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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镜头跟到汤淇。

    她麻利地剪开娃娃兵的军装,利索地绑上止血带,为他注射好吗啡,准备手术。

    拍到这里,这场戏算是结束了,胡笳看着汤淇那行云流水的动作,心里当真以为她是经验丰富的战地医生。王达鞍喊了卡,又仔细看了看监视器的回放,朝对讲机说:“这条过,准备下一场。”在场人都放松地舒出口气,他们拆家伙的拆家伙,赶场的赶场。汤淇看了她一眼,轻轻说:“演得不错。”未等胡笳说话,汤淇就被王达鞍叫走了。

    李想走过来拍拍胡笳的肩。

    她揶揄着说:“你演得很好啊,比我强多了,我看导演还给你切了近景。”

    胡笳欸了声,低声和李想说:“我看这王导骂人挺凶的,他谁都骂,你别往心里去。”

    李想笑了,拍拍她:“嗨,不用安慰我,哪有导演不发火不骂人呢?我被骂得多了,早就习惯了,我知道我演技不好,慢慢往上修炼呗,走,赶下场去。”李想挽上胡笳的手臂,两人往下个场地走,胡笳脚踩在泥土上,心里飘飘的。

    0157

    砂糖橘和车厘子(上)

    入夜,山上的空气冷且旧。

    拍至八九点钟,王达鞍总算肯收工放饭,组里的人累得长吁短叹,揉揉酸胀的肌肉。

    胡笳和李想拿了饭,找了块干净的地儿坐了,李想打开饭盒,忍不住呵了声,饭盒里是两荤两素,这荤还是土豆牛腩和红烧肉,她叼了口肉吃了,和胡笳说:“敢情这是最后一顿了,饭菜质量蹭蹭蹭往上冒啊。”

    胡笳嚼着软烂的牛腩,眯起眼点点头,“味道是不错,吃完还怪舍不得的。”

    李想用筷子戳起土豆,打着圈问她:“舍不得?你舍不得的究竟是这剧组,还是这伙食?”

    胡笳被她识破心思,咧嘴笑道:“是剧组,行了吧?”说完话,她视线望出去,这回的拍摄地在山头,房车开不上来,无论是导演还是名角都得蹲在这吃盒饭,劲烈的山风吹过,树叶如浪头翻涌过去,每个人的衣角都被吹得飞起。此情此景,胡笳低低说了句:“真是风吹草低见牛羊啊。”

    汤淇听见了她的话,笑了声。

    她和她们离得本就不远,胡笳看过去,正好对上汤淇的眼神。

    汤淇记得胡笳,她主动开口问道:“你看上去年纪很小,是还在上学?”

    胡笳顿了两三秒才答话:“嗯,在读高三。”汤淇问她:“是表演生?”胡笳点头应了。汤淇又问她:“要校考了吧,想考哪所学校?”胡笳老实说:“想考电影学院。”汤淇打量过胡笳明丽姝美的五官,点头说:“可以,有希望的,加油。”话说出来,李想窃笑着碰碰胡笳。

    像是在等她说话,汤淇的视线还停在胡笳脸上。

    胡笳看着汤淇,忽然觉得她有些话必须得现在说,晚了就来不及了,于是,胡笳碰着饭盒往前探了探,语气严肃认真地问她:“汤老师,我能和你要个签名吗?”汤淇愣了会,笑了,口中说:“当然可以。”胡笳和场记要来黑色记号笔,让汤淇把名字签在她的手机壳上,她签完名的瞬间,胡笳欢欣地挑了挑眉。

    等汤淇走了,李想轻声和她感慨:“汤淇人还挺好的哦。”

    没等胡笳说话,李想又问她:“你觉得她电视上好看还是真人好看?”

    胡笳说:“都好看,不好比较。”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壳,汤淇的名字流利地写在上头,像是帮她记住一个拍电影的梦。这梦里,山腰常有雾气,镝灯明亮滚烫地像太阳,每个人的脚步都像是踏在严密的鼓点上,他们在搭建着光和影的幽暗故事。

    整理行李时,阗资瞥见了胡笳的手机。

    他手里帮她叠着衣服,抬头问她说:“怎么把手机壳给摘了?”

