣锐事先知道躺在里头的是池青,他估计真以为对方睡着了。

    季鸣锐心说:他这兄弟的心理素质是真的强。

    还有床底下那位……也很强。

    “琴琴。”男人突然间开了口。

    他的声音带着一点哑,低低缓缓地低语着。

    或许是因为在今晚的计划里,“她”反正活不过第二天,所以会不会被发现已经无所谓了,男人并没有刻意放轻各种动作,也没有用迷药让她彻底昏睡,甚至不怕自己的说话声将“她”吵醒。

    解临边上的黑色脚影往前走了几步,然后黑色影子一晃,他上了床。

    池青躺在右半边,左半边空出一大半的位置,他整张脸都埋在被子里,虽然在床上躺得很无聊,并且如果再多给他一点时间,他没准真能睡着,但此时此刻他还算清醒。

    他睁着眼,很明显地感觉到右侧床铺陷了下去,并努力忍耐住想把人从床上踹下去的想法。

    他身侧的声音离得很近:“琴琴,昨天没来找你,我很想你。”

    “你想我吗?”

    “你怎么会想我呢,你或许都不认识我,可我在深夜找过你很多次,你的一切我都知道。”

    那人低哑的嗓音说话断断续续地,他最后说:“尽管你可能永远都不会认识我,但你永远都属于我。这是我最后一次来找你了,琴琴。”

    那人说话时抬手轻轻地、隔着被子抚在身侧的人脸上:“我找到了另一个女孩子,她和你一样漂亮,也住在你们小区,就是你前面那栋楼,你们没准还见过面。”

    他说完,一点点将被子从“任琴”脸上拉下来。

    下一秒,他发现蒙在被子里的“任琴”根本没睡着……不,那不是任琴!

    他毫无防备地对上了一双陌生的、比夜色更深的瞳孔,那对令人发憷的瞳孔正直勾勾盯着他看。

    “等你半天了,”池青看着他说,“你废话还挺多。”池青说完语调微顿,念出了他的名字,“……周志义。”

    第48章

    缉凶

    池青其实没有看清面前这个人长什么样,毕竟黑灯瞎火的,只能看到对方的眼珠子和隐约的面部轮廓线。

    他之所以能准确地叫出对方的名字,是因为在刚才那一刻,他想起了一个细节——一个很微小的,但当时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你可能在想我是谁,我们见过,不,准确来说,是你单方面见过我。”

    “一个月前,我在安家a上找房子,看的是天瑞135栋7楼那套,那天你临时有事让你同事带看,说到这里你应该想起来了,”池青坐起来,趁着对方受惊怔愣的片刻间隙准确接过他手里那把刀,他拿着泛银光的管制刀具,一瞬间两个人仿佛角色调换一样。要是警方这一刻破门而入,都要怀疑谁才是想行凶的那个。

    池青冷静地继续说:“你那天其实来了,只是你正准备走过来的时候看到了我身边站着的人。”

    季鸣锐在衣柜里一边感慨“他兄弟是真的强,刀都敢抢”,一边想“站着他身边的人是谁”。

    他想着想着发现池青说的情形好像很熟悉……

    “操,那不是我吗?!”

    当时池青身边站着的人是季鸣锐。

    时间回溯到那一天,季鸣锐来查杨园的案子,一抬眼看到街对面正在等中介的池青,

    季鸣锐那一身警察制服就是在八百米开外都特别显眼,警徽在阳光下闪着光,周志义急急忙忙从附近那家“安家”门店赶过来,隔着半条街就看到那身警服。

    “喂?是这样的,我这边有一个带看客户,但我临时有点事儿,你能不能……”

    街道上行人行迹匆匆,他只站着遥遥看了两眼,打完电话后转身淹没在人群里。

    “那天你应该就在那条街上远远地看过我们,为了避免跟警方有过多的接触,”池青推出他那天的心理活动,“所以你没有出现。”

    与此同时,警方那边的行动也有进展。

    消失一整天的张姓中介电话终于开了机,据他所说自己是回了一趟乡下老家,地方偏远,手机一直没信号,排除姓张的之后,符合条件但没能联系上的中介就只剩下一个。

    “电话还是打不通,”姜宇说,“我刚刚去他住的地方走访,发现他这个人很奇怪,和邻居之间关系并不好,他们那个小区是个老校区,隔音非常差,邻居又是老人家,睡眠质量不好,那位老人家说常常听见他半夜出门。”

    苏晓兰觉得他们不能再拖下去了:“这个姓周的不大对劲,我们直接去他家看看。”

    周志义的家在六楼,他和陌生人合租,合租对象是一名早出晚归的公司小职员,两个人关系没熟到那个地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小职员开了门就让他们进来了:“他现在人不在家。”

    苏晓兰问:“他经常这个点出门吗?”

