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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这个英吉利国人的嚣张跋扈,损害的却是全体外国人在华夏的名声。

    她和丈夫好不容易才在孟城扎根,好不容易才被周边村庄的百姓接纳,可是这一切的努力都因为这个英吉利人的恶行而付之东流了!

    可以想见接下来她和艾伦会经受无数敌视和针对,他们的传教工作很可能会根本无法继续开展下去!

    这些也就罢了,更让她气愤难平的还是颜泽苍的遭遇。

    白珍妮没有孩子,这些日子的相处,她早已情不自禁把颜泽苍颜静姝兄妹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她在他们身上付出了很多心血,现在自己的孩子却含冤入狱,怎么不让她气愤难平!

    艾伦也气的脸色通红,显然和白珍妮的想法差不多。

    顾宁对艾伦和白珍妮拱了拱手,大声道:“为今之计,只有请两位努力救出颜泽苍和同学们,只有这样才可以洗刷污名,提升教会形象,两位的传教工作才不会受到百姓们的抵制。”

    ……

    乐景终于再次见到了季淮璋。

    这一次见面的地点是刑房。

    季淮璋季大人坐在高椅之上,他带着枷锁和镣铐,挺胸抬头走到了季淮璋面前。

    季淮璋捧起茶盏,抚了抚茶沫,似笑非笑问道:“颜泽苍,你为何不跪?”

    乐景淡淡一笑:“男子汉大丈夫,膝盖只跪君师亲。”

    “你一介白身,见官不跪,我完全可以打你板子。”

    乐景笃定回答:“您不会。”他笑吟吟道:“因为您还需要我帮您做事。”

    季淮璋捋了捋胡子,这下是真的有些好奇了,“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你觉得我需要你帮我做什么事?”

    乐景:“您需要通过我呈现华夏血性,在接连对外战争失败的当下,我和同学们抗击洋人的事例具有很强的鼓舞振奋民心的作用,让朝廷知道——民心可用!从而赢得圣上的支持,成为抵抗洋人的一面旗帜。”

    饶是季淮璋官海沉浮数十年,此时也脸色微变。

    他自认从未表露过心思,颜泽苍是怎么看出来的?

    然后他就见少年松了口气,笑了起来,“看起来我猜对了。”

    季淮璋这下真是脸色大变。

    原来这小子刚才是在诈他!

    他放下茶盏,笑着摇摇头,“老夫竟然着了你的道,真是后生可畏啊。”

    乐景笑眯眯看着他,“季大人心怀天下,是个好官。有您这样的官,是青州人的福气。”

    季淮璋捋了捋胡须,平静说道:“但求问心无愧罢了。”

    两人正在说话间,外面突然传来喧嚣的吵闹声。

    季淮璋皱起眉头,走出刑房问狱卒,“外面怎么了?怎么这么吵?”

    “小的去看看。”

    几分钟后,狱卒脸色惨白,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大人,不好了,县衙被学生围住了,他们叫嚣着让你放人!”

    “什么?!”

    ………

    季淮璋离开后,乐景才终于有空看向直播间弹幕。

    直播间已经被弹幕刷了屏。

    【主播,你是咋知道季淮璋的真正目的?】

    乐景笑了笑,眸中神光一闪,‘皇帝的立场很暧昧,毕竟他身为帝国首脑,必须要平衡各方关系,要处理好和各个政治派别的关系,不能表露出明确的喜好。但是,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我们还是可以看出皇帝对现在这起重伤洋人案的倾向。’

    ‘季淮璋之前在海州那边和英吉利爆发了多次冲突,更是处死几名烧杀掳抢的英吉利士兵,惹怒了英吉利,要求罢免他的官职,朝中政敌也趁机参了他好几本,皇帝为了息事宁人,就把他从海州府调到了青州府。’

    ‘季淮璋从富庶之地调到了青州这个穷乡僻壤,而青州府原总督却被调到了京城,晋升成了内阁大臣,不少人都认为这是皇帝对季淮璋的贬斥。’

    ‘但是,这恰恰说明了皇帝对季淮璋的看重,说得上是简在帝心也不为过了。因为青州府原总督在升官后半年后,就以贪腐之罪入狱,全家流放。原总督留在青州府的领导班子更是被季淮璋连根拔起,整个青州官场肃然一清。’

