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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他把她抱起,让她骑在他身上。

    “那你自己动好不好?”他搂着胡笳,也不敢动,“我来你又要难受了。”

    胡笳点头,紧紧圈抱住阗资,十几个急上急下就又没力气了,还是要他耕耘。

    胡笳颠浪似的搂着他,又是亲又是咬,最后一次,她只觉得眼前都落起白亮亮的花了,阗资滚烫的肉刃劈开她柔软的身体,简直要死,她从里到外抖起来,喊不出话,只能贴在阗资身上抖,小骚逼死死夹住他,蜜水冲刷,穴肉抽搐,把鸡巴往里狠命吃,狠命吞。阗资也受不了了。

    两个人都到了,胡笳脆弱呜咽着,狠狠咬阗资的脖子。

    高潮过去,胡笳都把阗资咬出血了。

    阗资也不恼,照例和她接吻。

    吻完,他才笑着拍拍她:“怎么一舒服就喜欢咬人?”

    胡笳趴在他身上休息,嘴巴倒凶狠,问他:“就咬你,不行吗?”

    “当然可以,”阗资搂着她,在脑海里联想词语,“感觉你就像——”胡笳想他也许要说自己是小猫或者小狗,可胡笳对着两种宠物都不感冒,她不想做这种没有自由,只能等人疼爱和给予的宠物。

    “感觉就像狮子。”阗资笑说。

    她是狮子,是草原上漂亮自由的狮子。

    0095

    家庭

    阗资冲了个澡出来,胡笳还躺在沙发上。

    她懒得抬头,眼睛斜上去问他,“你一天要洗多少次澡?”

    阗资用毛巾擦干头发,半认真回答:“早上一次,晚上一次,不算多吧?”

    胡笳身上盖着阗资的外套,胳膊和腿全晾在外头,她往里缩了缩,朝阗资努嘴,“做前要洗,做完还要洗,这些澡加起来就多了,你也不怕把皮搓破。”

    阗资咧嘴笑,坐到她边上,拍拍腿,她明白过来,往他怀里钻。

    两人抱着,胡笳闻到他沐浴露的清爽气味。

    “这个怎么办?”胡笳挠挠他脖子。

    阗资脖子上全是吻痕和牙印,她下了狠手,都把他吸出淤血块了。

    “会有办法的。”他喃喃说,手上还揽着胡笳的腰,轻柔吻她,像是有了瘾头。

    阗资刚冲过澡,黑发还半湿着,皮肤更显白净,胡笳对着他英俊沉溺的眉眼,很快就跌进温柔乡。出门前,阗资干脆撕了块云南白药损伤贴往脖子上贴,什么红的紫的青的,全盖住了,齐刷刷被他给藏起来。

    “脖子怎么弄的?”

    阗仲麟把视线从案上转到阗资身上。

    “打球扭到的,贴块药就好了。”阗资淡淡说,仿佛他真是去打球了。

    阗仲麟看了他一会,阗资表情不变,该干什么干什么,阗仲麟倒也不追究了,他按着粗大的玉麒麟狼毫笔,躬身,俯首,手上动作快而刚劲,只听得狼毫笔擦过半熟宣的冷响,像是疾风扫落叶。

    落笔,阗仲麟微微颔首,样子满意。

    他侧头问阗资:“这字怎么样?”

    阗资看过去,半熟宣上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几个力透纸背的大字。

    阗仲麟写字偏重骨力,横平竖直,筋骨外露,遒劲雄强,顿挫间都是严密的庙堂气。阗资不知道胡笳会怎么评价这幅字,或许她会问,这是哪个领导写的,味真冲。

    阗资想到这里就有些想笑了。

    他斟酌着回阗仲麟:“这幅字写得好,字字刚劲有力,气韵雄厚,跟这句话相辅相成,带着昂扬向上、方劲不折的斗志,我很喜欢。”

    阗仲麟点头说:“那就送给你,拿回去挂书房。”

    阗资懊悔,面上倒笑说:“那太好了。”

    阗家从来是六点开晚饭。

    眼下才五点,阗资又陪阗仲麟在书房坐了会。

    阗仲麟终于对他说:“明年九月你就是大学生了,有没有在大学谈恋爱的打算?”

