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知道了，”宋听雪用筷子夹起那块鸡腿，“我晚上会再涂一遍药膏的。”
傅夜熙的眉宇轻轻舒展：“你画画是不是需要工具？比如电脑、平板之类？从学校带过来应该不太方便，明天我让李秘书去给你买一台新的送来，就放这儿，你想用就能直接用，不用带来带去。”
宋听雪吓一跳：“不用。”
他手边有一台笔记本，是用打工赚的钱买的，有点老旧，但不影响使用。
其实这台笔记本还有个问题，就是显示器色差。
这是硬伤。
想靠画画赚钱，设备确实要跟上，他现在一张精细画稿最多只敢收单主一到两千，也是这原因。
而且也不敢接商稿。
画画实在太费钱，他到现在也想不通，自己当初为什么会一心想着要靠画画赚钱。
“算我借你的，”傅夜熙道，“前提是你偶尔可以让我欣赏下你的作品。”
“唔……”宋听雪思考。
好像是个比较划算的买卖。
主要是藤锐的游戏设计大赛快开始了，他想画CG，就需要提升画稿的色彩精准度，不能这样继续凑合。
“那好，我问你借，你想看我什么画，我从小到大画的，只要记录下来的，都可以给你看。”
傅夜熙来了兴致：“还有没记录下来的？”
“嗯！”宋听雪头抬起来，像只骄傲的猫猫，“我以前福利院的老师都说我画画得好，我听不见嘛，就想象这个世界到处会发出的声音，然后把它们画下来，有时候会夸张点。我八岁的时候听力受损，那时候年纪还小，有时候会忽然觉得自己记不得一些声音了。比如，猫是怎么叫的？鸟是怎么唱歌的？蝉鸣是什么样的？还有，我姥姥叫我小雪时用的是什么语气……”
宋听雪的语声渐渐低下来，但又很快振作：“后来老师就说我有天赋，画的东西和别人画的不一样，我很骄傲呀！就开始自学画画了……”
他声音软软的，低头拿出手机：“你看，我手机相册里还存着小时候在福利院里画的一部分画，是院长之前发我的。”
吃饭的时候不适合聊天，傅夜熙等两人都吃完饭，才接过宋听雪递来的旧手机。
相册里真的有很多色彩丰富的画作。
有些是蜡笔、彩笔的涂鸦，有些是水彩，还有一部分甚至是油画。
笔触从稚嫩到略微的娴熟，甚至到后来看得出刻意运用了些技巧，能明显感觉到绘画人水平的神速进步。
“其实我更擅长的是传统美术，就是自我表达，但是那个不赚钱啦！只能当做兴趣，我现在不怎么画了。”
“画得很好。”傅夜熙翻看着那些画，却没有问宋听雪为什么不画。
他知道原因。
“我认识一个宁城很有名的老画家，几年前他还在开班教人画画，但现在已经退休了。目前他在做一些非遗文化的传承和古文物修复的工作，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找时间引荐你们认识。”
宋听雪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但他又很快清醒，思考了下，点头：“好。”
他没有说更多的，因为深知还有别的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
两人聊完，便要各自去忙自己的。
傅夜熙得去楼上继续处理工作，宋听雪则要继续和温涵讨论比赛的事。
他被傅夜熙搀着，一只手扶着楼梯准备上楼，却听见傅夜熙忽然道：“你的画稿……”
“啊！”宋听雪忽然想起自己画的那张草稿还丢在客厅的沙发上，上面有一只生气的Q版傅夜熙。
他连忙道：“我自己去拿……”
话音刚落，傅夜熙已经先他一步朝那边过去了。
他拿起沙发上的画稿，随意瞥了一眼。
“这也属于被记录下来的其中之一吧？”傅夜熙黝黑的眼眸中微含笑意，“嗯，这个小人好像很眼熟。”
“这不是被记录下来的啦！”宋听雪急急忙忙半蹦着过来，“都没有存进手机，怎么算被记录下来啦！还给我啦！这是我的隐私！”
他说得又急又软，语调含含糊糊的，像是一只上窜下跳准备围住傅夜熙打转的小猫咪。
“拍下来就能入册了，”傅夜熙拿出手机，动作故意放慢了些，“可以吗？”