    【小白兔:(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疑惑.jpg)我的脑子大概是个摆设ORZ

    白加黑:(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jpg)那个,我有点不懂,让青州府原总督升官是什么操作?直接就办了他不就行了,何必还要绕这么大个圈子。】

    乐景解释道:‘这是为了不打草惊蛇,所以使出的调虎离山之策。原总督身为地头蛇,和整个青州府官场上下沆瀣一气,而且在中央肯定要有保护伞,皇帝派钦差来办案,肯定会走漏风声,届时打草惊蛇,钦差查案会受到阻碍,原总督若是心狠一点,甚至可以直接弄死钦差。’

    ‘所以要办原总督,就要先让他升官,麻痹他的警惕心,把他调到皇帝的眼皮底下,然后再派钦差去查。于是皇帝假借贬斥季淮璋的名义,让他来青州肃清官场,君臣配合如此默契,足以说明季淮璋是皇帝心腹。’

    ‘这次皇帝派季淮璋来查案,也是一个试探,试探朝野的风向,以及试探民心是否可用。’

    乐景轻笑一声:‘被洋人压制这么久,皇帝老儿的日子怕也不好过吧。恐怕早就想要小小的出口恶气了。’

    【少年不识愁滋味:???我大概是个傻子。主播这脑子是怎么长的【呆滞.jpg】

    小朋友露出大大的困惑:主播你真的是记者吗?为啥对政治这么懂????】

    乐景轻描淡写地回答:‘我年轻时在党媒干过几年,跑过政治新闻。’

    【隔壁小孩都馋哭了:???卧槽?主播你到底还有多少过去没有被挖掘?

    未来不是梦:主播,很有故事一男的。

    里外同学:主播你干记者太屈才了!】

    ‘没有什么屈才不屈才的。’乐景平静说道:‘我做记者,不是为了赚钱,而且为了实现自己的新闻理想。’

    ……

    以往书声琅琅的县学里,此时却是一片愤怒的浪潮。

    教室里无人上课,练武场却人声鼎沸。

    几位年轻学生站在演武台上,下方是手拿棍棒的县学几百个学生。

    一个方脸书生站在演武台上慷慨激昂做演讲:“同学们,我今日要告诉你们一件耸人听闻之事!”

    “颜公一生铁骨铮铮,忠义无双,颜泽苍身为颜氏后人,大公无私,高风亮节,主动捐给县学颜公石碑,让全天下学子都能揣摩观赏颜公书法,实在是一件大好事。”

    “然,教谕郑安伦数典忘祖,背信弃义,对洋人极尽讨好之能事,竟然要把这块石碑送给洋人!如此行径和卖国贼有什么区别!”

    宋然和几个头发发白的老举人因为没有在教室里找到学生,循声怒气冲冲跑进了演武场,然后瞠目结舌地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不知所措。

    宋然冲上演武台,喝问上头的几个学生,“你们在做什么!”

    为首的方脸书生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表情是一去不回百折不挠的坚定,“我们要罢课。”

    宋然瞪大眼睛,呵斥道:“胡闹!你在说什么混脏话!你是学生,学生的任务就是要学习!”

    方脸书生猛地抬眼对上宋然双眼,眸中爆发湛然神光,“我听说颜泽苍是先生的学生。您可知道颜泽苍现在身在何处?!”

    宋然脸上肌肉剧烈抽搐一下,他低声道:“我知道,他现在……在县衙的大牢里。”

    方脸书生愤怒道:“对,包括颜泽苍在内的四名学生,现在正被关在牢房里,生死未卜!他们有什么错!他们明明是反抗洋人的英雄!朝廷为了讨好洋人,竟然出卖英雄,把英雄关进监狱,世上还有比这更荒谬可笑的事情吗?这偌大的朝廷还是我们华夏人的朝廷吗!!!”

    “难不成您要我们学郑安伦那个汉奸走狗,忍气吞声,去巴结讨好洋大人吗?如此以来,我们还有什么读书人的风骨?这才是枉读圣贤书!”

