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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度朔:“可以。”

    陈阳后退数步,看了看墙壁和旁边的大树。墙壁外面雕刻神鬼壁画,虽有些褪色但雕刻还完整无损。他踩住凸出来的一块墙壁借力跳到大树树身上,脚尖点着树根反身跳到屋檐,再从屋檐跳下。绕到门后抽出横木打开门,让度朔进来后又把横木放上。

    眼前这栋建筑进门是个小厅,小厅左右都是房间,中间有个小天井。天井正中央有一口井水,旁边放着木桶,地面扑满落叶。建筑外面长了棵大树,大树铺天盖地的枝叶笼罩住天井上空,致使即使开了天井,里面还是很阴暗。

    过天井后是个大厅,大厅摆了几张桌子,最后面一排桌子上摆着一个大香炉,旁边还有无数小香炉。香炉上插着很多香烛,或是熄灭或是拦腰而断,结满蛛丝。香炉后面就是一个宽大的神台,神台从上而下密密麻麻摆了无数牌位。

    黑暗中,猛然见到无数黑皴皴的牌位,好似被无数亡灵齐刷刷盯着看,要是普通人恐怕要被吓得尖叫出声。陈阳:“这里是祠堂。”

    案桌、香炉、神台和无数牌位,再再表明此地就是无人村曾经的祠堂。祠堂是祭祀供奉仙人的地方,怪不得远离村口,而且周围也没什么碉楼建筑。毕竟是供奉先人的地方,旁侧不适合居住。

    陈阳向前面走去,本想去看看那些灵牌位,结果看到神台后面竟还有空地。于是绕过神台去看,发现后面的空地停驻四只黑黝黝的棺材。

    正要打开棺材之际,度朔握住他的手说道:“我来开。”一边打开棺材盖一边说道:“这些棺材不知道放了多久,如果里面放着尸体,应该会产生尸气。”

    一般人吸入尸气都会大病一场,哪怕是天师在没有提前防范的情况下吸入尸气也会重病。毕竟尸气既毒又阴,对身体不好。

    棺材盖推开后,一股棺木腐朽和着尸体腐烂的臭味扑鼻而来。陈阳一手捂住自己鼻子,另一手捂住度朔鼻子闷声道:“好臭。”朝棺木里头看了两眼:“有具尸体,腐烂出骨头,颜色发黑。头部好像……被什么东西咬掉一半。腿也是,一条腿到胯部部位都不见了。看他的衣服应该是最近的款式,他是误闯进无人村死掉的人。”

    度朔见陈阳捂着鼻子还要察看尸体,姿势颇为费力。于是主动站在他背后替他捂住鼻子,也看了眼棺材里的尸体说道:“看上去被吃了一半,”他看到只剩下一小块脸的尸体,脸部肌肉全都腐烂,尸虫爬来爬去并从他的眼眶中爬出来。

    尸体眼眶中空荡荡,眼睛好像被挖了出来。但从尸体剩下的另一半身体手部姿势可以看出——“被吃掉一半身体的时候,他还活着。”

    活生生被啃食掉一半身体,因此剩下的另一半身体紧绷、姿势怪异。陈阳说道:“他应该不是在这里被吃掉,应该是在外面……有落叶的地方。”他看到尸体身上都不少落叶。棺材摆放在神台后面,落叶进不来,所以唯一可能性就是落叶从外面带进来:“不过也有可能吃掉他的东西身上沾了不少落叶,但我不明白为什么把他放在棺材里……当成储备粮吗?”

    度朔:“不像是。应该是从外面拖回这具尸体,暂且安放在棺材里。既然那些东西啃食还活着的人,那就说明不吃腐肉,没必要储存起来。”

    祠堂在以前是祭祀祖先的场所,同时也是婚丧寿喜的举办场所。尤其是丧事,有些地方的祠堂已经不举办婚寿喜,但一定还会举办丧事。所以神台后面会停放棺材,举办丧事。现如今棺材里存放一具腐烂的尸体,既然不是无人村里存在的某些怪物所为,那就应该是其他人把尸体放进棺材里。

    陈阳侧头问巫蛊娃娃:“这是易巫长他们做的吗?”

    巫蛊娃娃摇头:“娃娃不能说。”

    不能说,而不是不知道。陈阳忽的想起《咒鬼之术书》中有一则提及巫蛊,巫蛊对于主人都很忠心。有些出于真心的忠诚,有些则是不得不忠诚。无论哪种,巫蛊对主人的忠诚都是必须的,在炼制过程就无法避免强制性的忠诚。

    巫蛊娃娃融了易巫长的心头血,就是她的巫蛊娃娃。巫蛊娃娃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带领陈阳找到易巫长,其他有关易巫长的消息全都不能说。

    陈阳想通这点,换个角度询问:“这是进入无人村的天师所为吗?”

    巫蛊娃娃:“对。”它融了易巫长的心头血,就能感应到易巫长出现剧烈感情浮动时候的记忆。

    “死者是什么人?被什么东西杀死?”

    巫蛊娃娃:“作死的人,不知道。”

    陈阳:“看来易巫长他们目前为止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作祟。”

    度朔眸光越过陈阳盯着棺材里只剩下一半的尸体,看着上面的咬痕似乎想起什么,眼神微冷。巫蛊娃娃察觉到恐惧,瑟瑟发抖想从陈阳肩膀溜进口袋。度朔冷漠的眼神扫过来,它就不敢动弹。

    度朔无声命令‘回去待着’,巫蛊娃娃怂怂的爬回陈阳肩膀,一边无声抽噎掉眼泪一边觉得阳阳身边的伴侣好恐怖。阳阳好可怜,一定会被欺负。

    “有些猜测,但还不确定。”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冷静悦耳的女声,陈阳和度朔回头看,见是一个约莫二十七、八岁左右的女性站在大厅门口。

    她穿着修身改良的少数民族服饰,红黑二色的短裙布鞋,带着银链银镯银耳环和银项圈。相貌不算多好看,但有特别的风情和气质,让人足以忽略她的相貌而被吸引。她面无表情,颇为冷漠:“陈阳?”

    陈阳点头,认出她:“易巫长。”

    易巫长神色微不可察的缓和,对着陈阳点头。她这态度让陈阳觉得有些奇怪,好像不认识自己一般还要特意确认一番。但在之前他们已经见过面,当初陈阳授箓还是易巫长作为授箓科仪传度师之一。后来也有几次联系,不该不认得。

    易巫长看出陈阳疑惑:“无人村有东西能假扮别人,之前那东西假扮成你把我骗出去。”

    陈阳点头,笑道:“易巫长不怕我也是假扮的?”