他问完，宋听雪已经扑到他身边。
他扶住傅夜熙的手臂，闻到他身上清淡好闻的雪夜气息，忽然觉得让他拍走好像也没什么。
“那、那你拍吧……”宋听雪挠挠脸，“画得很糙，你不介意就行。”
“不介意，可以把它送给我吗？”傅夜熙找了个合适的角度，拍下一张清晰的照片，又问宋听雪。
“嗯……”好吧。
都被本人看到了，肖像权归他。
傅夜熙很满意，打开社交软件，将这只Q版小人设置成头像。
“好了，走吧，上楼。”他若无其事地扶住宋听雪，送他一起上楼去。
过了一会儿，他口袋里的手机“咚咚”响了起来。
等宋听雪回自己的房间，傅夜熙才把手机从口袋里重新拿出来。
【萧二：你谁？我那个用老年头像的兄弟呢？你把他怎么了？】
第16章
第十六章
你想包养谁？
萧以恒和傅夜熙不一样，他是纯正有矿等着继承的富二代。他是家里老二，家庭合睦，萧家的亲戚关系也不像傅家那么复杂，不用费心去做什么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别说傅夜熙了，有时候萧以恒自己也奇怪，为什么他和傅夜熙的关系会这么好。
这家伙见天就住在手机里，每天除了跟人聊天、游戏，就没别的事可干，开了酒吧自己也不常去，全交给别人管。
因此它会第一时间发现傅夜熙换了头像，一点也不奇怪。
这种感觉还挺好的，或者说，可能他心底里就盼着有人来问自己呢？
傅夜熙回：【小孩画的。】
【萧二：谁？你家那个？你两关系看起来处得不错啊！不过话说回来，那天婚礼上找你说话的人太多，没时间跟你细聊，当时就想问了，那个宋家的小孩，怎么和之前在我酒吧你看上的那个兼职大学生这么像？】
【AAF：嗯。】
傅夜熙回得言简意赅。
萧以恒那边安静了一会儿，也反映过来了。
【萧二：不是吧，宋家竟然真让那小孩在外面兼职打工？这算什么，勤工俭学？这说出去谁敢信？！宁城圈子里的人知道了怕是要把整个宋家笑死吧！】
【AAF：他有别的打算，宋家确实对他不好，但你别宣扬，对他没好处。】
【萧二：我有分寸！但是……嘿，你那天在酒吧里对他的态度很暧昧啊！怎么？契约婚姻和假戏真做的剧本你是不是打算开演了？】
这小子平时不知道看的都是什么，傅夜熙看不懂，也不打算和他聊了。
【AAF：忙，不聊了。】
【萧二：……】
【萧二：[吃瓜.jpg]】
他发了个意味不明的表情包过来，傅夜熙还是没懂，把手机收了起来。
等忙完手头的事，傅夜熙来到宋听雪房门外，敲了敲他的房门。
无人应。
傅夜熙想了想，打开手机给小猫发消息。
【AAF：出来涂药膏。】
不一会儿，房间里传来“哒哒哒”忽轻忽重的脚步声。
门被打开，从里面露出一张小猫脸。
“我刚才画画太入迷，没有戴耳蜗，对不起哦～！”他软绵绵地道。
看来小猫不排斥涂药膏了，应该是想通了。
“出来吧。”傅夜熙还是淡淡地。
他下楼去拿药膏，宋听雪等在楼梯口。
等药膏拿上来，傅夜熙才发现走廊上没有坐的地方。
第一次这样照顾人，有点生疏。
他问宋听雪：“找个地方坐，去你房间？还是来我房间？”
宋听雪犹豫了下：“那去你房间吧。”
还挺有领地意识，傅夜熙没说什么，带他进入自己的卧室。
傅夜熙刚才在书房办公，还没回过卧室，他先推门进去，然后把卧室的灯打开。
傅夜熙卧室的灯是暖色调，但装饰和床单的颜色都偏冷，重要的是，房间里有股淡淡的清香，就像宋听雪经常在傅夜熙身上闻到的那股味道。
他偌大的卧室里竟然没有沙发，傅夜熙示意宋听雪坐到床尾。
宋听雪一瘸一拐地摸索到傅夜熙的床边坐下。
不知为何，他有些拘谨。
他有领地意识，但此时此刻，却也体会到了入侵他人领地的不适。
竟然有些不自在。
傅夜熙的床很大，比宋听雪那个房间的床还大，毕竟是整套房子的主卧，宋听雪一坐下去，就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跟着床铺往下陷了陷。
“我……”宋听雪忽然站了起来，“忽然想起来我还没洗脚！”
