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报案解临刚到家,他把从总局带回来的新鲜出炉的一叠凶案现场照片扔在客厅茶几上,然后单手解开大衣暗扣,另一只手维持着接听电话的姿势,没有急着问任琴具体情况,而是先确认她的安危:“说之前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现在所处的地方安全吗?”
这句话像一颗定心丸,任琴反锁着门,正躲在狭小的员工休息室里:“
安全,我现在在上班。”
解临这才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问:“发生什么事了,你刚刚说有人在盯着你,谁在盯着你?”
任琴手指紧紧抠着手机背板,想起昨天晚上通过门镜看到的可怖画面,以及刚才长街对面那抹撑伞的黑色身影,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说楼上那位池先生是个变态,凌晨三点在她家门口转悠……解先生会不会相信她?
在她思考之际,店里正好来了一位客人。
任琴最后只得匆匆道:“我晚点下了班可以去你家吗,到时候再和你说,店里来客人了。”她又怕解临会拒绝,低声补上一句,“……我有点害怕。”
解临刻意安抚她,所以将声调压低,声音听上去更加“引人遐想”:“可以,你几点下班,你方便的话我开车过来接你。”
任琴哪好意思麻烦他:“不用不用,我坐地铁,没几站路就到。”
任琴浑浑噩噩地上完一天班,在员工休息间里把工作服换下来,照着镜子才发现自己最近憔悴不少。她发现自己的头发实在太乱,于是把头发散下来重新扎,她咬着发圈,细细梳理头发,继而五指合拢,将发圈重新绑回去。
她对着镜子梳理头发的时候,脑袋微侧,无意间照到自己脖颈后面似乎有一块不太明显的、像被蚊虫叮咬过后所致的红印:“……”
晚高峰地铁上人挤人,任琴耳朵里塞着耳机,一路挤到站,她拎着帆布包快步往小区走。
现在时间不算太晚,9点左右小区里依然有不少行人。
任琴每走一段路就撑着伞左右看看,确认没有看到某个让她心惊肉跳的身影才继续往前走。
她走了约摸三五分钟,熟悉的楼栋号就在眼前,她说不清看到这几位数字是提着一口气还是松了一口气,怀揣着复杂的心情她走上台阶,收起伞,雨水顺着这个动作簌簌地撒在地砖上。
由于天气寒冷,任琴跺跺脚,俯身去按电梯按钮。
她匆忙按完才注意到电梯正要上行,刚刚才合上的电梯门接到指令又缓缓打开。
任琴总是习惯道歉,每次觉得可能会打扰到别人就喜欢说一句抱歉,她照例道:“不好意——”
“思”字卡在喉咙里,如鲠在喉,迟迟发不出那截简单的字音:“……”
池青站在电梯里,黑色指套按在“开门”按钮上,防止对方还没进来电梯就先行合上,此刻正盯着她看,红得有些诡异的唇张合,吐出五个冰冷的字:“怎么不进来?”
任琴的表情像见了鬼一样:“……”
他身上那套长风衣和任琴中午看到的那套一样,距离近了才看清楚这件衣服袖口处有一圈精细好看的暗纹,黑色手套也换了样式,牛皮材质看起来平添几分冷硬。男人脚上穿了双军靴,透明雨伞伞尖点地。
说起来他为什么每天都戴着手套?
仅仅只是因为洁癖吗?
任琴脑子里一突一突地想到一个细思极恐的细节:戴着手套做任何事情都不会留下指纹。
任琴想往后退,可是她背后全是冷汗,双脚像灌了铅。
偏偏在这种情况下,她还得强行镇定下来。
——我不能让他发现异常,更不能让他发现其实我已经知道了一切。
任琴很勉强地扯出一抹笑:“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东西没拿,你先上去吧。”
如果是别人,肯定一眼就能发现这抹笑有多勉强,简直都快跟哭差不多了,但她面前的人是池青,池青分辨不出她是真开心还是假开心,他没有这种最基本的捕捉情绪的能力,压根没有多想:“哦。”
见他没有纠缠,任琴暗暗松一口气。
然而下一秒,她又听见电梯里的男人喊她:“任小姐。”
“……”任琴嘴边僵硬的笑容险些维持不住,“嗯?”
