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就连杨国忠体内的魔气,也随着这强悍至极的吸力被鸿俊强行扯走!“怎么……这不可能!”杨国忠怒喝道。
鸿俊未将那魔气吸归己身,只是将其聚于手中,化作体外之力,朝着杨国忠一轰!
杨国忠瞬间倒飞出去,遭到黑气冲击,如有千斤重压,砖石四飞,他的身体开始崩碎,紧接着杨国忠疯狂挣扎,在魔气冲击之下,化作一条黑龙。
这时候,裘永思的声音在角落中响起,说道:“轮到我了,獬狱!”
鸿俊马上抬头,望向裘永思,裘永思左手掌,右手剑指,一掐法决,喝道:“起!”
大明宫中庭,所有木柱在暴风之下朝着四面八方飘飞,轰然溃散,地面浮现出蓝光万道的法阵,光芒直射天际。天顶,云层上飞来无数闪光的龙魂,环绕法阵飞翔。
法阵之中,蓝光不住升起,化作光尘,杨国忠咆哮着化作黑蛟獬狱,四处冲击。
“先是计除天魔,诱我前来取回魂魄,再在大明宫中庭埋伏好法阵,将我一同抓回塔底……当真是一着妙棋。”黑蛟咆哮道,“可是李景珑的燃光真咒既然中途已被打断,还拿什么与我作战?”
“年轻的降龙仙尊!”
“你该不会是觉得只用一个法阵,就能将我困住罢!”
裘永思紧张不已,手上发抖,勉力维持法阵运转,天空中飞来的龙魂越来越多,已是铺天盖地,浩浩荡荡,环绕法阵飞传。
“鸿俊!将魔气吸走!”陆许百忙之中大喊道。
鸿俊回过神,将场内魔气以牵引之力一收,连蛇魂一并收为一个浓黑色的能量球,那蛇魂带着魔气正在疯狂挣扎,欲脱离鸿俊的控制。
獬狱马上转头,咆哮着朝鸿俊冲来,要将那黑色魔气珠吞噬进去!
“守好它!”
李景珑不知何时已站起,声音在鸿俊背后震响,紧接着鸿俊全身一震,被心灯的力量缠住,猛地往后拖了三丈,撞进了李景珑怀中。
旋即,李景珑抬剑,勉强运起最后的力气,在剑上迸发出强光,獬狱被这心灯之光一照,瞬间怒吼翻滚,苍狼与白鹿再次冲到,连番冲撞,保护了李景珑与鸿俊。
此刻他一手搂着鸿俊,另一手以剑拄地,断断续续道:“獬狱……对自己埋下的卧底太过自信……不是一件好事……”
鸿俊猛地转头,李景珑站直,以剑再次指向法阵中的獬狱,运足力气道:“今天……必须连你也……一起……解决!”
“景珑!”鸿俊落地,冲向李景珑,黑蛟咆哮着朝两人冲来,苍狼与白鹿倏然从两侧现身,苍狼扑向黑蛟,一口狠狠咬住它的龙躯,白鹿则以鹿角顶住黑蛟那锐利独角,在空中优雅一翻身,将獬狱拧得翻滚旋转,朝地面摔了回去!
“原来今天你真正的目标是我。”獬狱翻身飞起,绕着中庭旋转,四处吞噬吸收魔气,吼道。
“想必……连你最称职的奸细也不知道,大明宫的法阵吧。”李景珑筋疲力尽道,“獬狱,你该认命了。”
“就凭你们?!”獬狱勃然吼道,喷发出携着雷霆的黑暗蛟息,轰然射向受伤的李景珑!鸿俊马上撑起五色神光,苦苦支撑。
“法阵还没完吗?”莫日根落地,朝裘永思吼道。
裘永思仍在飞速念咒,天际飞来的龙魂已近成千上万,照得整个大明宫山头化作一片靛蓝,宫中卷起能量的飓风朝外铺展,山前已成光海!
第120章
黑白沙漏
獬狱冷笑道:“受死罢!”