    胡笳还懒洋洋躺在床上,她翻了个身,伸长手,把手机壳从枕头底下翻了出来,竖给阗资看了看。他瞧见汤淇的签名,笑着扬扬眉:“要到偶像签名了?”胡笳点点头,她知道阗资也喜欢看汤淇的电影,遂曼声和他说:“羡慕吧,我有汤淇的签名,你没有。”阗资没有被胡笳挑衅到,他很怡然地说:“羡慕,也不羡慕,我有你的签名就很足够了。”

    胡笳听了,鸡皮疙瘩都发起来,她用脚踢踢他。

    阗资捉住她的脚踝,两个人笑闹了会,胡笳又打个哈欠,躺回床上。

    他摸摸她脑袋,和她说:“不睡了好不好?再睡就赶不上高铁了,出租车马上就到。”

    胡笳只好睁开眼,在心里默数几秒后,在床上来了个鲤鱼打挺,起来了。两人坐了三四个钟头的车到了高铁站,进站后,胡笳对着稠密的人海倒吸了口冷气,她觉得自己像是沙丁鱼,被塞进了高铁站这个大罐头里。

    面对着眼前人头攒动的场面,她只好侧头对阗资感慨:“好多人啊。”

    阗资点点头:“现在是春运嘛。”

    现在都是春运了。

    胡笳在心里默默想了会,觉得时间过得真是快,她都有些措手不及。

    明天就是小年夜,这会儿的高铁车厢里都是返乡的人,男女老少嘈嘈切切说着话,手里拎的大红包装年货没地儿放了就放在脚跟,小孩攀在座椅上,嘴里含着牛奶糖,嗲声嗲气叫妈妈爸爸。胡笳看着这些和和美美的家庭,心里无端想起了李慧君,李慧君现在在干什么呢?

    胡笳想,她也许在买砂糖橘。

    她记得李慧君是很爱吃砂糖橘的,每年这时候总要买上许多。

    李慧君懒,不肯走亲戚,也没亲戚上她们家来。每年过年,胡笳都是和李慧君窝在家里看看电视,吃吃砂糖橘,日子就这么散漫地被她们打发走了。她们年夜饭桌上的菜也家常,梭子蟹炒年糕,本地的熏鱼,凉拌的什锦菜,楼下熟食店买的白斩鸡,再有道全家福砂锅,如此循环,她们可以从大年夜吃到年初三,最后吃到李慧君肚子疼。

    想到这里,胡笳低声笑了。

    车快到甬城了,外头天色浓黑得像深水湖,胡笳垂着眼帘,面上表情有些酸涩。

    阗资看着她,他的手忍不住抚上她的脸颊,他动作极轻柔,声音也轻得像羽毛:“想家了?”

    胡笳知道他说的家是有李慧君的家,她不说话,也不点头,只是轻轻抬头,吻上他的嘴唇。车厢闹哄哄的,有人吵架,有人大笑,有人打电话,他们躲在座位里,克制而温柔地接着吻,那是种安抚性的吻。

    两人回了龙湾花园。

    好久没回来,胡笳倒不觉得陌生,她知道这里也是她的家。

    胡笳熟门熟路遛进卧室,把沙朗·斯通的《本能》推进电视机里,电影开始,她靠在床头淡淡看着。阗资走进来,她对他笑笑,动作娇蛮地朝他伸出手,轻声说:“要我。”家里的地暖开着,两个人很快就脱光衣服,胡笳要阗资用力,他当真把她撞得汁水淋漓,胡笳喘着,身体失去了主导权,她像是被阗资控制着,这感觉好奇怪。

    “嗯啊……嗯、阗资……抱我……哈啊、要到了……”