池青牢记自己今天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提醒楼下这位任小姐在家门口安个带警报功能的监控。
如果事实真像他晚上听到的那样,那么任琴有很大概率就是下一位受害人。
池青搭在伞柄上的手指微曲,措辞道:“你有没有想过……晚上可能会有人以某种方式走进你家里,站在你床头静静地看着你?”
“而你对这一切毫不知情,你甚至不知道他进来过。在你深夜熟睡的时候,他可能会用你的浴室洗澡,翻动你房间里的东西,甚至会跟你同睡一张床,最后他的手会摁在你的脖子上,”池青漆黑的瞳孔毫无波澜,冷静地陈述案情,试图唤起她的安全意识,“某一天夜晚过后,你可能再也不会醒过来。”
“……”
-
九点三十分。
解临一开门,就看到任琴那张惊慌失措的脸。
任他有再高超的推理技巧,也很难判断这短短24小时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让任琴产生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任小姐?”
解临和池青就住同一层,任琴不敢走电梯,硬是爬安全通道悄悄爬上来,并全程盯着解临家对门那扇门,生怕池青突然开门。
任琴中午在电话里说的还只是“有人在盯着我”,晚上见到解临之后成了:“我觉得……我现在很危险。”
她紧紧拽着帆布袋,声音发抖,着急地问:“我能先进去吗。”
解临愣了愣,往边上一让:“当然可以,先进来说。”
任琴进门后不免感慨解临这个人的细心程度,她中午就提过一句她晚上能不能来,玄关处便妥帖地摆好了一双新拖鞋。
她还是第一天来解临家,解临家里的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她以为这位解先生家里的装潢会和他这个人一样,但没想到他家里色调其实挺冷的,大片的高级灰,看起很贵但没有她想象中的那种温度。
不过也正常,解先生这个人的确在某些时候会给人一种意外的距离感。
“你现在的精神状态太紧张了,”解临说,“你先坐着,我去给你倒杯水。”
任琴卸下挂在肩上的帆布袋,抱着米色帆布袋坐进沙发里:“谢谢。”
“喝茶还是饮料?”
“就普通的水就行。”
“行,”解临拿起边上的一次性水杯,“得等一会儿,没加热,给你倒杯温的。”
任琴独自一人坐在客厅,
由于紧张,她控制不住四下张望,目光从客厅吊灯上移开,又看了一眼阳台,最后落在面前的茶几上——她这才发现茶几上摆着几排照片。
她第一眼并没有看出照片上是什么东西,只辨认出垃圾桶和垃圾桶边上那个黑色的塑料袋。
她知道自己不该随便看别人的东西,但是出于潜意识嗅到某种危险气息,她还是不受控制地拿起那张照片,凑近了才看清楚黑色塑料袋上沾着星星点点红色血迹,从塑料袋里露出来的那一点肉色……
是……是人的断手!
任琴眼睛猛地瞪大,照片上那只断手手指指甲缝里嵌着的黑色污垢都清晰可见。
她拿起茶几上其他照片仔细查看起来,一张张看过去,照片上的画面一张比一张血腥,全是人的残肢,皮肉组织被砍得面目全非,血液干涸成黑红色,一个活生生的人被人砍成一堆变了质的烂肉,残肢里甚至混杂着从人身体里拉扯出来的肠子。
照片背后有几句批注,看上去应该是解临的字迹。
男人写的字很好看,笔锋凌厉洒脱,只是写在照片背面的话却令人毛骨悚然,像杀人犯的自述:特意选尖刀就是想感受在最短时间内将人一刀致死的快感,第一刀选择划开他的喉管,第二刀刺穿心脏……
然而最后一刀划完,仇恨并不能完全得到缓解,于是又向这具尸体高高举起了锯子。
用锯子来回锯肉的感觉很痛快,人的皮肉像血色花朵一样绽开,骨头发出美妙的断裂声。
……
任琴一行行字扫过去,看完之后就像不认识这些字一样,大脑有一瞬间空白。
半晌,她悄悄把照片放回去,脑子里还在嗡鸣不断。
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任琴以前听到这个声音,会在心里暗自遐想一番,此刻听见浑身像过了一遍电一样,她头皮发麻地扭头向解临看去,看到男人捏着水杯,正对她微笑:“你的水,温度应该刚刚好。”
任琴灵魂和肉体已经分开,被他笑得毛骨悚然,根本不记得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啊……谢谢,你这杯子不错,挺好看的。”
解临眉眼微挑:“杯子?”
