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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平生第一次,温太太被自己女儿噎得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  乐景:我要等表姐,我不结婚!

    温招娣:我学问还不够,没资格结婚!

    ——论如何找借口不结婚。

    第114章

    民国之大导演(27)

    于瑛彬把请帖递给侍者,和好友宋启星一起走进了沙龙会场。

    这是北平导演圈子每月一次的例行沙龙,北平小有名气的电影圈人士都受到了邀请。

    两人走进去后,场面登时就是一静。但是只有短短几秒钟,很快这些世故而成熟的人脸上就重新挂着热情周到的笑容开始给新来的两人寒暄。

    沙龙的发起人:“于导演,您今日肯赏光,真是蓬荜生辉啊!”

    宋启星在一旁低声翻译:“你小子之前不是从不来的吗?今天过来是来砸场子的吧!”

    于瑛彬:……???

    某导演:“又见面了于导演,等会儿咱俩一定要好好聊聊。”

    宋启星坏笑着翻译潜台词:“真晦气,怎么又遇到了你这个瘟神?你滚远点别来烦我。”

    于瑛彬:……???

    某影评人:“两位怎么没有请女伴?缺少佳人点缀终究是少了点意思。”

    宋启星唉声叹气,“你看吧,你去哪儿都拉着我,开始让人怀疑咱俩是一对儿了,我的名声都被你给毁了。”

    于瑛彬:……???

    某导演:“最近看报纸才知道,原来拍了《待到山花烂漫时》的新秀谢导演竟然是您的好友,如此真挚友情真是让人羡慕。”

    宋启星继续小声逼逼:“所以谢听澜花了多少钱买通稿?我出双倍!你也夸一夸我好不好呀?”

    于瑛彬:……???

    讲真,要不是他打不过宋启星,他早就动手了!

    他气呼呼的瞪了这个小贱人一眼,然后开始在沙龙里乱逛,眼神四处张望,显然是在寻找什么。

    宋启星知道他在找什么。

    应该说,好友今天破天荒来参加他之前向来看不上的同行沙龙聚会,就是为了和谢听澜偶遇。

    自从于瑛彬开始在报纸上发表对谢听澜电影的彩虹屁后,谢听澜就突然谦虚起来。

    于瑛彬夸谢听澜后起之秀。

    谢听澜说哪里哪里,比不上于导演天赋异禀。

    于瑛彬夸谢听澜电影发人深省。

    谢听澜就说于导演的电影更出色,大家一定要去电影院里看一看。

    这一个月以来,两人在报纸上有来有回互相肉麻吹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是多情真意切的好友,宋启星这个货真价实的好友都被衬得像是在和于瑛彬搞地下情。

    若是让人知道他们两人私底下都没见过面,恐怕要在惊愕之余更要质问这个世界还有没有一点真诚了。

    于瑛彬一开始还能沉得住气,想等谢听澜主动来拜会他,这一等就等了一个月,等的于瑛彬从最开始的胸有成竹到现在的满心哀怨,也顾不得矜持,主动出击,就想找谢听澜问个清楚。

    “就像一个被渣男始乱终弃后的怨妇。”——宋启星在日记本里如此一针见血点评。

    宋启星陪好友过来就是看戏的,于导演幽怨质问谢薄情郎的戏码可是百年一遇,错过要后悔一生的。

    不远处的几个人的谈话隐隐传进他们两人的耳朵:

    “……这样下去会影响社会风气,制造更多暴乱和冲突。”

    “也许是有一两个妓女可怜,可是难道所有妓女都那么可怜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们平时不知道榨干了多少好心人的钱,世界上没有比这更轻松的工作了,现在谢听澜倒是开始替自己的相好们抱屈起来。”

    “若老鸨欺负了她们,她们可以报警,可以向别人求救,可是她们却选择了放火,还好发现的及时,火没有蔓延开,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否则八大胡同都要付之一炬了!到那时候,谢听澜要如何负责?”

    “所以我才说,《待到山花烂漫时》剧情太过偏激,颠倒黑白,生生把妓女塑造成了坚贞不屈的英雄人物,更可笑的是报纸上也把几个破鞋捧上了天,凭她们也配?!你们就等着吧,以后这样的事情会越来越多,妓女也会越来越不服管教。”

    “真是有伤风化!”

    宋启星心中暗道不妙。

    那几个人说的事他也知道,妓女放火出逃一事这几天在报纸上闹的沸沸扬扬,有人同情妓女,就有人觉得电影教了妓女做坏事。

    显然,这几个人是后者。

    宋启星太了解好友的暴脾气了。

    这种情况他不冲出来和那几个人大骂三百回合他六不是于瑛彬了!

    劝是劝不住了,宋启星都在心里开始构思等下如何帮好友收场时,接着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今天的于瑛彬格外安静?