    “如果我们现在不站出来,为颜泽苍他们奔走呼号,还有何等颜面苟活于世!”

    宋然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你们是学生,你们的任务就是学习……”

    方脸书生的脸上浮现浓浓的失望之色,看向宋然的眼神里充满厌弃。

    “奔走呼号这件事,由我们这些先生来做!”宋然昂首挺胸,斩钉截铁如此说道。

    方脸书生傻傻张大嘴巴,不敢置信的看向这个一向迂腐固执的男人。

    沐浴在台上台下无数道惊讶的目光里,宋然和其他老举人们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发现了相同的义愤和决然,这让他不由得仰天,朗声长笑。

    这一刻,他久违地感受到了阔别已久的意气风发,他好像还是四十年前的那个少年,义薄云天,无所畏惧。

    “年轻人的热血要好好保存起来,这次就让我们这些老朽来开路吧!”宋然洒脱一笑,笑出了满脸皱纹,眼神温润澄澈一如旧时少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们一定会把我们的孩子们带回来的。”

    “你们还年轻,当以保全自己为要,日后华夏如何,还要看你们少年。”一名驼背老举人睁着浑浊的老眼,慈祥地看着方脸书生,“我们已经是半截身子进黄土的年纪,没什么可怕的了。”

    “所以听话,回去吧,在教室里好好学习,为来日积攒力量。”

    方脸书生眼中溢出晶莹的泪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原本已经沸腾的热血此时已经滚烫到足以燃烧的程度了。

    十几秒后,他对包括宋然在内的老举人们深深鞠了一躬,“我知先生乃老成持重之言,但是还是求先生让我等同去,以壮声势,让朝廷看看,何谓民心所向。”

    台下书生们也纷纷拱手折腰,无数道请愿之声糅合在一起:

    “我等愿意追随先生!”

    “君舟民水,民心所向,即为大势所趋!”

    “此时不发声,不足以抗蛮夷、平民愤。发声者,请先从我等孟县少年始。”

    宋然们怔怔望着台下请愿的学生们,心头既酸涩难言,又骄傲自豪。

    他们是由他们这些老朽教出来的少年郎!

    “既然如此,尔等同去!”

    宋然举起手,嘶哑的声音似乎在县学回荡:“我宣布,从今日起,县学罢课!”

    “现在,所有学子和我一起,去县衙讨个公道!”

    ……

    季淮璋从县衙走出来时,惊愕地直面了沸腾的人海。

    无数读书人围在县衙门口,齐声高呼道:

    “放人!”

    “放人!”

    “放人!”

    为首的是几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明明已经是行将朽木的年纪,可是他们却如年轻人一样振臂高呼,脸上带着年轻的激愤。

    季淮璋心中暗暗吃惊。

    他虽然已经想好了,要用反洋学子们入狱这件事来激化民意,他再派人推波助澜,使孟县对洋人怨声载道,沸反盈天。

    在反洋这件事上,他们和守旧派可以达成共识。届时他们强硬派将和守旧派一起上书给圣上,驳斥抚洋派的一味谄媚讨好洋人的软弱处理方式,携裹当地民意让圣上改变态度,释放学生,以此来昭示华夏血性和风骨。

    没想到现在学生们就自发过来示威了。

    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还需要更强硬更庞大的民意,才能让圣上明白民心可用!

    所以季淮璋呵斥道:“本官乃青州府总督季淮璋,你们冲击县衙,扰乱秩序,该当何罪?!”

    宋然蹒跚走到跟前,对季淮璋一礼,不卑不亢道:“我等孟县县学全体师生,请求季大人释放关押的县学学子。”

    季淮璋挑眉,不咸不淡地说道:“现在案件尚未查明,恕难从命。”

    宋然寸步不让,仰头炯炯有神逼视着季淮璋,愤慨道:“事情的真相已经无比清晰明了!是洋人损毁颜公遗碑,县学学子出于义愤惩治了洋人,此举昭显了我华夏血性,应该要大大褒奖才对!”

    季淮璋立刻驳斥道:“真相如何,有本官查证,与尔何干?速速退去,否则我就要派兵清缴了!”

