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三零二零六九
四三零着手在眉前挡开直射眼球的刺眼阳光,边质问着电话里的网约车司机。
高铁站不在S市内,而是在旁边的C市,距离有点遠,得走挺长一段高速,在软件里显示的价格是一百二,已经挺贵的了。
可司机打来说不按软件上的价格收,全程收一百八,且只收转账。
“小姐啊,不是只有我这么收,高铁站这边的滴滴车都这么收的。”司机的普通话带着口音,周边又嘈雜,苏曈得认真多几分才能听清。
她还是不懂为什么要加收,又问了几句,司机觉得她这单难赚,直接挂了她电话并单方面取消了订单。
苏曈皱着眉,也没想去投诉司机,直接重新下了单。
可连着几个订单都是这个情况,最后一个司机说得比较明白:“我们不是S市的车,等会去了S市基本是空车再回来高铁站这边,平台还要抽我们佣金,按照软件里面那个价格划不过来的。”
看着最后一个订单也被取消,饶是苏曈这么温驯的性格也忍不住跺了跺脚。
额头被晒出了汗水,她也顾不上拿出纸巾擦,用手背随意抹了一把,拉着行李箱往的士站走。
还没走到的士站,沿路就有不少黑车司机迎上来问她要不要坐车,她没忍住,问了其中一人价格多少。
结果价格还比滴滴司机开得贵,收两百!
苏曈拒绝了他,想说坐的士按跳表算总不会乱收费了吧,正准备继续走向的士站,黑车司机可能见她一个小姑娘的,“好心”地提醒了她一下:“的士佬的喊价更贵哦,如果你不会砍价的话还不如坐我的车,千万别说按表计费,那些表都私下调过的。”
苏曈之前也不算一直呆在深闺中的小孩,去过的城市和国家都不少,可这次算是她第一次在没有叶瑄陪同下出遠门,以前和母亲去别的城市时,旅游计划都是母亲负责的,交通方面更不用她操心。
她万万没料到刚踏出高铁站自己就吃了瘪。
黑车司机见她犹豫了,更是自己砍了价,收一百八就好。
可苏曈又想起前段时间有单身小姐姐坐网约车遇害的案件,网约车都有危险,更何况黑车?
潮湿的热气从四面八方涌来,把她烘得头昏脑涨,良好的家教又让她连一句恶话都说不出口,只能不停说着“抱歉我不需要了”。
司机见她是个软柿子,态度也有点强硬了起来,一直堵着她的路缠着她,甚至探过手想帮她拿行李,“哎呀,你就坐我的车啦,你看你一个小姑娘的,我也是见和你有缘才降了价,我一般都不让砍价的,来啦,我的车就停在那边而已……”
苏曈急得手心都出了汗,一手捏着手机,一手拉紧了行李箱死死不放。
“不用了,我决定还是叫男朋友来接我就好!”
情急之下,苏曈用了拒绝搭讪第一招,假装自己有男朋友。
她见司机还不愿意走,赶紧按了微信出来,脑子一热,便给巫时迁打了电话,她人生地不熟,能投靠的只有这位巫老师了。
呜呜呜,巫老师对不起,帮帮我吧。
电话很快接通,她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竟带了点哭腔,她也顾不上三七二十一,直接问道:“喂,宝宝啊,我偷偷来S市了……我现在在高铁站,你能不能来接我啊?……”
————作者的废话————
就这进度,我严重怀疑他们要三十章才能吃上肉。(严肃脸
10.
季候风(二更)
苏曈耷拉着脑袋坐在米黄色行李箱上,红格纹百褶裙下两条小细腿打得笔直,黑皮鞋在水泥地面上蹭磨着,行李箱一来一回地滑动,两根麻花辫也随着一摇一晃。
巫时迁遠遠地就已经瞧见这株被晒蔫了的小雏菊。
呵,刚刚喊他“宝宝”的勇气去哪了?现在的小孩都这么称呼男朋友的?
一开始接到电话时他吓了一跳,这小孩冲谁叫宝宝呢?
可后来从她微颤的声音里听出了不对劲,巫时迁没多问,让她现在往人多的地方走。
“正对出站口那儿,常年会停着巡逻警车,你在那里等我。电话别挂,就这么拿着,我现在过来。”
也是赶了巧碰上他人在机场,机场离高铁站只有十公里,巫时迁开过去飙个车也就十分钟的事。
他塞了耳机陪着她,没怎么说话,只听话筒里传来窸窣声、喘气声、滚轮声,似乎小姑娘小跑了起来。
“别跑,慢慢走,不着急。”他说着,踩深了一脚油门。
过了好一会,对面的喘气声才稍微平复了一些,周边的声音也开始热闹了起来。
“……巫老师,呼……抱歉,刚才我乱说话了,因为有个黑车司机一直缠着我,我一时着急就给你打电话了……”
巫时迁静静听她讲着从高铁站出来后发生的事,时不时应她一句。
女孩的声音带着些潮湿,清凉的泉水灌进巫时迁耳里,一滴两滴,打在被烈日晒蜷了叶尖的绿叶上。
直到高铁站进入视线范围了巫时迁才挂了电话。
他把车子靠边,熄火下了车,走到蔫巴巴的小姑娘面。
苏曈直到被阴影笼罩着才抬起头,一看到是巫时迁,慌张着起身,忘了自己坐在会滑动的箱子上,用错了力一个没站穩,整个人往后仰。
一声“啊”还没冒出口,小臂就被拉住了。
巫时迁也觉得奇怪,那天明明告别式上觉得这小孩挺成熟的啊,致辞说得头头是道,还会安慰长辈,怎么在他面前就总冒冒失失的?
