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来来来,外面已经没看点了!所有人给我看黑板!”王富春敲着三角尺。胡笳坐在座位上,手心出了一层冷汗,全身起着鸡皮疙瘩。胡笳想到李慧君,她被关在家里,没有手机,着火了也没法打电话和人求救,更没法开门逃生。胡笳越想越害怕,她不想李慧君出去赌博,可她更不想李慧君出事。
中午,胡笳没吃饭。
她赶回家,找师傅接好固定电话线。
李慧君大约是过了气劲,躺在房间里,不理睬胡笳。
“电话我重新接好了,”胡笳敲敲她房间的门,“你有什么事就打我电话。”
李慧君不响,表情冷冷地看电视。
胡笳靠门站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尴尬又僵硬。
胡笳站了会又说:“……外公外婆给你的那些嫁妆,我都没动,等你好了就还你。”
李慧君抿着嘴,转了个台,胡笳硬着头皮,把话说下去:“我是不该把你关家里,可我也没办法,我得上学,不能时时刻刻盯着你,你做事情瞒着我,我也只能后知后觉,我们要是老这样你瞒我猜下去,等真出事就晚了——”
李慧君把电视音量调大。
她想赶胡笳走。
胡笳的声音暗下去。
“我知道你生气,我可以跟你——”
李慧君皱起眉,又把电视声音调大几级。
电视剧里,是激烈的争吵戏,两个女演员吵得面红耳赤。
胡笳看了李慧君一会,对方完全不想理她。
“那我走了。”她和李慧君说。
李慧君还是不声不响。
胡笳只能走出去。
回学校的路上,胡笳经过街角的反光镜。
她看着镜面,她发现自己的口罩松了,露出暗红的巴掌印。
胡笳把口罩重新拉上去,她躬起背,踩着踏板,想要快点去见阗资。
熬到午休,胡笳才吃上中饭。
阗资点了外卖进来,她一眼看过去,全是快乐的碳水。
他把东西一样一样摆上桌,番茄肉酱面,奥尔良烤翅,黄油芝士玉米,外有挤了柠檬汁的日式炸鸡块。摆完这些,桌面已经满了,阗资拉来边上的桌子,摆上盒披萨,上面是满满的培根薯角和芝士,金香馥郁。
胡笳忍不住问他:“是有谁要跟我们一起吃吗?”
阗资笑着给她递叉子:“就我们俩。”
他说:“两个人也要好好吃饭。”
空教室里,他们相邻而坐。
阗资打开侧边的窗,他们听到树间的小鸟叫。
胡笳咬一口披萨,尝到浓郁的咸蛋黄卷边:“都是我爱吃的,感觉好奢侈。”
阗资点点头:“那我们以后天天奢侈。”胡笳忍不住笑了,用手肘推他一下,阗资也笑。
阗资笑着问她:“又开心啦?”他脸上神情温柔,清朗。
胡笳点头:“有点吧。”
两个人竟把东西给吃光了。
胡笳吃了一大半,肚子太饱,人醺醺地犯困。
下面的课正好是体育,老师安排他们自由活动,胡笳就懒在教室里睡觉。
阗资把椅子拼成窄长的床,让她躺上去,枕着他的大腿睡觉,胡笳玩着阗资外套的拉链,金属拉片闪着光,光芒照进她眼镜,有点像万花筒。
“快睡。”阗资揉揉胡笳的头发。
胡笳点点头,靠他更紧,两个人牵着手。
“你会一直陪着我吧。”快睡着前,胡笳问阗资。
他看着她,眼里的情愫流动着,向她承诺:“我会永远陪着你。”
胡笳捏捏阗资的手心:“我是要活到一百二十岁的,你能活这么久么?”