    看他表情是的确是很愤怒,但是却没有冲出去。

    ……哦,原来如此。

    宋启星扶额轻叹着摇摇头,他忘记自家好友现在正处于怨妇状态了,恐怕他现在正处于一边愤怒一边解气的纠结状态。

    他冷眼看着越来越多人加入了那场谈话。

    其中当然也有同情妓女的人。两派人马正在争执期间,又有一人加入了这场混战。

    “上帝啊,在我的国家,绝不会发生这样的惨事。我们美国的妓女们都是自由的,她们不是谁的奴隶,很少会有人欺负她们,就算偶尔被欺负了,她们也可以报警,用法律来保护自己。所以她们也绝不会做出放火这种野蛮的暴行——这真是太可怕了,我疑心她们被魔鬼引诱了。”

    说话的人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国人,他叫艾瑞克,来华当了五年摄影师,学会了一口地道纯熟的汉语,平时经常出没在中国人举办的大大小小的沙龙和宴会上,因为自己美国人的身份很快就成为了社交名人,大受欢迎。

    此时他一发表高见,所有人都停下来辩论安静听他说话。

    艾瑞克更是得意洋洋,故作肃穆的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我主耶稣教导门徒说:你们听见有话说: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只是我告诉你们:不要与恶人作对。有人打你的右脸,连左脸也转过来由他打;有人想要告你,要拿你的里衣,连外衣也要由他拿去;有人强逼你走一里路,你就同他走二里;有求你的,就给他;有向你借贷,不可推辞。”

    “所以那些女人实在不应该放火烧房子的,这太残忍野蛮,她们应该信奉我主,以善报恶,用爱感化恶人!”

    宋启星深吸一口气,忍住了已经涌到喉咙口的骂声。这种狗屁不通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言论,合该被人骂个狗血喷头!

    然而……

    “艾瑞克先生说的很有道理,我们华夏还是太落后了!”

    “这一点,我们必须要向美国学习,学习你们的文明制度,如此才能改造我们民族的劣根性!”

    “听了您的话我真是醍醐灌顶豁然开朗,是啊,那几个妓女真是太野蛮残忍了,还请您不要和她们一般见识,毕竟她们只是缺少教养的下等人。”

    “希望我们华夏有朝一日也能变成像美利坚这样自由而文明的国家!”

    是了,怎么可能会有人反驳艾瑞克。

    毕竟,当下很多人认为:“我们如果还想把这个国家整顿起来……我们须承认自己百事上不如人,不但物质机器上不如人,不但政治制度上不如人,并且道德上不如人,知识不如人,文学不如人,音乐不如人,艺术不如人,身体不如人。”

    这人,自然指的是西方人,是洋大人。

    “一派胡言!”却有人先宋启星一步骂出了声,嘈杂的人潮立刻就是一静。

    只见一名穿着黑色中山装的年轻人破开人潮挺胸抬头走了出来,他高傲的抬起头,凤眸薄凉噙着刺骨风霜,身姿挺拔如寒风中的松柏。

    于瑛彬低声惊叫:“谢听澜?!”

    谢听澜无限讥讽轻蔑一笑,“既然艾瑞克先生如此宽宏大量,那我现在扇您左脸一巴掌,你肯不肯再把右脸伸过来?”

    艾瑞克一噎,面色不好看的问道:“你是谁?”

    谢听澜傲慢的瞥了他一眼,“你连我都不认识,还在这里大放厥词。”

    艾瑞克脸色青白交加,愤怒地对一旁的听众质问:“这就是贵国人的修养吗?”

    立刻就有正义人士义正言辞道:“谢导演,您怎么可以这么没礼貌呢?艾瑞克远道而来是尊贵的客人,我们作为主人是要好好招待的。”

    谢听澜挑了挑眉,下巴微挑,冷笑道:“你习惯了做慕洋犬,但是须得明白世上人比狗多。”

    宋启星现在宛如冬天蒸桑拿,全身所有毛孔都舒张开了,浑身舒泰得不得了。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就连于瑛彬胸中针对谢听澜的怒气都消退很多,此时看着他的目光充满惊异,没想到谢听澜也有一张毒嘴,有意思。

    那人气得急赤白脸骂道:“谢听澜你不要太嚣张了baba……”

    谢听澜悠然一笑,“狗还叫?”

    那人气急,继续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不就是仗着祖荫的二世祖baba……”

    谢听澜轻笑:“狗又叫?”

    如此云淡风轻之举直把那人气得头昏脑胀,看着谢听澜的目光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宋启星钦佩的看着谢听澜舌战群儒,四两拨千斤,寥寥数语把艾瑞克和一些慕洋犬骂了个狗血喷头,堵得他们哑口无言,总算是狠狠出了一口胸腔里的恶气。

    再看好友于瑛彬眸中异彩连连,看着谢听澜的目光充满了欣赏,怕是早就把胸腔里的那点怨气忘到了九霄云外。

    眼看那些人恼羞成怒,一些人开始撸袖子,宋启星也撸袖子准备声援谢听澜。

    论打架他还真没怕过谁!他从小师从少林寺还俗武僧,又学习过家传拳法,对付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还不是手到擒来?

