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池青抿了抿唇,沉默半晌,艰难地组织语言,人生第一次向街坊邻里表达出欢迎来访的态度:“你要是实在有事,偶尔可以来找我,虽然我不是很想给你开门,但我会尽量克服。”“……”
这话说得也没比刚才那两句话好到哪儿去。
好在女孩子没有计较,毕竟刚搬来,楼上住户能下来打招呼已经出乎她的意料。
最近关于女生在外租房的讨论愈演愈烈,她这个时间段出来租房住,说心里不慌肯定是假的,她自我介绍道:“我姓任,你们叫我琴琴或者小琴都行。”
解临念了她的名字:“琴琴?”
解临这个人很容易让人在攀谈的时候放送警惕:“是竖琴的琴么。”
然而跟边上那位暖气不要钱放送似的狐狸不一样,池青张口就是一盆冷水:“任小姐。”
任琴:“额……叫任小姐,也可以。”
说话间,房里传来一声很细微的猫叫:“……喵。”
“啊,对了,”任琴转身进屋,把自己家的猫抱起来,“它叫糕糕,今年一岁半,忘记给你们介绍了,它是不是很可爱。”
这只猫是任琴从之前居住的小区里捡来的,一只圆滚滚的橘猫。
“去年冬天,它因为太冷,就躲在我家门口,”任琴性格和她说话时的声音一样温柔,“当时还没有现在这么胖,只有很小一只,我就把它捡回家了。”
橘猫似乎对这个“胖”字很是敏感,认为这是对自己猫格的侮辱,发出又“喵”了一声。糕糕乖巧可爱,但凡来见过它的就没有不喜欢的,任琴没有思考过两位楼上来的喜不喜欢猫这件事情,她将猫举出去一点,道:“糕糕,跟两位叔叔打个招呼。”
池青本来就已经被搬运工逼到墙边,这只猫忽然间凑上来,他退无可退:“……”
解临先一步挡在他面前,没让那只橘猫热情洋溢的爪子碰到池青身上,挡完之后在任琴讶异的眼神里挑了一个比较说得过去的理由:“他小时候被猫挠过,所以见到猫比较害怕。”
“这样啊,”任琴松开手,橘猫一溜烟又窜回屋内,“不好意思,但是糕糕很乖的,它从来不挠人,你放心。”
解临说:“没事,看出来了,它很乖,也很可爱。”
两人——主要是解临,和任琴聊了会儿就算简单打过招呼。
通过三言两语以及简单观察,不难拼凑出任琴的基本生活信息,她原来在隔壁市当甜品店店长,但是连锁店临时发生变动,她只能跟着上头的安排换一下门店继续工作,于是上周就被调到华南市某家门店上班。
她也是来了之后才听说这一片儿发生两起命案,凶手至今还未落网。
虽然这里离杨园小区说近倒也不近,但是说远也不算远。
“你一个人住?”解临问。
“不是,”任琴笑笑,“我和朋友一起住的,他晚两天到,订票的时候太匆忙,没能订上同一天的票。”
简单寒暄过后,确认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两人没多做打扰。
任琴等电梯门再度合上,掏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电话对面显然是那位一起住的朋友,她轻声说:“我已经到了,搬家公司搬的也差不多了……嗯……我知道……”
任琴说着,提起楼上两位住户:“刚才楼上的人下来看我来着,人挺好的,我还想是不是明星……帅啊,但是他们牵着手下来的。”任琴刚才不方便说,不代表她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
任琴看着那扇紧闭的电梯门:“就是其中一个看起来怪怪的……”
“怪怪的”池青此刻正站在电梯里,垂着眼看解临还没松开的手。其实解临压根没用什么力气,池青要是想把手指从他掌心里抽出来,勾勾手指能做到,但他没有。
甚至电梯门开之后,两人回房间的方向明明截然不同,池青也没把手指抽走。
两人在电梯口站了一会儿,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最后解临晃了晃掌心里的手指,问:“你这是要跟我回家?”