    季淮璋强硬的态度自然引来了学子们的不满,原本就沸腾的情绪进一步发酵,已经达到了几欲喷发的程度了。

    不少学生当即就举起拳头扬起棍棒向季淮璋身上招呼,却被衙役拦下了。

    在季淮璋的一声号令下,县衙衙役鱼跃而出,驱赶学生。

    不少学生因此放声大哭,怒骂季淮璋是汉奸走狗,不得好死!

    季淮璋闭上眼睛,咽下去无数叹息。

    为了圣上,区区身后名何足道尔?

    骂吧,骂得更响亮一些,最好让朝廷抚洋派们都听到你们的声音!让圣上明白,民心可用!

    我华夏泱泱大国,岂容蛮夷放肆!

    ……

    在县学学子大张旗鼓的罢课示威中,洋人砸碑和殴打洋人的学子被捕入狱一事如核弹一般在孟县炸开,一时间竟然达到街头小巷妇孺皆知的程度。

    茶馆里,作坊里,商铺里,农田里,闺阁里,教堂里,到处都在谈论这件事。

    哪怕是大字不识的农民,哪怕是重利轻义的商人,哪怕是大门不出的小姐,哪怕是老实木纳的木匠,哪怕是皈依上帝的教民,谈论起这件事,都是义愤填膺,咬牙切齿,愤懑不已。

    华夏已经被洋人们欺辱太久太久了。

    此时骤然出现了反抗洋人强暴的英雄,民众自然欣喜若狂,钦佩不已。

    然而英雄却没有得到褒奖,反而被朝廷斥责,被捕入狱。

    如此悲惨的结局,怎么能不让百姓们怒气冲天,沸反盈天呢?!

    接着,在顾宁的号召下,孟县的商人开始罢市,用来声援学生罢课。

    于是农夫、小贩、商人、读书人、工匠等来自各行各业的百姓们纷纷自发走上街头,和县学学子们一起奔走呼号,强烈要求总督放人。

    孟县上下同仇敌忾,誓要证明华夏血性未绝,把英雄救出大牢。

    整个孟县的人似乎都走上了街头,汹涌的人潮填充了大街小巷,沸腾的热情似乎要把整座城市都点燃。

    如此盛景,在孟县的历史上是破天荒头一次。

    当天晚上,一位驿使从孟县出发,快马加鞭向京城的方向跑去。

    驿使带着由青州府总督季淮璋呈给圣上的奏折和密信。

    密信上只有一句话——民心可用。

    此后无数年不尽文人雅士极尽华丽辞藻之能事来形容这幅群民皆出的盛景,稗官野史中也少不了对这起孟县事件的长篇累牍的描述。

    后来,这件事还被收录进了县志里,成为孟县历史中的华彩片段。

    当然,这都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话归正传。

    此时在百姓对洋人的空前仇恨下,城外教会的两名外国传教士突然变成众矢之的,即将成为民众发泄怒火的对象。

    就在愤怒的百姓们手持武器,把教堂团团包围起来时,艾伦白珍妮走出了教堂,对愤怒的百姓们深深鞠躬,用汉语说道:“我替做了坏事的洋人给你们道歉,请你们相信,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们是携带上帝的旨意,来帮助穷人们的。”

    “所以我们已经分别联系了法兰西国和美利坚国的大使,请求他们帮助大清,回绝英吉利国的无理诉求,释放无辜的学生们。”

    愤怒的百姓们半信半疑的看着这两个洋鬼子,手里的棍棒到底无法打下去了。

    村长越众而出,用狐疑的目光看向他们,不确定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真的能释放学生?”

    白珍妮立刻斩钉截铁回答:“如果他们不能平安回来,我们夫妻任你们处置!”

    村庄沉吟一会儿,挥了挥手,“我们走吧。”他瞪着白珍妮,“我们会派人盯着你们的,你们别想跑!”