    阗资诧异,但也很快压下来,想阗仲麟应该还看不出什么,只说套话:“我大学还是以学习为主,没什么时间谈恋爱,至于打算,也是等碰到合适的人再说。”

    阗仲麟挥挥手,端正着面孔说:“我也不是什么老古板,大学生活不比高中,你谈恋爱我也不反对,我就跟你强调一点,恋爱,要以结婚为目的,和人家互相成就,就好比你姑姑和姑父,多登对?你姑父刚升了厅长,往后还能升——”

    阗资不语,阗仲麟加重语气:“反正不要像你爸,找个什么艺术家,不着调!”

    阗资忍不住打断阗仲麟:“您别这么说我爸妈行吗?”

    两个人对视,阗资眼神排斥,甚至疏冷。

    阗仲麟下意识握紧拐杖。

    家里的气氛压抑着。

    阗育敏走进门,便不自觉收敛起表情,脱下大衣,边上阿姨帮忙挂起。

    明明是周末聚餐日,他们这几个人倒都是安安静静的,桌上的菜已经上齐了,人却没齐。

    阗仲麟对着阗育敏开口,语气还算和缓:“祁振广呢?说好来吃饭怎么又不见人?这周还忙工作?”

    阗育敏嗓子有点哑,“他来了,在外面打电话。”

    阗仲麟点头,又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忙也是难免的,你要多体谅他。”

    他话没说完全,阗育敏就开始咳嗽,阗资倒了杯水,阗育敏缓口气,刚要喝,却又咳起来。

    祁振广在外头挂了电话,走进来。

    他穿得低调,黑色羊绒翻领夹克,里头是白衬衫,身上没有一点多余的线条。

    阗仲麟看见祁振广,脸上的表情终于和缓,他站起来迎他。阗仲麟和祁振广都高,两个人站在一起,便有些像是压抑的屏风。祁振广像阗仲麟,他面部线条比阗仲麟柔和些,说话做事也更圆滑和留有余地,有人说他是长袖扇舞。

    席间,他们说的也是家常事。

    阗仲麟看阗育敏只挑些清淡的菜吃,便问她:“刚才怎么咳那么厉害?生病了?”

    阗育敏喝口水润嗓,“学校事情多,一个没注意就忙感冒了,休息几天就好了,不碍事。”

    说罢,阗育敏脸上的表情仍是倦怠的,祁振广放下筷,给她舀了碗玉米萝卜排骨汤,阗育敏微抬起眼,知道阗仲麟在看他们,再不想喝的汤,她也得喝。

    阗育敏拿着调羹,慢吞吞抿了口汤。

    阗仲麟把目光收回去。

    阗仲麟看了看阗资。

    他们从书房里出来之后,面上还算柔和,心里到底梗着刺。

    阗仲麟也给阗资舀了碗汤,用长辈的口吻开玩笑:“你今天怎么不带电脑过来了?怕我看见你打游戏,批评你?”

    阗资知道他的意图,故也笑着说:“游戏打多了就觉得没意思了,倒还不如自己去做一个。”

    阗仲麟听了,刚想怎么说,祁振广先开口了,“国内游戏产业的发展势头是不错,我有个大学同学就是做这方面的,他把游戏和文创结合,做得很好,你要是有兴趣,我给他打个电话,看看你能不能参与项目,也算是实习了。”

    阗资半谦虚:“我还是高中生,没有项目经历,他们可能不要。”

    祁振广便微笑说:“看在我的面上,他们总不会拒绝,游戏是个新兴产业,你可以去试试。”

    没说几句,祁振广的电话就又响起来了。等他打完电话回来,桌上的菜已经凉了。阗育敏穿上大衣,对上祁振广的眼神,她很明显要走,祁振广也抱歉和阗仲麟说:“过会还有个落成仪式要我参与,我和育敏就先回去了,下周再过来看您。”

    阗仲麟点点头,“去吧,工作要紧。”

    出去时,阗育敏着急,便在门口被绊了下。

    祁振广扶住她,手掐在阗育敏的胳膊上,她痛得皱眉。

    阗育敏一把推开祁振广,“别碰我。”祁振广松开手,冷淡问:“你又怎么了?”