解临这句话只是玩笑话,甚至做好了池青会让他滚的准备,但是出人意料的、池青却反问:“不行吗?”
解临挑眉:“?”
池青很清楚刚才那句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有多离奇,于是补充道:“我这病,可能得加长治疗时间,不然没什么效果。”
“……”
这倒确实是个令人无法反驳的说辞。
毕竟他病得确实严重。
池青是第二次进解临家。
屋内陈设和他上次来的时候差不多,被耳边声音闹了太久,池青刚坐上沙发不过十分钟时间,很快就感受到袭来的困意。
池青彻底阖上眼之前,通过眼前那条狭窄的缝隙,隐约看到解临维持着和上次一样的姿势坐在边上的沙发椅里,只是上次他拿的是手机,这会儿在看案件相关资料。
解临背对着身后那扇落地窗,窗外黑色树影像一堵背景墙。
男人清瘦矜贵的指间夹着一支笔,将案件档案翻过去一页,池青留意到他手指上戴的那枚戒指。
实际上这枚戒指他留意过很多次了。
从在心理诊所见到他的第一眼,留下印象的除了脸,就剩下这枚戒指。
池青习惯性将平时留意到的细节串联在一起,比如解临这间屋子,房间里没有任何成对的物件,也看不出住过另一个人的痕迹,更加没从他本人或者是季鸣锐那帮人嘴里听到他和其他人关联在一起过。
虽然长了一张不像单身的脸,但是种种细节都指向“他应该是单身”这个结论。
当然也不排除另外一种情况——以前的女朋友留下的。
分手后还戴戒指,说明他对那位情深根种,分手原因可能是受到家庭阻拦,也可能是对方已故。
人在犯困的时候,思维总是容易发散,池青睡前想了一通有的没的,最后反而越想越清醒。
解临翻完档案,抬眼看到池青在沙发上盯着自己看。
解临:“怎么了。”
池青最后看了戒指一眼:“没什么。”
解临:“没什么你盯着我手看。”解临顺着他的视线,把目标范围缩小,“你对这枚戒指感兴趣?”
解临用实际行动打翻池青刚才的所有推理,他满不在意地把戒指从手指上摘下来递给他,跟递一样不值钱小玩意儿似的。
“?”
池青另一只空着的手里莫名被塞进一枚细环戒指,有点懵:“这不是你前女友送的么。”
“什么前女友?”解临不知道池青从哪里得出的结论,说,“哪儿来的前女友。”
“戒指是我自己买的,以前跟吴志去酒吧的时候围上来的人太多,不好拒绝,就买了枚戒指戴。”
“……”
池青怎么也没想到戒指是这样来的。
同时想起上次去酒吧送衣服时看到的盛况——解临身边围着的人依旧不少。
解临捏着指间那只笔转了一圈,并不否认这一招效果甚微:“……不过没什么用。”
作者有话要说:解临:有较强的自我管理能力。
第35章
助理
解临摘下来的那枚戒指躺在池青手里,由于“治疗”还在进行中,他一只手仍被解临拽着,想把戒指还回去,然而单手捏着指环的时候没捏住,泛着冷银色光泽的戒圈从他食指指尖滑了下去。
他手指又细、戒指在滑落过程中没有遇到关节阻碍,一路顺顺当当滑落到指根处:“……”
解临:“这个你戴着太大,你要是喜欢,我问问店员这个款式还有没有货。”
池青手指细,戴着的确空了一道很明显的缝隙。
池青心说谁像你一样闲着没事自己给自己买戒指戴。
池青:“我不喜欢。”
池青没戴过戒指,也没戴过任何手部装饰品,毕竟饰品影响他洗手的速度。
而且平时戴手套也不方便,更别提戴别人的戒指……他连人都不想碰到,更不可能去碰别人的东西。
他曲了曲手指,很不适应地把戒指摘下来:“它自己不小心滑下去的。”
解临也没多说,接过戒指随手就往无名指上套。
戒指这个意外话题很快翻过去,两人没再多说,刚才被池青遗忘的困意再度袭来,他手指指尖抵在解临掌心里,发现原先那点不适应也在变淡,甚至觉得在解临家里的时候……比在自己家放松多了。
池青靠着沙发睡了一会儿,什么梦也没做,也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也不需要担心睡到一半会被谁的声音惊醒,只隐约听到边上男人看资料时翻页的声音。
等池青补完觉醒来又是深夜。
饶是他再不想搭理解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这样的确很打扰他休息。
于是在解临送他到门口的时候,池青停下来,在门口站了会儿:“你明天晚上有空么。”
解临看着他,反问:“有空,你还要跟我回家?”