    夫妇俩对视一眼,唯有苦笑。

    ……

    自从那日刑堂对话后,又过去了一星期,季淮璋径直走进监狱里,隔着枷栏看着那些被关押了一个星期的英雄们,其中他最为在意的,是那个叫做颜泽苍的少年。

    颜泽苍隔着枷栏直直的望着他,眼眸中带着了然的笑意。

    是的,他那么聪明,一定早就猜到了。

    这一个多星期以来,季淮璋明里暗里观察过颜泽苍无数次,越是观察,他越是心惊。

    他不过年方十二,却心境坚韧不拔,磨难不损其志,屈辱不折其傲骨,哪怕打落尘埃居于陋室,也不卑不亢,安之若素。

    从他的身上,他读出来那句话:“不以物喜,不以已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如此心性,此子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季淮璋敢断言,不出意外,四十年后,内阁中必有他的身影!

    大清有如此青年才俊,国运未尽!

    季淮璋握紧手里明黄色的圣旨,高声道;“开门放人!”

    狱卒应声打开了牢房大门,然后季淮璋肃容道:“圣上有旨,杜钧泓,颜泽苍,白森炎,刘旷,齐鸣之听旨!”

    其他人立刻跪下,乐景慢了半拍才跟着跪下。

    季淮璋念了一通圣旨,总体思想就两个。

    一是皇帝下令释放这次入狱的人,让杜县令官复原职。

    二是皇帝表彰他们忠义,此去省略无数华丽辞藻,然后皇帝终于给了点实惠的东西——赏了他们每人黄金一百两。

    乐景眼睛顿时亮了。

    发财了!

    他可以出国留学了!

    于是乐景就心情愉快的叩谢主隆恩了。

    传旨完,季淮璋就让衙役抬着箱子给他们发钱,然后温声安抚,再痛哭流涕,表达自己关他们也是情非得已,都是英国人太坏了!现在他们终于沉冤昭雪,他这心里比升官发财还高兴呢!

    乐景他们也很上道的哭着表示我们知道都是英国人太坏了,您是无辜的。

    于是就两相欢喜,和乐融融。

    然后季淮璋就把乐景叫到了一旁,神情古怪的看着他。

    乐景莫名其妙,“季大人为何这么看着我?”

    季淮璋一脸感慨:“我在看你是不是真的有三头六臂。”

    乐景:???

    “你知道吗?法国大使和美国大使都对这件事表达了关切,严厉谴责了英国人的野蛮行径,对孟县学子的英勇表达了赞许。”

    乐景:???????

    发现乐景的迷茫不似做假后,季淮惊讶道:“这件事不是你做的?”

    乐景苦笑道:“大人,我哪儿有这样的本事啊。”

    季淮璋似笑非笑,“你没有,但是你身边的人有。”

    乐景本就是冰雪聪明之人,季淮璋这一点,他就立刻明白过来了。

    他横竖就认识两个洋人。

    “我倒是和城外的两个外国传教士有几分交情,是他们……?”

    他们两个普通传教士有这么大的能量?

    ……

    老霍华德伯爵走进卧室,看到躺在床上浑身被包成木乃伊形状的儿子,再想到他刚刚得到的那个消息,心中惊疑不定,又怒又惧。

    亨利霍华德躺在床上,四肢都被包上了厚厚的石膏,全身上下只有一个脖子能扭动。

    听到门响,他费力地抬起头,眼神绝望疯狂:“杀了他们!把他们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五马分尸!”

    老霍华德伯爵脸上一阵肌肉扭曲,他狼狈的别开眼,不敢对上儿子的目光。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亨利霍华德的声音越发扭曲疯狂,整个人已经沦为丧失理智的野兽。

    老霍华德给儿子盖上被子,到底没忍心告诉儿子真相。

    在法兰西国大使和美利坚国大使的共同抗议下,英吉利国大使已经撤回了惩治凶手的主张,那些行凶的恶徒现在已经安然无恙被清政府释放,甚至还成为了抗击洋人的英雄!

    那些该死的黄皮猴子!猪尾巴!下水道里的老鼠!粪坑里的蛆虫!

    他们英吉利国和法兰西美利坚两国一向交好,法兰西大使和美利坚大使为什么要为一些黄皮猴子和他们做对?!

    在英吉利国不知道的时候,清国和法兰西、美利坚达成了什么交易?

    该死的,他绝对不会放过那些黄皮猴子的!总有一天,他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第17章

    清末之吾辈爱自由(17)

    “我倒是和城外的两个外国传教士有几分交情,是他们……?”

