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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那两日,苏掌柜把我关在绣坊里,不准我出去。

    她说:「秦俭啊,你这条命好不容易捡来的,想去刑场送死不要连累了我们,锦衣卫盘问了多少遍,绣坊的师傅们都是用人头担保的。」

    我知道啊,我都知道的,我拼命的拍打着门,哭的泣不成声:「让我去送送他们,我想再看一眼伯伯和伯母……」

    苏掌柜隔着门叹息一声:「砍头呀,看了要做噩梦的。」

    说完,她便走了。

    我坐在地上,紧紧的抱着膝盖,全身颤抖,想象着高高挥起的大刀,手起刀落,人的脑袋滚在地上……

    我好怕,也好恨,那种滔天的恨意蔓延全身,令一个柔弱胆怯的女孩咬在了自己胳膊上,满嘴的血腥味。

    ……

    我跪在地上烧了纸钱,零星火光在风中燃烧,四周寂静,只有我呜咽的声音——

    「阿彦哥哥已经杀了姜春了,当年来棣州的那些太监都死了,伯伯伯母,大仇已报,沉冤得雪的日子不远了。」

    「阿彦哥哥如今出息得很,用不了多久,他会更出息的,终有一日会为周家平反。」

    「周家妞妞,来祭你们了……」

    我添了一沓纸钱,火苗舔舐着,嘶鸣着,像是亡灵在呜咽哽塞……隐约之间,我眼前泪光模糊,风拂耳畔,似乎有声音在说——

    秦俭啊,这一路,辛苦你与阿彦了。

    ……

    离开武定那日,我去拜别了玲珑绣庄的苏掌柜和绣娘师傅们。

    光阴流逝,曾经徐娘半老的苏掌柜鬓间竟也有了几根白发。

    她笑吟吟的说:「我都四十了呀,人都是会老的,有什么好奇怪的,当年教你蜀绣的老谭师娘去年都过世了。」

    江山易改,故人易变。

    几个绣娘师傅见了我,红了眼圈,纷纷让我留下。

    苏掌柜斜睨了她们一眼,叹道:「当年都留不住,今日焉能留住?咱们小秦俭可是个有主意的人呢。」

    我有些赧然。

    临别那日,一向要强的苏掌柜也有些落寞,握着我的手,一遍遍的呢喃:「周家夫人是个好人,当年送你来学手艺,知道我们绣庄经营不善,明里暗里给了不少帮助。」

    「秦俭,人这一辈子其实很短暂,既遭了那些罪,更要好好的活,才不枉来这人间一趟。」

    「既留不住你,秦俭,愿你年年岁岁韶华不负。」

    我笑了,回握她的手,说出了那句一直埋在心里的话:「师傅,在俭俭心里,您是最值得敬佩的人。」

    苏掌柜终于落泪,推开我的手,转头故作轻松道:「走吧,若你有良心,记得来封信。」

    马车途径城南街,卫离问我要不要去周家府邸看一看,她有的是办法。

    她当然有办法,一身的好武艺,功夫了得。

    她是皇帝萧瑾瑜的暗卫。

    决定离京的时候,萧瑾瑜很惊讶,但没有阻拦,派遣了卫离跟着,他说:「等长安回来跟我要人,朕总要给他一个交代的。」

    也罢,反正我也没打算躲着他。

    最后看了一眼曾经的周家府邸,我摇了摇头,对卫离道:「那里已经不是家了。」

    钱塘三月,我定居在了南方。

    已经过了半年了,那位遣返的广陵王被人刺杀身亡。

    我还知道如今的朝堂,西厂的厂督大人,最得天子信任,权势滔天,名唤周彦。

    知晓后终于放了心,继而又一笑了之。

    苏绣在南方最是常见,流派繁衍,名手竞秀。

    我也开了一家绣品铺子,绣品五花八门,用的多是蜀绣的手艺。

    蜀绣针法精湛细腻,软缎彩丝原料丰富,色彩大都明丽清秀,生意一时很好。

    只是我的主流客户,大都是烟花柳巷的风尘女子。

    尤其是春日楼的名妓窈娘,在我这定做了件蜀绣马面褶裙,夜游钱塘时,在画舫船头跳了支舞,耀眼夺目,惊艳无数。

    自此,我的绣品铺子生意更好了,为此我收了几个家境贫寒的女学徒,平日里手把手的教,她们很好学,叫我俭俭师娘。

    小桃灼灼柳鬖鬖,春色满江南,雨晴风暖烟淡,天色正醺酣。

    我与窈娘等人混了个熟悉,她们几次约我画舫游塘,都因太忙告终。

    最后一次,卫离提醒我,你若不去她们会多心的,觉得你是介意她们的身份。

    当晚我便换了衣裳,带着卫离去了十里江。

    钱塘夜晚,纸醉金迷。

    江面碧波荡漾,画舫游船鳞次栉比,个个张灯结彩,金碧辉煌。

    船柱雕梁画栋,连彩灯上画的女子都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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