    易巫长:“你有我的巫蛊娃娃以及,”她朝着度朔拱手颔首道:“度局。”

    度局亦颔首致意。

    易巫长:“娃娃,回来。”娃娃不肯回来,抱着陈阳的衣服不肯走。易巫长皱眉,神色严肃不悦,但娃娃就是执拗的不肯走。

    陈阳便说道:“让它继续待在我肩膀上吧,我没关系。”

    易巫长:“巫蛊娃娃不好控制,不是自己的巫蛊娃娃很容易就会产生咒力,对你不好。”

    “我知道。”陈阳笑着说道:“它的咒力不会对我产生影响,放心吧。”

    巫蛊娃娃原本是作为诅咒用的娃娃,被制作出来就是用于诅咒,因此或多或少都具有诅咒的能力。陈阳也是鬼道传人,对这些自然了解。不惧怕的原因在于娃娃的诅咒对他不起效用,巫蛊娃娃的能力大小取决于主人。陈阳这么一说,就只能说明如今陈阳的鬼道造诣不比易巫长低。

    易巫长感到欣慰,越发想让陈阳回一趟巫族,正式认他回巫族。如此巫族下任巫长才有着落,而不至于令巫族从此没落。她说道:“你们随我来。”

    陈阳和度朔跟随她从祠堂旁侧一扇不起眼的小门穿过去,外面是条狭窄的小巷,仅容一人通过。头顶是遮天蔽日的绿植,同样挡住了阳光但好歹能穿透一些光线进来。走了约莫四分钟到达一栋没有绿植缠绕的碉楼,易巫长敲门,三长两短。

    门从里面打开,有个年纪约莫四十留着山羊胡的男人打开门,见到易巫长和她背后的陈阳和度朔,立时笑开:“度局。”

    度局淡淡的点了点头,没有回话。那人和易巫长都是习以为常的模样,让他们进去后就把门锁上。山羊胡朝陈阳介绍:“我叫柳权宁,北庙宫观监院,也是广粤道教协会会长。”

    陈阳:“我叫陈阳,大福分局局长。”

    “我听过,年纪轻轻解决不少难度级别很高的单子。还是难得的鬼道传人,易巫长成天跟我炫耀她后继有人。”柳权宁抚着山羊胡笑眯眯道。

    陈阳觉得柳权宁跟马山峰很像,不是长相而是圆滑的气质十分相像。易巫长打断两人交谈:“进去说话,别站门口。”进厅的时候又跟陈阳说道:“柳权宁的话信三分就好,其余七分全靠夸大。”

    柳权宁道:“我这是修饰,说话是门艺术。陈道友,别信易巫长的话,相信我,说一口好话比夹枪带棒要好办事。”

    陈阳摸摸鼻子,默默跟在度朔身旁肩并肩走进去。度朔在身旁,柳权宁好歹收敛些没说更放肆无忌的话。

    大厅里同时还有两位天师以及九个普通人,其中还有一个婴儿。陈阳惊讶:“不是说闯进八个青年?怎么是九个人,还有婴儿?”

    易巫长说道:“那八个青年死了三个,两个走失剩下三个。其余六个人包括婴儿是因为有一辆大巴误闯进来,其他人都失散,不知是死是活。”

    第61章

    无人村03

    易巫长说道:“原本我们打算做好准备才进无人村探查情况,

    但发现有一伙青年偷偷潜进无人村探险。期间连通过一次信号,外面的人员接收到求救信号,

    我们才提前进来。因为没能提前探清情况,

    为了救人还是有位天师受伤。”

    陈阳跟着去看那位受伤的天师,他的肩膀处有块被撕裂开的伤口,皮肉绽开而且开始腐烂、泛黑。伤口处做了简单的处理,

    敷上止血的草药,但明显无法阻止伤口的腐烂。所谓‘十道九医’,尤其鬼道者都能处理大部分伤口。

    易巫长在此却对这伤口束手无策只能说明棘手,易巫长说道:“的确棘手,之前我用止血的草药,

    但在今早突然发现他的皮肉开始坏死。糟糕的是他没有任何痛感。”话说间,易巫长撕开天师的伤口处一块皮,

    而受伤的天师面不改色没有丝毫痛感:“僵硬坏死,

    我怀疑是中了尸毒。”

    陈阳:“没有带朱砂黄符?”

    “中途救人的时候被拽掉了。”易巫长性格冷漠,提及此事时却有轻微的情绪波动,颇为厌恶惹出事情来还拖后脚的那群青年。“我只能找到一些解毒的药草,但是需要糯米或是朱砂黄符。”

    度朔问:“你们都出不去?”

    “出不去。包括他们。”易巫长撩开长袖给他们看自己手臂上的海螺纹图案,

    一条惨白色的丝线长在皮肤血管中盘旋成海螺纹形状。她说道:“我们进入无人村一开始还没有遇到怪物,只是遇到从大巴中走出来的几个人。他们跟大巴其他人失散,走到祠堂那里。当晚我们在祠堂留宿,同时救了四个青年。”

    易巫长侧头用下巴点了点对面三个失魂落魄的青年:“他们是其中三个,

    另一个死了,就放在祠堂的棺材里,

    你们看到的那一个。在我们留宿的时候,都吃自己带的方便速食。同时叮嘱过他们不要去吃无人村里面的东西,但是在我们出去找人的时候,这几个青年从祠堂里面那口井抓鱼来煮汤。分别让在场人都喝了,还偷偷把鱼汤灌进我们的热水壶里。”

    当时他们太过疲累一时没有察觉,将鱼汤混进方便速食中。那些方便速食一用热水冲泡开会产生较重的味道,掩盖住鱼汤的味道。喝下去后才发现,但也来不及了。所有喝到鱼汤的人手臂上都出现白色细线的海螺纹形状,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出无人村。

    当晚有个青年遭到无人村的怪物攻击,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已经被啃掉半个头、一只手臂以及半边胯部连同一条腿。最先赶到现场的天师也是因此被咬伤肩膀,至今无法愈合。

    陈阳察看受伤的天师面色,虽有些惨白、印堂发黑,但没有变为僵尸的征兆。易巫长以及受伤的天师都很肯定的对他说道:“不是僵尸尸毒,钟天师除了伤口腐而不痛之外没有其他僵尸尸毒的发作症状,而且当时我跟其他两位天师赶到时见过那只攻击钟天师的怪物,瘦小敏捷,绝对不是僵尸。”

    柳权宁上前说道:“确实如此,绝不是僵尸。僵尸除了毛僵跟飞僵行动敏捷,其余僵尸行动均需纵跳。况且如果是毛僵跟飞僵应该是吸血而不是啃食人的血肉。”

    陈阳疑惑道:“那就奇怪了,伤口腐而不痛,却没有变成僵尸的征兆。明明是中了尸毒……”他回头看度朔:“看得出来吗?”

    度朔问:“你看清袭击你的怪物模样了吗?”