    “怎么,骂不过我就打算动手了?”谢听澜不屑地斜了他们一眼,脸上依旧挂着让那些人恨得跳脚的云淡风轻的笑容,“算了,总要让你们心服口服才行。”

    “艾瑞克先生既然对自己的高见这么有信心,干脆和我一起去八大胡同找到那些放火的妓女,当面劝她们博爱大度如何?”

    有人惊讶问道:“那些妓女还活着?”

    “当然还活着。”谢听澜看向艾瑞克的目光充满挑衅意味,“怎么,敢不敢?”

    艾瑞克咬着后槽牙,沉着脸盯了他十几秒,咬牙切齿道:“去就去!”

    于是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全沙龙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立刻就有好事的要求同去,所以最后一起去八大胡同的足足有三四十号人。

    浩浩荡荡几十辆黄包车在马路上朝着一个方向前进,这场景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壮观。

    宋启星心中有点泛嘀咕。

    他相信谢听澜既然如此胸有成竹那么就不会无的放矢,一定是做好了准备。只是他猜不准谢听澜究竟是做了什么准备。

    他是救了那些妓女?还是说不是妓女放火,她们是被冤枉的?

    ……

    八大胡同白天的时候依旧会开张。

    一些妓女会穿的花枝招展的站在巷口里招揽客人。白天收费会比晚上便宜一点,所以哪怕是白天生意也不错,起码这里中的一些人白天也是逛过八大胡同的。

    只是此时的八大胡同和他们记忆中的八大胡同不同。

    现在八大胡同冷清极了,胡同口别说是揽客的妓女了,就连嫖客都没有一个。取而代之的是几个穿着黑白警服的警察。

    他们揣着枪守在巷口,枪口在冬阳下寒光凛凛。

    “这是怎么回事?”

    “哪里来的警察?”

    “警察过来查捐?”

    众人坐在黄包车上面面相觑,都有些狐疑,有些摸不准要不要下车。

    倒是那几个警察眼尖,率先发现了坐在黄包车上的谢听澜,冷冰冰的脸孔立刻融化了,热情招呼道:“谢少爷,您来了!”

    还有一个机灵的会来事的直接小跑到黄包车前伸出手,“您慢点,我扶您!”

    谢听澜就扶着那个警察下了黄包车,然后似笑非笑偏头瞥了眼坐在车上惊疑不定的那些人。

    “莫非,你们也想让警官们请你们下车?”他抬了抬手,笑吟吟道:“那就劳烦诸位警官了,务必要好好把他们从车上请下来。”

    听话听机,这几个警察立刻明白谢听澜和这些人恐怕不对付,脸上的笑容瞬间烟消云散,看向他们的眼睛冒着凶光。

    “不敢劳烦各位警官,我自己下车。”宋启星轻巧地从车上跳了下来,整了整衣摆,懒洋洋笑道:“诸位别怕,谢导演不吃人。”

    于瑛彬快走几步,走到谢听澜身前冲他点点头,言简意赅道:“一起。”

    迎上三人暗含讥讽的目光,艾瑞克冷哼一声,气势汹汹下了黄包车,“你少拿警察来吓唬我,我可是美国人,你们中国的警察管不住我!”

    几个警察脸上闪过一丝难堪之色,却无法反驳,因为艾瑞克的话说的是事实。毕竟这些洋人在中国享有治外法权,哪怕是烧杀掳抢胡作非为中国警察也无可奈何。

    哪怕是那些尾随过来看热闹的人,此时听到艾瑞克的话,一些人表情也有点不自在。虽然现在事实就是如此,但是艾瑞克这么明目张胆的说出口,还是让人有些憋闷。。

    谢听澜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宋启星和于瑛彬紧随其后,然后就是艾瑞克等浩浩荡荡几十号人气势汹汹开进了八大胡同。

    八大胡同的所有妓院都门户紧闭,门前都守着警察,屋里静悄悄的,看不出究竟有没有人。

    这一路走来,宋启星有些乍舌。

    谢听澜好大的手笔,这是直接让警察查封了八大胡同。满北平,也就谢家少爷能把警察局上下指挥的团团转了。

    他和好友对视一眼,不出意料在他眼中发现了浓浓的看好戏意味。等下是真有乐子看了。身为北平顶级的权二代,谢听澜的脾气可从没好过。

    谢听澜在一家挂着“寻芳阁”招牌的四合院门口停了下来,门口依旧是由警察守门,守门警察再次热情谄媚的给谢听澜打招呼,并让开把手的门,请他们进去。

    四合院的院子里泾渭分明,分成两拨人。

    一拨是烫了头穿着旗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们,在她们前方,是几个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的男男女女,荷枪实弹的警察守在他们身后。

