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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男人都嫌她们下贱,说她们是无情的婊子。可是在她看来,她的这些姐妹们可比全天下的所有男人都有情有义。

    狱卒对她们的自觉很满意,三下五除二脱掉裤子,猴急得就搂住了距离他最近的姑娘,扒掉裤子就要办事。

    就在这时,监狱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似乎有很多人走来,说话声由远及近。

    “谢少爷,您小心脚下。”

    “还没到吗?”

    “快了快了,就在前面。”

    放风的狱卒脸色一变,压低声音急促叫了起来,“快出来,是局长!局长来了!”

    不用同伴提醒,急色的狱卒已经从女人身上爬了起来,手忙脚乱的拎着裤子跑了出去。

    几乎在同时,走廊尽头就出现了浩浩荡荡的一行人。

    为首的是一个风光霁月的俊秀少年,他穿着月白色长袍,走路时衣衫翻飞,说不出的潇洒风流,越发映衬着落在他后面的穿着威严警服低头哈腰的男人显得脑满肠肥丑态百出。

    小红梅睁着通红的泪眼,双眸流光溢彩,惊喜的叫出了声,“谢先生!我在这里!”

    听到小红梅清脆的呼唤,少年加快了脚步,准确无误的向她们的方向走去,很快这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就在她们的囚室前停了下来。

    翠香使劲揉了揉眼睛再睁开,反复了几次才确定自己没有看花眼。

    他怎么会来?他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是来救她们的?

    翠香连忙摇摇头,暗笑自己的天真,净想美事。她刚刚才让小红梅不要相信男人的花言巧语,怎么轮到自己就突然变天真了呢。

    怎么可能会有男人昏了头专门去监狱来救她们这些素不相识的下、贱胚子?

    小红梅急急问道:“谢先生,您是来救我们的吗?”

    “是啊,我没想到你们竟然会被抓了进来,抱歉,是我来晚了。”少年皱着眉,不满道:“我明明交待的是让他们抓那个姓白的!”

    钱长福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愤慨道:“都是一群不会办事的东西!等我回去好好紧紧他们的皮!”

    两个狱卒惊吓地看着这一行人。

    他们不认识这个少年,但是他们认识围在少年身边的几个大佬身份——赫然就是钱局长,王狱长,还有警局各处处长!

    这些在他们面前趾高气扬的大佬们此时都谄媚围在比年纪他们小一轮少年身前,毕恭毕敬,点头哈腰,表情极尽谄媚之能事。

    这个少年到底是什么人?

    两人中以急色狱卒的表情更惊慌失措。

    他没想到那些婊子竟然是上头有人护着的,要不然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动她们啊!

    钱长福诚恳认完错后,不耐烦地对傻愣着的两个狱卒的吹胡子瞪眼,“一点眼色都没有!还不快打开门,把这些姑娘们放出来?”

    两个狱卒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的拉开了牢门。

    乐景眯了眯眼睛,“为什么没有锁门?”

    两个狱卒身体不约而同一僵。刚刚太匆忙,他们忘记了锁门,也没来得及锁门。

    乐景的疑问在看到牢房里衣衫不整的姑娘时已经有了答案。

    乐景皮笑肉不笑,“钱局长,原来贵局的监狱就是这样关押犯人的啊,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钱长福大汗淋漓仿佛刚水洗过似的,他恶狠狠的瞪了那两个蠢货一眼,恨不能活剐了他们。

    他摆出羞忏的表情,痛心疾首道:“我也没想到我们的监狱里竟然出现了这样两个败类。”

    接着他对王狱长疾言厉色道:“老王,这是你的手下,你要好好处理这件事,一定要给谢少爷一个交代!”

    王狱长也恼怒地瞪着这两个管不住下半身的蠢货,摆摆手命令道,“来人,把他们两个人关进大牢!”

    放风的那个狱卒惊恐地指着同伴:“我什么都没做!都是他做的,和我没关系!”

    急色狱卒满头大汗,“不,不,属下冤枉,是她们勾引我的!属下不过是一时鬼迷心窍,还请大人明鉴!”

    翠香从恍惚中回过神就听到这句话,她几乎想放声大笑起来。是啊,她们是人尽可夫婊子,当然是她们勾引了他们。

    乐景嫌恶的皱起了眉头,“堵住他们的嘴。”

    于是在翠香惊愕的目光里,就见那两个倒打一耙的狱卒被堵住嘴,在少年的轻描淡写的命令下被人像拖死狗那样关进一间无人的牢房里。

    他们曾经仗着身份对她们为所欲为,直到身份更高的人到来,就像之前他们轻易决定她们命运那样,此时少年也是如此轻易得让他们一无所有。

    本应该不会来的谢先生摸了摸小红梅的头,笑容温软,对她们这些无家可归人尽可夫的荡妇说:“已经没事了,我来接你们回家。”

    翠香慢慢蹲下来,捂着脸嚎啕大哭。

    她哭的那样欢喜,就好像迷路很久终于找到回家路的小女孩。

    第100章

    民国之大导演(13)