他这样子，洗澡应该不行了，万一在浴室里滑倒得不偿失，但脚还是先洗一洗吧。
他想起傍晚时傅夜熙用手掌捂住他的脚踝……
宋听雪有点脸热。虽然他的脚不臭，但还是洗一洗更好。
傅夜熙叹气。小孩要面子，还有点后知后觉，那能怎么办呢？
他让宋听雪等着，自己去洗手间找了个干净的盆，接了半盆热水。
“就在这儿洗吧，”傅夜熙把装着热水的盆放到宋听雪面前，“别走来走去再折腾了。”
宋听雪听话地脱下袜子，把两只雪白干净的脚放进热水盆里。
房间里很安静，只余水盆里轻微晃动的水声。
傅夜熙四下看了看，去隔壁衣帽间搬了把小凳。
他把小凳摆在宋听雪对面，等着他洗完脚方便给他涂药。
等着等着，便有些百无聊赖。
小孩的脚，五根脚趾头都圆圆的，此刻已经在水盆里蜷缩起来，紧紧地抵住盆底。
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么？
傅夜熙抬眸去看。
发现宋听雪低着头，视线放空，眼睫微微轻颤着。
虽然他极力维持着正常的表情，但还是能看出来，他此时此刻是有点不敢看自己。
傅夜熙觉得有意思，干脆卷起衣袖，倾身过去：“磨磨蹭蹭，要等你到什么时候，我帮你洗，别耽误事。”
他嘴上说得冷冷清清，动作却很轻。
“我好啦！”宋听雪忙道，“我好啦擦干就好啦！”
“别动！”傅夜熙不再给他退缩的机会。
傅夜熙已经将衣袖卷到了手肘，手臂的肌肉线条流畅而坚实，看不到一点多余的痕迹。
宋听雪忽然想到那天在定制礼服的地方，他无意间从傅夜熙领口瞥见的胸肌。
也是这样完美的线条。
可以想见衣装包裹下的整个身型一定都不差。
他是经常健身吗？
宋听雪想。
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身材？
温软的毛巾摩挲过宋听雪的脚背和脚面，等差不多了，傅夜熙把毛巾拧干，然后抬起宋听雪的一只脚，从脚脖到脚趾尖，一点一点地擦干。
宋听雪这下更羞耻了，脚趾头紧紧缩起，脚底被傅夜熙摆在膝盖上时，都不敢把它们放出来。
傅夜熙觉得好笑，不再耽搁，把宋听雪的脚擦干后，端起水盆倒掉水，再回来给他擦药膏。
等药膏擦完，宋听雪已经觉得有些困了。
可能是因为傅夜熙的手法轻柔，帮他轻揉搓按，本来微微有些涨疼的扭伤部位都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傅夜熙是对的。
果然还是应该好好涂药膏才会好得快。
“去睡吧，”傅夜熙收回手，让宋听雪穿上拖鞋，“明天会有司机送你去上学。”
“哦……”宋听雪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往房间外走，走到门口，又忽然停下，“那个……明天晚上，我有个家教，学生家离学校比较近，我可能……”
傅夜熙一顿：“不回来吃饭？”
宋听雪忽然意识到，他和傅夜熙一样，都有自己的事要忙，不可能每天准时回来吃饭。
之前的决定还是做早了。
“如果从学校出发的话，到学生家步行只要十分钟……”宋听雪算了算，“做完家教结束是十点，这边没有直达公交，回来也不方便，所以……”
所以他得住回学校。
傅夜熙也认真替宋听雪算了算。
他发现就算派车去宋听雪做家教的地方接他，回到傅宅至少也要四十分钟以上的路程。
等到时候小孩回来洗一洗换套衣服上床睡觉，时间已经不早了。
他第一次觉得这套房子的地理位置是这样偏僻。
如果是去他在公司附近的那套公寓，倒还算时间过得去。
为什么一次家教兼职竟要做到晚上十点？
现在的学生都那么卷吗？
傅夜熙在心里发出疑问时，丝毫没意识到他自己也是卷王中的卷王。
“那等明天再说吧。”傅夜熙说完，就让宋听雪回房间去了。
如果是他自己一个人的话，明天他肯定是不回傅宅了，毕竟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今天翘了半个下午班，即便回家已经紧赶慢赶地处理，但还是积压了一堆事。
