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指尖一顿,我手中的葡萄险些滚落。殿中烛火太盛,我能瞧见裴执的长睫轻轻颤了颤,低声称是。
我悄悄瞥了一眼身侧的赵瑾,他轻握着酒杯,面上神色如常。
那场宴会过后,我染上了风寒。
浓稠的汤药喝了一碗又一碗,病却总也不见好,赵瑾当着我的面把太医们骂得狗血淋头。
我嫌吵,便替他们说了几句情,「让他们下去吧,是我身子底子太差,殿下又何必把气撒在他们身上呢?」
窗前的海棠树上,花已经快掉完了,让人不由感叹韶光易逝。
赵瑾静默地在我床前坐了很久,方才低声开口:「蓁蓁,你在怪我,是不是?」
「殿下怎么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我生病跟您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他紧紧握着我的手,一字一句像是花了很大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在怪我,向父皇请旨娶了你,是不是?」
那是第一次,我在他眼中看见了毫不掩饰的情意。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一想到你会成为别人的妻子,我就嫉妒得想杀人!」
他是礼朝的太子,是未来的王,他想要的东西,自然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得到。
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我是一个人。
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却像物品一样把我掠进这东宫,到头来却还要求我爱他。他难道不觉得,自己太过贪心了吗?
我敛眉垂眸,淡淡说道:「殿下,臣妾是您的妻子,会一辈子陪在您身边。」
赵瑾凄然一笑:「但你永远都不会爱我,是吗?」
我没有说话,残阳如血,我看着他踉跄的背影,静默地闭上了眼睛。
我可以奉旨嫁他,却不能奉旨爱他。
6
自那之后,赵瑾很少来找我。
过了大半年,北境的契丹国再次蠢蠢欲动,裴执又要上战场了。
临行前一日,赵瑾故意来问我,要不要去送他一程。
我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但我不想和他多争辩,养病的这几个月里,我渐渐想清楚了一些事情。
世间很多事情,是讲究时机的,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揪着不放,就容易变成过错,平白落人口舌。
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但裴执不是。
我不能让一份断缘,毁了他的一辈子。
我低头,把眼里的情绪一一收敛在心底,温声道:「入秋的风,臣妾是万万不敢去吹的,墨汁一样的苦药,臣妾喝怕了。」
赵瑾对我的回答很满意,他温柔地把我搂进怀里。
这一次,我没有推开他。
情欲散尽后,他俯在我耳边低语:「蓁蓁,你是我一个人的,没有人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7
裴执死在了战场上,尸骨无存。
契丹有备而来,雁山镇一战,北境军全军覆没,先帝为此大病一场。
礼朝打不起仗,不得不派出使臣,向契丹递了降书,派了一位公主去和亲,还同意把怀州割让给契丹。
先帝没能熬过冬天,郁郁而终。
赵瑾成了礼朝的新皇帝,我这个太子妃也理所当然成了皇后。
册封典礼那天,赵瑾喝多了,半夜搂着我说梦话:「裴执终于死了,他再也不能跟我抢蓁蓁了……」
我又惊又怒,这样的人,怎么配做皇帝?
然而真相远比我想象得要残忍千倍万倍。
回家省亲时,阿爹告诉我,北境军并非全军覆灭,有幸存者不远千里而来。
原来这场仗我们之所以会输,是因为有人在赵瑾的授意下故意向契丹人泄露了军情。
我难以置信,「怎么可能?!赵瑾是皇帝啊!北境打了败仗,对他有什么好处……」
话说到一半,我顿住了。
打了败仗,对礼朝来说的确没有什么好处。
但对于赵瑾,却是有的。
他能除掉裴执,以及……裴执背后手握兵权的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