    “当时没有灯光,月光全被枝叶遮挡,我看不太清。”钟天师努力回想道:“只知道四肢干瘦如枯枝,头发稀疏腹部肿大,五官看不清。我原本以为是饿鬼,但饿鬼业力恐怖,喉咙如针尖大小,进口的食物全都化为火焰污水,没有经过道教科仪焰口铁罐施食无法进食。所以不可能啃食人肉。”

    度朔说道:“饿鬼三十六种,食水饿鬼、针口饿鬼等或遍布阳间,依草附木。食小儿饿鬼、食人精气饿鬼、食血肉饿鬼以及杀身饿鬼等囚于地狱。”

    易巫长:“度局的意思是这类饿鬼从地狱中逃出来,藏在无人村?”

    度朔:“有可能。”

    陈阳想起之前度朔说过,巫灵鹫逃出地狱时曾埋下祸根,隐藏二十年一朝爆发。难道就是指这些杀生饿鬼从地狱中逃出?不怪易巫长和钟天师等人没有想到杀生饿鬼,陈阳自己也没有想到。

    饿鬼略算三十六种,因生前业力太重而化为饿鬼,在鬼道众生中地位最低下。饿鬼无法进食,常年受饥寒之苦。它们长相畸形恐怖,喉咙如阵口大小,一吞下食物就无比疼痛。吃到嘴里的美食会变成火炭灼烧喉咙,喝到嘴里的净水会变成腥臭脓血,长年累月受此折磨偿还业力。

    这些饿鬼或是在地府游荡,或是在阳间依草附木的飘荡。然而还有几种饿鬼如食血肉饿鬼、杀身饿鬼等囚禁在地狱中,不被允许出现在阳间。

    这类饿鬼恐怖又难缠,而且数不胜数。此时易巫长等几位天师感觉到棘手,全都脸色凝重。柳权宁还没进入无人村的时候也知道巫灵鹫的事情,于是问道:“无人村饿鬼是不是跟巫灵鹫有关?”

    陈阳看了眼度朔,后者点头。于是陈阳说道:“的确有关。巫灵鹫在逃出地狱的时候,放走了地狱里的杀生饿鬼。”

    度朔补充:“巫灵鹫跟杀生饿鬼关在一起,杀生饿鬼以万物为食,包括鬼魂。所以巫灵鹫和杀生饿鬼关在一处,被撕咬七百年。喂熟那群饿鬼后,将它们放出地狱带到阳间,封在无人村里。饿鬼好吃人的血肉,看见人会控制不住吃掉。”

    饿鬼好食人的血肉、精气,所以一路上陈阳两人看到被吸了精气只剩下层皮的猫尸以及祠堂里被啃吃一半的尸体。

    陈阳从背包里拿出朱砂、黄符等,磨好朱砂在黄符上画驱邪符。虽然驱邪符不能完全驱除饿鬼留在钟天师伤口上的尸毒,但也可以抑制。

    他说道:“饿鬼尸毒会将人同化为饿鬼,你们手臂上都有海螺纹,被标记困在无人村中。可能已经被饿鬼视为盘中餐——”话还没说完,九个普通人中的一个女孩子崩溃的哭起来。

    女孩子哭泣:“我不想死啊!”

    她一哭,其他几个人面色都不好看,充满焦虑。显然他们也知道就连天师都感到棘手,何况他们只是普通人。性命危在旦夕时,自然没有好脸色。怀抱婴儿的妇女冲到陈阳面前祈求他救自己的孩子:“他没有喝到鱼汤,没有事的。你们带他出去好不好?”

    陈阳撩开婴儿的衣服,在上面看到了白色细线的海螺纹。妇女见状,惊愕不已:“怎么会?!”

    “他喝了母乳。”陈阳放下衣服,妇女已经崩溃大哭。陈阳回头朝着度朔低语:“井里的鱼是什么?怎么连喝了母乳的婴儿手背都会产生海螺纹?”

    “还不确定。”度朔回答他:“或许可以回去查看一遍。”

    陈阳想了想:“明天吧。”然后他对易巫长等人说道:“钟天师肩膀上的尸毒需要拔除,现在只能用符咒将尸毒压制。所以还是要想办法尽快离开无人村……你们对无人村的了解有多少?”

    柳权宁:“我是南粤人,比较熟悉无人村。在还没有人失踪之前,无人村只是个被废弃的村子,被绿植包围看上去阴气森森,的确有孤魂野鬼占据这些没人居住的房间。只是人和鬼相安无事,后来发生灵异事件,经探查也只评为三星级别的危险度。直到有年轻的天师折损,重新评级后发现危险程度可能在四星或更高。”

    关于无人村评级错误的事情,道教协会总部特意批评追究广粤道教协会的责任。但无人村不是广粤道教协会的天师评估错误,而是无人村最开始危险程度的确只有三星。无人村如同升级一般,危险程度在逐步升级,导致他们现在也被困此地。

    柳权宁道:“无人村出现问题是在去年四月份,几个人来无人村旅游过夜。其中有个女孩子失踪,另一个女孩子亲眼目睹她的失踪,神志不清呢喃有‘怪物’。道教协会本没有注意到,警方找上门才来勘察。勘察评级为三星,有天师接单,结果你们也知道。后来陆续来了几拨天师勘察,一致认定是三星,直到今年发现危险级别在四星。”

    接下来的事情,陈阳也知道。他们都被困在无人村,还有一位天师中了尸毒。

    柳权宁:“无人村村民因交通不便陆续搬离,在搬离前没有闹出灵异事件。反倒在搬出村子后,无人村变成一个‘鬼村’。‘鬼村’和‘绿植王国’吸引不少人来旅游探险,他们——”他指了指怀抱婴儿的妇女以及另外五个人:“途中遇到浓雾,不知不觉开进无人村。大巴熄火,被怪物围攻不得不逃命。”

    易巫长说道:“我推断,在这段时间里应该是怪物的成长期,急需血肉。另外,应该还有人特意饲养这群怪物。”

    陈阳讶异:“怎么说?”