    乐景刚走进院子,前来带队办案的样科长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他身前,腰背弯起,平白比少年低了一头,大声表功道:“谢先生,我们现在已经把凶徒老鸨赵氏,领班刘鬼,伙计王大等八人缉捕归案,还请您指示。”

    “我能有什么指示?一切都要秉公办理。”乐景特意在秉公办理四个字上读了重音,注视着跪在地上的那几个人的目光冰凉刺骨,“这些人究竟犯了什么罪,还请王科长认真给我的这些朋友们说个明白。”

    于是王科长就把这些人的一桩桩罪责大声报了出来。

    逼良为娼,虐杀,强奸轮奸……

    宋启星即便早有心里预料,可是当他听说老鸨赵氏生生把妓女的子宫拽了出来时,还是骇到变了脸色,头皮发麻。

    跪在地上的老鸨赵氏低着头,身材微胖,神情瑟缩,光看外表实在是难以把她和喜欢折磨人的变态联系在一起。

    原本还低头耸肩胆怯得不敢抬头看警察的女人们再也忍不住胸中的悲愤,放声大哭,断断续续状告罪人的恶状。

    “我……我生了病后,她用开水…烫我下体,说要……要消毒!”

    “她……她骗了我所有的钱!害死了我奶奶和妹妹!我每月都托她把钱给我奶奶和妹妹,可是她们……她们三年前就饿死了!我不知道!我一直不知道!”

    “好不容易放火逃了出来……她打死了春红,然后……然后去喂狗……她不是人!她是畜生!畜生!!!”

    “她背着我把我儿子给卖了,让他也做这卖屁股的营生……我儿子才八岁!!他才八岁啊!!”

    如此多的罪状只能用罄竹难书来形容了!

    于瑛彬疾言厉色:“一定要把他们判处死刑!”

    王科长肃容点点头,“如此恶徒,不杀不以平民愤!”

    在这么多妓女声嘶力竭的哭嚎声里,那些刚刚还在沙龙上高谈阔论大肆抨击的先生们羞红了脸,再也无法说出什么怪话了。

    乐景悲悯的看着这些可怜的女人,对目瞪口呆的艾瑞克露出一个无限讥讽的笑容,“艾瑞克先生,现在去劝她们博爱大度吧。”

    艾瑞克面红耳赤,几次张口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最后他对乐景鞠了一躬,羞愧的捂着脸灰溜溜跑走了。

    他这一走,那些慕洋犬们也以袖掩面一哄而散。

    “说的好!”

    其他留下来的人开始鼓掌,还有人发出兴奋的欢呼,掌声和欢呼声一时间都盖过了哭声。

    凄厉悲惨的哭声在呼啸的北风里溢散开,结成了丝丝缕缕的蜘蛛网。

    在1925年的中国,神州大地到处是这样一捅就破的蜘蛛网。蜘蛛网无足轻重,既拦不住时代的车轮,也撑不住生命的重量。它们轻易就被扫进了垃圾堆里,风一吹就化了。

    艾瑞克他们走了,乐景却并不觉得解气。

    击退他们有什么用呢?

    此时的中国有多少高高在上的艾瑞克?又有多少低到尘埃里的三等公民?

    等到警察压走犯人,看热闹的人差不多都散尽,黎春花带着慈善基金会的其他人前来收容治疗妓女时,于瑛彬在乐景身侧说:“如果不是你姓谢,警察根本不会管这些事。”

    乐景平淡的嗯了一声,疲惫回答:“我知道。”他看向阴沉的天空,心情也同样阴云密布,他怎么会不知道这其中的道理?

    他救得了这些妓女,可是他无法救得了所有妓女。只要妓女这个职业合法存在一日,只要妓女依旧是无数人的钱袋子,今日的一切就会一而再再而三上演。

    所以他现在做的一切,与大局无补,似乎也并不能起到什么长久效用。

    最终,乐景轻轻回答了于瑛彬的疑问,“我在一日,就多护她们一时吧。”

    起码他的电影还是造成了一些微小的改变的。改变虽小,但是无数微小改变汇聚在一起,量变引发质变,是否有朝一日能凝聚成改变时代的巨大力量呢?

    于瑛彬嗤笑:“天真。”话虽如此,他却向乐景伸出了右手,郑重说道:“我是于瑛彬。”

    乐景一怔,握上了他的手,“我是谢听澜。”

    “还有我还有我!”宋启星亲热揽上乐景的肩膀,笑眯眯道:“我是宋启星。”

    他清朗双目在两人之间来回流转,自来熟表示:“以后大家都是朋友了。”

    乐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于瑛彬直截了当问道:“你下部电影打算拍什么?”