獬狱聚集起更为强大的一口蛟炎,吐出雷霆魔火,
然则另一个声音在角落中变得逐渐清晰。
“若我身在黑暗尽头,
便点燃吾魂,焚尽世间污秽……”
“若我身在烈炎之中,便点燃吾魂,
燃起永世烈焰……”
“若我身在虚空旷远,
便点燃吾魂,
化作普世明光……”
阿泰温和的声音朗朗念诵咒语,
他的背心飞起,瞳孔从靛蓝化作深红,
一头棕色头发变幻为火红,
双手中虚浮着祆教的藏纳神火的金制扳指,
扳指上浮现出无数符文,如被烈火烧灼,
呈现出通红。
獬狱猛地转头,
阿泰怒喝道:“以琐罗亚斯德之名,为阿胡拉释放驱逐污秽之光,
神火——烧尽一切黑暗!”
旋即阿泰祭起那金扳指,
虚虚朝獬狱一推,金色扳指的环形两面迸发出强光,
朝向獬狱的那一环喷发出烈火,炸开。
朝向阿泰的一环则射出璀璨的光风,浸润他的全身,令他在这暗夜深处展开足可遮天的翅膀!
遥远的山峦之中,
大明宫中庭如同出现了一枚闪耀的彗星,尾焰朝向北方,明光照耀了近十里,黑暗的山峦里,树木与岩石刹那被照得雪亮!
大明宫中庭一代顷刻间化作了火海,火焰熊熊燃烧,裘永思仍在念诵咒文,那法阵已几近完整,獬狱被那烈焰一冲,浑身龙鳞顿时被这神火烧焦,而恰好神火出现之时,竟如心灯一般,四处焚烧空中黑气,黑气随之被格挡。
鸿俊四处搜寻鲤鱼妖下落,见鲤鱼妖被着火的木柱围困,在砖瓦废墟中大喊。
“救命啊——救命——”
鸿俊不住喘息,瞳孔中映着一片火红色。
鲤鱼妖几次抬脚想跳出去,然而火焰之外还是火焰,地面被烧得滚烫无比,再等顷刻,它便要变成烤鱼。
李景珑轻轻地推了推鸿俊,鸿俊终于于心不忍,收回五色神光,朝火场一撒。
五色神光冲撞之下,满地着火柱子被卷飞出去,鲤鱼妖愕然,转头望向法术来处,迎上了鸿俊愤怒的眼神。
“你他妈的给我滚!”鸿俊怒吼道。
鲤鱼妖:“……”
而就在此刻,裘永思的法阵终于宣告完成,大喝道:“高镇幡阙,戟耀霜铃——封!”
下一刻,苍狼、白鹿、阿泰同时抽身退出法阵,天地间万千龙魂齐鸣,空中、大地,形成两个发光的法阵,朝着中央猛地压了下来!
獬狱在空中再次化身为杨国忠,他被烧得一身衣袍破破烂烂,头发焦黑,身上更现出大量伤口,迸出鲜血。
他抬头望向空中,再低头望向大地。
裘永思双掌略分,放在身前,左掌擎阳,右手覆阴,朝着中央缓慢并拢,他面目已被火焰熏得焦黑,双眼不受控制地被呛出眼泪。
“回你该去的地方。”裘永思冷冷道。
眼看封印即将完成,上下法阵发出闪耀雷电,群龙聚集,纷纷以灵体般的身躯缠绕住那封印,再合拢数分,杨国忠就算想抽身逃离,亦是有所不能!
杨国忠喃喃道:“为时尚早。”
旋即,他以衣袖一抖,手中现出一具金龙环绕、内里置黑白两色沙子的奇异沙漏,继而手指旋转,将那沙漏缓缓调转。
沙漏中的沙子如有生命般哗啦散开,继而再次混合、旋转,从上层往下层缓慢流淌而去,而流淌下去的竟只有黑色砂砾,白色砂砾仍留在上层!
霎时间所有人感觉到,各自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强大力量控制了身躯,意识依旧清醒,身体却在时光中不由自主地开始倒退!鸿俊想喊,却喊不出来,裘永思想出言示警,却无法转头。
天地间,一场极其诡异的变故正在飞速发生,时光在那沙漏前倒流了!