    “你看过无人村外面的环境,整个厄桂岭呈大铁镬形状,中间才是无人村。出入不方便,曾经有条路连接无人村和外界,现在已经被野草覆盖。南方很少起浓雾,就算起浓雾也不会那么巧合的,正好开过被野草覆盖不见踪迹的路到达无人村。”易巫长笃定的猜测:“所以有人,用了术法迷惑整个大巴的人,把他们送进无人村当做怪物的食物。”

    如同有只昆虫,织就一张大网,黏住食物送到成长期的怪物口中。

    巫蛊娃娃突然瞪圆水汪汪的大眼睛,怪异的面孔变得扭曲愤怒,朝着门口某个方向龇牙。它突如其来的动作令在场几人紧张应对,倒是易巫长冷静的说道:“有只猫鬼靠近。”

    陈阳:“大胖?”话音刚落,大胖如鬼魅般轻盈的落在屋中一张八仙桌上,身体弓起耳朵压在后面,瞳孔竖成垂直狭小的细缝,朝巫蛊娃娃龇牙咧嘴。

    下一秒八仙桌四分五散,来不及跑的大胖摔在破裂的八仙桌桌面上,一脸懵逼。大胖一躺下去更胖了,浑身肥肉层层叠叠、毛发蓬松。偏偏头顶正中央还有巫蛊娃娃薅出来的地中海,又丑又萌。

    易巫长和柳权宁几人怔愕一瞬后,柳权宁说道:“看来八仙桌承受不住五十斤的压力。”他摇摇头,盯着八仙桌说道:“工匠肯定是偷工减料,不然就算再放个百八十年,八仙桌都能承受上百斤的重量。”他慈爱的安慰大胖:“不是你的错。”

    大胖连尾巴毛都僵硬住,它从来没这么丢脸过。听到柳权宁的安慰,它叼了块牌子伫立在众人面前澄清事实:“49斤。”

    柳权宁捧场的夸大胖瘦又夸它字好看,步步算计,卸下大胖的防备心,准备撸猫的时候被挠了一爪子。大胖跳到房梁上毫不掩饰它对柳权宁智商的鄙视,从他夸自己瘦的那一刻起,大胖就知道他虚情假意。

    易巫长指出:“虚情假意的男人。”

    柳权宁一脸认真:“我真觉得大胖不胖,还不到五十斤。顶多算微胖,连点福气都攒不够。”

    认真的吗?陈阳不知为何想到马山峰。在他沉默的时候,度朔抬头瞥了眼房梁上的大胖:“你不怕压垮房梁?”

    暴击。

    大胖跳下房梁,把自己团成球盘在窗台上,留给众人萧索庞大、波浪起伏的背影。

    巫蛊娃娃发出细细的笑声,乐不可支差点笑得摔倒在地上。易巫长把巫蛊娃娃拎回去放进口袋里,巫蛊娃娃抗议着想回到陈阳身边被按住不准。易巫长对陈阳说:“我把巫蛊娃娃的心头血取出来,再把它送给你。”

    陈阳摆手:“不用了。这是你的娃娃,我不能要。”

    易巫长的巫蛊娃娃不是那么轻易能制作成功,她留在广粤道教协会的其他三个巫蛊娃娃跟眼前这只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三只巫蛊娃娃没有魂魄,就算滴入心头血也不会像眼前这只巫蛊娃娃一样灵活生动。

    眼前这只巫蛊娃娃身体里住了只小鬼,靠供奉和易巫长的心头血得以自由活动,等到攒够功德就能投胎转世。巫族的巫蛊娃娃跟东南亚的镀金婴尸、阴牌等其实一样。

    巫蛊娃娃被拒后,感到难过。缩在易巫长的口袋里,怯生生的露出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十分难过。

    易巫长:“它喜欢你,跟着你也能攒功德。”

    陈阳淡笑:“跟着我没用的,它是喜欢我,但你才是它的亲人。它现在爱跟着我,可如果让它离开你一星期、一个月,它会难过的。”

    易巫长为人冷静自持,因为巫蛊娃娃跟着陈阳能攒更多功德,见巫蛊娃娃也喜欢他便想将巫蛊娃娃送给他。她的出发点是为巫蛊娃娃好,但巫蛊娃娃跟她相处多年,早就把她当成亲人。离开亲人,它会难过的。

    巫蛊娃娃从口袋里爬出来,抓着易巫长的衣襟把自己荡到易巫长肩膀上细声细气说道:“娃娃喜欢阳阳,娃娃不想离开生生。”

    娃娃想把陈阳也带回巫族,这样它就能在不离开易巫长的情况下一直见到喜欢的陈阳。刚产生这种念头的娃娃接触到度朔冰冷的视线,仿佛被看透般恐惧而委屈的躲在易巫长背后。

    大胖艰难的扭头看到这一幕,从喉咙里发出嘲讽的咕哝声,差点激怒巫蛊娃娃。巫蛊娃娃哼了哼,抱着易巫长的头发吭哧吭哧爬到她的肩膀上,说道:“我看到井里有尸体。”

    闻言,在场除了陈阳跟度朔之外的人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实际上易巫长、柳权宁等四位天师心里早有猜想,至于其他人或许心里知道或许装聋作哑。但在此刻被揭穿自己喝了死人泡过的井水,心里的膈应和恐惧全都涌上来。

    九个普通人之中已经有两三个克制不住的呕吐,其中有个中年男人嫌恶的抱怨:“现在忍不住恶心,当初是谁不听劝非要打捞井里的鱼来煮汤?明明就知道无人村是个人尽皆知的鬼村,非要煮鱼。何况井里养鱼多奇怪,居然没有人怀疑!”

    三个年轻人中的女生闻言尖叫道:“你现在说这种话当初请你喝鱼汤的时候怎么不拒绝?你怎么不硬气的拒绝?怎么没有听天师劝告趁他们不在就喝下鱼汤?!你喝最多吧,我记得你喝最多!”

    有人出来打圆场:“行了你们,人家天师被我们拖累都没抱怨。你们抱怨什么?”

    “他们是天师,自己人,还有驱魔除邪的本事。我们是普通人,靠他们保护。要是他们不保护,我们就是死路一条。”有人小声嘀咕,却说出其余人心里的隐忧。

    易巫长冷眼看他们,低声对陈阳和度朔解释:“这两天找不到路,他们就一直阴阳怪气。不必理会,生死由命。反正我只能尽力,不能保证他们活着离开。”

    “处理不好,容易出事。”深谙猪队友拖后腿有多可怕的陈阳向前一步,朝他们说道:“如果你们担心,可以花钱买命。你们下单,我们接单,保证你们活着离开无人村如何?”

    九个人瞬间涌上来纷纷出高价购买安全,并在获得保障之后勉强安下心。虽然还心存恐惧,但已经没有人崩溃。

    易巫长颇为惊讶,她的确担心过有人抗压能力差因此而崩溃。如果崩溃那将是件很麻烦的事情,他们不能做到舍弃就只能被拖累。没料到棘手的潜在问题居然可以这么轻松就解决,果然陈阳非常适合当巫长。

    陈阳温言道:“我怕的是有人偏激想拖大家一起死,银货两讫比无缘由的帮助要让人安心。何况,你们觉得鱼汤的事情真的是无意?”