    胡笳没有开黄腔,她支离破碎说着话,阗资把她抱得更紧,性器噗嗤噗嗤地抽插捣弄着。

    她小腹里有种狼狈的快感在流窜着,胡笳难受地绷起脚尖,手抓破阗资的背,恨不得把他咬出血。阗资细细地吻着她的眼睛,她颤栗起来,小逼上的肉核更肿更红,他的手偏又去揉它捏它掐它,胡笳爽得又哭又笑,阗资还沉下肩,疾速操弄着她,粗硬的阳具每次都撞到她的敏感点,她皱起眉头,身体紧缩,浑身发抖,十只脚趾头也绷紧了。

    胡笳高潮了,她里面有东西喷出来。

    她收也收不住那水,只能蹬着腿呜呜叫喊,阗资还吻着她,拍抚着她。

    胡笳喷湿了床单,又喷湿了地毯,房间里都是性交的味道。她瘫软在床上,阗资半跪着,把扶着她的大腿,他低下头,舔吻上她的私处,用嘴巴帮她做清洁,他的舌头像是柔软的天鹅绒,胡笳舒服地小声哼哼,她低下眼,对上阗资燠热的视线。舔完后,他们又接吻了,胡笳含住阗资的舌尖,把他亲得耳根发红。

    两人懒洋洋躺在浴缸里。

    胡笳摸着泡泡,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情也轻盈了很多。

    她想了会,侧头和阗资说:“我妈喜欢吃砂糖橘,明天陪我去买点吧。”

    他说:“好啊,要不要再买点别的什么?”胡笳懒散地哼出气,窝进阗资怀里说:“那到时候去超市看吧。”他点点头。胡笳垂眼听着阗资的心跳,她心里有种踏实的感觉。

    0158

    砂糖橘和车厘子(下)

    胡笳刚进商场就笑了。

    她碰碰阗资说:“刘德华已经解冻完毕。”

    阗资正往推车里塞硬币,没有听明白她的话,他低下头,语调上扬着轻轻嗯了声,示意她再讲一次,胡笳指指顶上的喇叭:“你听呀,这是刘德华唱的恭喜发财,每年过年都要放的,网上管这叫刘德华解冻完毕,好笑吧?”阗资抬头听了会喜庆的锣鼓和唢呐,等刘德华唱出恭喜发财,他弯着眼睛笑了:“还真的是,待会估计还有财神到和中国娃娃。”

    胡笳满足地叹了声:“这下真是过年了,待会买点徐福记吧。”

    超市人挤人,阗资倒不怕热闹。

    他看上去是心情甚好的样子,眉眼润朗,表情轻松,空出来的手温柔地牵住她。

    胡笳挑眉问他:“逛超市这么开心哦?”阗资点头,又补上前缀:“是和你逛超市很开心。”

    她看着阗资真诚的神色,咧嘴笑了,在嘈杂拥挤的超市里,她忽然觉得自己的生命很开阔很晴朗,因为她知道她的爱人也深爱着她,她和他还会有很多个美好的日子。这日,或许是因为心情太好了的缘故,他们在超市买了许多东西,除却车厘子和砂糖橘,阗资又买蝴蝶兰,又买文心兰,又买寸寸金,胡笳说:“好啦,哪有那么多花瓶来装呢?”

    阗资很舍不得手里的寸寸金:“那我再买个花瓶好了。”

    逛到生鲜区,胡笳后悔了。

    阗资凝神看了会海鲜池,低头问她:“阿姨喜不喜欢吃海鲜?”

    胡笳谨慎说:“喜欢是喜欢,但也不要买那老多,我是不可能在这里买冰柜的。”

    阗资轻松笑笑:“那就稍微买点嘛。”阗资说的稍微买点,是买了东星斑,买了澳龙,买了帝王蟹。

    两人打出租回了香樟公寓。

    阗资分两趟把东西提到五楼,隔壁爷叔嘴里叼着根牙签出来看热闹。

    他瞧见那堆叠如小山的年货,抬眉说:“吓人哦!买这么多东西,你今天是女婿来上门啊?”