    在乐景询问的目光里,季淮璋点了点头。

    乐景的表情更惊讶了。

    艾伦和白珍妮竟然能有这么大的能量!这种能量完全不该是两个普通的传教士能拥有的。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季淮璋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疲惫地捏了捏鼻梁,叹笑一声,解答了乐景心中的疑问:“小小的孟县还真是卧虎藏龙,竟然会有美国钢铁大王的儿子和法国公爵之女在此扎根传教,你小子真是福运惊人啊。”

    乐景这下真是感到惊讶了。

    艾伦和白珍妮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背景这么显赫。

    而且他们竟然还能不计得失地帮助他。

    这对夫妻是真正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纯粹高尚的好人。

    黑夜如此漫长,总有一些人在拼命发光,照亮行者前路与归途。

    季淮璋又笑道:“你可知这段时间,你们几个人在全县掀起了多么大的声势!”

    他看着乐景的目光充满了惊叹:“县学罢课,商人罢市,全程百姓都走出家门奔走呼号,为你们申冤,要本官释放你们,本官的名声在孟县算是臭不可闻喽!”

    乐景早已有预料对于他们入狱这件事外界不会平静,但是他仍然没想到会惹出来这么大的浪潮。

    这其中,季淮璋也应该推波助澜了。

    他这是完全舍弃名声,由自己充当靶子,由此激怒民众,替皇帝聚拢民心。

    乐景钦佩的望着季淮璋,由衷说道:“大人爱民如子,总有一天百姓们可以明白您的苦衷的。青史一定可以给你正确的评价。”

    他会用笔把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如实记录下来,让真实的历史可以流传到后世。

    季淮璋冲着北方朝廷的方向的拱了拱手,肃容道:“就算遗臭万年也无妨,只要大清能千秋万代,国泰民安,我季某人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乐景注视着中年人慷慨激昂忠心耿耿的模样,心中复杂酸涩。

    此时的季淮璋不会知道,他粉身碎骨也要投效的爱新觉罗们将在43年后退位,皇帝带着皇后仓皇失措逃出了紫禁城,在日本人的扶持下于东北成为伪满洲国,成为日本人统治华夏的傀儡政权,末代皇帝也因此被钉上了汉奸的耻辱柱,遗臭万年。

    这对季淮璋来说是一个无比残忍和绝望的未来。

    所以当民国成立,当新政府推行剪辫令后,无数遗老遗少们选择自尽。

    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是几千年来无数学子寒窗苦读的信仰。

    现在他们的信仰以如此不堪的模样破灭,他们为之奋斗努力一生的目标变成了荒唐的笑话,他们视之为真龙化身的皇帝在日本人面前卑躬屈膝,他们还有何等颜面苟活于世?

    乐景咽下去嘴边的叹息,扯了扯嘴角,干巴巴地说:“季大人是个忠臣。”

    季淮璋浑然未觉乐景的悲叹,他慈祥笑着拍了拍乐景的肩膀,“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回去好好休养吧。”

    乐景点点头,和其他三个学生一起走出县衙,等待他们的是早已守候许久的百姓们猛然爆发的欢呼声。

    “出来了!”

    “孩子们你们受苦了!”

    “诸君不畏强权,反抗洋人,是我辈楷模!”

    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百姓们欢欣鼓舞,热烈欢迎他们的出狱。

    如此热烈的欢迎场面着实引人震撼。

    宋然和几个县学先生站在最前方,含泪微笑着迎接着英雄归来。

    在他们身后,是望眼欲穿的黄婉娥和颜静姝。

    乐景迎着日光,展颜一笑:“娘,小妹,我回来了。”

    黄婉娥抽泣一声,猛地扑上去抱住儿子,泣不成声:“儿啊,我的儿啊!你受苦了!”