    他意有所指,而柳权宁等人神色如常。陈阳便了然,看来他们不是没有猜测。不管是哪一波人,都比天师早一步到达无人村,或许早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了无人村的东西产生海螺纹。

    秉着要死大家一起死的自私念头,骗其他人喝下鱼汤,不是没有可能。

    外面惨白月色,屋里大厅只点亮着半截蜡烛。有只干瘦细小的黑色手掌猛然扒在狭小的窗口上,悄无声息的偷看碉楼里的众人。它喉咙里发出几不可查的尖细声音,令人联想到昆虫颤抖的口器。

    度朔垂眸,食指揩了一点放在陈阳面前的朱砂,朝着狭小窗口弹过去,正中那只小头大肚四肢干瘪的饿鬼。饿鬼发出尖啸,恐怖的脸更为扭曲,浑身都被挟裹阳气的朱砂融化成黑色的污水,同时散发恶臭。

    陈阳脚尖踢起刚刚散落在地上的八仙桌木板,右手握住后几步踩踏上房梁,用木板格挡住窗口。将那股恶臭之气格挡在外面,垂眸看着部分黑色的污水顺着窗口渗进来,墙壁上的青苔一碰触到污水,立刻枯萎。

    度朔从角落里找到一把铁棍,拿起来掂掂重量后反手甩上墙壁,将陈阳扶着的木板钉在窗口上。陈阳跳下来,甩甩手说道:“食小儿饿鬼。”

    食小儿饿鬼,身长九寸,小头大腹喉如针管,口如锯齿,专食小儿。惧朱砂、铜钱等阳气纯正的东西。

    陈阳看向怀抱婴儿的妇女:“冲着小婴儿来的,有点麻烦。”他将一半朱砂递给妇女并说道:“食小儿饿鬼恐惧朱砂、唾液或是食指、中指指尖血,不过为避免吸引食血肉饿鬼,尽量别让自己留血。”

    妇女接过朱砂,感激不已。并恐惧而担忧的将孩子抱得更紧。

    易巫长说道:“今晚先休息吧。那些东西目前还不敢擅闯阳气充足的碉楼,这栋碉楼没有绿植缠绕,阳气还算充足。晚上还算安全。”

    陈阳点头,找了个靠窗的角落跟度朔坐在一块说悄悄话:“度哥,巫灵鹫放出地狱里的杀生饿鬼,将它们藏在无人村,目的是你……还是我?”

    “你。”

    “我也猜是。”陈阳点头,随后洋洋得意道:“巫灵鹫逃出地狱二十年,估计不知道我有大后台。”

    如果巫灵鹫还在地狱阴府,那他肯定听过酆都大帝在阳间有个伴侣。那么就算要算计他的肉身,也要再三斟酌。

    陈阳转而问道:“井水里的鱼,还有海螺纹是怎么回事?”

    井里养鱼在南方某些小乡村里不算多奇怪的事情,目前陈阳不确定是吃了祠堂井里的鱼才产生海螺纹,还是无人村任何动植物只要吃下去就会产生海螺纹。

    度朔捏了捏陈阳的手,说道:“水葬。”

    第62章

    无人村04

    人死后有无数埋葬尸体的习俗,

    土葬最为普遍,也不觉得奇怪。但有少数地区出现许多奇怪诡异的葬法,

    譬如后来流传出来而变得耳熟能详的天葬、悬棺葬。水葬则较少人知道,

    并受原始宗教影响而显得血腥暴力。

    水葬和天葬有异曲同工之意,后者喂鹰前者喂鱼,鹰和鱼都是神灵的化身。在施行水葬地区的人们看来,

    将尸体投入河流中葬身鱼腹是通往转世投胎、净化灵魂的道路。这是某些地区的习俗信仰。

    水葬在不同地区也有不同方式,最为普遍的有两种。一是整尸投入江河,其二则是火化后投入江河。另一种是用刀将尸体拦腰砍断折叠投入江河,最后一种较为血腥,需用磨得极其锋利的木刀、石斧按照尸体的关节一寸寸砍断肢解后扔进河中。这过程称为解肢。

    水葬时需挑选时间和水域,

    像最后一种解肢水葬法,需要在夜晚进行并选择有海螺纹旋绕的水域抛尸块。

    陈阳:“海螺纹水域……我们没有仔细查看祠堂里的那口井。井水也许连通河流,

    我们进来的那一面没有看到河流,

    那就应该在无人村的另一面。你说的水葬,这个村子以前是水葬,江河中的鱼是吃尸块长大的。那些鱼通过地下暗流游进祠堂的水,被他们打捞起来吃……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吃了鱼就会产生海螺纹图案。”

    吃尸块长大的鱼固然阴邪,

    易巫长他们手臂上长海螺纹必然跟祠堂井里的鱼有关系。但两者之间如何产生联系,跟杀生饿鬼、巫灵鹫有什么关系?

    “鱼在道教中地位特殊,鲤鱼过龙门,鲤为龙子。黑鱼头上七星拜北斗……故而有孤魂野鬼爱附鱼身。如果祠堂井里的那些鱼真是吃尸块长大,

    那么有游魂野鬼附身鱼身很正常。”度朔伸手揽住陈阳肩膀,低语:“先休息吧,

    明天再说。”

    陈阳点头:“嗯。”

    度朔找了个干净点的位置,让陈阳倚靠在他身上睡下。大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陈阳背部,陈阳很快昏昏欲睡。临睡前,他看了眼那九个普通人,他们聚集在角落里形成分明的两队。三个年轻人一队,另外六个人是从大巴里出来的一队。

    从大巴里走出来的那一队敌视三个年轻人,如果不是他们不听劝告煮鱼汤,他们怎么会被困在无人村里?至于三个年轻人冷笑连连,对当了婊子还立牌坊的六个人不屑至极。

    四位天师另立一处,受伤的钟天师由另一个天师照顾。易巫长则是跟柳权宁在低语商量事情,娃娃趴在她的口袋里昏昏欲睡。至于大胖,还是趴在窗台上看月亮,不知在想什么。

    如果不是地处无人村,此时画面还算静谧和谐。陈阳睡下时这般想。

    第二天陈阳被吵醒,睁开眼发现度朔两手罩着他的耳朵挡住声音。只是吵架的声音太大,陈阳还是被吵醒了。他坐起身下意识蹭了蹭度朔手掌心,然后哑着嗓子问:“怎么回事?”

    度朔缩回去的手一顿,重新放回陈阳的脑袋顺他柔软的头发:“监守自盗。”

    陈阳:“详细事情经过,不要一下子给我答案。跟你说话,我会失去解题的快乐。”

    度朔垂眸静静的注视陈阳,后者无辜卖乖。无奈,度朔详细说给他听:“抱孩子的妇女指责青年想偷自己的孩子,青年否认。妇女那一队的人不信青年,纷纷谴责怀疑。青年愤怒并坦言孩子是累赘,还不如拿出去探路,双方就吵起来。”

    陈阳懂了,起身走过去。易巫长和柳权宁两位天师站在一边没有要上前调和的意思,看到陈阳还招手把他叫过去。易巫长说道:“不用理,他们闹他们的。”

    柳权宁告诉他:“易巫长的娃娃说他们,”他指了指吵架的双方:“监守自盗。我们就懒得管了,又不是闲到可以去当居委会大妈的时候。”

    “嗯,我没想管。”陈阳在听到度朔告诉他的答案后就没有要管的意思,吵架的双方恐怕都在等天师管。天师管了,他们的戏才能唱下去。天师不管,很快就偃旗息鼓。

    果然没过一会儿他们停下争吵,三个青年露出嘲讽的笑,抱着孩子的妇女跑过来冲陈阳几人哭诉:“他们想偷走我的孩子,把我的孩子扔给那些饿鬼。他们不是人!”