“小心一点,”他见苏曈站穩了,便松开掌中纤细白嫩的小臂,“走吧,这里不让停太久车。”
他拉过苏曈的行李箱往车尾箱走,边对她说:“你先上车。”
苏曈背着手,温度熨在和巫时迁肌肤相触的位置,金桔色夕阳将一日里最后的余温洒在她染上绯色的两颊。
男人颀长高瘦的背影和被热风鼓起的黑色衣角,被牢牢刻画进她眼眸。
不可言说的小秘密在胸腔里燃起点点旖旎闪烁的七彩光斑。
她看了一眼副驾驶位,还是往后排走,可拉开车门后发现后排座上堆满了摄影器材和相机。
“你坐前面吧,后面的雜物太乱了。”巫时迁把轻飘飘的箱子放好,关上车尾箱。
苏曈打开副驾驶车门,没料到这里还放着盒蛋糕。
“啊,我忘了这东西了。”
巫时迁长臂一伸,把蛋糕盒提了起来,正想找个垃圾桶丢了,身后就传来大声公广播:“接客车辆禁止停留过久!请马上驶离!”
啧了一声,巫时迁把蛋糕盒递给已经拉好安全带的苏曈:“你先拿着,等下再扔掉。”
“好的。”
苏曈赶紧接过盒子,多瞧了里头的蛋糕两眼,看起来还蛮好吃的啊,巫老师干嘛要丢掉呢?
深棕色SUV驶离接客车道,融进排队离场的车龙里,苏曈先打破了安静的僵局:“谢谢你啊巫老师,真的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正好我在这附近,开过来很快。”
“怎么突然就一个人跑过来了?”前面的车动了动,巫时迁跟上去。
“想来看看海。”苏曈答道。
巫时迁噎住,因为海葬的事吗?
他问:“你后来和殡葬公司沟通好了吗?”
那天巫时迁去民政局咨询了海葬的事,4月一次,10月一次,只需亲属身份证和先人骨灰存放证报名即可免费报名。
可是仅限先人骨灰存放于S市的合法殡葬服务场所的市民参加。
苏曈点头:“好了,还是找之前帮忙办后事的那家公司,他们会负责把骨灰运到这边来,寄存到10月再参加集体海葬。”
“那就好,手续不麻烦吧?”
“不会,妈妈一个律师朋友陪我去办的,后面一些事情她也会帮我跟进的,也是她帮我跑遗产房产那些手续……”车前玻璃正对着如血残阳,苏曈抬手挡了挡过分刺眼的光线。
巫时迁探手把副驾驶的遮阳板放下:“那你这次来几天?住哪里?”
“住两晚,周五傍晚的高铁回广州,住在会展广场那家喜来登。”
“这几天有什么安排吗?”巫时迁进场不到15分钟,不用付车费直接开了出去,往高速方向开。
苏曈从斜挎小包里取出手机,按开自己的备忘录:“没有具体的行程呢,就列了几个要点,去看看妈妈小时候去过的公园,住过的老房子。还有几家老铺,以前和妈妈回来的时候她带我去吃过,五粿汤、肠粉……还有一些小吃名字我没记住……”
巫时迁听着女孩认真的语气,无意识地转过脸看她,却差点无法把视线收回。
窗外是绵延至地平线熊熊燃烧的晚霞,少女清秀的侧脸在火橙色幕布上勾勒出绝美的剪影,车前空调吹起她额前的发丝,微翘纤长的睫毛是掉进琥珀蜜糖里的蝴蝶,翅膀微颤着,扑腾起令人无法抵挡的季候风。
咕噜一声,又冒了个泡。
巫时迁双手握紧了方向盘。
顷刻之间,他有了拿起相机的冲动。
————作者的废话————
《季候风》,1993年发行
11.
恋爱预告
车子追赶着转瞬即逝的晚霞,驶进了慢慢点亮星星的夜幕。
路程将近40分钟,巫时迁觉得不可能一直都有话聊,于是在开上高速之后便连上了手机音乐。
没想前奏才刚响起,隔壁的小孩就惊讶出声:“danny的《喝彩》!”
“嚯,这么老的歌你都知道?”巫时迁有点讶异,这歌的年龄比苏曈得大快20岁吧。
“我听老歌比较多,陈百强好多首我都有收藏,《等》、《涟漪》、《一生何求》……都好听的,巫老师你也喜欢听老歌吗?”
“新的老的我都有听,不太挑,合耳缘的就可以了。”
巫时迁把车子提速到110码,顺着话聊下去:“不过陈百强的我也就听过两三首,比你还少吧,还有哪一首是你觉得好听的?”
“啊,有一首,比较冷门但我很喜欢,叫《再见puppy
love》,你听过吗?”
巫时迁摇头,他右手摸起丢在扶手箱的手机,拿到方向盘上对着自己扫脸解开了锁,递给苏曈:“你找一下,播来听听看。”
苏曈努力掩饰着自己的瞬间心跳失控,赶紧双手接过手机,顺势偷瞄了一眼巫时迁。
高速路上无灯,只有斜对面相反方向车道一闪而过的一道道车灯,光线从他高挺的鼻梁滑至下巴处略带颓废感的胡子,最后消失于线条分明的喉结处。
Adams
apple*。
她曾在一本上看过,没看到注释之前她都以为是“亚当的苹果”,直到最后才知道是指男人的喉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