他笑着保证:“能啊,我得陪着你。”
阗育敏带着后勤部,检查实验楼设备。
“每个教室都看一下,”阗育敏跟他们说,“注意安全隐患,碰到不合规的就扣分。”
阗育敏穿着剪裁规整的套装,走在最前,她身后跟了一串老师,整个队伍像是摇晃的风筝。
走上楼梯,阗育敏觉得视线狭窄起来,她不喜欢光线阴暗的地方。忍耐着心里的不快,阗育敏快步走了出去。
走廊尽头的教室还未查。
阗育敏走过去,看见教室的窗开着,她皱起眉。
再往前走,她看见阗资,他怀里睡着个女孩,阗资抱着她,他们很安静。
整间实验楼都很安静,同事在其他教室里检查设备,外面的香樟树在细细碎碎地响动,远方的玻璃窗把太阳光反射进阗育敏的眼睛里,她看着阗资,还有他的恋人,阗育敏没有再往前面走,她掉头,告诉其他老师:
“这间教室我检查过了。”
0083
夜奔
傍晚放学,胡笳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入秋后,天就黑得早了,她握着手机,人靠在窗沿上,往外看。
操场照旧热闹,玩单杠的玩单杠,踢球的踢球,进球的欢呼声像是萃取过的糖浆,甘甜又沙哑。胡笳看着他们,忽然觉得自己被隔开了。家里的固定电话吵人,连响好几声后,李慧君终于不耐烦。
“喂。”
胡笳松了口气。
还好,李慧君没溜出去,她还在家。
胡笳清淡地开口:“你吃过饭了没有?”
“吃了。”李慧君很不耐烦,“你打电话干嘛?”
胡笳笑说:“没事,就问问你,你有什么想吃的,我放学给你带。”
李慧君把电视机声音调大,“我什么都不想吃,没胃口。”
她又问:“那菜还够不够,要不要我再买点?”
李慧君不响。
她隔了会冷笑说:“你打电话就是想看我在不在家吧。”
胡笳被说破,倒也坦然起来:“就确认一下怎么了,难道你又想跟我找架吵?”
李慧君的嗓子还没好,说话低嗡嗡的:“你把你亲娘按在沙发上打,现在又把我关家里,我不跟你吵架跟谁吵架?世界上哪有你这种女儿?我不要你假关心,你干脆饿死我算了,把我饿死在家里——”
胡笳皱眉说:“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
“你把我锁家里,自己跑外面野,还要我好好跟你说话?”李慧君反呛她。
胡笳冷下来:“是我想把你关家里啊?是你自己跑出去赌博,一次两次三次,输得精光,房子都赔进去两套,我不把你关牢,难道又要放你出去被人当猪宰?你以为你是赌神,人家当你是猪!”
“有你这么跟老娘说话的吗!”李慧君骂她。
“我赌博怎么了,我是赢钱的呀!你自己也看到我赚钱了,我告诉你,这几天再不去,这个场子就没有了!到时候几万、十几万都飘走,再说了,我想赚钱怎么了?天底下谁不想赚钱!”
李慧君上火,越说越离谱。
胡笳直接把电话挂了。
她恨得手都攥起来了。
李慧君不知着了哪门子邪风,她从前对钱淡淡的,最近倒变得热衷起来。
胡笳现在开始庆幸自己把李慧君给关起来了,要真放她出去走,还不知道要输掉多少钱,欠下多少债。外面起风了,胡笳把手机收进口袋里,窄小的iPhone
?