    乐景坐在窗前,沉默注视着躺在床上的女人。

    她今年不过二十岁出头,可是外表看起来宛如四十多岁的妇人:脸颊蜡黄,颧骨凸起,薄薄一层枯皮松松垮垮的挂在脸上,就好像一枚风干的果实。

    想起刚刚医生给他说的话,乐景难得有点语塞,不知道要如何说出口。

    翠香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黑暗无光,她孤身一人在泥泞的沼泽地里跋涉,苍蝇嗡嗡叫着跟着她,蛆虫啃食着她的肉丝,慢慢的她浑身的血肉褪去露出雪白的骨。

    可是她依旧在执着的漫无目的走着。

    她要去哪里?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必须一刻不停的走,否则她只是一具等死的骷髅。

    她真的走了好长好长时间啊。可是哪里都是那样黑,哪里都净是苍蝇和蛆虫,她走了那么久,只是变得越来越脏,越来越疲惫。

    然后她停下来了,她在心里想,爱咋地咋地,老娘累了,不要走了,就在这里死吧。

    然而,有人却在此时在岸边对她伸出了手,对她说:“我带你回家。”

    于是滚烫的太阳跃出了地平线,金色潮水在少年身后汹涌澎湃。翠香站在黑夜里,痴痴望着沐浴在光与热中的少年,如果她握住了少年的手,是不是就能像他那样干净的活着?

    翠香睁开了眼,恍惚了几秒,对上了梦中人明亮的双眸,和梦不同的是,少年此时注视她的眼神如此忧伤。

    一种奇异的直觉笼罩了翠香,她甚至不怎么吃惊地问乐景,“我是不是要死了。”

    乐景无法欺骗这个女人——她这一生见过太多属于男人的谎言,乐景不能,也不想再用一些假话糊弄她。

    “你的病……现在还没有可以治疗的药物。”乐景有点艰涩地开口说道。

    在这个青霉素还没诞生的时代,翠香的病无药可医,只能等死。

    从医生和小红梅她们的转述中,乐景知道了翠香的身体曾经遭受了多么可怕的对待。

    因为感染了梅毒,她下体开始长暗红色的疮,动都不能动,更别提接客了。所以老鸨就一次又一次地用火钳烫掉红疮,逼着她去接客。

    可是疮还是越长越多,在火钳的折磨下,翠香的下面几乎成为了一团烂肉,已经不能接客了。

    所以在一天清晨,老鸨就把发烧烧的人事不省的翠香钉进了棺材里。

    在沉闷的钉钉声里,翠香醒了过来,虚弱地喊着:“妈,我还没死,我还没死,不要把我放进棺材里。”

    回答她的是老鸨毫不迟疑的钉钉声。

    若不是小红梅冲出来说乐景愿意替翠香赎身,那么翠香很快就要被抬出去活埋了。

    可是命运从来不曾宽待过她。

    不管过程如何,她终究还是要死的。

    听到乐景的话,翠香闭上了眼睛,如释负重地长出一口气,嘴角露出模糊的笑意。

    “我真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啊。”她睁开眼,眼神清亮动人如碧海蓝天,她心满意足地笑了,声音若海鸥轻轻拂过潮水,“在最后,能清白的死去,真是太好了。”

    她说:“谢先生,我死后,能给我立个碑吗?不用把我埋在太好的地方,只要给我一个碑就行。”

    乐景望着她心满意足的笑容,胸腔里却回荡咆哮着愤怒的烈火,这份愤怒是那样暴烈,也是那样无能。

    “翠香,你难道就这么甘心这么默默无闻的死去吗?你现在虽然赎身了,但是在别人眼里你永远是个妓女,死个妓女不算什么稀罕事,你没有后代,以后也不会有人祭拜你,你甘心吗?”

    翠香表情一滞,平静如海的双眸突生波浪又很快隐去,她闭上眼睛,就像老人那样疲惫地笑了笑,“甘心如何,不甘心又如何?这是我的命,我挨了一辈子,终于到头了,可算能让我好好歇歇了。”

    “……可是我不甘心。”少年眼神像淬火的长剑,剑光如雪似鸿发出不屈的嗡鸣,“人们理应知道你受到的苦,他们欠你一场痛哭。”

    翠香抬眼望着天花板,自言自语费解地反问:“谁会哭一个婊子呢?”

    “这就是我需要做到的事情。”乐景握紧翠香枯瘦的手,急切问道:“翠香,我想为你们拍一个电影,让大家知道属于你,属于你的姐妹们的故事,在屏幕上,你会永垂不朽。”

    翠香吃惊地睁大眼睛,一颗流星划过她黯淡无光的双眸,光弧流光溢彩,似乎切割开了漫长黑夜。

    ……

    翠香和姐妹们再次回到了折磨她们无数年的四合院。

    不过短短一个月过去,这个无人的宅子都荒凉下来,院子里多了好几处蜘蛛网。

    宅子的主人们此时正在监狱里,来势汹汹的报应马上就要砍下他们的头颅。

    在姐妹们的搀扶下,虚弱的翠香才能勉强站在院子里,望着这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只觉恍如隔世。

    小红梅拘谨的站在翠香姐姐们的身后,几乎有些仓皇失措的看着斜侧方冰冷怪异的黑色方盒子。

    谢先生说那叫摄影机,能把人像拍电影那样拍下来。

    她不明白她们有什么好拍的呢?