    他们站在这里,阗仲麟再看不到他们,阗育敏懒得装了,她坐进奔驰,刚发动就踩油门开走。

    祁振广站在原地看她的车尾灯,他的车还停在外面,说到一起回来,阗育敏甚至都不愿意和他坐一辆车。

    0096

    蛋黄

    阗资回了家,正换鞋,胡笳从书房里钻出来看他。

    他看见她身上柔软的缎面睡裙,心也软下来,低下眉,朝她笑笑。

    “从哪搞来这么幅字?”胡笳把阗仲麟的墨宝展开,“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你都这么强了还要卷啊?收走收走,看了就有压力。”她怪模怪样地啧啧嘴,把字推给阗资。

    阗资接过,把字卷起,撂在边上,将她搂过来,安静抱着。

    胡笳嘟囔说:“你又偷偷闻我。”

    阗资侧头,再吻她一下。胡笳拍拍他的背,她知道他不高兴。

    她在阗资怀里打量他的房子,瞧见这东墙西墙上挂的全是书法,楷书是筋骨分明,行书就是洒落遒劲,方硬的字形像是要把人框住似的,她想到刚才看的那幅字,阗资家里的书法显然都是同个人所写,也许就是他爷爷。

    她试探问:“都带回来了,不挂上?”

    阗资轻轻说:“不是说压力大吗?不挂了。”

    两个人到沙发上坐了会,阗资搂着胡笳问:“拍广告的事怎么样了?”

    “这才第二天,结果还没出来呢。”胡笳把腿搁到他腿上,又说,“也有可能不要我。”

    “会要的。”阗资笃定说。两个人的情绪都不高,相互依偎着,胡笳在心里算日子,李慧君下周就要出来了,她该怎么办?胡笳是李慧君的女儿,两个人面对面,她始终差她一头,对于母亲,胡笳没有权威性。她只希望李慧君出来以后能改过自新。

    新的一周开始了。

    胡笳到底还是在意试镜结果,午休,放学,她都要看下微信。

    晚自习课间,胡笳躲到在楼梯间看手机,Vicky还是没有给她发消息。

    都过了四天了,Vicky的聊天框已经被压在下面,像是被丢下去的小石头,快沉到井底了。

    胡笳锁上屏,又打开,她换上的国产屏又黄又暗又迟钝,这让她忽然觉得自己也旧旧的,暗暗的。

    阮黎在竞赛里拿了好成绩。

    胡笳不想知道阮黎的生活,可老天就是这样,她不想知道的事,它要千方百计地告诉她。

    班会课,王富春在大屏幕上点开圳中官网,阮黎拿奖的好消息就这么弹了出来。照片里,阮黎穿着干净的校服,笑容明亮。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的未来是光明的。

    “这妹子谁啊?”徐锐吹了声口哨。

    胡笳把清凉油往太阳穴涂。

    她心里有淡淡的焦虑感,她告诉自己不要着急,可还是被高三的气氛裹挟着。

    胡笳知道自己再怎么努力也考不上清北复交,到最后,她能上个普通的双非都是好的。

    她决定该换方向了。午休,她没去找阗资,而是独自查起艺考信息。她发现帮她做出决定的人永远是她自己。胡笳打算考表演,北电中戏中传上戏是四大院校,排在第一梯队。再往后,是南艺和浙传等校,跟在这些学校后面的,就是开设影视表演类专业的综合类院校了,这类学校对文化课的要求是最高的。

    艺考是信息壁垒最严重的考试。

    打破壁垒的方式,是花钱,去艺考培训机构集训。

    甬城没有艺术类院校,当地都是些小机构,没出过多少四大院校的学生。

    胡笳犟,也高傲,她既然决定学表演,就一定要往北京和上海去考。可北京上海多贵!她查了北京名牌艺考机构的学费,一个月就要三万,学生食宿自理。胡笳以为这就是顶了,她往下翻,还看见二十万的名校直通班。胡笳从高一开始打工,省吃俭用,她到现在也只存了四万,只够烧一个月。