    “明明知道无人村诡异,还见到同伴死在自己面前。天师们叮嘱千万不能吃无人村里面的东西,偏偏他们还要故意烹煮鱼汤。难道不是之前就已经偷偷吃过无人村的东西出不去,所以想拖着大家一起死吗?这种自私自利的人,现在不赶出去以后也会偷偷害死我们!”

    “对啊!我越想越觉得不对,这么诡异的地方,天师还特意叮嘱,就算玩性再大、再叛逆,也不可能拿大家的命来玩。除非他们在遇到我们之前就已经被困在无人村,他们是想拖大家一起死。”

    “现在连小婴儿都不放过,以后还会放过我们吗?几位天师,就算你们慈悲善良也不该纵容豺狼和我们相处。”

    陈阳知道了这场自导自演的监守自盗原因,原来昨晚上他们谈及祠堂井里的鱼被有心人放在心上。并且猜到烹煮鱼汤的青年可能早就被困无人村,还想拖其他人一起死。

    三个青年闻言纷纷大喊:“说得好像我们逼你们喝鱼汤一样,你!”青年指着六个人中的中年大叔:“最开始是你自己过来拿钱跟我买鱼汤,现在说得你好无辜。你们一个个,难道是我按着你们的脖子逼你们喝下我们烹煮好的鱼汤吗?搞清楚,是你们自己腆着脸过来跟我要鱼汤喝!”

    “什么啊?如果你们听天师的话,不去动祠堂那口井里的鱼,不在我们面前煮鱼汤我们会喝吗?那时候我们都饥肠辘辘,你们还故意引诱。你们就是故意拖我们一起死!几位天师啊,这群反骨仔会害死我们,不值得救!”

    三个青年着急上前解释:“别听他们胡说,当时我们的确抱着好玩的心态没有想那么多。我们也都没有逼他们,是他们自己腆着脸到我们面前。呐,这还是他们买鱼汤的钱。”青年从兜里掏出几张红票子,当做证据给陈阳几人看,看完后扔还中年大叔:“还给你们,我们现在没拖没欠。少他妈血口喷人!”

    “谁偷你小孩?我连碰都没碰过,你自己看看你的小孩,除了你抱着他的时候不哭。一放下地哭得像被掐住脖子,我要是抱走他,他第一时间就大哭大闹。我问你们,你们听过这小孩哭过吗?”

    互相推卸责任。陈阳这般想到。

    从大巴走出来的六个人猜到是三个青年故意拖他们一起死,为以防万一想提前把他们赶走。三个青年则拆穿他们的骗局,将责任推卸出去。双方再次爆发争吵。

    易巫长脾气暴躁,当场砸碎一张凳子冷飕飕的说:“吵够没?不够出去,把饿鬼全都引过来。当着它们的面吵。”

    双方不忿,还试图为自己辩解。似乎觉得自己付钱买命之后,就有底气说话。有人说道:“易天师,青天白日饿鬼出来也会被晒成污水。我们也是想趁白天把事情解决,免得晚上见鬼白天还要防内鬼。”

    易巫长:“既然算总账,那干脆一起算。我们叮嘱你们别吃无人村里的东西,你们说是好玩,你们又说是被引诱。那我们呢?谁故意把鱼汤掺进水壶里?是他们。”她指了指三个青年,然后又对事不关己的其他六人说道:“你们有谁没有看见?看见了,不阻止不提醒,不就打着‘要是出事,起码还有天师跟着出事’的主意?”

    九个人全都露出讪讪的脸色,说不出话辩驳。他们都自私,但又觉得自己逼不得已,毕竟谁都不想死。

    易巫长说道:“再搞小动作,全都滚出去!”

    九个人还想说什么,但见天师都满脸冷漠不悦,还想靠天师活下去的几人不敢再说话。双方埋怨的瞪对方,然后找地方坐下休息。

    易巫长:“他们现在心情浮躁,之前还有些忌惮不敢搞大动作,现在倒是小动作不断。”

    陈阳:“没有发现自己走不出无人村的时候,就能自私的瞒着你们吃无人村的食物。如果发现自己会死在无人村里,而天师能活着离开却不救他们。恐怕会刺激他们做出更可怕的事情。”

    昨晚上提议出钱买命也是让这群人安心,不会趁机拖后腿。今天却闹出这些事,不先想着处理饿鬼离开无人村,反而在这里排斥同为人类的同伴。

    陈阳对易巫长说道:“我们先去祠堂查看情况。”

    易巫长点头:“注意碉楼,里面藏了很多饿鬼。饿鬼害怕阳光,所以碉楼外面长满绿植。”

    陈阳驻足:“饿鬼全都藏在碉楼里?要不铲掉所有绿植,让阳光晒死它们。”

    “没用。”易巫长否决道:“我们试过,可是绿植顽固的扎进碉楼墙壁里,就算花一整天时间也不一定能铲掉一栋碉楼的绿植。碉楼建筑特殊,就算只是铲掉窗口、大门的绿植,也没多大用处。反而会激怒饿鬼,让它们记住我们的气息,漫山遍野的追杀我们。现在我们躲在这栋没有绿植的碉楼里,是因为阳气充足能暂时盖住我们身上的人气。但也支撑不了多久。”

    “好吧。”陈阳跟度朔离开碉楼,顺着狭窄的小路回到祠堂。祠堂依旧阴森,大厅正前方的牌位层叠静伫,好像任何闯进祠堂的人都被牌位注目。

    度朔在井口边发现沾血的木刀,将陈阳叫过来:“昨天没有这把木刀。”

    陈阳捡起木刀,木刀磨得很锋利,不亚于钢刀。木刀上面沾满黑色的污血,地面上也有零星污血。青石板的缝隙里凝结成黑色的块状物,应该是曾流过不少血。他朝井里看,发现这口井下面黑漆漆而且几乎深不见底。

    趴在井口处能清晰的听到自己声音的回音,井里的岩壁长着湿漉漉的青苔。陈阳伸出手指抹了一把,发现极其黏腻脏污。他掏出手机打开照明灯查看井里,井口狭窄、井面乌黑平静,盯久还会产生恐惧感。

    陈阳起身说:“没办法看清井下面的情况,井水乌黑,阳光透不进来。”他看了眼扔在地上的木刀,说道:“昨晚上有人在这里进行水葬?但水葬是将尸体喂养河神,投进井里……更像是来喂鱼。”

    度朔说道:“去看看棺材里面的尸体。”

    陈阳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跑去看棺材里的尸体。打开棺盖后发现里面确实躺着一具尸体,但已经不是昨天那具尸体。今天的这具尸体几乎被啃掉半边身体,但血肉很新鲜没有发生腐烂。

    这是刚死的尸体。

    陈阳:“谁把尸体藏在棺材里?”他查看这具年轻的尸体,发现他要么是闯进来的三个青年之一,要么就是从大巴里出来的人。他完整的手臂上没有海螺纹,另一只手臂失踪。

    砍掉那具腐烂的尸体扔进井里喂鱼,又在棺材里补充新鲜的尸体。陈阳不懂这操作,抬头看度朔。度朔:“祭品。”

    “祭品?”