    可是谢先生替她和姐姐们赎了身,所以她就听先生的话,先生一定是为她们好。

    …

    谢知源站在院子门口,复杂地看着院子里侄子忙忙碌碌布置着机位,把演员和工作人员使唤得团团转。

    当初澜儿给他说他要让妓女来演电影里的妓女时,谢知源是很反对的。

    “不行!这太有伤风化了!到时候很多人会用妓女的身份大做文章,炮制出你和妓女们之间的各种黄色丑闻,把你抹黑成好色轻浮之徒,最后,他们还会让□□封杀你的电影!”

    面对他的激烈反对,澜儿无所谓的耸耸肩,挑眉轻笑,平静地反问道:“您会让他们封杀我的电影吗?”

    谢知源:……

    “……我当然不会封杀你的电影了。”谢知源以为他没理解问题的严重性,再次强调道:“他们会抹黑你的名声,把你塑造成一个色令智昏的丑角!人言可畏啊。”

    “不遭人骂是庸才。”澜儿无所谓的说:“嘴长在他们身上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我又不是为了他们而活的。”

    谢知源忍不住用奇异的全新目光看着自己的长侄,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长大了吗?他这番话说起来简单,但是世间有几个人可以豁达到完全忽视外界的看法呢?

    澜儿这份坦荡心性倒是难能可贵,不愧是他谢家的千里驹。

    “就按照你想做的做吧。”谢知源对少年露出期许的笑容,霸气十足地说道:“在北平,还没有我谢家人想做而做不成的事!”

    谢知源收起思绪,看向在澜儿的安排下井井有条的剧组,心中又是惊讶又是自豪。

    他本来是不放心想来指导澜儿的,却没想到澜儿比他想象的还要出色。明明是第一次当导演,可是他已经无师自通。

    谢知源美滋滋地在心里想:“我侄子是个天才!”同时他也在心里更加坚定了要把他拐进文化部的想法。到时候他们上阵叔侄兵,一门两导演,说出去多好听啊!他手下的电影公司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乐景丝毫不知道谢知源的想法。

    谢知源以为他是无师自通,其实乐景是正儿八经的科班出身。

    他虽然是学新闻的,但是新媒体时代给予了新闻行业更多的要求和挑战。所以乐景在大学不仅要上本专业的专业课,还要上广告营销、广播电视编导、计算机编程等其他专业的专业课。所以他当然也拍过人物纪录片。

    虽然时代不一样,民国的摄影器材也很落后,但是乐景的拍摄构图意识还在,基本的技巧是共通的,所以他上手很快。在学会了这个时代摄影机的基本用法后,他就可以轻松上手开始进行电影拍摄。

    他想拍的是一部什么样的电影?

    这个问题在开拍前乐景就已经问了自己无数次。

    他之前给这部电影赋予很多高大上的意义。

    他想让这部电影客观真实反应妓女的悲惨命运,想让观众亲眼看到社会的毒疮,想稍微推动一点点女性解放的思潮。

    可是当乐景真正举起镜头,镜头里出现小红梅清澈天真的双眸时,他终于明白他想拍的是一部怎么样的电影了。

    他想拍一个孩子的故事。

    一个遍体鳞伤后却依旧仰头微笑的孩子的故事。

    妓女只是社会赋予她的属性。她不过是一个在春光里天真烂漫的孩子。

    他突然想起了伟人的那首咏梅诗: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

    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乐景也终于想到了之前他苦思许久而无果的电影名字——《待到山花烂漫时》。

    第101章

    民国之大导演(14)

    翠香身体越来越虚弱了,电影拍到最后时,她几乎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所以轮到翠香的镜头时,乐景只能一分钟一分钟的拍,然后后期再把这些镜头拼接起来。

    可是就算这样,翠香也是受了大罪。在镜头前,她凭借惊人的意志力笔直站立,行动如常。可是一旦镜头移开,她会立刻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大汗淋漓,浑身都因为剧烈的疼痛哆嗦着,看起来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所以眼看着电影剧情马上要进入高潮,作为重要配角的翠香在这个剧情里不仅要久站,甚至还要跑,这对翠香破败的身体无疑是很严峻的挑战。