    乐景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避重就轻回答:“我才刚拍完一部电影。”

    于瑛彬费解的皱起眉头,“是啊,所以我才问你下部电影打算拍什么?”

    乐景和他疑惑的目光对视一会儿,终于没忍住笑了。

    原来是他误会了。

    于瑛彬竟然是一个很单纯的人。

    他在报纸上写文夸他,不是为了捧杀,而是因为他真的认为他电影拍的好。

    他反问:“你下部电影打算拍什么?”

    于瑛彬坦荡回答:“我还没想好,不过我打算拍流浪儿的故事,电影应该比较偏向纪录片性质。”

    “这样啊,我期待你的新电影。”既然对方如此坦诚,乐景也就坦诚回答:“具体要拍什么内容我也还没想好,但是主人公是定了的——我打算拍黄包车夫的故事。”

    自从来到了这个时代,乐景几乎天天和这些“骆驼祥子”们打交道。

    从平时日常出行,到住在他隔壁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刘大哥,都是黄包车夫。在很多人眼中他们是如牛马一样的工具,是城市里司空见惯的风景。

    后世提起民国,除了上海滩的十里繁华,北平的大师云集,必定也少不了黄包车这一颇具时代感的意像。

    所以乐景早就想为这些黄包车夫们拍一部电影了。

    于瑛彬弯起双目,也同样真心实意感慨道:“我也很期待你的电影。”

    他双手抱胸,黑亮双眸燃烧着熊熊战火,“下部电影,我一定会打败你。”

    乐景脸上也扬起了不服输的笑容,“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宋启星摸了摸下巴,小声嘀咕:“突然觉得自己头上绿绿的。”

    于瑛彬忍无可忍:“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作者有话要说:胡适语。

    第115章

    民国之大导演(28)

    《待到山花烂漫时》的火热在持续了一个多月后,终于在十二月底消散了。

    因为美国环球影片出品的新片在中国上映了。这个由世界知名电影公司出品的滑稽喜剧一登录电影院就造成了轰动般的效应,并迅速夺走了所有国产片的大部分票房,一枝独秀。

    时至圣诞节期间,不少自认为时髦洋气的绅士小姐们都愿意去电影院看美国电影,既方便了谈情说爱,也可以昭示自身不俗品味,可是一举多得。

    于瑛彬对此做出了精准的点评:“毕竟比起苦大仇深却让人思考的悲剧,当然是嘻嘻哈哈不过脑的轻松喜剧更受欢迎了。前者让人痛苦,同时也暴露出了一个无法解决的难题,而后者轻松逗趣让人开怀大笑,所以大多数人当然更喜欢看喜剧。”

    宋启星回忆起报纸上这段日子以来针对《待到山花烂漫时》的论战,胸腔里溢出浅浅的叹息。

    报纸上之前分为三派,激进派,中立派和保守派。

    其中,以好友于瑛彬为代表的激进派主张废除妓…女制度,保障底层女性人权,如此才能让底层男性有机会娶妻,从而缓和社会矛盾,为中国增添更多人口。

    而中立派则是认为,不排除会有个别老鸨虐待妓…女现象,但是要是因此废除妓…女制度就是因噎废食了。妓…女没有一技之长,也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从良后她们要如何生活?况且妓…女接客可是给国家带来一大笔税收,政府可以用这笔钱修桥铺路兴办教育改善民生,废除妓…女制度反而于国无益。倒不如以后让警察加强对妓院的管理,严惩虐待迫害妓…女的老鸨龟公,这样才是两全其美。

    而保守派的主张更简单了。他们在报纸上把谢听澜和他的电影骂了个狗血喷头,他们认为这部电影颠倒黑白,三观不正,伤风败俗,会教坏年轻女孩,应该被封…杀!

    总之,这三派人马着实在报纸上吵了很久,谁也不服谁,谁也不让谁。

    但是妓…女涉及了太多人的钱袋子,而且妓院现在更是党内人士进行钱权交易的隐秘场所,官员升迁乃至军事部署,都是在小小的妓院里完成的。所以他们骂也是白骂。

    这么多年以来难道只有谢听澜一人看出来这其中的问题了吗?大家都装聋作哑,一来是因为这件事没有伤害他们的利益,二来是因为现在的党解决不了问题,但是解决掉提出问题的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也就他的好友于瑛彬,明明出身世家大族,却偏偏脑生反骨,忧国忧民,真心实意关注民生疾苦,为泥腿子们奔走呼号。

    再大的争论在久久辩不出新花样后就渐渐有点腻味了。所以这场车轱辘战骂了大半个月就渐渐平息,并最终在美国电影上映后彻底消失了,现在报纸上清一色是对美国电影的追捧和无足轻重的风花雪月。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中国才能出现不输美国的电影。”想起前几日那些慕洋犬的丑态,宋启星自嘲一笑,“在那些慕洋犬眼里,恐怕外国的屎都是香甜的吧。”

    于瑛彬信心十足的翘起二郎腿,“很快了,等我电影上映后。”

    宋启星挑眉,“这么有信心?你可别忘了,谢听澜还要拍电影的。到时候你被比下去可不要哭鼻子。”

    于瑛彬放下惬意的二郎腿对他怒目而视,“新电影我要是再不如谢听澜我是你儿子!”