    阗资听了,他没去回爷叔的话,而是把眼神投向胡笳,她用温和的语气揶揄他:“我看是挺像女婿上门的哦。”阗资这才低眉笑了,表情里有种含蓄的热络,好像是他们真要择日成婚了似的,胡笳看着他,忍不住去拉了拉他的手,挠挠他手心。

    李慧君不在家,胡笳又没有钥匙。

    胡笳拨李慧君的电话,那头显示她在通话中,两人在门前等了又等,最后只好叫人来开锁。

    门打开了,房里通风不良,内里的空气闻上去像是好几天前的,胡笳蹙眉看过去,屋里头没有她想的那么龌龊,各样东西都在它们该在的地方,只是地板积了些灰,远看过去,觉得暗擦擦的。

    两人放好东西,帮李慧君打扫起房子。

    他们收拾到她的房间,胡笳不大愿意进去:“这间就算了吧,没必要搞卫生。”

    上回,李慧君把胡笳的东西丢光砸光,她房间里大约只剩下光秃秃的地板了,胡笳怕自己看见了又生气。阗资不知道她们这里头的盘根错节,还以为胡笳是犯了懒,他打开她的房门看了看,淡笑着说:“嗳,这间好像是不用搞卫生,看着很干净,或许是你妈妈扫过了?”

    胡笳心想,她房间只有地板,能不干净么?

    她心里虽是这么想着,眼神倒不自觉地瞥了进去,看见她房里有床,有化妆台,有书桌。

    胡笳呆立着,很是错愕,这不是她原来的那套家具,定是李慧君新买的,可李慧君为什么要给她买呢?她慢慢走过去,摸了摸床上的雪粉缎面冬被,被面的触感软滑细腻到陌生,胡笳沉默了会儿,抬头和阗资说:“好怪,她之前把我的东西全丢了,现在又背着我偷偷摸摸买好新的了。”阗资说:“也许阿姨是想和你和好呢?”胡笳不响,手慢慢摸着被面。

    两人等到傍晚,李慧君还没回来。

    阗资要去上海陪外婆舅舅吃饭,高铁马上开了,他只好先走。

    胡笳笑着逗他:“不见见你丈母娘了?”阗资半认真地说:“以后总还有机会的。”

    她耸耸肩:“你倒是不怕见家长。”阗资临走了,听到她说这话,手便扶上她的脸颊,低头啄吻了她一下,玩笑着说:“我当然不怕,你好像是怕的,在上海的时候不肯去见我外婆和舅舅,哦,我爷爷你倒是见过了,记得上次你和他唇枪舌战,他对你是印象深——”阗资话还未说完,胡笳窘得脸色发红,赶忙推他出去。

    阗资走了,胡笳又无聊下来。

    她去厨房炒了两个小菜,把阗资处理好的帝王蟹蒸了。

    小小的厨房变得热烘烘的,盈满温暖的水汽,李慧君就在这时候回来了。

    “咦!吓死我了!”李慧君看见胡笳,声音都变尖了,像是撞了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回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胡笳正挥着锅铲,忙得没工夫抬头,顶上的抽油烟机声响又大,她只好扯着嗓子喊:“我想跟你说啊,可打你电话你不接,发你短信你不回!”李慧君赶忙拿出手机看了看,嘴里嘀咕:“还真发了,我怎么没看到。”胡笳翻个白眼。

    厨房实在不适合道歉跟和好。

    油烟机闹哄哄,两人的说话声像吵架,没工夫说些温情的话。

    李慧君瞧见备菜盘里的龙虾,稀奇道:“哪来的龙虾,这么大!你买的?”

    胡笳说:“我男朋友买的,我和他说你喜欢吃海鲜,他就买了这许多,锅里还有帝王蟹。”

    李慧君要掀蒸锅,胡笳拦下来:“别开!你现在开了,这蟹我就蒸不好了。”

    李慧君只好悻悻然松了手,侧头和她说:“你男朋友什么来路,这么大方,他是不是……大你很多岁?”胡笳停下手上的动作,看了眼李慧君,瞧见她眼神警惕,和正常的家长一样担忧她是被人骗了,谈错了对象,胡笳笑了笑:“你放心吧,他是我同学,人很好。”

    李慧君听了胡笳的话,心里定了定。

    过了会,李慧君又绕回来问她:“那这龙虾怎么做呢?”