    所以当翠香因为剧烈的疼痛又一次昏过去又醒来后,乐景不忍心地给出了要给她寻找替身的提议。

    翠香脸色白得宛如死人,可是一双眼睛却亮得好似地狱的鬼火,燃烧着某种孤注一掷的狠意和信念。

    明明她的嘴唇已经被她咬出了斑斑血迹,此时听到乐景的提议却露出了一个惊心动魄的笑容,“就算下一刻死了也无所谓,我一定要把这个电影拍完。这是我的故事,这是我的人生,就算我死了,但是起码会有人知道曾经有个叫翠香的女人活过,这是我对世界最后的告别,所以这个电影必须由我来演,”

    剧组里的人敬佩的看着这个坚强不屈、用生命来演戏的女人。就连一向对妓女怀有偏见的谢知源此时都为翠香视死如归的觉悟而肃然起敬。

    在这一刻,站在那里的不是一个人尽可夫婊子,而是一个坚强勇敢的女人,她拥有世界上最高贵纯洁的灵魂。

    尽管命运曾经把她践踏得遍体鳞伤,可是她却努力停直脊梁,保持身而为人的体面和尊严。

    在这样悍然决绝的信念下,乐景根本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他对上翠香熠熠生辉的双眸,严肃地许下承诺,“我会竭尽全力拍好这个电影,让它无愧你的名字。”

    于是翠香笑弯了双眸,笑容明媚如三月的春光,“好,我相信你。”

    然后在全剧组的齐心协作下,剧组很快就把最后一幕的场景布置好了。

    乐景举起摄影机,开始拍最后一幕。他知道以翠香的体力根本支撑不了多久,所以他最好一次拍完,一气呵成。

    【“小红梅,醒醒,快醒醒。”

    小红梅睡眼朦胧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翠香姐姐苍白疲惫的脸。

    翠香姐姐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抱着黑糊糊的桶,笑着对她说:“好孩子,快下床,姐姐带你离开这里。”

    小红梅一个激灵,瞌睡立刻不翼而飞,她对上女人滚烫明亮的双眸,咽了咽口水,浑身因为激动在微微发抖。

    她连滚带爬的从床上跳了下来,下一秒,翠香把桶里的液体尽数倾倒在床上,用火把点燃,顷刻间湿冷肮脏的床铺化作灼热火海,火焰熊熊燃烧,噼里啪啦作响,这是世间最动听的音乐。

    小红梅拽着翠香的衣角,头也不回的跑出锁住她们很多年的囚笼。

    院子里兵荒马乱,连绵不绝的火海中恩客们尖叫着慌乱四处逃窜,在无数火焰囚笼里,跑出来她手拿火把的姐姐们。

    她们疯狂大笑着,眼神是自由的鸟,是飘逸灵动的风。

    “你们这些臭婊子竟敢放火!老子要杀了你!”领班冲出了着火的房间,身上的衣服缠绕着火焰,他赤红着眼,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似的向距离他最近的小红梅举起了手枪,扣动了扳机。

    小红梅吓得浑身僵直,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和枪声一起响起的是领班愤怒的咆哮:“臭婊子,你给我让开,快给我让开!”

    “红梅!跑啊!快跑啊!”

    小红梅惊恐地睁开眼,只见翠香拼命抱着领班的胳膊,对加诸她身上的子弹和拳打脚踢都无动于衷,她背对着小红梅,单薄瘦弱的身体仿佛一张纸被人轻易捅开大大小小的洞。

    女人太阳穴露出狰狞的青筋,干黄枯瘦的脸在火光下扭曲如恶鬼,嘴角偏偏却扬起大大的笑容,“跑啊,你快跑啊,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回来了!”

    “不!翠香姐!”小红梅哭叫着想向翠香扑去,两个姐姐却在身后拉住了她,不顾她的反抗,含泪向院门的方向跑去。

    “红梅,跑吧,只有你活下来,翠香姐才能安息。”

    “不,放开我!我要去救翠香姐!你们快去救翠香姐,她在流血你们没看到吗?!”

    领班拼命扣动扳机,刺耳的枪声每一声都凄厉得宛如鬼魂的尖叫,翠香单薄的身体却从始至终没有后退过一点,她用力抱着男人,火焰在他们两个人身上燃烧着。

    她不禁咧开嘴,喉咙深处发出豪迈悠长的笑声,好似故事里大碗吃肉大碗喝酒的英雄好汉,她这辈子都没有这么肆无忌惮的笑过。

    她很快被推倒在地上,男人用力践踏着她的身体,她却宛如藤蔓般抱紧男人的脚,对着小红梅的方向仰头大喊:“世界那么大,你还这么小,总有一天可以遇到温柔的人!”

    “红梅啊!”她吐出一口血,身上的血肉噼里啪啦作响,眼神苍茫悠远似雄鹰盘旋在高原之上,“快跑啊,春天,春天就要到了!到那时候,光明正大痛痛快快开花啊!”】

    “卡。”

    这幕戏结束了,可是戏中人却还没醒来。

    翠香依旧死死抱住扮演领班的演员的身体,撕心裂肺大喊:“红梅,快跑!快跑啊!别回来了!别回来了!!!”