    颜静姝也哭着抱着乐景,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没有一点淑女形象,“哥,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乐景微笑着把这两个女人抱在怀里,轻声安抚道:“好了,好了,我都回来了,别哭了。”

    他无意间对上宋先生揶揄的目光,羞涩一笑,连忙推开母亲和妹妹,快步走到宋然跟前,对他深深作揖,“此事多些诸位先生奔走呼号,学生在此谢过先生们了。”

    宋然扶起自己的得意门生,目光中是浓浓的宠爱和欣赏,“若不是有全县百姓替尔等发声,我们喊破嗓子也无用,你若想谢,就用功读书,待来日金榜题名,为官一方,泽被天下苍生。这也是你父亲对你的期望。”

    乐景一时默然。

    泽苍,泽被天下苍生,透过这个名字就知道颜父对长子究竟寄托了多么大的希望。

    将来,无论乐景将来选择了什么路,他都不会忘记颜父对原主的殷切希望。

    “听说这次是圣上下旨放人的?”

    乐景点了点头,“圣上为了表彰我们,还赏了我们每人一百两黄金。”

    一百两黄金足足有十斤重,季淮璋体恤他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就主动派了衙役帮他们拿着金箱,替他们送进家里。

    宋然欣喜地点了点头,高兴得满面红光,“你这回可算是大大在圣上面前露了一回脸,圣上深明大义,今后你更要勤奋进学,报效朝廷。”

    乐景心中不以为然,面上却还做出一副感动的模样,看在十斤黄金的面子上,真情实感地地狂吹了一通皇帝老儿的彩虹屁。

    宋然捋了捋胡子,心疼的看着乐景蓬头垢面的模样,“行了,你们这几日也没少受苦受累,回去好好歇歇吧,过几天找个好日子,我再备下酒席,给你们接风洗尘。”

    乐景的回家之旅格外声势浩大,欢欣鼓舞的百姓们簇拥在他的身后,欢呼喝彩。

    黄婉娥早已止住了眼泪,满脸骄傲,精神抖擞,颜静姝脸上也浮现兴奋的红晕,看向乐景的目光是赤裸裸的崇拜。

    我的儿子/哥哥是英雄呢!

    有这样优秀的儿子/大哥,黄婉娥和颜静姝都与有荣焉。

    等回到家,乐景费劲口舌才说服了过分热情的百姓离开。

    然而没过多久,颜家的门又被敲响了,源源不断的百姓踏破了颜家的大门,给乐景送钱送物来了。

    西街当铺的刘掌柜说:“颜壮士率领学生英勇抗击洋人,扬我华夏国威,这五十两银子是我的一点心意,请一定要收下!”

    东街的赵财主说:“兄弟你是条汉子,某平生最佩服勇士,这是我从京城买的文房四宝,你一定要收下!”

    南街的郑屠夫说:“大兄弟,你这事办的真是太硬气了,有血性,是我华夏的好儿郎!我也没有什么钱,就送你一头猪吧!”

    北街的穷书生说:“我身无长物,这是我最爱的几本书,我还为你做了一篇诗赋,这就念给你听!”

    ……

    这一天,来颜家送礼的人络绎不绝。

    这些人还特别热情,非要给乐景送钱送物,乐景不要他们还急眼了,还生气,开始质问乐景“兄弟你是看不起我们是不是?”“壮士你是不是嫌东西少”“小哥你这就没意思了吧!”

    百姓的善意如此质朴纯粹,乐景最后就只能哭笑不得的收下了他们热情的礼物。

    等夜幕低垂,宵禁时刻,再也没人送礼后,乐景仔细清点了礼品,发现颜家这回还真是发家了。

    他今天一天零零碎碎加起来足足收了325两白银,两头大母猪(无独有偶,北街的王屠夫也送了一头猪),文房四宝五套,书画六副,八匹布,几十石粮食,以及一些零碎东西。

    黄婉娥脑袋晕乎乎的,手足无措,“我们,我们收了这么多东西是不是不太好?”

    乐景:“大家也是一番好意,就先收下吧。”

    黄婉娥一想也是,他们也没偷没抢,是别人为了夸赞苍哥儿的义举才送给他的东西。

    她这才终于有了一点发财的实感。

    她兴奋的脸色通红,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怎么花这笔钱了。

    圣上赐的一百两金子可不能动,这沾着龙气呢,要供奉起来,然后当传家宝传下去的!