    胡笳老老实实说:“不知道,我是不会做龙虾的哦,你别太期待。”

    李慧君听了要急,胡笳又安抚下她:“你先别慌呀,这龙虾块他帮我油炸过了,他还烧了锅什么黄油浓汤,我待会帮你放下去煮煮,再放点芝士,放点伊面,那不就是黄油芝士龙虾伊面了嘛,肯定难吃不到哪里去,放心啊。”

    胡笳话说完了,李慧君还不响,她不免要去看看李慧君的反应,不料李慧君低垂着头,眼里倒像是有层薄薄的泪膜,她有些紧张地搓着手,轻轻和胡笳说:“那是的,那是的,反正你做什么我都要吃的。”

    胡笳被李慧君这句话打得措手不及。

    她抿住嘴,开大油烟机,想把自己的多愁善感吸掉。

    饭做好了,母女俩低头吃饭。

    李慧君掰不开蟹腿,胡笳帮她剪开,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要把蟹腿递给她,让她先吃。

    胡笳摆摆手说:“我要吃自己会拆,你先吃呗。”

    李慧君只好先吃,她嘴里细细咀嚼着甘甜的蟹肉,胡笳问她:“味道好吧?”

    李慧君拿着红亮的蟹腿,忙不迭地点头,“蛮好,蛮好,龙虾好吃,这帝王蟹也好吃。”说话间,她嘴里掉下块蟹肉,胡笳扑哧笑了,李慧君嘴里轻轻嗳哟一下,害着羞,用手背擦过下巴。

    隔了会,胡笳又问她:“你最近,过得还好吧?”

    李慧君又点头说:“蛮好,蛮好……你怎么样?过得好不好?”

    胡笳说:“我也蛮好,我去学表演了,前阵子考试,我考了全省第十九,哦,还有,我谈恋爱了,我男朋友对我也蛮好,我还接了条广告,家里电视坏了,所以我估计你是没看到,那条广告拍的挺好的,我赚了点钱,后面还拍了电影,跑跑龙套,赚了五百块。”

    李慧君呆愣愣听胡笳讲话。

    她轻轻说:“佳佳……你做这些,要吃多少苦啊?你现在真的是厉害……比我厉害。”

    胡笳低下头,咧嘴笑笑,扒了两口饭,她在嘴里嚼着饭米粒,心里的感情也像是饭米粒似的慢慢挤压着爆开,胡笳是看不起李慧君的,她打心底里想从她的原生家庭爬出来,想让李慧君承认她比她厉害许多,现在,李慧君承认了,胡笳除了释然,还有点酸楚,她好像真的打败她妈妈了。

    客厅静悄悄的,母女俩都不说话,灯光把她们照得像出戏剧。

    吃饭完,李慧君问她说:“晚上在家里睡吧?”

    胡笳淡淡应了声,李慧君心里暗喜,她来回搓着手说:“蛮好,蛮好。”

    胡笳含笑问她:“又说蛮好,你今天说了几个蛮好了,怎么净和我说蛮好呢?”

    “这个……那我不说了,”李慧君摸了摸鼻子,不自然地笑了笑,她眼睛看向胡笳的卧室,有点生涩地说:“我帮你把房间重新装了装,你看你满不满意,有什么缺的,我再帮你添,好好好,我们不要在这里说了,来,你过来,我带你过去看。”

    李慧君把胡笳拉进房间。

    她按开灯,有些害羞,又有些沾沾自喜地和她介绍过房里的家具。

    李慧君坐下,拍拍那小巧的床头柜:“怎么样?还可以吧?都是我去家具城挑的。”

    胡笳说:“是还可以,我估计啊,就是迪士尼公主她本人过来看了,也会说句好话的。”

    李慧君低头笑笑,手上摩挲着她的床头柜,胡笳把话说到这里,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了,母女俩各坐在房间的东西角,相互看着,空气都变得有些尴尬。过了半晌,李慧君才动了动嘴皮,飞快地和胡笳说:“对不起。”

    胡笳没听清她的话,抬高声问:“你说什么?”