    钱什么时候这么不值钱了?胡笳感觉自己被淹到了胸口。

    李慧君放出来了。

    胡笳有课,没法去接她,她放学了就往家赶。

    老房子几天没通风,胡笳打开门,就闻见股油镬气,像厨房里霉掉的报纸。

    房里安静,李慧君躺在床上,肉身疲惫,她这是睡着了,胡笳站在门前看了会,轻手轻脚走过去,帮她盖被,抬手间,胡笳对上李慧君的眼睛。她醒了也不出声,就盯着胡笳看。黑暗里,粉尘静默,她的眼睛像野生动物。

    李慧君安静了几天。

    说是安静,倒不如说是成了行尸走肉。她按着生理需求吃喝拉撒,不说话,也不发脾气。

    胡笳没时间吃早饭,她拿点干巴的全麦面包就对付了,她怕李慧君也不好好吃饭,出门前总是给她在电饭煲里煮上粥,再往里面丢点红薯。李慧君喝了粥,继续往床上躺,如此过了两三天。母女俩像是成了冷冰冰的室友。

    周五了,胡笳还是没有收到Vicky的微信。

    失败的感觉特别安静,泡泡破了还会有点儿声音,但失败完全没有。

    周莱和胡笳说:“不要你,是他们的损失。”大约是觉得不过瘾,周莱又补上句,“我以后再也不喝他们家的水了,没品位。”胡笳对上周莱较真的表情,倒笑了。

    胡笳轻松说:“别那么较真,没选上才是常态啊。”

    周莱叹气:“但我还是挺难过的。”

    我也是。胡笳在心里说。

    这周是小周末,周六还要上半天的自习课。

    大课间,胡笳去找阗资吃早饭,他带她上了教学楼的天台。

    阗资把外套脱了,垫在干燥的水泥平台上,让胡笳坐在上面。他不在乎脏与不脏,直接坐到她身边。天空蓝得没有一点道理,比windows的经典桌面还要过分,高处风大,胡笳的长发飞扬不受束缚,阗资看了她一会,笑说:“好像摇滚歌手。”

    胡笳反问:“吃水煮蛋的滚人吗?”

    她又咬下口水煮蛋。

    阗资安慰她:“这次不行,我们还有下一次。”

    胡笳点头说:“我知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是别的事。”她不想把李慧君的事告诉他。

    阗资明白气氛,没有追问是什么事。胡笳吃完手里的水煮蛋,他又帮她剥,两个人都安安静静的,胡笳喝了口豆浆,润过嗓子,才又开口说话:“我去网上查了艺考机构,甬城本地都是小机构,根本抓不住信息差,最好还是去上海集训,可那样就烧钱了,我没钱,也跑不开。”

    阗资听完问:“要多少钱?”

    胡笳说:“至少六万,还不包括伙食和住宿。”

    阗资又问她:“那你爸爸妈妈那边怎么说?他们愿意出吗?”他们不出,他就帮她出。

    胡笳想到李慧君就苦涩,只笑说:“我再磨磨看,实在不行,就当是我借的,往后也都不要他们养了,他们不至于不肯。”

    阗资拍拍她:“别担忧。”

    他很低态度地问:“我们一起去上海好不好?食宿我打理。”

    阗资很认真,胡笳倒扑哧笑了,推推他:“干嘛啊?你难道还想爆金币了?”

    看她心情转好,阗资也笑了,温柔说:“是做保姆,不是爆金币,再说了,我不想让你焦虑。”

    “我不焦虑,也不需要你把我当女儿养。”胡笳咬口水煮蛋,她把鸡蛋拿到阳光下看,“蛋黄在阳光里看上去真像星星,我看了,就不觉得焦虑了,这世界应该还是美好的。”