    拖着小红梅跑走的两个妓女演员放开束缚小红梅的手,捂着脸泣不成声。小红梅哆嗦着连滚带爬得冲到翠香的身体,张嘴狠狠咬上扮演领班演员的大腿。

    她紧咬牙关,从喉咙里爆发被逼到绝路的狼崽子般狠厉的尖啸,“放开我姐姐!我让你放开我姐姐!”

    扮演领班的演员蹲下身体,豆大的眼泪滴在了小红梅的头上,滴在了翠香的脸上,他手足无措的张开手,明明小腿已经被咬出了血却动也不敢动一下,“我没伤害你姐姐,乖乖,别怕,你姐姐没事,别怕,这是在演戏呢!”

    外表凶恶的壮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乖乖,对不起,吓到你了,别怕,没事了,没事了。那些坏人已经被关进了监狱,你们没事了,以后没人能欺负你们了。”

    翠香慢慢从痛苦中醒过神,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她缓缓松开了抱着领班的腿,脸上是情绪耗空后的虚脱和茫然若失。她温柔地拍了拍小姑娘的头,“红梅啊,已经没事了,别怕。”

    这句话宛如一道咒语,终于将小红梅从戏里真实的恐惧和痛苦中醒过神,她怔怔松开扮演领班演员的大腿,迎上姐姐温柔怜惜的双眸,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她扑进了姐姐干瘪的胸脯,稚嫩的嗓音已经破了音,口齿不清得含糊着说:“姐姐,姐姐,你不要死,我们要一起去看春天,我们要一起在春天开花啊!”

    翠香瘫在地上抱住怀里的小姑娘,满脸是泪,她默默点头,哑着嗓子说:“好,姐姐……姐姐不死,姐姐要去看看春天。”

    之前一直在一旁泣不成声妓女们再也控制不住,不约而同飞快跑了过来,把她们的两个姐妹搂在怀里。

    无数女人的哭声如层层叠叠的花朵依次绽放,泪花化作连绵的溪流,溪流汇入长河大江,波浪撞碎在巨大的礁石上,细小的水滴飞到了空中,在天上开出了彩虹,这是阳光的颜色。

    剧组里没有人出声,所有人都安静的围观着这一场无穷无尽的痛哭,摄像头忠实地把这一切记录了下来,化作不朽的史篇。

    ……

    在《待到山花烂漫时》杀青的第二天,翠香奄奄一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在生命的最后,她的两只手,一只手松松握住了乐景的手,一只手松松握住了小红梅的小手,千帆阅尽的女人笑容干净动人,好似春风中不胜娇羞的水莲花。

    乐景红着眼圈问她,

    “你还有什么遗憾吗?”

    “过去有,现在没有了。现在已经是我人生中最美好最荣耀最辉煌的时刻了。”

    “谢谢您,您拍了一部好电影啊。”她笑着说:“多么盛大的谢幕啊,虽然开头不算好,但是我总算有个幸福结局。只要想到这一点,我就忍不住喜极而泣。”

    “承蒙厚爱,小女子名为翠香。”

    她松开了握着乐景和小红梅的手,在小红梅尖锐凄厉的痛苦声里永远闭上了双眼。

    第102章

    民国之大导演(15)

    翠香是被人贩子卖进妓院的,那年她才五岁。

    她不知道自己家在哪儿,也早已忘记了父母亲人的脸,她孑然一身,无亲无故,无依无靠,这个世界似乎和她没什么关系。

    所以最后,乐景把她葬在了一片开满野菊花的河谷上,小溪绕着河谷蜿蜒而下,溪面波光潋滟,倒映着绿草青青。

    应了翠香的遗愿,乐景在她坟前立了一块碑,碑文是由谢知源亲手刻下的,上面只刻了简单的一句话——演员翠香之墓。

    小红梅在翠香坟前放了一束红玫瑰。

    她睁着雾蒙蒙的大眼睛,声音因为连续多日的痛哭好似摩擦的砂石,“姐姐之前一直很想要一束玫瑰花。可是玫瑰花很贵,而且买回来没有合适的花瓶插,也没地方摆,所以最后就一直没有买。”

    小姑娘眼睛肿成了核桃,短短几天脸颊已经凹陷了进去,完全可以用瘦骨嶙峋来形容了,阳光下给人一种一碰就碎惊心动魄感。

    乐景轻轻搭上小姑娘的肩膀,低低说道:“……以后,我们每次来看她,都送她一束玫瑰花吧。”

    小红梅沉默的点点头。

    天空蓝得心旷神怡,一望无际的碧绿河谷上点缀着天真烂漫的点点斑白,风拂过翠叶,野菊花迎风招展摇曳生姿,窸窸窣窣地悄声议论着新来的伙伴。明媚阳光化作华美长纱,轻轻罩住了长眠于地的年轻女人。