    李慧君抬起眼皮,顶上吊灯把她的表情照得深刻,她说:“我不该丢你东西。”

    胡笳点点头,问她:“还有呢?”李慧君没想到胡笳会这么回她,她嘴里憋着话,想了半天又和她说:“这个么……我不该赌博,不该骂你,不该赶你出去,再有什么我也说不清楚了,要么你来说,换你来骂我。”胡笳说:“神经,你现在好端端的,我骂你干嘛?”

    李慧君瞪起眼说:“喏,你不是骂我神经了吗?”

    胡笳说:“你又要和我吵架了?”

    李慧君看了她一会,扭过脸去:“我不和你吵。”

    胡笳抱着手臂,气定神闲地说:“大过年的,我也不想和你吵。”

    李慧君说:“好好好,那就都不要吵,出去磕嗑瓜子,吃吃砂糖橘,这总好吧?”

    胡笳应了,她心里想笑,又怕自己真笑出来,只好强压着嘴角,矛盾里,她的嘴唇就这样轻轻抖了起来。李慧君看着胡笳,她的嘴唇也抖起来,两个人都憋着笑,视线对上,那笑意就像破了袋的豆子,哗啦啦撒出来,砸得满房间都是,母女俩到底是笑出声了。

    0159

    暖冬(上)

    祁振广被停职了。

    这是阗家在年前收到的好消息。

    阗仲麟知道了,又把刚摘下的眼镜给戴上了,低头看起手机。

    房里光线不明,他眉骨高,眼框下像积水似的积起阴影,阗育敏看他过了半晌也不出声,问他说:“爸,您看什么呢?”阗仲麟从喉咙里沉沉地应了她两声,招手示意她过来,他指着手机和她讲:“你看新加坡这例,跟你情况一样,判了八年外加鞭刑……”阗育敏低低地嗳了声,望向院中花开如落雨的绿萼梅:“过几天再说吧,现在过年,我不想去看这些东西。”

    阗仲麟知道自己说多了,忙关了手机,“那好,我不提了,我们好好过年。”

    那头,阗启仁回了春河湾,刚要问妹妹的事,阗仲麟就让他噤声了。

    阗启仁只好识相地绕开话题,说些旁的话。

    小琴阿姨是不做年夜饭的,阗仲麟又专门请了个厨子过来。

    阗仲麟监工,厨子备菜,小琴阿姨打下手,她蹲在地上,把那几个海鲜礼包拆开。礼包货色齐全,像是可以办小型海洋生物展览,周月琴把里头的新鲜带鱼捧出来仔细看了看,见那深海带鱼眼珠清澈,身上如金属似的闪着白冽冽的冷光,她拿手指比了比鱼身,笑着说:“这带鱼比我手还宽,跟把青龙偃月刀似的,还亮着光呢。”

    厨子切着菜,回头说:“这带鱼就要吃宽的,两指宽的我们管它叫皮带,这五指宽的嘛——”

    阗仲麟看厨子拉长了声调,存心卖关子,他扬眉问道:“五指宽的叫什么?”

    厨子抬起头,掷地有声地说:“叫5G电信宽带!”