再加上明天有两个重要的会，他堆积下来的事已经快忙不完了。
但他如此犹豫，不仅仅是为了自己。
他只是觉得宋听雪应该需要更多的时间休息。
他还只是个学生。
如果换做是宋家的那个宋时愿，他每天晚上会干什么？
是玩游戏？约朋友出去逛街？还是躺在床上玩手机和别人聊天？
反正不是像宋听雪那样，时间表排得满满，到处赶场去打工。
甚至连今天晚上，手边没有趁手工具，他都依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画画。
他好像一刻都不曾让自己停歇下来过。
明明傅夜熙也是这样，忙起来连吃饭的时间都抽不出，却忽然在这一刻深深地替宋听雪觉得：这样有什么意思？
他应该获得比现在更好的人生。
可是对于此，傅夜熙却无能为力。
他回到房间，打开手机，点开萧以恒头像，给他发消息。
【AAF：在？】
【AAF：问你个问题。】
【AAF：怎么才能不动声色承包一个学生的课余时间，给他很多钱，又不至于让他觉得自尊心受损？】
萧以恒就像是守在手机旁一样，回复依旧很迅速。
【萧二：？？】
【萧二：不是，哥们，你被夺舍了？你想包养谁？】
【萧二：不会是你家那个小孩吧？你这剧情发展得有点跳跃啊……我得翻翻我看过的，研究一下再告诉你答案，你等着啊！】
傅夜熙：“……”
第17章
第十七章
这一趟来得值得。
萧以恒最终没有回傅夜熙消息。
估计这个问题把他也给难到了。
第二天，宋听雪照常去上课。
傅夜熙也照常上班。
下午三点半，傅夜熙从忙碌的工作中抽空喝了一杯水，忽然空虚，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没完成。
他想起昨天这个时间，他正好绕路去宋听雪的学校把小孩接回来。
以前竟没觉得，回家可以是一件让人期待的事。
当然，仅限昨天。
下午六点，是傅氏总公司规定的下班时间，当然，是在不加班前提下，一般情况是：员工加班到九点，老板下班时间未知。
下午五点半整，“咚咚”，傅夜熙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是总裁办的助理，对方从外面探进半个脑袋，小心翼翼地问询：“傅总，就是……有人……托我问一下您，今天下午……您打算几点……”
“有两份方案已经发回部门邮箱，让他们重做，”傅夜熙将手边看完的文件放在一旁，又拿起下一份，“你事情都忙完了？”
那助理被傅夜熙问得头皮一紧。
他知道傅夜熙的意思，就是：该干嘛干嘛去，别动歪心思。
看来今天大家想提早下班，或者准时下班是没戏了。
助理垂头丧气地缩回脑袋，准备退出，却听见傅夜熙叫住他，道：“跟他们说，今天的工作完成就可以下班，别磨磨蹭蹭，加班的目的不是为了鼓励低效率的工作方式……算了，今天早点下班吧，明天照旧，这个问题以后别问了。”
助理偷偷做了个“yes”的手势，忙不迭答应着退下了。
傅夜熙抬眼觑看到助理离开的表情，忽然间意识到，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对今天下班回家后的时间没报什么期待。
等忙完手头上的事，已经晚上九点多，整个公司大楼的灯熄了一半，傅夜熙走出办公室，发现有些部门其实还有人留下来忙工作。
他今天没搭专属电梯，而是走员工通道，站在电梯间等电梯来的时候，碰到几个部门下班的员工。
“傅总。”
“傅总！”
几个人怯怯地和傅夜熙打招呼。
“嗯。”傅夜熙维持着一贯的冷淡，只是点点头。
员工通道的电梯总是很慢，大家等着，傅夜熙便听到那几个员工在小声议论：“傅总今天没提早下班诶！”
“你想也知道，昨天是特殊情况，傅总怎么可能提早下班？”
“还以为傅总结了婚会不一样呢……”
“哎呀，感情是要慢慢培养的嘛……昨天有了第一次，以后就会有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