任琴手心出汗:“对,晶莹剔透的,像水晶杯一样,这上面还有花纹,呵……呵呵。”
解临扫了一眼那叠照片,他刚才忙着倒水,不知道任琴有没有看到,任琴今天从进门开始就不对劲,精神状况极度紧张,所以他也摸不准她现在的反应正不正常:“就家居店里随便买的,你要是喜欢的话我看看家里还有没有多的。”
任琴:“不用了,我、我就是随口就说说。”
不管任琴看没看到,茶几上的照片肯定得收起来,解临将杯子递给她之后,又俯身去拿照片。他今天穿得很居家,v字领毛衣,干净而又柔软,将他身上那种自带的“渣男”感冲散好几分。他拿照片的动作异常温柔,指尖从照片上轻轻抚过去——任琴观察到解临脸上不仅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唇边那抹笑都没有变淡。
任琴:“……”
对解临来说,案件照片没什么特别的,都是从小看到大的东西,再血腥的场景他都见过,他初中开始就能在吃饭的时候一边吃一遍跟解风聊分尸手法,以及人在夏天死后泡在水里泡上几天几夜会发生哪些变化。
不过女孩子最好还是不要多看这种血腥的东西。
解临正想和任琴解释两句,却见任琴放下手里的玻璃杯,声音比来时更抖:“我朋友刚刚说来接我,我要走了。”
解临把案件照片拿在手里,问:“你朋友?”
任琴刚搬来华南市,根本没有相熟的朋友,还是硬着头皮说:“对,就是我店里的同事。”
“……”解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可你店里的同事不是和你关系不好么?”
“……”
她吃饭的时候就不该吐槽同事关系。
“是新来的同事,”任琴只能咬着‘朋友’这个说法不放,“她……昨天刚来,我们两个一见如故。”
任琴说着不断往后退,说话间已经退到了门口,她暗暗反手、从身后去摸门把手,话音刚落,抢在解临要说话之前猛地拉开门冲了出去!
解临对着猛然间关上的门百思不得其解。他天生异性缘就好,也天生擅长捕捉人的心思,人生第一次感到碰到了一位让他捉摸不透的。
他还不知道任琴说的“被人盯上”以及“有危险”到底是什么意思,但等他拉开门追出去时,任琴已经乘着电梯下去了。
-你要去哪儿?
-你还没说发生了什么事,谁在盯着你?
-看到了回复我一下好吗。
任琴一出电梯,就收到来自“解临”的几条微信,她一夜未眠,白天又持续紧张了一整天,终于在这一刻崩溃了。
叮咚。
又接收到一条新消息。
-任小姐,你忘记换鞋了,你的鞋还在我家。
未读消息里还有一条是那位池先生的。发消息时间半小时前。
-我刚才在电梯里说的话,你仔细想一想。
任琴穿着不太适合跑步的一次性拖鞋跑出了人生中最快的速度,这几条信息里的字眼像是幻化成一条条毒蛇一样在身后紧缠着她,她胡乱地想:楼上两个人虽然性格迥异,一个冷冰冰一个笑吟吟,但他们俩个都是变态。
她选择给解临打电话无异于是自投罗网。
任琴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恐怖游戏里的主人公,一位“好人”好心带她回家避难,去了才发现那根本就是狼窝,她现在被人前后夹击,危机四伏。
她凭什么会天真地以为解临和对门那位池先生关系那么好是因为他不清楚池先生的真面目?
她为什么会觉得解临一定是个好人?