6s发着烫,往下坠,让她觉得多少有些不安。
下晚自习了,胡笳急着回家。
她舍不得打车,只扫了辆共享单车,狠命往家里骑。
赶到老小区门口,胡笳看边上生鲜超市还开着,她到底对李慧君有愧疚,只把车停了,钻到暖粉色的生鲜灯下,挑了只杀好的乳鸽,又买了两斤排骨和鲜玉米,预备给李慧君煲汤。付过钱,她拎着荤腥的肉,快步走回家。
塑料袋吊得手指疼,她换了只手。
声控灯又不亮,胡笳被台阶绊了脚,险些跌跤。
折腾下,胡笳总算爬到五楼,她低头打开手机照明,从口袋里翻出钥匙,打算开锁。
门口反装的防盗链被人给铰断了,铁链冷而无声地往下垂,银亮的断口还闪着光,里头的门锁也被人捅坏了,现在整扇门是虚掩着的,关不上,胡笳一推,门就吱呀着往里转,胡笳摸开灯。
李慧君已经走了。
胡笳拎着菜,鸽子的腥气熏上来,她掷在地上。
胡笳冲下楼。
她一路跑出香樟公寓,十点了,路灯亮得像晚星。
马路太宽阔,七座轿车都显得小而迅敏,来往车辆驶过柏油路,发出干冷的声音。秋天了,道路尽头的梧桐树已经发黄,叶子干燥脆弱,胡笳站在偌大的路口,不知道该去哪里找李慧路灯光白蒙蒙地打在她脸上。
出了事,胡笳最先想到的是她的父亲。
她知道爸爸还住在观澜府,便直接打车过去,心脏狂跳着。
观澜府有门禁,父母离婚那阵,胡笳的门禁卡就被胡海文要走,给了阮黎,胡笳没法回来。所幸有人恰好回家,胡笳跟在他们后面,勉强混了进去。胡海文住在小区西面,六幢,胡笳跑过去,竟有种错位感,仿佛她是偷溜回家。
胡笳坐电梯上去。
门开了,入眼是光亮的大理石釉面砖。
胡笳喘着气走到家门前,求救似的,连按数下门铃。
“吵死了,这么晚了谁啊?”胡海文的妻子在里面抱怨,混着电视声。
胡海文踩着拖鞋出来开门。
“你怎么来了?”胡海文很诧异,挡着门,没让胡笳进去。
胡笳下意识往里看,客厅的吊灯换成吸顶灯了,墙纸也重新换过,电视放着综艺节目,阮黎和她妈妈穿着舒服的纯棉睡衣,坐在沙发上看着她,仿佛她是个流浪汉。阮黎看了她一会,重把视线放在电视上,叉起块凤梨,慢慢吃了。
综艺里的人在大笑,阮黎和妈妈笑着看综艺,只用余光关注她。
胡海文走出来,半掩上门,把胡笳隔在外面:“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
0084
打渔杀家
两个人隔着段距离,相对站着。
胡海文这些年保养得宜,站在犀利的顶光下,倒也没显出多少皱纹。
胡笳看着他的脸,只想到李慧君眼尾的细纹,她咬住牙齿,深呼吸后才开口:“我妈跑出去赌博了,我找不到她,你帮我找找行吗……我真怕她出事,她好歹是你前妻,你帮忙找下人可以么?算我求你了。”
胡海文蛮惊讶,“她赌博了?什么时候开始赌的?人去了哪里?”
胡笳无奈说:“我就是不知道她去了哪才找你帮忙啊——我一个未成年,别说进赌场了,我连赌场开在哪都不知道,你都四十多岁了,社会经验不比我多吗?我就是想你帮我出出主意,帮我找人出来帮忙啊!”
胡海文还站着不动,语气倒温和成熟。
他说:“好好好,我帮你想办法,你先别着急,你看看能不能报警,查查监控?”
胡笳急道:“那破小区就没几个监控,我要能报警早报了,可这失踪不算失踪,犯罪不算犯罪,警察愿意管我们这破事吗!”胡笳这边说得激烈,胡海文的老婆阮朱倒走出来了。她刚打过美容针,脸紧得很,冷冷站着,上下看她。
“怎么回事?”阮朱侧头问胡海文。
胡海文低声和她说:“她妈妈出去赌博了。”
胡笳攥紧拳头,他们俩当着她的面,倒讲起悄悄话了。
“我当是什么,”阮朱抱着手臂说,“她妈赌博,她跟你发什么火?没准天亮就回来了。”
胡笳懒得理阮朱,就当她是在放屁,她只恨胡海文犹豫不决,干脆上前逼问他:“我就要你一句话,你到底找不找李慧君!”胡海文夹在两个女人之间,有点难办,他眼睛看着胡笳,脸上表情困扰,像是体面人被人刁难了。
“佳佳,不是我不想帮你,是我真的不知道你妈妈去哪了——”
话未说完全,胡笳听到胡海文叫李慧君为“你妈妈”,心就已经凉了一半。
胡海文温和说:“再说了,我又不赌博,哪里能找到那些地下赌场呢?你看看你,头发也跑乱了,这都几点了,还在外面跑来跑去,你现在高三了,明天还要上学呢,你应该以学习为重,早点回去,好好休息,说不定明天你妈妈就回来了,要不要我叫辆车送你回去?”