“……”
池青:“请你吃饭。”
“你确定吗,”解临用怀疑的语气说,“在家吃的话你洗个碗跟要你命一样,出去吃你又嫌人多。”
解临说的洗碗是指上次吃完饭之后的事儿,池青一脸不想碰别人碰过的餐具的样子,又不得不端着餐盘去洗盘子。
池青想了想,觉得确实是那么回事:“那算了。”
解临倚着门:“你放弃的速度也是够快的。”
池青:“……”
解临又说:“其实用不着那么麻烦,你要是想付报酬,我正好有件事想找你帮忙。”
解临回来之后就把外套脱了,身上还剩一件深色毛衣,衣领松垮地坠着,再配上他这张脸,看着像是刚从床上起来。
“?”
“你应该听说我回总局了,”解临顿了顿说,“案子挺复杂的,所以缺个助理。”
-
池青躺在床上,这个点楼里声音并不多。
有一个熬夜追剧的,正被韩剧虐得哭哭啼啼:【不——你回头看看他啊!】
“……”
【他其实是骗你的!他没有爱上那个女人,他只是得了绝症不想让你痛苦罢了,你们俩把话说清楚啊,不要分手qaq!人生最后一段路不能一起走吗!】
【……】
池青一边听这些乱糟糟的让人无法理解的剧情,一边在想解临刚才那句话。
在解临说之前,池青设想过他会提出些什么要求,设想了很多,唯独没想过是想邀请他当“总局顾问助理”。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
屏幕上是一行新消息:
-你考虑一下,明天给我答复。
池青确实在考虑。
如果解临在半个月前说这句话,他肯定毫不犹豫让他晃晃自己脑袋里的水,然后让他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但是比起每天在楼栋里躲着,每天无法拒绝地接收各种声音……他承认在解临身边待着、有一个“一键消音”的地方,对他来说确实很有吸引力。
池青以前的工作经历很简单,有戏拍,虽然角色都很小,台词几句话,其他时间只要他愿意也可以跑小通告当背景板——但他嫌人多,即使去了也不给人好脸色,离其他嘉宾三米远,为此经常遭人诟病。
他对人不感兴趣,哪怕之前得知在家附近发生凶案,他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他很难感到同情死者或是恐惧凶手。
但是他承认,抛开其他东西,他对案件本身确实有几分兴趣。
不然也不会雨天临时起意掺和进杀猫案里,也不会在大马路上跟了寸头一路。
所以他并不是很排斥这个工作性质。
再加上他需要解临帮忙“治疗”……权衡之下,池青的态度有所动摇。
-
“你要带个助理?”次日一早,武志斌在电话里忍不住提高音量,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谁,池青吗?”
解临没否认,把话题带过去:“你吃饭没有,别仗着自己现在身体没毛病就两顿并一顿吃。”
武志斌打断关于吃饭的问题:“你先说是不是他。”
解临:“是他,除了他还能有谁。”
武志斌:“……”
武志斌并不清楚解临和池青两个人走太近,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
解临捕捉到武志斌短暂的沉默:“斌哥,上次提到他的时候你反应就不太对。”
武志斌摸摸鼻子:“我就是觉得他……看起来挺危险的。”
半晌,武志斌听到解临说了一句:“我也挺危险的。”
这话让武志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解临平时表现地太让人放松警惕,他和正常人无异,甚至比很多人更容易取得别人的信任——这让武志斌时常忘记解临当年那份心理评估报告。
“为什么是他?”