    话一出来,厨房里几个人都忍俊不禁,周月琴笑红了脸。

    阗仲麟丢了他的庄严宝相,别过头,借着他咳嗽的当口笑了两声。

    阗启仁听见动静,走过来问道:“你们在厨房里说什么呢,笑得那么开心?”阗仲麟咳了声,收敛了嘴角,阗资含笑和阗启仁说:“在说大伯买的电信宽带。”阗启仁抬眉疑惑道:“电信宽带?我什么时候买的电信宽带?”厨房里的几个人又笑,阗育敏养的猫闻着味走进来,挠挠纸板箱,原地蹦了两下,仰长脖颈,用小嘴去碰带鱼那细长的尾巴。

    胡笳家里年夜饭的大头还是那老三样,全家福,白斩鸡,红膏呛蟹。

    老砂锅里咕嘟咕嘟煮着全家福,李慧君掀开锅盖,砂锅里的汤登时沸上来,冒出热腾腾的水汽,胡笳瞥见蛋饺在里头颤颤地晃动,咸肉被煨出薄亮的油花,李慧君又丢了几块炸得油滋滋的爆鱼进去,她侧头问胡笳:“香吧?要不要再放卷粉丝?”

    她们母女俩吃饭,放不放粉丝向来是个值得探讨商榷的问题,倘若桌上菜少饭少,放卷粉丝下去是很合宜的,菜如果多了,粉丝就没人吃,软塌塌地留在锅里滞销,汤汁也会被连累着收干,胡笳思考后说:“别放。”

    李慧君便把粉丝放回去,又问胡笳说:“东星斑呢?要不要拿出来蒸了?”

    胡笳知道李慧君犯馋,不肯把东星斑留在后两天吃,只好说:“那就蒸吧,这鱼蒸了你可得吃掉啊,海鲜隔夜就不好吃了,你别到时候又进医院。”李慧君赶忙说,“呸呸呸,大过年的瞎说什么呢!还能不能说点好听的了?”胡笳耸耸肩,把这条宝红色的东星斑提溜到水槽里刮鳞,她用力之大让鱼鳞星星点点飞起。

    李慧君不放心地盯着她,嘴里说:“当心!你别把肉给刮了!”

    胡笳听了李慧君的话,差点要笑:“这就是条鱼,哪就那么矜贵了?”

    李慧君叹说:“三百块一斤!哪不矜贵了?算了算了,放着我来,你去看着锅子。”

    李慧君说完话,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从胡笳手里拿过刮刀,她按着鱼头,朝外轻轻地刮了两三下,又觉得意思不对,遂放下刮刀,拿手机搜刮鱼鳞的教程。胡笳看李慧君把手机拿得稍远,低头瞪眼看着屏幕,便知道她有些老花了。

    李慧君絮絮叨叨说:“呐呐呐,要先用饭勺把鱼鳞刮开,再用刮刀,你那个方法不对,知道吧?”说完,李慧君像是很有把握似的,微笑着拿饭勺刮起鳞,胡笳又好笑又心疼。

    等她们吃上饭,春节联欢晚会也就开始了。

    胡笳嘬着鲜软的呛蟹肉,听主持人喜气洋洋地说着话,她觉得春晚是观之无味,弃之可惜,听听倒也有点意思。

    李慧君时不时问她:“这个男的是谁?这个女的又是谁?都是新出来的明星?喔唷,看着个个都不认识,长得也不好看,我还是最喜欢黎明。佳佳,你以后会不会也上春晚啊?那谁来陪我吃年夜饭哦。”胡笳被李慧君的这长串碎碎念弄得哭笑不得,正在她不知道该和李慧君说什么的时候,桌上的手机响了,胡笳一看,是阗资发来的消息。

    阗资:吃饭了吗?

    阗资:[照片]

    她点开,是阗资和他家人在饭桌上的合照。

    阗资眼里是和煦的笑意,他家人也是,胡笳看着照片,眼里也浮起笑意。

    她马上回了他消息,把她桌上乌七八糟的食物拍过去,又和他说:好多人哦,我只认识爷爷和姑姑。阗资那头显示他正在输入中,隔了会,阗资又给胡笳发来这张照片,他给每个人新加了标注,告诉她谁是大伯,谁是伯母,谁是堂哥,谁是堂妹。胡笳看着看着就笑了,拍了拍阗资。