裘永思双掌再次分开,法阵朝天地两侧分离,龙魂以一个奇异的姿势飞回天际,化入天脉,归于虚无。
鲤鱼妖倒退跑回火海,燃烧的木料碎片从四面八方飞来,回到火场中,五色神光飞起,朝鸿俊手中一收——
——漫天火焰朝着阿泰手中聚拢,被纳入他的扳指中。
杨国忠再次摇身一变,化为黑蛟,被烧毁而剥落的鳞片纷纷回归己身,鲜血从地面飞起,注入蛟躯,苍狼白鹿从它的身上跃下,倒退着飞回……
鸿俊两手将黑色魔气珠撒了出去,魔气氤氲,继而他单膝跪地,抱着李景珑,两人怔怔对视,金血从鸿俊身上出现,飞离,回到李景珑口中。
他的全身真气与心灯之力开始逆转,经脉逐一修复,继而被鸿俊抱住腰,一同飞起,悬浮于中庭高处。
所有被打斗损毁的大明宫建筑稀里哗啦飞来,镶嵌就位,恢复完好!
漫天滚滚魔气飞来,被蛇魂吸纳,现出心魔形态,光火沿着奇异的弧度飞旋,从两侧射向正中,汇入李景珑眼内,鸿俊与他分开,李景珑智慧剑插入心魔体内,心魔爆发出的光芒收摄,李景珑再将智慧剑拔出,左手虚按,右手持剑过肩,保持着出剑前的那一刻!
杨国忠手上,沙漏中的沙子已落到接近尾声,此刻他的神情,如睥睨众生的神祇!
“上下四方曰宇,古往今来曰咒。”他的声音在这近乎静止的时空中道,“你们已经拼过命了,但天不如人愿,当真可惜。”
最后一粒沙子落下,李景珑正要转身,杨国忠却将那沙漏横了过来,握在手中!
时光倒流结束,却在最后一刻静止了!
最后一粒黑色砂砾卡在了沙漏的过口处,以杨国忠为中央三丈开外,恰恰好覆盖了李景珑、陆许、鸿俊与莫日根、裘永思、阿泰六人所站方位,众人用尽浑身力气,偏偏就动弹不得。
杨国忠随手一掌,拍在了鸿俊背上,蛟龙之威迸发,犹若开山裂碑之劲,鸿俊顿时感觉自己五脏被震裂,一阵晕眩,鲜血却无法吐出来。
李景珑:“……”
“稍后再解决你们。”杨国忠一手掣沙漏,冷冷道。
心魔凝聚成形之后,仍在挣扎,看着杨国忠,吼道:“獬狱——!”
杨国忠抬起头,身上同样幻化出魔气凝聚的蛇形,张开口,缓缓吸食那心魔,心魔狂吼道:“放过我……”
“养了你这么久,为的就是这一刻……”杨国忠喃喃道,“与我同为一体,有何不好?”
就在此刻,两把飞刀从中庭偏远角落中飞起,一先一后,斜斜离开地面,划出两道轨迹,砖石缝中长出的青草被一道风带起,碎叶飞扬,那两把飞刀旋转着从背后飞向杨国忠,朝他手里的法宝飞去,同时光芒一闪。
“砰砰”两声响,沙漏的两端被飞刀击中,砂砾无声无息地炸开,闪着光在风里飞扬!
杨国忠瞬间转身,阿史那琼手持另两把飞刀站起,说道:“趴得我腰疼。话说杨相,你们果然都没注意到地上还有一个人。”
杨国忠:“……”
沙漏一碎,所有人同时恢复自由,鸿俊喷出一口血,倒在地上,李景珑发出绝望的怒吼,冲上前去,这次他已在时光倒流中完全恢复,杨国忠瞬间意识到,自己犯了极其严重的错误!
此处除了鸿俊之外的所有人,全是生力军!
李景珑手中有智慧剑、泰格拉手中有神火戒、裘永思更是专程来抓自己回去的降龙仙尊!
苍狼白鹿,则正是力量至鼎盛之时;至于阿史那琼,在敦煌时见他出手,竟也能请动祆教战神暂时附体。
自己最大的倚仗就是能回溯时光与因果的沙漏,已被毁了!