武志斌最后问,“你很少把人往身边放。”
解临想了想,给出答案:“他确实能对案件起到帮助。”
他虽然有一定私心,但并不否认客观原因:“……他很聪明。”
甚至聪明到时常让人感觉他入错行了,池青除了那张脸过分漂亮、有时候能让人联想起“明星”两个字以外,根本和表演这个专业搭不上边,案件调查显然更适合他。
“还有一点,目前没发现他有什么嫌疑,”解临说,“但可能是直觉吧……总觉得他身上还藏着什么。”
解临承认他对池青感到好奇。
武志斌喃喃道:“那人也不一定愿意来啊。”
夜已经深了,解临站在窗口,大面积落地窗窗外一片漆黑,他在窗口站了会儿说:“他不一定不愿意。”
因为“治疗”似乎是池青的死穴,池青平时就算再不好说话,提到治疗,倒是勉强能从“特别不好说话”转变成“不太好说话”,虽然都是不好说话,但是程度有所下降。
不然刚才也不会真对着楼下住户重新把话说了一遍。
所以解临猜测,如果以治疗为前提,他未必不会答应。
当天上午,总局门口那排警车边上停了一辆引人注目的私人轿车,经过这段时间所有人都知道总局新来了一位“顾问”,所以对那辆略显突兀的黑色轿车早已经见怪不怪。
解临摇下车窗后,还有经过的工作人员跟他打招呼:“解顾问,早。”
解临笑着回应:“早,今天挺忙的吧。”
那位工作人员刚想说“为人民服务”,话没说出口,透过车窗,发现解顾问今天不是一个人来的,副驾驶座上还坐着一个,他乍一眼没看清楚那个人长什么样,倒是留意到他下车前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两只黑色手套,细长的手指抓着黑色布料,不紧不慢地把手套戴上。
总局内。
自解临重回总局之后,局里就没再发生过什么大新闻,结果今天又多了一桩:“解顾问……边上那个,谁啊?”
几人窃窃私语:“哪个?”
“黑色衣服,戴手套的,长得还挺漂亮。”
“漂亮”这个词很少用来形容男性,但是用在这位陌生男人身上没有人会反驳。
有人想起一件事:“我上回看到过他,他来过这一次,我记得是在问讯室外头的走廊上坐了很久。”
也有刚打探完消息回来的:“听说是解顾问找的助理。”
“顾问助理?”有人说,“……那就算是第二顾问了吧,咱总局居然能请两个顾问,实属罕见。”
正式职位上其实没有顾问助理这个说法,如果要一同协助办案,按规章制度来说,就属于第二顾问。
被他们谈论的人此刻正坐在会议室里。
长桌四周一圈都是穿制服的刑警,坐在那儿和他们格格不入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池青戴着黑色手套的手交叠着搁在桌上,垂着眼接受其他人打量的目光。
两个小时前,池青刚起床,洗完脸、脸上的水打湿额前碎发,正要擦脸,看到解临发过来一句“考虑得怎么样”。
池青眨了眨眼睛,压在睫毛上的水滴随着这个动作顺势往下滑落。
他扯下挂在墙壁上的毛巾,将手指上的水擦干,发出去四个字。
-期限多久。
解临很快回复。
-那要看你的治疗期有多久。
【不要啊,你们约定过要一起去看冬天的第一场雪的,你怎么可以先走QAQ——为什么癌症要将你们分开——】
经过一晚,楼栋里那位追剧的女生总算把虐恋剧看到结尾,哭得越来越真情实感。
【我宁愿死的那个是我也不愿我磕的cp不能在一起!】
【……】
池青经历一晚上的荼毒,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但是真当他坐进会议室里,听到周遭一堆声音的时候,他开始思考自己的决定是不是过于武断。
总局多了一个顾问的事儿很快传开,永安派出所里辛勤工作的民警们也很快收到这个消息:“听说总局来了位第二顾问。”
季鸣锐一上班就吃了一口大瓜:“第二顾问,这么牛啊。”
季鸣锐兴致勃勃,以为是总局特意请的犯罪心理学高手:“展开讲讲。”
“展开讲讲就是,这位长得好像挺好看的。”掌握第一手瓜源的人说。
季鸣锐很是捧场:“帅哥啊。”
瓜源继续:“听说虽然好看但是不太好接近的样子。”
“牛人都比较有个性,”季鸣锐咂咂嘴,“可以理解。”
“还喜欢戴手套,听说有洁癖。”
“……?”