    “……其实我一直想要个闺女来着。”宋启星诚恳的望着好友,一本正经问道:“你能做我闺女吗?”

    “滚!!!”

    被两人讨论的谢听澜先生现在被人气势汹汹堵了门。

    堵门的人恰巧和他有一面之缘,正是之前守在他大伯门前想要试镜的长的过分好看的少年。

    然后这个少年现在堵住了他的门,虽然口上说来拜会,但是其目的却是很显然易见的。

    为了体验底层百姓的生活,乐景一直住在之前租的月租一块大洋的单间里。之前也说过他的邻居刘大哥是黄包车夫,院子里的其他人家有的是在码头抗包做苦力,有的是专门倒夜车的,总之都是底层穷人。

    而这个少年脸色红润健康,唇红齿白,艳光四射,和一些面黄肌瘦的穷人们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物。所以他刚走进四合院就吸引了邻居们异样的眼神。

    为了和邻居们打成一片,乐景一直没有暴露过身份。

    虽然这些日子因为电影的原因,乐景的照片也在多家报纸上开始流传,但是一来他的邻居都不识字,也没有那份闲钱订报,二来现在黑白照片毕竟会失真,和真人是有一定差距的,所以乐景家境中落大少爷的人设很稳当。

    注意到周围邻居的窥探目光,乐景连忙侧过身,将这个少年迎了进来,“进来说。”

    乐景的房子布局很简单。屋里只有一床一书桌,说得上是家徒四壁。

    少年目光更是惊异,直言不讳道:“你倒是罕见,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自讨苦吃的大少爷。”

    乐景笑了笑,也没解释自己的本意,只是问他:“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他可从没有公布过自己的家庭住址,

    “我去你们报社打听的,他们不告诉我,我就跟踪了你们报社的人,这才摸清了你的住址。”

    乐景:……

    谢少爷眯了眯眼睛,觉得家里派来的护卫要换一换了,竟然这么轻易就被人摸到了他的住址。

    来都来了,乐景也懒的追究了。他明知故问道:“你找我干什么?”

    少年眼珠一转,先自我介绍道:“我叫萧长乐,是道儿南春台班的当家花旦,最拿手的就是《贵妃醉酒》,我扮杨贵妃扮得可好了,您要不要听一听?”

    少年面若好女,反穿女角也不奇怪。春台班乐景没记错的话是徽戏班子,而《贵妃醉酒》是著名的昆弋腔曲目。讲的是杨贵妃和唐玄宗之间的爱情故事,据说京剧的《贵妃醉酒》就是在徽戏的基础上改编而来的。

    乐景也不和他兜圈子了,直接问道:“你想在我的下一部电影里出镜?”

    萧长乐眼睛一亮,用力点头,央求地看着乐景,“我三岁开始练功,每天天不亮就开始吊嗓子,能打会唱,您请我演戏是一定不会失望的!”

    乐景问:“你不是唱戏的吗?怎么会想要拍电影?”

    萧长乐叹了口气,眉目染上哀愁,“也不怕您笑话,我们徽戏如今式微,想赚钱的都去唱京剧了,现在班子里人丁零落,走的走,病的病,连一场《贵妃醉酒》都凑不齐人了。”

    清朝乾隆年间是徽戏发展的鼎盛时期,大名鼎鼎的四大徽班进京就是发生在乾隆和嘉庆年间。

    然,世间万物都逃不过盛极而衰。

    徽汉两调合流,吸取昆曲、弋腔、秦腔的长处,形成新的剧种——京剧,一出现就迅速挤压了徽戏这个老前辈发展的市场,从此以后徽戏就彻底一蹶不振,到解放前,徽戏差点成为绝唱。

    等到共和国在1951年进行普查时,当时在世的徽戏老艺人竟然只有72人。为了抢救和发展徽戏,同年5月,安徽省成立了第一个徽剧团——休宁县“群乐徽剧团”。

    而现代徽戏则就是在这最初的72个老艺人为基础发展延续下来的。

    乐景恍然:“所以你才想转行?”