即使解临长得再好看,一举一动再容易让人心生好感,任琴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继续相信面前的这个男人。
男人可以有很多个,命只有一条。
“你现在立刻,找一个人多的地方,你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24小时便利店,”任琴为防止自己出现什么意外,第一时间给闺蜜打电话,听着电话里闺蜜的声音,跟着声音跑进一家没打样的便利店,“你找个角落坐着,千万不要对着门窗玻璃,找一个不容易引起注意的地方。”
任琴说不出话,只能发一些模糊的单音节气音:“……好。”
“听我的,报警。”
闺蜜虽然也慌,但是她知道自己现在必须表现得镇定一点,她如果跟着慌,任琴的状态肯定会更遭,等任琴坐下来之后,她一字一句地说:“事到如今,撕破脸就撕破脸吧,必须得报警,好好查一查你楼上那两个人,这两个人肯定有问题,你刚刚还说那个姓解的提前在门口放了拖鞋?你想过没有,他这明显就是等你过去等很久了。他们很有可能是惯犯,两个人联起手来专门残害像你这种在外独居的女孩子。”
“我们大不了搬到其他地方去住,大不了换一份工作,房租押金、工作这两样都没有命值钱,现在、立刻、报警。”
-
晚十点,永安派出所。
季鸣锐正坐在办公室里整理资料。
他们新人小组现在负责的工作很杂,他们就像块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由于负责的辖区内涉及到杨园和天瑞的案子,又和第一名死者杨真真密切接触过,所以会负责一些相关的走访工作。
没有走访任务的时候,他们仍旧需要回所里接电话,耐心地当一名调解员。
“警察同志,怎么办,我女朋友又——”
“又闹自杀是吧?”
“又——啊,是你啊警察同志,那我就不用多说了,反正剧情你熟。”
“又是我。我说句实话你和你女朋友那么长时间了还没分手,说明你俩其实挺合适的,要不就考虑考虑结婚吧?你俩的感情也算是历经磨难,”季鸣锐吃着泡面,又接到一名熟悉市民的电话,“而且这样你女朋友也不用因为你要跟她分手而整天闹自杀了,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
季鸣锐和这位“老朋友”唠完嗑,边上的电话又“叮铃铃”响了。
季鸣锐一抹嘴巴,接起电话:“喂您好,这里是永安派出所。”
他刚说完,电话对面响起一阵紧张而又急促的呼吸声:“您好,我、我要报警,我住在御庭小区,8楼802室,我前两周才刚搬进去,我发现……我发现我楼上的两名住户,可能是最近两起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季鸣锐猛地坐直了。
第44章
误会
几分钟后,季鸣锐挂断电话,手里的泡面也不吃了,披上衣服拿起车钥匙就往外冲。
苏晓兰从茶水间出来时正好撞见他:“怎么了?”
季鸣锐:“接到群众举报,有疑似嫌犯的人在御庭小区出没,我现在就赶过去看看情况。据报案人说是两名男性组团作案,从她搬进小区的第一天那两名可疑男性就盯上她了,还特意下来看她,最重要的是其中一位昨天夜里三点在她家门口站了很久,另一位也相当可怕,他家里有很多凶案照片——总之极有可能是高度危险份子。”
苏晓兰:“……这么危险?”
最近奇奇怪怪的人真是越来越多了。
季鸣锐:“可不是吗,我光是听着都觉得变态。”
季鸣锐一路开车赶往御庭,刚才接电话的时候太急,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御庭这名字特别耳熟。
他提速前瞥一眼导航。
“……”
何止耳熟,这小区他去过好几次。
他按照报案人所说的位置,找到那家位于小区门外的便利店和报案人碰面,发现对方是一位柔弱的漂亮女生,脚上踩着双一次性拖鞋,像只受惊的兔子。
“没事,这位女同志你不要害怕,我们民警会尽全力保障市民的人身安全,你说的那两名可疑分子人现在在哪里?”
季鸣锐开着车带着报案女生在地下车库里一边找空车位一边找她居住的楼栋。
任琴看着他的拐方向盘都不带犹豫的:“你很熟悉这边?”
季鸣锐心知多和她说说家常话能够缓解对方惊慌失措的情绪,于是笑笑说:“我一个朋友,还有一位勉强算是同事的人也都住在这小区。”
很快季鸣锐发现,他认识的那两位不仅和这位报案人住同小区,甚至还住在同一栋楼。更荒谬的是在走到电梯口之后,他看着女生按下楼层按钮……心说怎么连楼层数都一样。
两人等电梯的时候电梯正好下行。
从电梯里出来两个男人,其中一个穿公司制服的侧对着他们,做“请”姿势,让着另一个男人先出去。
另一个男人说:“刚才那套其实还可以,就是要价太高,开那么高的价格……”
“就是这两户,”两人乘坐电梯上去之后,任琴不敢离开电梯口半步,遥遥一指,“就是他们。”
“你确定没走错?”