    这里沉睡着一个高贵纯洁的灵魂。

    ……

    《待到山花烂漫时》拍完后,夏天也过去了,秋天乘着金黄色的落叶飘来了。

    但是电影拍完并不意味着马上就能上映,电影的剪辑同样是一个无比重要的任务。

    出神入化的剪辑可以让一部中规中矩的电影起死回生,同样的,糟糕的剪辑也会让一部本可以青史留名的电影收获无尽的骂名。所以中外电影圈,很多导演都会竭力争取剪辑权,让自己的心血不会毁于糟糕的剪辑师之手。

    如果在现代社会,乐景出于对自己作品的掌控欲,肯定会选择由自己来剪自己的电影。可是如今是民国,乐景这个半路出家的新手导演,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胜任视频剪辑工作,因为这个时代的视频剪辑是一个复杂而繁琐的工作。

    在数字化摄影时代,乐景能娴熟使用各种各样的视频制作和剪辑软件。可是在这个还用胶片拍电影的时代,所谓的剪片子是真的用剪刀剪。

    通过负片冲洗出来的电影正片(也叫做工作拷贝)上的每一个画面都会有编号和负片对应,剪辑师把正片挂载到剪辑台上的胶片转轴上人眼查看。如果遇到需要剪辑的地方,剪辑师就做个标记,剪掉相应胶片,然后再用透明胶带把剪断的胶片粘起来。

    正片剪辑好后,剪辑师会根据编号去查找出相应的负片进行冲洗,冲好的负片会按照正片的剪辑顺序用齿孔卡扣重新连接起来。在这个过程中,为了不破坏负片,剪辑师会把负片放在柔软丝滑的绒布上,戴上真丝手套进行连接工作。

    所以这个时代的电影特效就格外考验剪辑师出神入化的胶片剪辑技术了。剪辑师们利用胶片能多次曝光的特性,对胶片进行剪切、叠加曝光和化学冲洗的方式得到多种多样以假乱真的特效效果。

    在好莱坞,剪辑师也被认为是女性的职业。因为女性更细心,手指更灵巧,拥有更强的空间感,很适合做视频剪辑工作,一直到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好莱坞才有零星的男性剪辑师出现。

    可是如今的华夏就恰恰相反了。

    华夏电影不过刚起步,在传统男权社会的统治下,男性更有机会接触和学习电影的核心技术,所以此时电影的幕后制作过程中是清一色的男性班底,华夏目前还没有女性剪辑师。

    正是因为这个时代对剪辑技术拥有这么高的要求,乐景作为导演,只能在一旁对剪辑师提出建议,他现在还没有可以直接进行胶片剪辑的本事。

    有关剪辑师的人选,谢知源早已给乐景列出来了几个人选让他挑选。

    “其实你舅舅的剪辑技术是最好的,我的电影都是你舅舅给剪的,只是……”谢知源看着乐景欲言又止。

    乐景对谢知源的犹疑心知肚明。

    就算他,也有点头疼。

    “我爸怎么说?”乐景揉了揉鼻梁,有点疲惫的说:“这么一直拖着也不是个办法,还是早点说清楚比较好。”

    谢知源尴尬的笑了笑,此时倒是很理解自家弟弟的拖延症了,“你也知道,你爹重情,最好面子,你舅舅当年救了你爹一命,他一直念到如今,让你娶招娣,也是想着你舅舅从小最疼你,你娶了你表姐,女婿也是半个儿,将来亲上加亲,你也可以在你舅舅面前多尽孝心。谁成想……”他无奈地看了乐景一眼,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了。

    此时两人正坐在乐景家庭院的石桌前一边品茗一边说话,身后竹林发出清爽的飒飒声。

    竹声清凉,乐景深吸了一口清爽的空气,觉得心里的烦躁都消退下去很多。

    他放下茶盏,目光平和从容,“所以我早就说了,我会亲自登门向舅舅说明情况,负荆请罪,就算我和表姐不能结婚,温家也依旧是我的舅家,表姐也是我的亲人,我也希望她能嫁给爱他的男人,而不是迫于父母之命嫁给我,强扭的瓜不会甜。”

    “那怎么行?”谢知源皱着眉头,忧心忡忡道:“你一个人去,要是你舅舅为难你了怎么办?他要是打你了怎么办?”他越说眉头皱得越深,表情更加凝重,“所以起码要让你爹跟着你,这样你舅舅要是实在生气就打你爹好了。”

    乐景:……看得出来在自家大伯眼里只有他是亲的了。

    “……可是我爹不好意思去。”乐景面无表情的说:“他不好意思去,也不同意我一个人去。”

    所以事情就这样陷入了僵持。

    乐景之前要忙着安置小红梅和拍电影,忙的团团转,就没管老爹的纠结,先忙自己的事了。现在电影拍完了,他这才算是腾出手来处理自己的退婚一事了。

    乐景已经做出了决断,“不管怎么样,事关表姐的闺誉,我都必须亲自去和舅舅说这件事,同时也要向表姐道歉。”

    谢知源望着侄子坚定不移的眼神,咬了咬牙,也做出了决定,“我陪你一起去好了。”他仰起头,摆出一副要上刑场的架势,“看在我的面子上,你舅舅总不能打你……若他真的动手,我拦着他,你就赶快跑,让他打我好了。”