说完话,他拿出手机,想帮她打车。
他就是不想帮她找人。
胡笳发起冷,对着胡海文笑了。
“学习为重?我他妈连家都快没了,还怎么学习!”
阮朱蹙起眉,“你这小孩怎么这么没素质?对着长辈大吼大叫?”
胡笳直接回了句,“你有素质?你有素质还睡人家老公?”阮朱脸色马上变了。
胡海文怒了,刚要张嘴骂胡笳,她就怼上去:“还有你,你他妈当初跟这女的滚到一张床上的时候怎么不想着以我学习为重,现在跟我装什么逼?我告诉你,这个忙,你爱帮不帮,不帮别浪费我时间!至于你——”
胡笳笑着对阮朱说:“你以为你找了什么好男人?捧着垃圾当块宝,你现在住的房子还是我妈出钱买的!”
邻居开了门,偷听。
胡笳直接转头骂:“你听你妈呢?”
胡海文忍不了,吼她一句,“你怎么跟人说话的!”
胡笳自个儿按了电梯,回骂他:“你是人吗?我以为你是狗呢!”
胡海文和阮朱都气结,只瞪着胡笳。电梯到了,胡海文还看着她,他被她气得不轻,脸也红了。胡笳站进电梯,忽然觉得胡海文变得非常不堪,她小时候总觉得父亲高大,现在她觉得他也不过如此,和宽敞高大的电梯门比起来,他像是根面条。
胡笳冷冷告诉他:“你就不配当爸。”
电梯合上,往下沉。
晚上的风是冷的。
胡笳跑出小区。马路四通八达,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她打算叫辆车,可身体高度紧张着,心脏狂跳,胡笳输了三次手机密码都是错的,她的手太抖了,按不了键,胡笳只能给自己做深呼吸。等第四次,她的手终于不抖了。出租车驶来,胡笳坐进车里,昏黄的路灯光擦过她。
胡笳觉得整座城市都好漫长。
胡笳用妈妈的手机给麦亚闻和王阿云打电话。
大约知道是胡笳,他们都不接,胡笳打到王阿云,她直接关机了。
胡笳又把李慧君最近的出行记录拉了一遍,梅家坞龙井出现的频率最高。她没有办法,只能让师傅把她载去这家茶馆,碰碰运气。到了梅家坞龙井,胡笳下车,晚上风大,整条街的香樟树都发出响声。
梅家坞龙井还是安安静静的,灯光暖和含蓄。
胡笳走进去,点了最便宜的套餐,刚坐下,她就借口去卫生间。
卫生间在里面。
胡笳路过几间包厢,屏风朦胧,她拨开,包厢是空的。
一圈走下来,胡笳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嗓子倒干得要冒烟了,她走出去,两三口喝光茶水,咽下小饼干。都已经十一点了,胡笳看了看四周,店里就她一个人,服务生小妹坐在收银台后面,用手机看动漫。
都没人了还开着干嘛?胡笳想不通。
她记得这家店是开到凌晨两点的,后面的时间段明显没人来。
胡笳走出去,她总觉得心里有个结没解开,梅家坞龙井一定是寻找李慧君的线索,可她找不到解开绳结的信息点。胡笳不泄气,她安慰自己再好好想想,站在路边,跟老刑警似的,皱眉抽烟。
这个点,路上倒有人送外卖。
两支烟的功夫,已经有三个外卖小哥从她面前开过去了。
胡笳想到李慧君,她就是在这个点叫外卖的,点些炒粉炒面什么的,送到梅家坞龙井。
抽到第三支烟,胡笳感觉出不对,她站起,往梅家坞龙井边上走,这边上是条巷子,里头黢黑,只外头架了个路灯。
后面,有个送外卖的停下了。
“你好,你的餐到了,是梅家坞龙井吧?”一贯的开场白。
“啊?放后门……这后门是哪啊?啊,好,我知道了。”小哥挂了电话,提着外卖匆匆往胡笳这里来,她手指夹着香烟,看外卖小哥提着东西,擦着她的肩膀跑过去。
小巷尽头,有扇铁门打开了。