    0097

    断绝母女关系

    房里昏暗,李慧君在床上躺尸,电视机开着。

    电视机顶盒坏了,“无信号”在电视屏幕上左右飘动,雪花沙沙。

    李慧君觉得她和这台电视机一样,收不到信号,也连接不上世界。钱,输了七十万。人,也进了看守所。李慧君仰躺着,感觉房间都在收缩,天花板盖下来,钉住她,只有肾上腺素可以帮她把房顶给撑起来。就像在赌场里,她操着几十万,认为自己的人生在飙进。

    李慧君接受了超速的金钱观,再也没法过慢节奏的生活。

    太痛苦了,李慧君选择睡觉。

    厨房的水龙头没关,等她睡醒,水已经漫进房间。

    店铺招商的广告漂到床脚,上面用加粗加亮的字体写着“坐享财富人生”。李慧君还特地用红色油性笔把这几个字给圈出来了。纸已经被泡软,李慧君想把广告捞起来,手刚捏住纸往上拎,就把它给扯烂了。

    李慧君对着她稀巴烂的“财富人生”,轻声缀泣起来。

    有人敲门。

    李慧君的心绞紧了,呆坐在床上,不敢动。

    那人继续敲门,李慧君的拖鞋早漂走了,她找不到鞋,只好赤着脚蹚水过去。

    李慧君趴在门边上,从猫眼往外看,是麦亚闻!李慧君的身体啪一下就绷直了,她急得连拧了两下门把手,才把门打开。麦亚闻还是那么得体,他穿着雅雅的沙贝色开司米外衫和牛仔裤,站在她对面,看着他。

    李慧君再忍不住,对着他哭出来。

    两个人把房子收拾干净了。

    麦亚闻半责备说:“小赌怡情,大赌伤身,你唔好再赌啦。”

    李慧君忙点头,眼泪水又垂下来:“蹲看守所的那几天,我就想死了算了。”

    麦亚闻用手指擦去,笑骂她:“傻女!你看你,哇塞,眼睛肿得像水蜜桃。过去的事不要再想了,这次就当是去长教训,也怪我不好,带你去玩牌,不过你女儿也太狠心,舍得报警抓你——”

    “你说什么?”李慧君呆滞,“谁报警?”

    麦亚闻表情清白,他对李慧君拉长口型,清清楚楚说:“你女儿报警……你不知道吗?”

    李慧君马上冷了几度,从头凉到脚,耳鸣更甚,尖锐的杂音简直要从左耳穿到右耳,她的房子又开始扭曲变形,墙壁也被连带着消融。李慧君脸色发青,攥着拳头站起来,冲进胡笳的房间,扯起台灯就往地上掼,玻璃灯罩带着穗子炸开,她又把穿衣镜踹倒。

    麦亚闻并不阻止她,他就坐在客厅喝茶。

    胡笳下了晚自习就往家里赶。

    她骑着车,跟练演讲似的,在嘴里喃喃念措辞。

    街上的炒货店还亮着灯,滚筒式炒栗锅里,黑磁磁的石英砂翻搅着。

    胡笳经过,闻到焦甜暖热的栗子香味。李慧君最爱吃栗子。胡笳想了想,还是把车停在路边,跨过灌木丛,给李慧君买了二十五块钱的栗子,相当于她三天的饭钱。这袋栗子怀里热乎乎,香喷喷。胡笳把栗子揣进怀里,蹬起车,人也跟着站起来。

    她脸上带着秋日的容光,风把她柔软的长发往后吹拂。

    回了小区,胡笳快快走。

    路过糟乱的垃圾站,她忍不住侧头多看了几眼。

    不知是有人搬家还是怎的,垃圾桶边竖着块灰扑扑的席梦思,边上还有个木头书桌,被人拿锤子砸烂一半,大件家具就这俩,边上都是些细软,衣服鞋子棉被,东西太多,五六个垃圾桶都装不下,它们跟固体喷泉似的从垃圾桶里喷出来,吐到地上。

    冒出来的这几件衣服,胡笳看着真觉得眼熟。

    再看会,她发现这些东西就是她的。

    李慧君把门给换了。

    胡笳打不开门,只能把门锤得震天响,将边上邻居都招出来了。

    李慧君实在受不住吵,她怕胡笳蛮挤进来,拴着金属防盗链,只把门打开一点,

    胡笳看见李慧君,又看见站在她后面的麦亚闻,她明白了些什么,心里的怒火跟岩浆似得喷出来,她朝李慧君吼:“你凭什么扔我东西!”