    乐景有点感动。

    原主还真是千娇百宠宠大的大少爷啊,照谢家的这种宠法,谢听澜还没有被溺爱成杀人放火胡作非为的纨绔子弟,只能说他本性淳朴了。

    他耸了耸肩,谢过了大伯的好意,然后冷酷无情地说道:“这是我爹惹下来的烂摊子,让他去收拾。他这也躲得够久了,我明天就拉着他去见舅舅,一定要把这件事说开,不能再拖下去了。”

    长痛不如短痛,这件事拖的越久对表姐的伤害就越大。

    就算表姐会恨他,他也希望通过这件事能让表姐觉醒,离开家庭的束缚,去寻找属于自己的人生。

    她值得一个爱她的男人做丈夫。

    ………

    日头西斜,天空熏染成好看的瑰丽色,两行大雁排开金黄色的云海渐行渐远。

    温招娣趴在窗台,痴痴望着大雁越飞越远,最后消失在了视野尽头,去了她触碰不到的远方。

    贴身丫鬟桃桃走进屋,就看自家小姐趴在窗台上神思不属的模样,忍不住好奇问道:“小姐,你这天天都在看什么呀?”

    “看鸟啊。”

    “鸟有什么好看的?”

    温招娣收回远眺的目光,突然问了一个古怪的问题,“你说,大雁去那么远的地方,会不会害怕?”

    桃桃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认真回答:“有那么多大雁一起飞呢,遇到危险了同伴会保护它,所以它们应该不会害怕。”

    温招娣眼波动了动,没说话,眼神莫名有些怅然。

    她重新坐回窗口的凳子上,拿起放在一旁的没绣完的嫁衣,继续绣了起来。

    桃桃惊艳的看着嫁衣上栩栩如生的鸳鸯,呼吸下意识都放轻了许多,生怕打扰到了自家小姐,“小姐,你绣得真好看,你将来就算不嫁人,去当个绣娘都行。”

    温招娣噗嗤一声,嗔笑着看了桃桃一眼,“你这说的是什么傻话?”

    桃桃挠了挠头,也嘿嘿傻笑起来。

    她搬来一个小板凳,在小姐身边坐下,捧着脸好奇地问温招娣:“小姐,这段时间姑爷怎么没来了啊?”

    温招娣脸上浮现点点红晕,先回答了桃桃的问题,“我听我爹说,他现在正在拍电影,没空过来。”然后她羞涩地瞪了桃桃一眼,“什么姑爷,我这不是……”她脸上潮红一片,声音也越来越低,“还没有过门吗?”

    “快了快了。姑爷这次结束学业从美国回来,不就是为了娶小姐吗?”桃桃欣慰的看着自家小姐手上精致的嫁衣,真心实意地替自家小姐高兴,“小姐你这身嫁衣缝缝改改绣了四年,总算可以穿上了。”

    温招娣爱惜地摸了摸嫁衣上精致的纹理,眼波莹润,粉面含春,让桃桃看直了眼。

    “小姐,你真好看。”她呆呆地说:“姑爷一定会对你死心塌地。”

    温招娣羞愤地举起拳头打了一下这个口无遮拦的小丫头片子,“你这张嘴啊!就没个把门的!”

    桃桃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她安静了没一会儿,又忍不住问道:“小姐,你们什么时候成婚啊?”

    温招娣绣花的动作微不可查的一滞,然后她的手指又重新开始灵活地在针线间穿行了。

    她头也不抬地轻轻回答:“……大概要等他忙完了吧。”

    桃桃嘟了嘟嘴,自言自语道:“唉,姑爷什么时候能忙完啊。”

    温招娣闷着头继续绣花。

    她也两个多月没有见到……澜儿了。

    他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弟弟,现在又是她未来的丈夫,是她后半辈子的依靠。

    她和澜儿身为表姐弟,又是从小一起长大,两人结婚是亲上加亲,是一门再好不过的婚事了。只是她心里一直有种隐隐不安。

    双方父母定下婚事时,澜儿还在美国上学,她根本不知道他对这门婚事的看法。而且澜儿回国到现在,一次也没有登门看过她。是不是因为……他根本不想娶她?

    温招娣低着头,只觉得心乱如麻,可是手下却依然灵活穿针引线,平稳绣出花样来,如此一心二用,也算是她为数不多的优点了。

    ……

    仿佛上天也听到了温招娣心里的彷徨不安,第二天一大早,温招娣正在给弟弟做荷包时,桃桃突然推开门,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怎么了?这么急急忙忙的?”

    “小姐……”桃桃脸色涨的通红,双眸水亮晶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表少爷来了!”

    温招娣手心一个哆嗦,做到一半的荷包就掉到了地上。她顾不上去捡,急切地站了起来,难得失态地问桃桃,“澜儿在哪里?”