    这八匹布,都是上好的料子,赶明儿给苍哥儿和姝儿做身好衣服。

    还有银子,大部分要存起来给苍哥儿念书赶考,然后她再添点自己的私房,给姝儿一百两银子作为嫁妆。

    姝儿有这么多的嫁妆傍身,就算改嫁也能嫁到好人家,将来到了夫家也不会吃苦受气。

    怀着对未来的美好期待,黄婉娥夜里睡的很香。

    也许是有钱了,黄婉娥早上也难得奢侈一回,没有做早饭,而是从早点铺里买了十几个猪肉馅包子,还有炸得金黄酥脆的大油条,嚼起来满口生香,一家人美美吃了一顿早饭。

    等所有人都放下筷子后,乐景对黄婉娥说道:“娘,那我先出门了。”

    黄婉娥连忙叮嘱道:“你别空手去,这次人家帮了这么大的忙,路上你买点东西,多少是个心意。”

    “这是当然。”

    乐景今天主要是出门登门致谢的。

    艾伦和白珍妮帮了他这么大的忙,他一定要好好表达谢意。

    还有顾宁和顾图南。乐景也是昨天从黄婉娥那里才知道,他入狱这段日子来,这对父子也没少出力。

    没有顾宁这个孟县有名的豪商动员串联,也不可能举行全县商人一起罢市的示威运动。

    顾图南这个吊儿郎当的富二代,在这件事上也是出乎意料的成熟,为了让黄婉娥和颜静姝安心,他天天都跑去颜家安抚劝慰她们,给她们汇报好消息。

    乐景路过糕点铺时,想到顾图南最爱吃这家的糕点,就进去买了一大包,然后又去茶铺买了二两好茶,提着就去顾家了。

    顾家下人一开门看到乐景,就喜出望外到边跑边喊:“老爷!颜公子来了!”

    顾宁欣喜地从大堂走了出来,“颜公子,好久不见啊,牢中磋磨多日,你现在身体可好?”

    “牢您记挂了,我身体并无不适。”乐景认真地给顾宁鞠躬道谢道:“我入狱这段时间,多亏您替我奔走呼号,照顾家人,如此大恩大德,我铭记在心,永世不忘。”

    顾宁连忙扶起乐景,“应该我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家儿子也不会醒悟过来了。”

    顾图南走出房门时,就正好看到这一幕,他顿了顿,有些踌躇,颇有些近乡情怯。

    以往他不觉得自己混吃等死有什么不好,甚至还沾沾自喜自己不用努力就可以安享荣华富贵。

    现在想想,他只觉得无地自容。

    如果不是颜泽苍的入狱给了他当头一棒,他恐怕还会自得做一个富贵闲人,鄙夷老爹的热血和抱负。

    他曾经有多么鼠目寸光,现在就有多么羞愧难当。

    顾宁回头喝道:“顾图南,你傻愣在那里干什么?”

    顾图南红着脸,跑到乐景身前,对他深深鞠了一躬,用尽全身的力气吼道:“谢谢你!”

    “为什么道谢?”

    “谢谢你点醒了我,谢谢你催我奋进。”顾图南强忍羞愧,抬起头,眸中燃烧着新生的火苗:“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从今以后,我会努力学习,寻自强之道,让洋人再也无法在华夏的土地上耀武扬威,让我国民可挺胸抬头做人!”

    “如此,我们便是同道了。”乐景笑着举起手,“前路崎岖,你我同路而行,互相扶持。”

    顾图南一怔,脸上慢慢绽开一个无所畏惧的灿烂笑容,他伸出自己的右手,和乐景响亮的击了个掌,“一言为定。”

    顾宁望着两个少年人意气风发的一幕,泪水模糊了视野。

    黎明一定会来的。

    他看不到的黎明,会有少年人替他去见证。

    ……

    乐景从顾家离开后,来到了教堂。

    艾伦和白珍妮平日生活简朴,颇有清教徒之风,所以乐景也一直没看出来这对夫妻背景如此显赫。

    也是因为这对夫妻不慕荣华,所以乐景就给他们买了一副字画表示谢意。

    白珍妮看到乐景的那一刻,立刻眼眶通红地把乐景抱在怀里,同时解释道:“我们怕给你添麻烦,所以昨天就没有去接你。现在看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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