    由梨园转向荧幕的跨度也不算大。毕竟中国的第一部

    电影《定军山》拍的就是京剧。如今倒是有很多戏剧演员走出梨园活跃在大屏幕上。

    “是啊。”萧长乐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眼神坚毅,在这一刻脱去了相貌中属于女子的娇柔,有了几分男儿的刚强之色,“领班从小把我养大,台里的人都是我的兄弟姐妹,现在他们缺衣少食,我总不能不管他们。”

    倒是一个有情有义的汉子。

    乐景好意提醒,“……你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你总不能养他们一辈子。你们戏班其他人呢?他们也要自力更生才是。”

    “他们年纪都大了,一生伤病,也没法出来工作了。”萧长乐搓了搓脸,苦笑道:“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起码我这张脸长的不错,拍电影来钱快,也能给他们平时生活花用。”

    乐景虽然同情萧长乐,也很可惜徽戏这门传统的没落,但是他的下一部电影是讲黄包车夫的,实在是和徽戏不搭啊。

    他垂目对上萧长乐哀求期待的双目,有些不忍心,但还是打算回绝他。

    “很抱歉,我的下一部电影是讲黄包车夫的故事,你长的太好了,电影里没有适合你的角色。”

    萧长乐眼中的光骤然暗淡下来。

    他强笑了一下,不死心地说:“我也可以扮丑!我可有力气了,拉的动黄包车!”

    乐景目露不忍,只能再次重复道:“我很抱歉……”

    萧长乐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很异想天开,也不做纠缠了。

    但是他并不是那种会轻易放弃的人,相反,他不会放过一切机会。

    “我给您唱一段《贵妃醉酒》吧,您听听如何,如果觉得我还可以,以后如果有合适的电影请一定要考虑我!”

    乐景:“好,你唱吧,如果唱的好,我也可以把你推荐给其他合适的导演。”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见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

    伴随婉转轻柔的二黄调响起,萧长乐成了杨贵妃。

    从去百花亭时的兴致勃勃,再到久等不至唐玄宗时的忐忑和失落,再到得知唐玄宗去了江妃处的哀怨自伤,借酒浇愁。依托萧长乐活灵活现的表演和出神入化的唱腔,杨玉环在他身上活了过来。

    即便是不懂戏的乐景,此时也是听得满眼赞叹。

    恍惚间,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冷清寂静的深夜里,在一片颓垣败壁中,老旧的戏台沉默着伫立。

    一名花旦慢慢走上戏台,沐浴在皎洁清澈的月光下,开始唱《贵妃醉酒》的最后一折。台下,一名车夫坐上了黄包车,闭着眼睛陶醉且认真的倾听台上杨玉环幽怨的低语。

    雅与俗,戏剧与人间在这一刻形成了完美的对称。

    乐景睁开眼,激动得全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徽戏和黄包车也许真的可以融合在一起!

    他有预感,这会是一部比《待到山花烂漫时》还要出色的作品!

    第116章

    民国之大导演(29)

    乐景跟着萧长乐去了春台班。

    春台班现在住在天桥底下的一个小胡同的一家老旧四合院里。

    萧长乐说:“这个院子还是前清的时候买的。当初我们班子还算有钱。也还好那时候先人买下了这个院子,曾经有段时间我们饭都快吃不起了,但是总算还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住。”

    四合院还算大,足足有十几间屋子,看得出鼎盛时期班里有不少人。只是如今没落了,现在整个戏班子加上萧长乐只有十个人了,而且清一色都是老弱病残。

    班子里除了萧长乐,只有一位年轻人,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她也是去世的老班主的女儿,是萧长乐的小师妹。

    现在这班子里上下几张嘴都要靠萧长乐一个人挣钱吃饭。

    萧长乐也就只有一张脸好看,北平长的好看的俊男美女多了去了,他一个没身份背景的穷小子要想当电影明星赚大钱,那是难上加难。他虽然签了经纪公司,但是经纪公司是小公司,资源有限,优秀的资源都紧着公司里的顶流了,分给没权没势又初出茅庐的萧长乐的永远是龙套角色。

    所以为了争取更多机会,也是为了能赚更多钱,萧长乐就只能厚着脸皮去各个导演门前毛遂自荐碰运气。

    有萧长乐作为引荐,戏班子的人都知道乐景下部戏要拍徽戏,还要找萧长乐当重要男配,都对乐景热情的不得了。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大爷更是激动的老泪纵横,直接扑通一声给乐景跪下了。

    乐景一惊,连忙要扶起他,“老先生,您先起来,我当不得您如此大礼!”

    老先生结结实实跪在地上,到底是几十年练就的实打实的真功夫,乐景一扶之下还真没扶动他。

    “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不能砸在我们手里,您愿意帮我们徽戏造势,就是我们这个行当的大恩人,别说是让我给您下跪磕头,就算是要我把这条命给您都可以!”老先生说罢,真的俯下身子给乐景磕起了头。

    乐景扶不动他,又不敢使劲怕伤到了老人家,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投给站在老先生身后的萧长乐,“你还不快把老先生扶起来!”