李景珑不住喘息,手持智慧剑,双目现出无法抑制的愤怒,守在倒地的鸿俊身前,定定看着杨国忠,那眼神直是要焚烧尽一切,哪怕付出自己性命,也在所不惜!
鸿俊嘴角淌血,全身经脉在杨国忠的蛟龙之力下险些被摧毁殆尽,幸而他继承了父亲的一半妖身,否则换作凡人,方才毫无防备挨了这么一掌,马上就要化血肉爆溅而亡。
饶是如此,鸿俊未运起护身真力,也是被伤得极重,他双眼失神地睁着,口鼻处鲜血源源不绝地淌下。
“谈和!”杨国忠瞬间道,“你杀不了我,我也杀不了你,马上带孔鸿俊去疗伤……”
然而李景珑却已失去理智,狂吼一声,和身冲上!
这是杨国忠所犯的第二个严重错误。
他本以为李景珑永远都如此理智,在衡量对手、判断局势时,他也永远将李景珑看作一名强大而理智的对手。但他未曾算到,李景珑这突然爆发出的愤怒,竟可以让他彻底失去判断与考量,甚至连杨国忠所言都充耳不闻……
……这一刻,李景珑被他唯一的一个念头支配,那就是:杀了他。
但杨国忠瞬间又意识到了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线索,李景珑不可能突然丧失理智……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下了另一个封印!
然而这推断出现得业已太晚,杨国忠暗道自己这次,输得不冤。
他低头看着李景珑手中智慧剑穿透了自己的胸膛,当机立断,做了一个明智至极的决定,他马上舍弃肉身,魂魄离体飞出。
这个决定救了他一千年的修为与性命,李景珑在一刹那变幻出了另一个模样!他手中智慧剑绽放金光,沿着手臂,再蔓延向全身,赫然化为一名金甲战士!
果然……獬狱的魂魄带着黑气腾空而起,只是一瞥,便知道自己中了另一名对手十余年前便埋下的一个陷阱!
“啊——!”李景珑全身金光万道,较之先前一身燃灯战甲,此刻竟是被不动明王附体,智慧剑从杨国忠体内迸发出雷霆般的纠结光芒,疯狂焚烧尚留在他体内的黑气!
陆许冲上,抱起鸿俊,莫日根喊道:“长史!”
“别碰他!”阿泰喝道,“退后!”
众人眼睁睁看着李景珑,那金光实在太强,几乎无人能靠近,仿佛连双眼也会被灼瞎,裘永思突然回过神,忙念诵咒文,双手环绕,朝着身前一拢。
先前破碎的沙漏撒出的砂砾化作光带,被收回裘永思手中,化作阴阳球缓慢旋转。
而獬狱不住挣扎,人类的血肉之躯化为黑蛟,依旧被智慧剑死死钉着,全身的魔气在这金光之下被燃烧殆尽,不住蒸腾,冲上天顶,归入天脉!
獬狱张开大口,猛一嘶吼,低头喷出黑气,将先前吸入的心魔与蛇魂再次喷了出来!
“当心!”陆许喊道,将鸿俊交给莫日根,化身白鹿冲出,要让李景珑冷静下来,抵御心魔入体,没想到那股旋转的黑气团目标却不是李景珑,而是躺在中庭角落的安禄山尸体——
——心魔一得脱缚,顿时冲向安禄山,轰然一声,浸入他的体内!
安禄山蓦然睁开双目,众人都万万未料,獬狱为了不被李景珑将刚吸入的魔气一同灼烧殆尽,竟是将魔气还给了安禄山!
“抓住他!”
霎时场面一片混乱,白鹿转身,冲向安禄山,莫日根喝道:“永思守这儿!”