    月亮升高了,许多人出来放烟火。

    小区里,几百响的烟花砰砰砰打到天上去,炸出了个春夏秋冬日月山川。

    胡笳家里的玻璃窗也嗡嗡振动着,像是有看不见的巨大蜂鸟在啄着她们的房子,烟花碎屑窸窸窣窣落到她们的阳台上,胡笳仰头看天空,那烟火灼灼地亮到她眼睛里。到十二点,真正迎新年了,甬城更热闹,东南西北处处响处处亮,胡笳和阗资打着电话,她手机还震动个不停,周莱和吴晓乐她们祝她新年快乐,胡笳回完信息嘿嘿笑了。

    她和阗资说:“我头一次在新年里感觉幸福。”

    阗资在那头笑着说:“我也是。新年快乐,佳佳,我们肯定会幸福下去的。”

    她说:“那是当然的啦!”

    在这新年的当口,阗资改了他的Days

    ?

    Matter,他把关于父亲的纪念日改成了这新年的纪念日,他想,在这新年里,他和胡笳都会变成新的人,他们会有新鲜的日子,新鲜的希望,新鲜的未来,想到这里,阗资看向远处,烟火还在暄亮地照耀着大地。

    0160

    暖冬(中)

    正月里头,人人闲得无事可做。

    李慧君像团湿面糊,黏胡笳黏得发紧,胡笳陪她去八宝山烧了趟香,母女俩被山上冷风吹得够呛,回了家,李慧君又要胡笳陪她看电视,两人裹紧绒毯,窝在沙发里吃汤团,看电视,李慧君眼睛盯着电视屏幕,手灵活地剥起砂糖橘,往自己嘴里塞一个,往胡笳嘴里塞一个。

    胡笳被砂糖橘的汁水呛得咳了声,劝她说:“少吃点,吃多了上火,当心烂嘴角。”

    李慧君又剥了个砂糖橘,无所谓地说:“上火有什么?吃点下火的就好了。”

    胡笳没话说,低头回阗资微信。

    过了会,胡笳说:“我出去趟。”

    李慧君听了,支起身问她:“去哪?去了还回来吗?几点回来?”

    胡笳回房里换衣服,声音含糊地传过来:“出去玩会儿,晚饭前回来。”

    李慧君闷闷应了,和胡笳说:“那你玩了要回来噢,不回来我要打你电话的。”

    胡笳笑了,在心里叫李慧君为空巢老人。

    胡笳自然是出去见阗资。

    两人在公园里逛了逛,她几天没碰他,心里馋得发痒,几句话就把阗资哄去开房了。

    李慧君给胡笳发微信的时候,她正骑在阗资身上,小穴噗叽噗叽地吃着他的鸡巴,嘴里嗯嗯啊啊地和阗资说骚话,“嗯、宝宝好乖……奖励你操逼……哈啊、嗯……”阗资脸红到脖子,手扶着胡笳的腰,求她再动快点,哑声说他快要“舒服死了”。胡笳听了,更兴奋,小穴死死往里绞,阗资爽得蹙起眉,支起上身吻她。在啧啧的吻声里,谁也没听到微信提示音。

    李慧君不耐烦,她等了会,又打电话给胡笳。

    这会儿,胡笳拉阗资试了新体位,他抱着她在房里走了圈,鸡巴深深地埋在小穴里。

    他走两步就操她两下,鸡巴来回蹭弄她敏感的肉核。胡笳趴在阗资肩头又哭又笑,她受不了这种陌生的新鲜感,扭着腰躲他,阗资只好把胡笳抱回床。在床上,胡笳听到手机在响,她懒洋洋接了,问李慧君说:“什么事?”李慧君说:“没什么,就是提醒你别忘了回家。”胡笳皱眉看了眼时间:“现在才三点,我不是说晚饭前回来么。”李慧君说:“是啊,所以我是提醒你别忘了回来。”胡笳从鼻子里哼出气,挂了电话。

    阗资问她:“阿姨想你回家啦?”

    胡笳唔了声,他又轻声问她:“那你要回去吗?”

    她仰躺在床上,偏过头,用脚踩了踩他的鸡巴,“这么硬,你舍得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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