    李慧君表情森冷:“凭什么?凭这房子是我的!我爱干嘛干嘛,爱丢什么丢什么!”

    胡笳骂她:“神经病!赶紧把门给我打开!”李慧君不动,胡笳恨得太阳穴都跟着发烫了,满腔热血直接往她脑袋上冒。李慧君吓得赶紧关门,胡笳倒伸脚抵门,手往上一撸,把防盗链的扣给扯开了。

    “狗东西——”胡笳上来就对着麦亚闻爆粗口了,“谁让你来的?赶紧给我滚!”

    麦亚闻还没来得及开口,李慧君先顶上去:“这是我家,是我让他来的,你给我滚出去!”

    胡笳直接把李慧君往后面一扯,把妈妈挡在身后,她对麦亚闻骂开了:“我让你别招我妈你还招!你他妈想死是吧!”说着,胡笳恨得攥住麦亚闻衣领要揍他,李慧君从后面冒出来,护住麦亚闻。

    “你做什么啊!要打人啊!你有本事先打死我!”李慧君扬起脸。

    “喂——有话好好说,都别动手!”麦亚闻焦急说。

    从这个角度,李慧君看不见麦亚闻的脸。

    她不知道他站在冰冷如水族馆的光线下,神色讥讽地看着胡笳。

    “你怎么还有脸骂我?啊?”李慧君想到看守所的日子,忍不住发抖,“你大义灭亲!你报警把你亲娘抓进去!可我呢?我告诉你,我在看守所里被人打,被人骂!你觉得你做什么都是对的,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我还要谢谢你送我去挨骂挨打!”

    胡笳指着麦亚闻骂:“都是你煽风点火是吧?你拿我妈下手,真有你的啊?”

    “不是我说你,小姑娘,”麦亚闻和事佬似的开口,“你做事不考虑后果,那看守所里都是什么人?你说报警就报警,想没想过你妈妈?慧君,你也冷静,好好和她讲,我看她也是为你好——”

    听到“为你好”这个话,李慧君更恼了。

    “我不要她为我好!”她尖声骂胡笳,把她往外推。

    “赶紧给我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新搭上个男人?你去住他家里去!我告诉你,从此以后我就跟你两清!我老了不要你养!死了也不要你照顾!”李慧君再推不动胡笳了,弯下身喘气,外面围了三圈看热闹的邻居,他们你一嘴,我又一嘴,说胡笳不好,也说李慧君不好。

    “反正这娘俩都不是好东西。”有人很有经验地开腔。

    胡笳被麦亚闻撬走了李慧君,她难抢回来了。

    她开口,声音已经涩了:“好,你不要我养,不要我照顾,我也管不动你了。”

    麦亚闻脸色松动,胡笳又抛出来句:“我不养你,但你该给我的钱一分都不能少,我还是未成年,我要花钱吃饭,花钱高考,花钱上大学。外公外婆的遗产也有我的份,你既然能挪二十万出去赌,我问你要二十万不过分吧?”

    提到钱,李慧君难堪了。

    她没想到胡笳会上升到这高度,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她继续说:“我知道你有存款,这钱你一天不给我,我就一天不走。你报警也没用,我们是母女,你生了我就得好好养我,教育我。你把我的东西丢出去,我不报警说你虐待子女就算是让着你了,你别得寸进尺。”

    胡笳整个人冷下来,说话有条有理。看戏的人窃窃私语,都说她够狠。

    只有胡笳知道自己有多痛苦。李慧君要是真肯把二十万给她,就是真的不想要她了。

    对于李慧君,最好的做法就是和胡笳道歉,留住她,她们还可以一起生活。胡笳看着李慧君,等妈妈的回答。她们之前也大吵过几次,不管骂得多难听,过几天就又和好了,洗澡还是用同一瓶沐浴露,逛街还是一起逛,袋子被塞得太重了,就一人提着一只耳朵。

    她们说到底还是母女,同根脐带绑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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