安禄山一苏醒,瞬间顾不得再战,腾空飞起,身周迸发出无数流动的魔气弹,如同陨星般疯狂坠落。
此刻安禄山只求脱身,施展了最大的力量,黑暗流星朝着中庭狂轰滥炸,陆许与莫日根等人都被打回地面。唯一能控制安禄山手上那戒指的李景珑却已失去理智,正在对付獬狱。
安禄山飞上天际,轰然一闪,身躯就此消失。
“妈的!”莫日根简直怒不可遏。
同一时间,獬狱多年吸来的魔气已被一身金铠的李景珑摧毁殆尽,余下闪烁着蓝光的蛇魂,獬狱终于再按捺不住,张口血盆大口,疯狂嘶吼。
“封印它!”阿泰突然想起,朝裘永思喊道。
裘永思已在念诵咒文,然而那镇龙诀要再次启动极其缓慢。獬狱运起内丹,释放出最后的威力,巨响声中,中庭地面猛地下陷。
鸿俊靠在莫日根怀中,喃喃道:“景……珑……”
莫日根喝道:“鸿俊!”
鸿俊全身经脉险些尽毁,心脉处,李景珑的封印近乎瓦解,魔气正缓慢地侵蚀他的全身。
众人聚在一处,各御法力,注入鸿俊经脉,帮助他守护心脉。
“我……好痛……”
李景珑耳畔传来遥远而清澈的声音,令他的心一瞬间揪了起来。
“爹……娘……救我……我……好痛……啊……”
“狄仁杰——!”
“不痛了,很快就不痛了。”
“焚我元魂,散我真魄……”
李景珑身周金甲逐一消失,颤声道:“鸿俊?!”
鸿俊睁着无神的双眼,口中不断溢血,断断续续道:“景……珑……”
李景珑的意识终于回来了,他奋力大喝,一剑将獬狱震飞出去,獬狱发出哀鸣,洒出绿色的蛟血,撞翻了大明宫墙,坠落深谷。
李景珑转身冲向鸿俊,一把搂住了他,祭起心灯之力,往他的左胸膛上,按了下去。
心灯注入鸿俊全身经脉,鸿俊在这剧痛之中感觉到温暖之意,心脏处的封印再次被加固,那白光源源不绝地涌入,令他失去了意识,进入了一个美好的梦境。
第121章
大战之后
仿佛睡了整整一辈子般漫长,鸿俊在几声鸟叫里睁开了双眼。
“醒了!醒了!”裘永思的声音说,
“快叫长史。”
鸿俊稍一动弹,
全身便痛得难受,紧接着脚步声接连响起,驱魔司几乎所有的人都一窝蜂地涌了进来。
“感觉怎么样?”李景珑睁着通红的双眼,
关切地问道。
鸿俊呻吟道:“好痛……”
“药效过了。”莫日根调了草药,
过来说,
“再吃一点。”
鸿俊闻见那味道,
乃是镇痛嗜睡的延胡索,便道:“不能吃多了……”
莫日根便减了剂量,
李景珑接过,
极小心地喂鸿俊服下,
众人便都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各自纷纷散去,
剩陆许还担心地看着。
“大伙儿都没事吧?”
“没事。”李景珑笑着说,
“大明宫也没让赔,不必再担心了。”
鸿俊说:“只有赵子龙不在了,
对吧?”
李景珑没想到鸿俊醒来的第一件事,
是问赵子龙,只得“嗯”了声,
说:“没人怪它。”
“景珑,你早就知道赵子龙是獬狱的人,是不是?”鸿俊又问。
“獬狱的鱼。”阿史那琼更正道。
鸿俊:“……”
李景珑不作声,陆许恐怕鸿俊生气,
在旁说:“长史守了你三天三夜没合眼。”
鸿俊艰难地转过头,朝李景珑勉强笑了笑。李景珑两眼睁着,因疲倦而发红,他轻轻地握起鸿俊的手,低头小心地吻了吻。
“对不起,鸿俊。”李景珑说。
“这不是谁的错。”鸿俊说道,“要怪只能怪我……太笨了。”
陆许说:“好好休息,一切都……算是解决了,待你好起来再说。”
鸿俊“嗯”了声,李景珑便在旁趴着,问:“还痛不?哪里痛?”