“我自己家楼上,我怎么会走错。”
“……”
季鸣锐站在熟悉的楼层对着熟悉的门牌号,陷入长久沉默,沉默过后他直接上去按这两位的门铃。
任琴担心道:“这样做会不会太鲁莽了——”
鲁莽?
他已经很克制了。
他这次急急忙忙出警不是为了来兄弟家做客的。
“你说的两个人,”季鸣锐以复杂的心情解释,“一个是不是整天戴着手套,另一个整天笑眯眯的看着挺招蜂引蝶的?”他顿了顿,又说,“虽然这样说可能听上去有点离谱,但这两位其实是华南市公安总局刑侦大队的顾问。”
任琴:“……?”
任琴眨了眨眼,一时间不能消化,总队……顾问?
-
10:30分。
池青被兄弟敲开家门做起了笔录。
季鸣锐:“你为什么恐吓人家女孩子?”
池青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听不懂,说人话。”
“我说,你,恐吓,她!”
池青皱眉:“你大晚上忽然跑过来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池青刚才给任琴发完消息之后,迟迟没等到回复,他犹豫再三,决定再跟她说得更明白点。
他摘下手套,又找到任琴的聊天框,打字:每一个独居女生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受害者,希望你能够提高安全意识,在家门口安装一个……
“监控”两个字没打全,门铃声响了。
季鸣锐:“还要我再说得明白点吗,你跟人女生说的那些话,那还不是恐吓?”
池青戴上手套,没什么耐心地站在家门口,眼皮耷拉着,隔空扫过躲在电梯旁的任琴:“那就算恐吓?我就是提醒一下她,希望她能装个监控,最近不安全。”
“……”
解临站在一边待审,他听完这几句差不多就把来龙去脉理清楚了,插嘴道:“那你就不能好好说吗。”
池青:“我说得有哪句话有问题吗。”
这位“嫌疑人”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季鸣锐控场:“这位解姓嫌疑人,你别插话,你自己也有问题,别五十步笑百步。既然你插了话,行,那我就来问问你——”
解临确实疑惑过任琴为什么突然跑出去这个问题,就算她就算看到照片也不该是这个反应,现在知道是池青在前面铺垫过,一切就都圆得上了,他打断道:“不用问了,我差不多知道怎么一回事,她看了照片吧,我今天去过一趟总局,照片从总局带回来的,他们让我分析。”解临说这话的时候看向任琴,“可能吓到你了,但你跑得太快,我都没反应过来。”
“倒是你,”解临转向池青,继续刚才季鸣锐没问完的话,“你半夜三点在人门口站着干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池青脸上才总算有一丝波动。
晚上听到过声音这点不能说,如果非要找一个合理解释的话……
池青:“睡不着,就去楼上看看她家门口有没有装监控,发现没有装才想提醒她。”
解临:“……”虽然很奇怪,但逻辑莫名其妙圆上了。
季鸣锐:“……”
任琴:“……”
一场误会,任琴现在的心情就像劫后余生,还充斥着淡淡尴尬,她怎么也没想到楼上两位会是这个职业,把自己的鞋换回来之后又被他们三人送回楼下。
当池青的身份从“疑似变态”成为“总局顾问”之后,任琴开始重新正视池青之前对她说的话,一个这么厉害的人物,不可能无缘无故对她说这样的话。
而且即使误会解开,萦绕在她心头的阴霾和疑虑也并没有完全消失——
糕糕晚上的叫声,空糖罐,颈后的印子。
而且说起来……
家里的沐浴露是不是也用得比之前快了?
任琴正胡思乱想着,弯腰打开家里的鞋柜,想把鞋换下来放进去,就在放进去的前一秒,她听见解临问:“之前一次性拖鞋也是放在鞋柜最左边的位置吗?”