    萧长乐眼角嫣红一片,双眸也噙着水光,他沉默地摇了摇头,声音喑哑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徽戏的衰败已经成为了黄叔的心病,您就让他给您磕个头吧,他这是高兴呢……”他们在梨园里唱了一辈子,舞了一辈子,他们的血脉里回响着婉转婀娜的徽调,他们的身体里流淌着徽戏的精魄。只要他们在,徽戏就在,可是若他们不在了,徽戏……也很难延存。

    乐景惊愕环顾四周,对上了一双双沧桑苦涩的水眸,他们眼神是那样茫然,带着一种茫然的倔强,就像秋天黏在树上的最后一片叶子。

    这种眼睛太过熟悉,勾起了乐景脑海一段尘封许久的回忆。

    那时候他刚当记者,在偶然的情况下采访了一位打铁花的老人,这位老人是当地最后一个会打铁花的人了。

    什么是打铁花?就是将1600摄氏度~1700摄氏度的铁水抛洒在空中,在苍茫悠长的夜色里开出金灿绚烂的铁花。

    打铁花美吗?很美。灿如晚霞,璨如银河,火焰纷纷扬扬,似流萤穿过星海,也似金子流成了河。

    打铁花危险吗?危险。稍有不慎,打花人非死即伤。

    打铁花赚钱吗?过去可能赚钱,现在不赚钱。五颜六色的烟火不比铁花更吸睛吗?

    所以那个老人同样面临着后继无人的困境。

    几千年的华夏文明史里究竟有多少失传的绝技?我们这个民族一路走来,究竟丢弃了多少东西?减掉包袱轻装简行真的可以走得更远吗?

    在21世纪的人眼中,铁花不如烟火,注定要被淘汰。在20世纪的人眼中,徽戏不如京剧,注定要被淘汰。

    但是无论是烟火还是铁花,徽戏还是京剧,在乐景眼中都代表了一段文化,代表了一段无尽岁月里的传承和坚守。

    后人可以说他们保守、固执、不知变通、墨守陈规,但是这些同样是这个名为中华的民族千年未改源远流长的因由。这是这个民族最宝贵的东西。

    他没有再扶起跪着的老人,沉默的接受了老人的献礼,并从而感受到了一股压在他肩膀的沉甸甸重量。

    他和他的电影,就在此时此刻都绑上了一条将沉的旧船,而乐景哪怕能把这条船多往前开几分钟,都是对子孙后代负责。

    “我会努力在电影里讲述徽戏之美。”这一回,乐景终于扶起了跪地不起的黄叔,老人满脸浊泪,用力抓住乐景的手,掌心滚烫的热度传递给乐景一份沉甸甸的期许。

    站在黄叔身后的一名涂着花脸的老正生突然开口道: “这些年,班里的年轻人都走了,有的改唱京剧,有的改行经商,还有的直接回家种地了,多年辛苦所学付之东流。”

    他苦笑着捋了捋自己的大胡子,满脸自嘲:“我理解他们,也不怪他们。因为我们这个行当现在吃不饱饭,谁能饿着肚子练功?我从小开始练功,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台下十年功才换来台上一分钟,所求不就是为了能熬成角儿,有口饭吃吗?”

    黄叔抖了抖蟒袍的长袖子,茫然发问,“是啊,我们理解他们,可是有时候我就在想,我们这些人死了后,徽戏要怎么办呢?老祖宗传下来的本事,莫非真的要砸在这一代吗?”

    “……是我们拖累了长乐。”老旦抬袖拭泪,哪怕已经是五十许人,她的声音依旧婉转清甜好似少女,“长乐有天分有悟性,是难得的好苗子,他若是改唱京剧,一定会有很大的造化。”

    “吴姨,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是我不想唱京剧的!”萧长乐快步走到老旦身旁扶着她,软着声音哄着老太太道:“而且做电影明星比唱京剧赚钱多了。等我有钱了,就开个大戏班,招收很多很多的徒弟,把咱们徽戏发扬光大,您说好不好?”

    “好啊,怎么不好。”老旦慈爱的看了萧长乐一眼,宠爱之情溢于言表,她拍了拍少年的手,殷切的目光投给了乐景,“谢导演,我就把长乐交给您了,他年纪小,但是最是懂事,有什么做的不好的,您可以尽管上手,我也知道不打不成器。只是还是希望您能轻一点,只要好好教导他,他是能明白的道理。”

    “我们拍电影是不兴打演员的。”乐景笑道:“长乐基本功扎实,模样灵秀,一看就知道聪明机灵,一点就通,我平时会多和他交流,还请您放心。”

    乐景这话一出,老人们的表情不约而同就是一松,看向乐景的目光更是慈爱。

    等谢听澜离去后,黄叔一脸欣慰地感慨:“长乐运气好,遇到了好导演。这可是知遇之恩,你一定要好好报答谢导演。”

    萧长乐握紧拳头,只觉得胸口有一团野火在熊熊燃烧,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力量。他熬了那么久,终于等来了一个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眸光晶亮滚烫,激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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