季鸣锐愣了愣,这瓜吃着吃着,味儿怎么有点熟悉。
第36章
声音
会议室里气氛肃静,半晌,才终于有人率先开口:“前些天夜里,市内发生一起谋杀案……”
杨珍珍和薛梅那两起连环入室案目前没有其他可公开的信息,他们听了解临上次对凶手工作性质的描述,还处在排查可疑人员的阶段,重点排查住在杨园和天瑞小区内从事流动性工作的可疑人员。
除了入室案以外,总局负责的案件数不胜数,因此顾问要参与的案子也不止一件。
顾问这东西就像块砖,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
新发生的谋杀案案情并不复杂,一名男子深夜持刀捅伤自己的上司,但是奇怪的是警方逮捕他之后并没有找到那把刀。
由于并未找到凶器,嫌犯也对此死不承认。
【现在正在隔壁审着呢……说什么也不认。】
池青不需要翻正在发放的资料,通过周围人的心声很容易就能知道来龙去脉,短短几分钟后,他连当时抓捕嫌犯的细节都听得一清二楚。
但样子还是要装一装。
负责发资料的总局新人把资料递给他之后,偷偷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他就看到裹在黑色布料里的手指十分随意地翻开扉页,以一种压根没在认真看的态度扫过去两眼,几眼就把资料扫完了。
【……他真的有认真在看吗。】
“有预谋的行凶,两人曾经有过经济纠葛,凶器没找到,”新人刚在心里犯嘀咕,就见男人张了张鲜红的唇,把案件要点提出来,冷声说,“我有在看。”
池青说这几句话的时候遮挡在冷黑色碎发下的眼睛看着他。明明是没什么温度的一眼,却让他平白生出一种被人从里到外看透了的感觉。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无所遁形,在脑子里偷偷地想:【我就看了他一眼,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池青移开眼,没有再回应,只说了一句“谢谢”,这句“谢谢”是在谢刚才他帮忙递资料。
解临看得也很快,三两眼扫完,问:“人现在还在审?”
对面说:“在隔壁。”
解临合上资料,说话时微微偏过头,对池青说:“过去看看?”
池青没意见,起身之后有人想给他们带带路,那人热情地提前站在门口,伸手做“请”的姿势。门总共就开了半扇,那人往门口一站就挡了一半路,剩下那一半供人出入的间距虽然对正常人来说并不觉得窄,但是池青对正常社交距离的定义一向跟其他人不一样。
池青正要说“让让”,解临挡在他前面先说了一句:“不用这么客气,我的人我自己带着就行。”
解临又补充道:“刚才忘记说了,我这位助理不喜欢别人靠他太近,下回记得注意点,也别碰到他。”
“?”
这是哪里来的怪人。
门口那人听完往边上退了退,退完之后等了又等,见池青还是没挪步,真诚发问:“……不知道这个太近的定义是……额,多远的距离?”
池青竖起两根手指,黑色手套在他面前一晃。
“二十厘米?”
池青说:“两米。”
“…………”
隔壁房间里坐着一位胡子拉碴的男人,手上戴着手铐,沉默不语地坐在小房间里,任对面警察怎么问都不答话。
“你为什么杀他?”