鸿俊五脏六腑全在痉挛般地痛,他知道这是经脉被破坏后重筑的过程,以前重明以凤凰真力为他打通过一次经脉,便遭遇了这般苦楚。但也幸亏体内仍残余了重明的力量,在李景珑的心灯守护之下,才得以重筑。
现在想来,杨国忠那一记竟是使足了所有修为,要让他成为废人,再将他带回去。
而当时唯一可能活下来的,就只有鸿俊,想也不用想,余下的驱魔司人等,在杨国忠吸食魔气、召回蛇魂后,都将遭到他的屠杀。
“我猜他唯一想留的,只有你性命。”李景珑趴在榻畔,像个小孩般端详鸿俊,又道,“为什么不起手杀我们,是因为他想在吸回魔气后,再慢慢地将剩下人折磨到死。”
鸿俊心中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又问:“那……獬狱呢?”
“逃了。”李景珑说,“想必是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躲了起来养伤。”
大明宫一场激战,安禄山受到极大的惊吓,就此逃亡,而獬狱则一身魔气被李景珑尽驱,蛇魂未曾召回,反而遭到重创,当夜便不知所踪。鸿俊最关心的鲤鱼妖也随之销声匿迹,他受伤之后,被李景珑带了回来,驱魔司所有人倾尽全力救治,留下清查现场的阿泰始终不曾发现鲤鱼妖的下落,料想也是跑了。
“接下来怎么办?”鸿俊说。
“先等你伤好。”李景珑还是很乐观的,说,“獬狱的三魂,已有两魂被咱们击破,余下安禄山身上带着一魂与他的魔气,料想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但较之最初,已好了太多。”
鸿俊一想也是,在李景珑的计策之下,他们朝着最终的胜利,已越来越近了。虽然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却也成功地重挫了敌人。
李景珑专心地看着鸿俊,两人静静对视片刻,鸿俊又说:“你怎么可以这样?”
李景珑一怔,知道鸿俊所提起的,乃是他燃烧真元,以召唤不动明王抑或燃灯降神,与安禄山决战之事。
李景珑叹了口气,鸿俊又问:“谁教你的?”
“鲲神。”李景珑答道,“就在那天,你躺在他背上,睡着了的时候。”
原来那日袁昆为两人昭启未来之后,于鸿俊入梦时,在飞回长安的路上,袁昆又教授了李景珑一招。乃是焚烧真元,当作献祭,将心灯威力短暂地提升到最高,甚至突破凡人肉躯所能拥有的上限,在短时间内成为半神之身的法术。
这一式一旦开启,李景珑的真元便将飞速耗散,成为连接灯芯的燃料。
“我必须赶在獬狱抵达前,将魔气全部净化掉。”李景珑说,“这样也许就能一击竟全功了。”
“那我怎么办?”鸿俊眼中带着泪水,突然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说,“你这么做,就没有想过我么?”
李景珑没有说话。
鸿俊突然说:“算了。”
李景珑道:“鸿俊。”
鸿俊艰难地转过头去,眼泪淌了下来,落在榻上。
李景珑说:“是,是我错了,我早就料到你会生气,但我也想清楚了,是我自己,发自内心的决定,我不找借口。”
“我想你好好地活着,成功驱魔之后,人间就太平了,我死了,驱魔司也会解散。”
“我知道你一定会生我的气,气我牺牲了自己,驱散了魔气;但只要你活下来了,我不在乎……”
“因为你爱我,只要你爱我,什么都可以原谅,过后的几个月里,你会气得发疯,难受得想死;可大伙儿会照顾好你,劝你,我还给你留了封信。看完以后,过个一两年,你就会慢慢地平静下来,不生气了。”
“再想起咱们在一起时,你会难受,但直到五年以后,你会把我们的爱情,当作一段美好的回忆……十年或者二十年以后,你还会记得,却连我的模样,也记不太清楚了,到了那时,你就会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毕竟,你的人生还有很长……而什么都敌不过时间……”
“别说了。”鸿俊哽咽道,“我恨你。”
李景珑便自言自语道:“我爱你。”
房内只有鸿俊不住喘息的声音,许久以后,待他平静下来,李景珑便道:“我可以上来睡一会儿么?实在是困得不行了。”
鸿俊悲伤之情稍缓,答道:“不可以。”