任琴放鞋的手一顿。
玄关处的鞋柜普普通通,是最普通的式样,平时把鞋柜门一关,就不会再注意到它,也不会清楚记住具体摆放位置。
解临:“如果我没有记错,你也没有动过它的话,它现在应该不可能在鞋柜右侧,而且之前还剩下七双,你数数数量。”
一,二,三……
任琴翻来覆去数了好几遍,鞋柜里的一次性拖鞋也只有六双。
“解先生,你会不会是……记错了,这里只有六双拖鞋。”任琴看着这几双一次性拖鞋问。
解临:“尽管我也希望是我记错了,但很遗憾,我不可能记错。”
其实如果不是池青一直在明里暗里提任琴符合条件、最好安个监控这种事,解临刚才不会刻意去看鞋柜。
只是身边有人一直在提某种可能性,让他也不自觉开始在意,这一看,才发现似乎真的有哪里不对劲。
任琴:“……”
这感觉和刚才被吓不同,这种不容易被人注意的小细节往往让人感到细思极恐,恐惧感细细密密地泛上来。
任琴维持着换鞋的姿势,她明明在自己的“家”里,却从头冷到了脚。
解临一语双关地说:“而且门口那位看起来不太愿意进来的有洁癖的池先生虽然有时候看起来不太对劲,连别人是真笑还是假笑都分辨不清,但是‘直觉’总是意外地很准。任小姐,除了你以外,你家很可能还有其他人在随意出入。”
被点名的池青:“……”
池青感到头疼。
他就知道解临这一关很难过去。
解临不仅怀疑有人出入,同时也在怀疑他。
但池青现在没空去细想这些,也没精力应付他,他只是在想:那个人白天来过?
他来干什么?他一般都是在深夜出没,其他时间任琴也不在家。
他难道只是来随便转转?很显然这不太可能。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为什么拿走了一双一次性拖鞋?
季鸣锐在边上听得一头雾水:“所以现在是怎么回事,他俩的误会解开了,又冒出来一个进你家的变态?”
“喵呜~”
糕糕趴在沙发上盯着他们看,发出一声细微叫声。
猫圆溜溜的大眼睛呈琥珀色,瞳孔里最深的一圈是深棕色,瞳孔里倒映着他们所有人。或许目前能回答他们问题的只有这只一直养在家中的猫,但它除了“喵”之外,什么都说不出。
“任小姐,”池青忽然问,“如果方便的话,能详细说一说你搬来华南市的经过么,越详细越好。”
几分钟后。
任琴坐在沙发里,解临、池青、季鸣锐三人坐在她对面,几人就地进行一番简单审讯。
糕糕跳到她身上,她摸着糕糕缓慢地说:“我是这个月月初来到华南市,我还记得那天天空灰蒙蒙的,我乘坐的那班列车凌晨到站,拖着行李箱出来的时候很多店都还没没有开门,我就去一家快餐店坐到了天亮。因为当天就要去店里报道,所以我一边坐着等一边在店里化妆。”
第45章
时限
任琴的基本情况和酒吧里见到过的杨真真,以及被塞在冰柜里浑身赤、裸的薛梅相差无几,通过任琴的描述,池青的脑海里这三张年轻的脸逐渐重叠在一起。
任琴继续道:“我先是在工作的地方附近找了一家旅馆住下,公司给了我半个月住房补贴,所以我得在半个月内找到房子,短时间内能够找到的房源不多,可选择的范围很小。安家那边的中介带我去看过杨园和天瑞的房子,说那边因为出了事房租降低很多,很划算。”
一个月前。
杨园小区某栋楼内。
“任小姐,你看,按平时的行情,这个价格最多只能租到一室的,现在能租精装两室,真的特别划算。”
中介说得口干舌燥,唯一目的就是把房推出去:“目前小区都被警方密切监管着,很安全的,案子侦破只是时间问题,而且凶手肯定不会傻到再回来是吧,警察那么多,很容易被抓。”
任琴胆子小,她看恐怖片都会睡不着觉,要她住在案发小区里她光是想想都头皮发麻:“还是算了吧,别的小区没有房源了吗?”
“额,您这个要求,要离你工作的地方近的,又要出行方便……这里是最合适的了,再远一点,可能就只有御庭小区比较符合您的要求了,不过那边房价比较高一些,刚好有一套房源,那套房是房东本来给儿子准备的婚房,首次出租,您要过去看看吗?”