“就因为他把你从公司开除,你就拿刀捅他,你不觉得自己太冲动么。”
“人是你杀的,作案工具呢?你扔哪儿了,你现在可以不说话,但我劝你最好还是坦白从宽,不然等我们找到凶器,到那时候量刑的标准可就不一样了。”
男人三十多岁的样子,戴着副眼镜,几天没有刮过胡子洗过澡、让看起来很是狼狈,但是不难看出他原本的样貌其实很斯文。
男人依旧保持沉默。
负责问话的刑警问了几日,对面嫌犯依旧是这副不声不响的样子,难免不耐:“你——”
那名刑警声调稍稍抬高,有人从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
问话中断几秒,才继续下去,同样都是“你”字开局,说话的人音色语调和前一个截然不同:“你母亲今天来过一次。”
男人抬起眼。
这才发现坐在他对面的人在刚才短短几秒的时间里换了两个,这两个人他从来没见过,甚至没穿警服。
解临接续说:“她说她相信你不会做这样的事。”
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只是这一次的沉默里多了一些欲言又止。
【……是我对不起她。】
【但是为了娟娟,我什么都不能说。】
池青坐在边上,通过刚才的资料检索到娟娟是死者的老婆刘美娟。
于是男人忽然听到对面那个一直不说话的陌生男人突然问:“你和刘美娟很熟悉吗。”
“……!”
任谁刚刚才在心里想到某个人的名字,那个人的名字下一秒从别人嘴里说出来都会为之一振。
在池青突然提起‘刘美娟’之前,这个人物警方并没有怎么关注,她和案件看起来毫不相关,退到观察室里的刑警说:“他有反应,仔细盯着,另外现在就去查查刘美娟和他之间的关系。”
但男人只露出一秒破绽,很快又恢复原来的表情:“我跟她……不是很熟。”
池青:“刚才问你那么多都不解释,偏偏提到她就说了。”
“……”
池青:“她和她丈夫的关系怎么样?”
男人:“我不清楚。”
“不清楚,那就是不怎么好,”解临说,“像他这种生意人,就算家庭相处不和睦,表面上也会粉饰太平,不会透露给下属。如果你真的不了解,你会说关系应该不错,但是你却说不清楚。”
“…………”
两个人坐在对面,你一言我一句,像在玩混合双打,男人额角很快开始冒汗。
池青扫了一眼男人压在桌上的袖口,袖口处有缝补过的痕迹,上下接缝的针法很特别:“衣服什么时候破的?”
男人:“上周……”
解临紧接着说:“缝衣服的人手艺不错。”
男人看了一眼衣袖袖口:“路边随便找家店缝补的。”
资料上,死者身上那件西服扣上也有同样的缝补痕迹。
在无数失真的声音里有一句:【……那是娟娟给我补的。】
【他就是个畜生,喝醉酒就喜欢动手打娟娟,她问我想不想和她在一起,她让我帮帮她,说她有一个办法……】
池青垂着眼:“挺巧的,你和你老板找了同一家店。”
这起案子,如果凶手和死者老婆有牵扯,那么案件性质就完全变了,刘美娟的个人资料很快被调出来,观察室里有人说:“找到了,刘美娟的个人资料里有一点很奇怪,她在去年给丈夫买过一份巨额保险。”
“这起案件……刘美娟很有可能参与了。”
“甚至找不到的凶器很可能就在刘美娟手里,为的就是阻止我们给他定罪。”
聊完案子,几人通过透明玻璃去看审讯室里并肩坐着的两位顾问,尤其是新来的那位——如果说解临早上把人带过来的时候他们还有所疑虑的话,经过这短短几分钟,他们现在只有一个新想法:总局又来了一个怪物。
原以为有解临这个十几岁当上顾问的人已经够离谱,现在多了一位希望和人保持两米距离的池姓手套先生。
有人自言自语说:“解顾问从哪儿挖来的这么一个人……”
池青审完一个就烦了,他也不方便提得太具体,毕竟有些内容没有事实根据,把读到的内容以隐晦的方式提点出来之后,后续搜查交由专业人员去做。
他坐在那拿出手机看眼时间,看到一堆未读。
发件人季鸣锐。
-我今天吃了一口瓜。
-没想到主人公竟然就是我的好兄弟。
-你什么时候跑总局去了。
-……
池青摘下一只手套回季鸣锐消息,手指触及到屏幕却发现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归结为两个字:意外。
-?