    小职员想了想:“好像是,但我也不确定,我平时睡得比较早。”

    苏晓兰走到周志义房门前。

    小职员:“没钥匙,他出去习惯锁门,你们如果有事找他要不明天再——”

    “砰——!”

    苏晓兰一个踢腿,笔直的长腿扫出去,硬生生把门踹开了。

    ……再来吧。

    小职员把最后两个字默默咽了下去。

    周志义的房间里没几样东西,他看起来有强迫症,喜欢把东西摆放得井井有条,书桌收拾得很干净,上面摆着几本书,床也铺得很是平整。光看房间,只会觉得普通。

    这就是一个普通男人的房间。

    苏晓兰目光从这些东西上略过去,想去开衣柜看看,发现衣柜也上了锁,铜黄色的锁挂在把手上,将两个开关把手锁在一起。

    可是谁没事会给衣柜上锁?

    是往衣柜里藏黄金还是怎么的?

    苏晓兰这次“发功”之前提前打了声招呼:“你们让让。”

    她抄起手边比较耐砸的物件,砸在锁上,没几下,锁被砸开了。

    小职员心说这位女警可真是勇猛……

    然而拉开衣柜门,所有人都没想到出现在眼前的会是一面钥匙墙,半面墙的衣柜板上钉了一排排钉子,每个钉子都只钉进去一半,露出来的另一半可以用来挂东西——琳琅满目的钥匙串就挂在上头。

    这些钥匙都很新,很明显是新复刻的钥匙。

    每一串钥匙都象征着一个人的家,一个人最私密的地方。

    苏晓兰面对这一整面钥匙墙背后发凉地想:杨真真和薛梅家的钥匙,是不是也在这里。

    另一边,任琴卧室里情况变得复杂起来,周志义见事态败露,顾不上惊愕,他猛地扑过去想夺回那把刀,池青躲开他之后单手将刀柄反了反,刀尖朝后,避免刀尖对着人。

    周志义猛地扑了空,他双手紧抓着床单,一把将床单掀起,试图用床单来制造阻力,但池青还是抢先一步在他之前下了床——周志义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明显起了杀意。

    他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又为什么看穿了他。

    事已至此,杀一个也是杀,他不介意多解决一个。

    周志义这样想着,见池青已经走到卧室门口,他以疾如雷电的速度跳下床,然而就在脚掌堪堪接触地面的时候,一只手犹如鬼影般从床下伸了出来,他感觉到从床下伸出什么东西掐住了他的脚踝!

    解临在床底等了那么久为的就是这一刻,床底高度有限,他将手腕撑在地面上,五指收拢,限制住对方行动之余还把人往回拉。

    床下这是什么东西!

    周志义大惊。

    由于他刚才跳下床的速度太快,所以现在踉跄着往下摔的速度也很快,他摔下去的那一刻脸冲床底紧贴地面,这才看清床底下居然悄无声息地趴着一个人!

    他看不清这个人长什么样,但是看见那人没收回去的手,手上戴了一枚银色戒指,那人说话时带着几分友好的笑意,像打招呼似的说:“不好意思,希望没吓到你,我也等你很久了。”

    周志义:“……”

    床下还藏着一个人这是周志义完完全全没想过的。

    他双手撑在地面上,试图以最快的速度重新爬起来,但床底下的人岂会让他如愿。解临拽着他的脚踝不放,将他整个人往床底下拖。周志义只能胡乱蹬脚,摆脱束缚后他双手双脚并用爬了起来,起来的同时想抓住点什么东西好稳定住自己的身体,手往前一模,还真让他摸到一样东西。