    水葬不该是安抚先人灵魂,引导他们投胎转世吗?怎么变成祭品?不对,在更早的时候,水葬的确是作为河神的祭品。何况尸首不是投进江河,而是砍碎扔进井里。可是为什么单独扔在祠堂的井?

    陈阳盯着祠堂的牌位半晌,瞳孔陡然紧缩。他发现到不对:“如果无人村村民是因为地处偏僻、出入不方便而搬迁,他们也该将祖先牌位都迁走!”

    祠堂在某些乡村宗族眼里何等重要,简直是他们的根。即便是在原来的祠堂旁边重新盖起祠堂,也要挑选吉日将祖先牌位迎进新祠堂。举族搬迁,祖先牌位绝不可能还留在无人村荒废。

    度朔背着手说道:“祠堂不是搬迁离开无人村的村民宗祠,没有将牌位迁走也就正常了。”

    陈阳:“有可能。”

    地方不同,宗祠也就不同。有些地方一个村就一个宗祠,但在南方某些地方一个姓氏就有一个宗祠。一个村里通常会有几个大姓,每个大姓就会有个宗祠。不同姓氏的人不被允许进入其他祠堂,殡葬的时候也不会邀请不同姓氏的人,除非有姻亲关系。

    “所以说还是有某个姓氏的宗族没有将祖先牌位搬迁,造成这种情况要么是遇到天灾人祸匆忙逃离来不及迁走祖先牌位。要么,举族葬身在无人村。”陈阳上前,抹掉其中一块牌位上面的灰尘:“无名氏!”

    陈阳紧接着抹掉其他牌位上面的灰尘,全都是无名氏。眼前这座供奉了上百块牌位,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牌位竟都是无名氏。没有姓名、不知年岁死因,更无人立碑,仅只一块书写无名氏牌位供奉此地。哪怕是香花五供,都会因为没有姓名而被孤魂野鬼抢走贡品。

    “怎么会有这么多无名氏?难道整个祠堂都是供奉这些无名牌位?谁供奉的?”

    度朔走过来,拿出最靠边的一块干净的牌位:“没有灰尘,刚做好的牌位。”

    陈阳拿过来看:“哪来的新丧?”顿了顿,他侧头看向安静伫立在天井中央的那口古老的井,说道:“昨天晚上刚进行一场水葬,今天就有新做好的无名氏牌位。的确算是新丧,所以说眼前这上百块牌位都是水葬之后,立起来供奉在祠堂。”

    水葬一般是将尸块抛进江河,这里却是抛进井里。井里除了鱼还有其他东西吗?为什么在井口进行水葬?谁替这些无名氏举行水葬?水葬过后却修祠堂,还用牌位将他们供奉起来。可是供奉又不敢刻名字,好像把他们圈起来,既供奉当赎罪又怕他们有了牌位后下地府告状一般。

    陈阳将牌位放回神台,神台下面的桌子上仍旧有香花五供,时日过久已经腐烂倾倒。香油灯里的香油填满飞虫尸体,香炉里的香插得乱七八糟,香灰静止不动,陡然间有一截香灰断落,‘啪’的一声掉落在桌面上。

    声音在死寂的祠堂里突然响起,增添了些许恐怖气氛。

    陈阳垂眸:“我们去找找看还有没有其他祠堂。”

    大胖突然蹿出来,在远离度朔的地方打了几个转转,嘴里叼着纸牌。纸牌上写道:“树林里有人。”

    厄桂岭上是整片树林,无人村被树林包裹起来围在中间。陈阳:“大胖带路。”

    大胖迟疑一瞬,看向度朔。度朔:“带路。”它才像是得到豁免权一般,快速的跳出窗口朝前方跑去。陈阳也从窗口跳出去,轻松落地。回头时就见度朔站在他身后,相视一笑,继续跟着大胖跑。

    跑出几条巷子,他们到达树林。在进入树林时,陈阳突然回头看身后淹没在绿植里的碉楼。窗口处有些干瘦枯黑的手臂在试图伸出绿植,但被阳光灼伤后立即缩回去。

    那些饿鬼果然在观察他们。陈阳收回目光,跑进树林间,度朔已经在前面等着他。这片山坡背光,林间枝叶茂密遮挡住光亮,导致树林里很昏暗。林间静谧,不闻虫鸣,也没有鸟声。

    大胖停在树干上,等陈阳和度朔。见到他们两个便继续纵跳,速度极快。几乎是只能在林叶间看到一抹黑影一闪而过,令人难以相信那样的体重竟有如此身手。

    林间铺满落叶,落叶底下是混着泥土的腐烂落叶,有时候落叶被掀起来就会直接踩中烂泥。陈阳扶着一棵歪脖子树,观察林间环境。陡然眼前掉下一截白骨,吓他一跳。

    陈阳后退抬头,看到刚才扶着的那棵歪脖子树树干分杈的地方放着一只半人高的木桶。木桶破了个洞,刚才就是从那个洞里掉出白骨。

    度朔走过来率先看陈阳,见他没事才看向树干分杈间的木桶:“鬼蛹。”

    陈阳透过木桶那个破了的洞看到里面蜷缩着一具完整的尸骨,说道:“这是树葬?”

    所谓树葬,跟水葬一样是少数地方出现的丧葬仪式。有人认为树是灵魂安息的场所,逝去的亲人可以通过附身大树回来看望亲人,同时得以安息。所以出现树葬仪式,或是将尸首置于木桶放在树上,或是用裹尸袋包裹尸首绑在树干上,有的还在树身上挖洞放进尸首。

    这些安葬在树身上的尸首被称之为鬼蛹。

    陈阳:“同一个村子里,不可能会出现两种不同的丧葬仪式。”

    问题越来越多,饿鬼的事情还没解决,又出现无名氏牌位以及绝不可能会在一个村子里并存的两种不同丧葬仪式。同一个村子里可以共同存在不同姓氏和祠堂,却很少共存两种丧葬仪式。

    特殊的丧葬仪式代表宗族对于鬼魂、神灵的宗教信仰,山村里根本不会容许两种特殊的宗教信仰共存。

    突然林间不远处爆发凄厉的尖叫和求救,接下来陈阳和度朔就看到一对男女狂奔而来,脸上表情极为惊恐。等他们跑到眼前时,陈阳发现男的还背着个头发斑白的老人。

    那对男女见到陈阳和度朔两人,气喘吁吁的停下说道:“跑、赶紧跑。满、满林都是尸体,你们赶紧跑。”女生说不上话,只能点头。

    陈阳指着身后的鬼蛹:“你们说这个吗?”