    桃桃促狭地看了自家喜出望外的小姐一眼,“表少爷现在正在正厅和老爷一起喝茶呢,哦对了,姑老爷也在。”她兴奋地说:“说不定……他们这次来就是来商量婚事!”

    温招娣脸生红霞,显然也和桃桃想到一起去了。

    她又重新坐了下来,心跳如鼓,心头终于踏实了。

    太好了,她可以嫁出去了。她都23了,实在是耗不起了。

    ……

    茶过三巡,眼看自家父亲还在那儿和舅舅兜圈子打太极,迟迟不愿进入正题,乐景恨铁不成钢的看了自家不成器的老爹,看来只能由自己开口了。

    他冲舅舅拱了拱手,顶着老爹灼然期待的目光,严肃地说:“我有事情要和舅舅舅妈商量,不知可否关上门遣退下人?”

    温绍虽然不明所以,但是还是摆了摆手,“你们先下去吧。”

    下人们依言关门离去。

    然后乐景一掀衣袍,直直给舅舅舅妈跪下,额头伏地,开门见山道:“我这次来,是想取消和表姐的婚约,我会承担一切后果,绝不会影响表姐闺誉!”

    温绍先是被澜儿突然起来的动作给吓住了,接着就从他嘴里听到了这个惊雷,下意识想要搀扶他的动作便是一停,目光闪电般看向对面坐卧不安鼻尖冒汗的谢知涯。

    他沉声问姐夫谢知涯:“这是你的意思?”

    “是……是……”谢知涯梗着脖子,终究是爱子之心占了上风,硬着头皮说道:“是……我的意思。澜儿年纪小,不懂事,这件婚事是我自作主张,根本没有知会过他。你要打要骂就冲着我来,别为难他。”

    舅妈满脸寒霜,怒极反笑,恶狠狠的瞪着跪在一旁的谢听澜:“你们想订婚就订婚,想退婚就退婚,真当我们温家小姐是什么破落户吗?!谢听澜你知道姑娘家被退婚会有什么后果吗?你一个大男人以后照样可以娇妻美妾如花美眷,可我女儿呢?她要怎么办?她会成为别人嘴里的弃妇,一辈子嫁不出去的!你嘴上说的好听,这后果你根本承担不起!”

    “我可以承担得起后果。”乐景直起身,诚恳回答:“到时候,你们就说我不举好了。”

    舅妈:???

    谢知涯:???

    温绍:???

    第103章

    民国之大导演(16)

    谢知涯差点蹦起来,他瞪圆了眼睛,眼神控制不住向乐景的下身看去,“真的?!!澜儿你真的……?”

    原本还气势汹汹咄咄逼人的舅妈此时也哑了火,花容失色的看着乐景,失魂落魄喃喃自语:“怎么……怎么会如此?”

    温绍也被震住了,心头的点点火气早因为外甥的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而无影无踪,他急切追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找大夫看过吗?大夫怎么说?”

    谢知涯火烧屁股一样冲到了乐景身前,用力握住了他的胳膊,心急如焚道:“澜儿,你快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怎么就那什么了呢?我之前怎么从没有听你说过,你是不是在开玩笑?”说到最后,他看向乐景的目光甚至充满了哀求意味。

    乐景:……

    他木然地眨了眨眼睛,干巴巴地说:“我没有不举,但是为了表姐好,还是在外面说我不举吧。”

    他倒是没有想过要用不举的名义来一劳永逸解决自己的婚事。毕竟这个举或不举请个医生一看就知,根本瞒不住。

    谢知涯:……

    他没忍住揪住了儿子的耳朵,气急败坏大吼道:“你这个小子说话就不会过脑子吗?这种话能是随便说的吗?你就算为了你表姐好,也不能如此自污吧!你不举之名一旦传开,你会成为全北平的笑柄你知道吗?!你还怎么出门?你让我们全家的脸往哪搁?”

    温绍着实松了口气。说实话他刚才都在想要请哪个长于壮阳的医生了。现在知道自家外甥没有不举,他心中也油然而生一股怒火,此时倒是和姐夫站在了同一战线上。

    “你爹说得对,你这个提议真是蠢不可及!你这样等于是把你们谢家的面子和名声往脚底下踩!你妈可是指着你活的,你这样让你妈还有活头吗?你若想退婚,就拿出能说服我们的理由,倒也不必如此自污,我和你爹都不想让事情变成结亲不成反结仇的局面。”

    就连刚刚爱女心切的舅妈经过刚刚那番惊吓,眼神中的火药味也消退许多,她没好气的看了一眼还老老实实跪在地上不起来的乐景,“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起来说说吧,别跪着了,你看你爹都心疼成什么样了?”

    乐景瞄了一眼谢知涯怒火中控制不住心疼的表情,听话的顺着他的力气站了起来,重新在座位上落座。

    “我是觉得,我身为男人,就算有些许流言蜚语也无伤大雅,可是我表姐是个女子,我知道世间对女子多为苛责,言语为刀可以杀人,所以为了表姐好,还是让我的名声坏一点吧,这样表姐也不必承受太多苛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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