到这里,接下来的看房经过都和池青当初在楼上听到的一样。
任琴的确抱怨过房租价格高,并且不知道那个“他”会不会喜欢,吵得他头疼。
“所以最后还是租了这里,想着贵一点就贵一点吧……”
季鸣锐皱眉,虽然听不出什么,仍细细盘问:“当时带你看房的中介叫什么?”
任琴:“姓王,具体名字不记得了,但是在安家a上有和他的聊天记录,我记得他好像瘦瘦矮矮的,刚毕业没几年。”
瘦矮,体型和嫌疑人明显不一致。
“我看完房走的时候房东加了我微聊,”任琴说,“后来我实在没有找到其他合适的房源,就跟房东定了这套房。”
季鸣锐心说这个租房故事稀松又平常,没什么疑点,然而下一秒却听到解临和池青同时开口。
“不太对。”
“有问题。”
季鸣锐:“……啊?”
他真是时常感觉自己跟不上这两位顾问的思维模式。
池青和解临两个人在某些方面的确有超乎寻常的默契,两人耳边一齐闪过几句记录在案件资料里的话。
薛梅的房东说:“我们是直接签的合同,没有通过第三方,虽然之前挂出去过……人一个小姑娘出来打工也不容易,能省一笔中介费。”
杨真真的房东说:“没有,我们是直接签的。”
现在任琴也说:“……跟房东定了这套房。”
池青戴着黑色手套的手交叠,搁在腿上:“中介带你看了那么多套房,最后你为什么是和房东签的约。”
“不可否认,市场上的确存在很多绕开中介,为了省中介费用转为私下进行的房屋买卖事件,毕竟半个月的中介费用不是一笔小数目,两边都能省下一笔不必要的开支,”解临的注意力也在这点上,“但是你,杨真真,薛梅,你们三个人明明都委托过中介,甚至也是中介带你来看的房,可最后都是直接和房东签的租赁合同。”
“一个两个还算正常,但是一连碰到三个,不觉得太过于巧合了么,”解临说,“这样看起来倒像是有人刻意避开中介,把中介从事件里排除出去一样。”
中介不要赚钱了?白白带人来看房?
任琴也没想过这个问题:“这……我不太清楚。”
“房东怎么跟你说的?”
“她就说跟我直接签,要我不要再和那个中介联系了。”
解临沉吟片刻:“如果方便的话,能给你房东打个电话吗?”
房东接起电话的时候正在搓麻将,大晚上越搓越上头,她一边听电话一边喊“糊了”,继而道:“……什么有没有人跟我说过什么,没人跟我说啊,是我自己机灵,你看你省下一笔钱,我也省下一笔,这不挺好么。哎不跟你说了,我这边正忙着呢。”
任琴无措地看了他们一眼。
池青面无表情提出应对方案:“跟她说你敢挂试试。”
任琴:“……”
季鸣锐:“……”太嚣张了吧哥,真会聊天。
“你这种话如果对着除我以外的人说,人家可能不止会挂你电话,”解临从任琴手里接过电话,低声说,“挂完电话还会立刻把你拉进黑名单里直到七老八十也不把你放出来。”
“……”
“电话给我。”
一般问这种问题,还是在这个时间点,对方都不会太有耐心回答,只有牵扯到自身利益才会让对面重视起来,解临张口就扯:“是这样的,您和任女士私下签约实际上对安家那边造成了一定程度的经济损害,因为任小姐是由安家中介负责的带看客户,现在安家那边似乎有意向想查这件事。”
“——这对您来说还挺麻烦的您说是吧?所以您再仔细想想是否有安家员工和您透露过可以越过他们中介自行签约这种特殊的签约渠道,这样安家那边要是问起来,我们也好有个说法。”
听到可能会有麻烦,房东那边搓麻的声音渐渐停住了。
“不就是私下签约吗,还需要查的?”
解临把话说得模棱两可:“只能说目前有这个可能性。”
不论结果如何、需不需要给安家那边补偿,单可能会被查这件事就很麻烦,掰扯这玩意儿又费时间,也影响心情。
房东刚才回的那句就是随口一说,根本没细想,她这才从麻将桌旁站起来,带着手机拉开阳台的门:“你等会儿,我想一下。”
她说:“确实没人直接告诉我,但我好像是听人说了那么一嘴……”
一个月前,她把房源信息挂在安家上,并且把门禁卡、密码锁钥匙、
这些材料也一并交了上去,由安家暂时保管。
任琴来看完房之后,她对这个小姑娘挺满意的,觉得人有意向要租房,图方便就加了这姑娘微聊账号,但当时她确实没想过绕过中介自己和她签约。中间是听谁无意间提了那么一嘴呢?