    这对男女抬头一看,吓得又是一阵尖叫,甚至把陈阳和度朔都当成鬼魂,对着他们求饶:“对不起对不起啊,我们只是想来考察,没想冒犯。年轻人不懂事,有怪莫怪。”

    女生带着哭音,双手合十不断拜拜:“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陈阳摸了摸鼻子,朝度朔偷偷耸肩表示他不是故意吓人的。他说道:“我是人。”

    吓坏了的两人根本没听清陈阳的话,反倒是男生背后的老人把他敲醒,声若洪钟:“没出息!他们是人,不是从鬼蛹里爬出来的‘人’。”

    男生放下老人:“教授,鬼都很狡猾的。”

    女生也点头:“就是。教授,你忘了我们刚才看到的东西了?那东西躲在鬼蛹里,还骗我们它没死,想让我们把它放出来。结果爬出来一只干尸,还抓了我一把,吓死我了。”

    陈阳询问:“你们是什么人?鬼蛹里的干尸怎么回事?”他边说边看向女生手腕上的伤口,看上去挺狰狞,可是女生毫无痛感一般。

    老人说道:“我是Z大教授,他们是我的学生。本来是想来研究无人村两种特殊丧葬方式共存的原因,刚好作为他们的课题,于是一起来。来了之后一直在林间转悠,出不去。就在刚才,我的学生听见鬼蛹里传出呼救的声音,还以为是个活人。上去解开鬼蛹,忽然蹦出具干尸抓伤我的学生。我们跑得快,逃出来,只是赵瑶感觉不到伤口疼痛,我怀疑她中了尸毒。”

    陈阳:“您也知道尸毒?”

    教授:“研究民俗文化多年,很多东西都见过。”

    陈阳点头,拿出道灵符给赵瑶,让她贴在手腕伤口处:“可以暂时压制尸毒,你们先跟我们进村,让人给你敷点草药。”

    赵瑶眼睛一亮:“你们是天师?”

    陈阳:“嗯。”

    赵瑶跟另一个男生赵纲兴奋的围着陈阳聊天问话,全是好奇天师等的问题。他们接触神灵鬼怪信仰这方面较多,因而接收十分良好。在研究民俗文化的时候,也很尊重。

    度朔跟教授站在一旁聊天,他问教授:“你们怎么知道无人村有两种特殊的丧葬仪式?”

    教授说道:“有一天,我在图书馆翻看国内民间特殊丧葬仪式,有个年轻人跟我搭话。他对民间丧葬仪式很了解,我们越聊越深入,后来他聊到无人村的树葬和水葬仪式。我感兴趣之下,就过来查看研究。”

    度朔:“那个年轻人你还记得名字吗?”

    教授高兴的说道:“记得。他叫孟溪。”

    第63章

    无人村05

    陈阳抬头:“巫灵鹫?”

    老教授看了看陈阳和度朔,

    说道:“你们认识那个叫孟溪的年轻人?他真名叫巫灵鹫?”

    陈阳:“是。您猜到了?”

    “本来没觉得奇怪,现在差点死在这诡异的无人村里,

    大概就知道被骗了。”老教授摆手,

    不让赵瑶跟赵纲扶他:“我跑起来比你们还快,要不是刚刚看不清路撞到树上也不用你们背。”

    陈阳捡起地上的白骨放进鬼蛹里,闻言询问:“他为什么骗您?”

    老教授看见鬼蛹,

    上前一步顿住,迟疑的询问:“它不会突然从鬼蛹里跳出来咬我吧?”

    “不会。只是一具白骨,不过鬼蛹破了口,月光照进来。再过三五年等吸收够月光精华就能出来害人,沾了血就是只精怪。那时才会害人。”陈阳说道,

    下意识瞥了眼身侧的度朔。

    度朔本是背手站着,接触到陈阳的眼神,

    干脆便把手搭在他肩膀。亲密的跟他站在一起,

    陈阳自然的抬手捏住搭在自己肩膀的大手。两人之间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情侣氛围,不会让人感到违和。

    老教授和赵瑶扫了眼两人之间的氛围,淡然的接受。反倒是赵纲惊讶之色完全表现在脸上,赵瑶见状推了他一把:“不是吧你,

    平时我开的玩笑你都能接上茬。现在怎么大惊小怪的样子?”

    赵纲无语,半天憋出一句:“那不是没实践过吗?”

    “哟,还想实践?”赵瑶笑得贱兮兮的,还用肩膀顶了把赵纲:“不过你这样顶多就是受,

    压不了人。”

    赵纲高高瘦瘦但一张脸偏阴柔,闻言十分不忿:“我力气大着,

    赵瑶我告诉你别乱说啊。我只喜欢女生。”

    赵瑶朝他翻白眼:“这玩笑谁先开的头?”嗤了两声,赵瑶懒得理睬赵纲,走到老教授和陈阳面前说道:“陈天师,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找您同伴?我这伤口里的尸毒会不会突然发作?”

    陈阳回答她:“没那么快。”然后看向试图触摸鬼蛹的老教授,老教授察觉到陈阳目光,讪讪一笑:“我是正常研究考察,看看鬼蛹里会放些什么东西。我觉得吧,孟溪、也就是你们口中的巫灵鹫,他骗我就是因为我专门研究民俗文化这块,尤其是丧葬仪式。”

    陈阳:“那您对无人村的两种丧葬仪式有一定了解?”随即见老教授对鬼蛹很感兴趣便说道:“这具尸骨应该葬有三年以上,只要不做冒犯它的事情,可以观察记录。”

    闻言,老教授连忙叫两个学生来观察并做下笔录。他一边在没有损坏鬼蛹的前提下观察并记录一边回答陈阳:“我国丧葬仪式很多,不同民族之间就有不同的丧葬仪式。很多丧葬仪式看起来诡异恐怖,其实跟他们的宗教信仰有关系。本意是对逝者寄托美好的期望,不过大部分人都会对尸体和死亡感到恐惧。所以一些诡异的丧葬仪式不能为人所接受,尤其是水葬和树葬。对了,你、你们是天师?”

    陈阳:“对。”

    老教授看了两人一眼,继续记录:“你们是天师的话,对于丧葬仪式应该也有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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