    那是一扇衣柜门。

    衣柜和卧室那张大床间隔的距离只有不到两步远,他抓着衣柜门,动作间意外将其拉开——于是他猝不及防地对上了衣柜里两个蜷缩的黑色人影。

    季鸣锐头上顶着任琴挂在衣柜里的大衣,由于衣柜环境是封闭空间,又有衣服遮挡,他和任琴的影子显得更黑,活像半夜躲在衣柜里的鬼。

    周志义瞳孔不受控制地瞪大。

    季鸣锐想着刚才两位都跟他打过招呼,自己可能也得打一个,于是出声道:“想不到吧,我们在衣柜里瞅你半天了。”

    周志义:“…………”

    凌晨一点半,总局。

    这个时间点本该是下班时间,就是平时在总局里熬夜加班的人也正打算趴在办公桌上小憩一会儿,忽然一通紧急电话让全局的人为之一振。

    “怎么回事?”有刑警问。

    “武警官说人抓着了,”接电话的那名刑警说,“正往总局押,嫌犯姓周,是安家的中介,我们民警晚上在走访搜查的过程中也找到了可疑线索,他家的衣柜里有一整面墙都挂满了钥匙。”

    总局恢复忙碌,所有人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本来已经回了家的袁局也匆匆忙忙赶回来,他一边穿外套一边推开总局大门往里走,走到审讯室的时候刚好整理完衣领。

    半晌,他在审讯室门口沉默了好一会儿,看着室内的景象问:“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嫌犯是抓到了,可他为什么是这个精神状态?”

    “……”

    “他疯了吗?”

    周志义在任琴家被床上的人,床底下忽然伸出来的手,还有衣柜里的人吓得不轻。此刻坐在审讯室里,整个人只能低头喝水,管刑警要了一杯又一杯的水。

    刑警没忍住问他:“你喝那么多水干什么。”

    周志义沉默着说:“我有点害怕。”

    刑警纳闷:你一个嫌犯,你是奔着入室杀人去的,你害怕什么?!

    季鸣锐作为当事人之一,在袁局边上站着。

    面对袁局的问题,季鸣锐:“……”

    这一时间不太好说。

    袁局又问一遍:“问你呢,他怎么了,回答。”

    季鸣锐摸摸脑袋说:“就,抓捕的时候用了一些……比较特别的手段,可能吓到他了。”

    共同参与抓捕的另外两位这会儿正在休息室里坐着。

    池青发现解临一直在盯着自己看。

    已经这个点,他又累又困,没工夫理他,于是缩在休息室里的沙发上打算阖眼睡一觉,然而就算闭上眼睛,某道目光依旧令人难以忽视。

    池青睁开眼:“你在看什么。”

    解临毫不避讳,视线仍旧落在他身上,从衣领看到他裸露在外面的一小节手腕,全都扫过一遍之后才说:“看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你刚才不是抢了刀吗,”解临说,“这回还算懂事,看你把刀反着拿,还知道要尽量避免误伤对方。”

    池青知道他是在说之前雨里他用伞尖指他的那次。

    池青重新阖上眼之前明确告诉他是他想多了:“我不是为了避免误伤他。”

    “刀跟伞不一样,我怕打起来误伤到我自己,至于周志义会不会被伤到,这不在我的考量范围里,”池青理智分析问题,“刀是他带的,我也不是故意伤人,如果不小心划到他,那算正当防卫。”

    “……”

    第49章

    结案

    他俩坐在休息室里是因为只要他俩一出现在周姓中介面前,姓周的就会瞬间崩溃,给的信息乱七八糟,开始胡言乱语,最后周志义提要求道:“能不能让他们出去。”

    他进审讯室之后就提过两个要求。

    一个是:能不能换一个房间。

    “只有13号房空着,”关押他的刑警说,“没别的房间,真够奇怪的,比起房间号,你还是考虑考虑自己最后会被怎么判刑吧。”

    虽然不能面对面审周志义,但解临完全可以去观察室监听他们的对话。

    池青闭眼不过两分钟,那句“怕你受伤”莫名在耳边盘旋,跟着了魔似的转了好几圈,他想着一定是因为边上这个人太吵了,坐在旁边哪怕不说话也很影响他的睡眠质量,于是他再度睁开眼:“你不用过去?”

    “过去干什么?”解临问。

    “听他们审人,”池青说,“比如说为什么杀她们。”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