房东想了又想,想起一个极为模糊的身影,一拍脑袋说:“我想起来了,是这小姑娘看完房,临走那天我正好也要去安家交东西,之前那门禁卡满两年自动消磁了,然后我出来之前在电梯口遇到一个人正在打电话,他说‘现在越过中介直接签约的客户很多,他们很无奈但也能理解,毕竟大家出来工作都不容易,都想省点钱’。”
由于这句话不是直接对着她说的,所以她一直没有太在意,但这句话的的确确像暗示般勾起了她某个念头:是啊,她为什么不和这小姑娘私下签呢,这小姑娘不就是嫌价格高了点吗,省下中介费的话她还能给这姑娘便宜点。
“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不记得啦——就很普通的一个人,我都没仔细看他脸。”
“身型呢?高矮胖瘦总该记得吧。”季鸣锐插嘴问。
“真不记得,反正一眼看过去没什么特征,就很普通。”
听起来是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那种普通。
季鸣锐作为被监控荼毒过一整天的人,对这个特征实在太熟悉,他当初就坐在监控室里反复筛选这种符合“普通”特征的人:“那不是和薛梅男朋友一样?!”
一旦将思路拐到曾经被他们排除在外的“安家”中介上,很多事情就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解临捏着指间那枚戒指边转边说:“只要房源在安家上挂过,中介就可以直接接触任何一套房源的钥匙。所以他才能够做到对案发小区了如指掌,并且不留痕迹地进入受害人家中,让所有人都以为是近亲犯案。同时也可以解释凶手犯案的区域性和流动性,更加可以用来锁定嫌疑人——他身型普通,目前在负责这一块儿的租售房源,并且以前在邻市工作过。”
中介有很多,但同时满足这三点的中介应该不多。
季鸣锐刚刚跟上解临的运转速度,又听池青在边上补充道:“如果是中介的话,差了一双的拖鞋也就很容易解释了。”
季鸣锐:“……怎么说?”
他都把那双神秘消失的拖鞋给忘了,拖鞋还能解释?
“他今天很可能带客户来看过房,”池青冷静地提出一个假设,“看房的时候业主往往会要求中介带鞋套,不会允许别人穿着鞋进去参观,但是他没带,或者少带了一双。”
深夜,楼栋内某一间刚把房源挂上安家的闲置房里漆黑一片。
由于业主另外购置了一套新房,这套房子里的所有用品已经搬空,只剩下几样基础设施,一张棕色皮质旧沙发靠墙,客厅右侧摆着一套陈旧的红色实木餐桌,房间空空荡荡,玄关处孤零零地摆着一双被使用过的一次性拖鞋。
……
池青又想起那条避开所有监控后拐进去的长街,长街上琳琅满目的店铺里也就有一家极其不显眼的连锁房屋中介店,店门标着:安家。
还有吃饭时任琴随口说的那句:
——“我在安家a找的合租人,但是现在还没有消息。”
至此,所有细节像一张网一样逐渐收拢。
池青忽然对任琴说:“你找的合租人是真的没有消息,还是中介故意没有通知你?”
而任琴在他们对面坐着,早已经头皮发麻,说不出话:“……”
她刚才在电梯亏只是听这位季警官说他们俩是顾问,但是刑侦总队顾问这个头衔对普通人来说太遥远,直到这一刻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他们的身份。
一旁的季鸣锐坐不住:“我现在马上按照条件去查负责这一片区域、之前在邻市工作过、并且今天带人来这里看过房的中介。”
解临却说:“你现在去可能来不及了。”
季鸣锐掏车钥匙的手停住。
“因为今天是29号,”解临看向墙上的时钟,时针不疾不徐地指在‘11’上,说出和池青在夜里推过的推论,他用一种听上去略带轻松的语调说出最可怕的话,“如果杨真真和薛梅之间存在的某种规律是真实可信的,那么他极有可能一个月杀一个人,而现在距离这个月的最后一天,还剩下一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