李景珑却无视了鸿俊的拒绝,爬上榻来,将鸿俊抱进去些许,他的动作始终轻手轻脚,生怕弄疼了鸿俊。
“咱俩完了。”鸿俊平静地说,“我生气了,我要休了你。”
李景珑将手臂小心地放在鸿俊脖颈下面,亲了亲他的侧脸,吻去他的眼泪。
“我给你买吃的。”李景珑说,“我们会在一起很久很久的,你看,现在一切都快结束了,你会当我的媳妇很多年……”说着,李景珑侧身搂住了鸿俊,鸿俊完全动弹不得,只得任由李景珑摆布。
“我带你去扬州,去巴蜀……去每个地方,就像你小时候一样,到了一个地方,咱们就住个几年,直到你住腻了……这次不会再有人来追查你的下落,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李景珑以衣袖擦去鸿俊脸上的泪水,喃喃道,继而伏在鸿俊肩前,竟是轻轻地打起了鼾。
鸿俊转过头,看着李景珑,李景珑额头上还带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的伤,似乎在激战中时被刮了一刀,他的脸色近乎灰白,印堂发黑,就像个快死的人一样,看得鸿俊直忍不住心疼,又哽咽起来。
李景珑只是酣睡,再也不吭声了。
阳光洒下,裘永思伸了个懒腰,阿史那琼的声音从厅堂里传出来,说:“吃吧吃吧,大伙儿也累了好久了。”
獬狱案结束后,众人非但没有轻松半分,反而为了收拾残局忙得焦头烂额,李景珑始终守着昏迷的鸿俊,旁人说什么话他都听不进去,莫日根只得带着所有人安排善后事宜,包括通报大理寺,调查杨国忠下落,寻找鲤鱼妖。
杨贵妃寿诞倒是载歌载舞地结束了,李白则与李龟年进宫一趟,留在了宫中,那夜天象异变,李龟年见黑气远去,便知安禄山战败,随口编了个祥瑞,将李隆基给哄住了。
但杨国忠的失踪,这事可是无人解释,过得一天后杨家便慌了,李隆基也不是笨人,隐隐约约总觉得与大慈恩寺外之事有关联,召李景珑问询时,却等来了莫日根。
驱魔司上下统一了口径,一概不知。
杨贵妃寿辰刚过,一国宰相便失踪,节度使则毫无征兆地跑回了老家,皇帝居然还不知出了什么事!太子特地派人去驱魔司查,却发现那巷子如鬼打墙似的,管你是谁,一律谢客。
于是这场寿诞便乱糟糟地落幕,杨国忠一消失,恰好朝中各部的不满瞬间释放出来,首先是寿诞花用,三天里足足花掉了国库四十万两白银,长安城中更有偷窃、抢劫、作奸犯科等罪犯不计其数,六军怨情又简直沸腾,一时竟至顶峰。
李隆基忙着安抚余下大臣,第三天时,朝中已是谣言四起,都传说杨国忠也是妖,已被李景珑带着手下杀了。于是朝廷的目光便一时集中到了杨贵妃身上,有关杨家兄妹的谣言,已在长安城中传得满天飞。
莫日根一边往大理寺结案,一边带人四处追查獬狱的下落。而在獬狱逃离之后,长安下了两场雨,仿佛焕然一新,就像九尾狐伏诛后的一段时间里,满城恢复了烟火气,不再有一股若有还无的戾气压着。
忙活了三天,鸿俊终于醒来,众人也总算松了一口气。
莫日根进去端了一碗面,与大伙儿一起坐在廊下吃。
阿泰挑了几下面,说:“也太咸了。”
陆许说:“牛肉没拍。”
裘永思说:“我不吃葱的。”便把葱花挑出来,扔到廊下。
只有莫日根没吭声,唏哩呼噜地吃了。
“嫌难吃下次自己做!”阿史那琼瞪着眼说。
众人忙一致夸奖道好吃好吃,这才把阿史那琼安抚下去。平日都是鲤鱼妖做饭,大家吃习惯了不觉得,现在鲤鱼妖不在,才突然觉得吃饭成了个大问题。
“你说老大到底哪儿想不开呢?”阿泰说。
“人家早就当卧底了。”裘永思笑着说,“还没认识咱们之前就是獬狱的人……獬狱的鱼,投了咱们才是想不开。”
陆许道:“空了再把它找回来吧,我还挺喜欢它的。”
大伙儿在廊下坐成一排,想到以后说不定天天要吃阿史那琼做的饭,一时不免心中惆怅,又齐声绝望地叹了口气。
阿史那琼说:“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么,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好歹以后可以吃红烧鲤鱼了。”
众人:“……”
莫日根听到这话,“噗”一声把面全喷了出来,被陆许一记后脑勺直拍。众人吃完后把碗扔着,各自道:“干活去干活去!”