季鸣锐没有多做纠结,因为这两个词条关联起来并不突兀。
连边上苏晓兰听到消息的时候也只是平静地“哦”了一下:“挺合适的,当初第一次见到他,我就感觉像同行,你说不是我还惊讶来着。”
于是季鸣锐又发:
-也挺好,转行是明智的。
-我当初就说过,你绝对选错专业了,干什么也不能跑去学表演啊。
池青看完这两条消息之后没有再回。
他摘下手套之后习惯性去看解临的手,解临还在留意案件进展,桌面上摆了两份资料,池青瞥见一眼,最上面那份是薛梅邻居的口供,寸头那天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记录在资料里。
[我一直在偷窥她。]
[她男朋友来的频率很高……]
解临余光扫到池青的手,心照不宣,也习惯性地摊开手掌,掌心向着他,方便他碰。
池青问:“口供有问题吗。”
解临反复扫过几眼,说:“说不上来,总觉得哪儿不对。”
“薛梅男朋友之前审过几次?”解临又问其他人。
“审过一次,他当时确实在外地旅游。”
“后来没再问过?”
“没有,”那人回,“因为他没有作案嫌疑,也有不在场证明。”
“让他有时间再来一趟,”解临合上寸头的口供资料,将资料缓缓推向他们,“……结合这份口供,再问详细点。”
池青当了一天助理,烦的时候就在桌底下偷偷戳解临的手,虽然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太多,倒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他在心理盘算了一下时间,从酒吧至今过去快一个月时间,按照以往的经验,失控的情况可能也快恢复了。
但具体是什么时候,会不会比上一次失控的时间更久……他不能确定。
两人回到小区,坐电梯上去的时候池青才松开手,仔细等了一会儿,确认今晚楼栋里没什么说话声。
就在他洗完澡收拾好东西,躺在床上就快睡着的时候,他忽然间听到一句很轻微的失真的声音,那声音在说:【我很喜欢你。】
声音轻地跟气音一样,怕惊扰了人。
所以第一句声音出现之后,池青并不能确定刚才是不是真的有声音。
分针缓缓转过去一格。
失真的声音再度响起,依旧是同一个人在说话:
【……我真的好喜欢你。】
池青:“……”
哪来的情侣大半夜交流感情。
他搬来这么长时间都没听到过这个声音,楼里除了老夫老妻,就是单身独居人士,当然也不排除谁忽然间脱单、或者难得带男友回家过夜。
半夜,池青躺在床上,被这个腻腻歪歪的情话扰得睡意全无。
他断断续续听了一会儿,直到最后一句话让他辨别出声音来源,因为失真的声音喊的名字是:【……琴琴。】
第37章
恢复
如果说一定要在半夜听人看狗血剧时又哭又笑发神经,和听情侣缠缠绵绵这两种情况里选一个,池青宁愿选择前者。
他去厨房烧了一壶热水,在等热水烧开的时间里又听到一声:【琴琴,你很美。】
“……”
池青面无表情地将烧开的热水倒进水杯里。
他想起任琴刚搬过来那天,说过有个朋友和她一起住。
照这个说法,估计是和男朋友一起住。
女孩子脸皮薄,加上第一次见面关系不熟,不好意思对陌生的楼上住户交代自己男朋友同居也很正常。
池青努力当成什么都没听见,打开边上那盒药箱,药箱里整理得很整齐,跟有强迫症似的,药品分门别类按照大小顺序排列。他在家里没戴手套,手指挨个划过一盒盒药品,最后在一小瓶安眠药上停下。
他虽然对安眠药产生了一定抗药性,但偶然还是会吃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