就着小哥的手机光,胡笳看见两个高个男人。
小哥连掏了五六份外卖出来,他们沉默地拿了外卖,走进去,铁门又关上了。
胡笳看见小巷深处,还有个男的望着风,嘴里叼着根香烟提神,小哥没感觉出不对,送完外卖就跑出来,骑上电瓶车,往下个地方去了。只有胡笳站在原地,如同遭遇雷击。
她千找万找的赌场,竟然就藏在店门后头。
乌云往边上避,露出酸涩的月亮。
0085
三岔口
场子是仓库改的,卡着三岔口的好位置,便于放风。
胡笳想到白天李慧君说的话,她说,再不去这个场子就没了,想来应该不是固定场,而是所谓的游击场,还未用钱买通关系,怕被端了,过几天就会换地方。胡笳看见门口有看场的人守着,腰间还别着对讲机,她不敢过去。
她背过身,慢慢走出巷子,绕到边上的矮楼。
楼房低矮,另有个男人靠着墙,嘴里嚼着槟郎。
他腰间也别着对讲机,胡笳走过去,男人斜斜地看了她一眼,吐出槟榔渣。
胡笳强压着心跳,表情清淡地往前走,前面就是老式居民楼了,胡笳顺着外头的水泥楼梯,走到三楼的外阳台,水泥围墙高,墙头还放着几盆兰花草,看场的人看不到她,胡笳借着花草的遮挡,倒能看到仓库。
仓库不大,仅两扇窗,都装了铁栏杆,窗帘拉得严实。
胡笳看不见里面,也听不到声音,她手心冷冷出起汗,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无能。
乌云太重了,弯钩月已经被吞没,明天大约会下雨,胡笳能闻到空气里酸津津的水汽,她坐在阴冷的水泥地上,手被粗糙的石子硌着,她用力按下去。
她到底该怎么办?
李慧君呼吸紧张。
场子封闭,空气浓呛,二十平的空间,挤了三四十人。
他们玩的是百家乐,粗糙的水泥房里摆了两张百家乐扇形赌桌,五米长,两米宽,漂亮的墨绿麂皮桌面让李慧君想到美钞。荷官身后的大屏幕实时记录开牌情况,用高亮的红绿蓝三原色刺激赌徒的多巴胺。
桌面上,是十六片下注区。
它分出“庄”、“闲”、“和”三大类,每个注点,都坐了大注赌客,其他散户只能挤在边上。
刚才五把,都是庄家赢。所有人都浸泡在啤酒泡沫般高涨的情绪里。李慧君也燥热,她解开领口的两颗纽扣,紧张里,香烟灰落在她手上,李慧君也不觉得痛。她站在大注赌客边上,攥紧了手里粉红的码牌,这是她刚赚的钱。
五枚游戏币似的粉码牌,就是五万块人民币。
纸币厚实,码牌轻盈。
“庄9点,庄赢!”
第六把,又是庄家赢,场子被点燃了。
“我操!”大注赌客捧着码牌,撕开嘴吼笑,污黄的牙齿似野生动物。
李慧君又赌对了,她手里的码牌翻了翻,李慧君在雪纺衬衣上擦了把手汗。
荷官按铃,下局要开始了,刺亮的铃声传到赌徒的耳朵里,就是响亮的钞票声,所有人又沉到下一波赌局里,空气压抑沉闷,他们睁大眼睛,不安又兴奋,如同浑水下的鱼,只等人钓起。
连庄是好兆头,许多人都开始压大注。
李慧君心脏失控地跳,她有预感,这把是闲赢。她把一半的码牌推到闲上。
牌桌上,码牌层叠,像是层层黏腻的鱼籽。李慧君数了数,牌桌上的码牌加起来,已经能有八九十万元。荷官手快,每把牌二十秒,快得像玩笑,黑桃七,草花八,方块九,牌一张张被揭开,周围的空气都要被这些人的体温给煮沸了,这里是台风眼。
“闲8点,闲赢。”荷官展示牌,声线平和。
李慧君果然赌赢了,她瞳孔放大。
白炽灯仿佛要爆炸开。
二十秒里,压庄的大注赌客,输了五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