大理寺得结案、四月俸禄得提前去申领、打听獬狱下落、去找郭子仪商谈安禄山之事,看对方有什么动静……麻烦一堆一堆的。
莫日根坐在井边,埋头洗碗,陆许在院子里头晾衣服,人全走光了。
莫日根边洗碗边抬头看着陆许出神,陆许想起什么,刚一转头,莫日根便马上低下头去,假装看花看草,避开他的目光。
“怎么现在都穿黑衣服了?”陆许端详手里莫日根的武服,说道。
莫日根没说话,陆许自言自语道:“夏天穿这身黑太热了。”
莫日根说:“下午你做什么去?”
“不出去了。”陆许答道,“在家陪鸿俊。”
莫日根用布擦碗,一本正经地答道:“有长史陪,你就别去打岔了。”
陆许说:“鸿俊心里难受得很。”
莫日根说:“给他做点美梦,让他把赵子龙忘了。”
陆许嘲讽道:“你当谁的记忆都能改呢。”
莫日根:“出事摆不平就让人做梦改记忆,你不是最喜欢这招的么?”
陆许:“你欠揍么?”
莫日根:“不欠,脸都被你抽肿了。”
陆许:“你手里那碗擦得都能当镜子照了。”
莫日根赶紧换了一个,自那天浴池中两人来了一场不可告人的灵肉交融之后,陆许现在也不知道自己与莫日根究竟是什么关系了。明明感觉两人之间已再无隔阂,然而那夜一番鏖战后,第二天莫日根竟是当作没事人似的,丝毫不提往事。陆许开始时还想着这厮会不会紧张地来找自己把话说开……然而没有。
一句话也没有。
陆许不禁火冒三丈,心想我就等你,看你能憋到什么时候。
而莫日根归队后,又恢复了当初的他,少许不同之处,则是以前时而装傻充楞的情况没有了,似乎再懒得去掩饰点什么,反而在与陆许单独相处时,三不五时有点儿油嘴滑舌的。
以裘永思的评价,是“以往夹得很紧的狼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但驱魔司里大伙儿都习惯了不去背后议论同僚是非,管你谁和谁一起,谁去平康里,各自见多识广,莫日根只要回来,大家就是彼此的家人,其他的事,所有人都不管。
反正自有李景珑去操心。
第122章
言而无信
莫日根轮完值洗好碗,擦过手,
陆许便坐在鸿俊房外等他起床,
莫日根也陪陆许坐着,只不出门。
“你说獬狱躲在哪儿呢?”陆许出神地说。
“哪个池塘里吧。”莫日根随口答道,“裘永思自然有他的办法。”
“我听鸿俊说过。”陆许又说,
“驱魔司在完成任务后,
人间太平了,
就会解散,
是么?”
莫日根低头,两手揪廊下的草根,
答道:“不是解散,
大伙儿都有自己的事做,
阿泰得与阿史那琼、特兰朵他们回去复国;永思得回去守着镇龙塔,各忙各的。”
“那你呢?”陆许突问。
“我?”莫日根眼中现出些许迷茫,
抬眼望着天际白云,
想了想,而后说,
“不知道,
应当是回草原上去罢。”
陆许等了一会儿,说:“你怎么不问我?”
“你?”莫日根说,
“待长安罢。”
“我回家。”陆许嘴角带着笑意,出神地说。
莫日根眉头微微一动,陆许又说:“回我爹娘生前住的地方,祁连山下的村子里,